第6章 心跳回聲6
第06章 心跳回聲6
林司恩不是一個自來熟的人,甚至可以說相當慢熱。
從小到大,除了蔣妮這個可以掏心掏肺的同桌之外,林司恩禮貌地跟所有人保持着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從不貿然闖入他人的世界,也不随便放誰進自己的世界。
這是她的生存法則。
一貫如此。
面對男生的提議,她的第一個念頭是拒絕。
林司恩背靠書架,雙手抱着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小團。聲音像一團曬軟的棉花,很輕地響起:“我們很熟嗎?”
兩人隔着一排書架背坐着,都看不見彼此的姿勢和表情,只有呼吸聲清晰可聞。
周北岐嗯哼一聲:“急什麽,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慢慢了解我。”
林司恩:“……”
自戀。
不要臉。
他明知道她不是這個意思。
林司恩不打算繼續跟他周旋,直接明說:“沒有這種必要,我就算不靠別人,也能考上大學。”
周北岐勾唇:“你是說,靠你四十六分的英語和五十多分的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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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提這茬嗎?”
林司恩郁悶地扁扁嘴。
上午跟老師聊成績果然被他聽見了,現在想嗆他一句都不成。
周北岐接着說:“你不用急着拒絕我,等下次模拟考成績出來,再做決定也不遲。”
林司恩堅持己見:“我的決定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的。”
周北岐欠欠地笑了下,嗓音略微松散:“那麽,賭一賭?”
涼風自空調機中輕輕吹拂而出,帶來如絲般的舒爽。
林司恩從未見過如此難纏的人,幹脆阖上眼打盹,不睬他了。
約摸休息了十多分鐘,她睜開眼,從書間縫隙掃了眼書架對面,周北岐已經不見了,剛剛的對話就好像是在夢中發生的一樣。
林司恩也沒在意,拎着書包起身,慢騰騰地走去學校。
下午上課前二十分鐘是學校廣播站的播音時間。今天不知誰心血來潮點了首《喜歡你》,林司恩走進高三四班時,歌曲恰好放到高.潮。
她看向第一組的最後排,那裏座位還是空的。
林司恩收回目光,把書包塞進抽屜。
下午上課最容易犯困,林司恩拿出水杯,打算去接點開水泡茶提神。
水房設在樓層走廊的盡頭,裏面安放兩臺自動飲水機供學生使用。
林司恩拎着水杯從教室出來。
走廊上人來人往,各班學生互相打鬧、追趕,歡聲笑語回蕩于耳。
林司恩穿過人群,嘈雜聲逐漸退去。
水房的門半虛掩着,裏面隐約傳來女生略帶祈求的聲音。
“左敘,你就不能喜歡我一下嗎?”
林司恩頓住,僵在門外。
女生低聲下氣的姿态,并未讓左敘産生任何情緒波動和憐惜。
高中三年,他見過太多主動向他示愛的女生,漸漸地就麻木了。
眼前這一個對他來說也沒什麽特別的。
“以後別再做多餘的事,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哪裏清楚了?”見左敘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許尤青哽咽了聲,仍就不甘心地質問:“你不喜歡我還能喜歡誰?難道是寧以珊那個賤人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她故意撕掉我留在情書上的名字,也是她到處宣揚你早戀,害得你媽親自鬧到辦公室。”
寧以珊和左敘是同一個小區的。兩家大人私底下關系不錯,偶爾會有些往來。
寧以珊總是三番五次借機去左敘家串門。左敘被她搞得很煩,每次她一來,他就立刻回卧室,所有的厭惡都擺在臉上,裝都懶得裝。
陳娅蘭知曉寧以珊的心思,明面上卻不說破,還讓她幫忙在學校監視左敘,別叫學校裏某些別有用心的女生耽誤左敘前程。
寧以珊欣然答應,自此,她便将自己當成左家公認的未來兒媳婦,心裏早已以“左敘女朋友”自居。
周一那天,寧以珊得知林司恩穿過左敘的外套,還發現許尤青寫給左敘的情書。她一氣之下,偷偷撕掉寫信人的名字,把寫情書的事嫁禍給林司恩,再跟陳娅蘭打小報告,說林司恩不檢點勾引左敘早戀。
陳娅蘭果然鬧到學校。
中午郭老師打電話跟許尤青确認情書的字跡,許尤青一下就明白了過來。
不過,就算許尤青不說,左敘多少也有猜到一些。
他看了許尤青一眼,厭煩地移開目光,“我對她沒有想法,對你也一樣。”
左敘的态度徹底刺痛了許尤青,下意識的,她說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那就是林司恩?”
左敘目光微頓,皺起眉。
許尤青知道自己猜對了,心裏酸痛難耐,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沒想到不可一世的優等生也會搞暗戀這一套。喜歡上一個擴招班的女生對你來說一定很痛苦吧?”
“一邊喜歡着她,一邊又覺得她配不上你。嫌棄她成績爛,嫌棄她是單親家庭,又嫌棄她當服務員。”
“之前,看到她穿女仆裝給客人端茶倒水,看到她在其他男人面前賣笑,你心裏一定覺得很惡心吧?”
林司恩家裏條件不好,從十六歲起,她每周末都會去“雲下貓町”咖啡館兼職。
那是一家正經貓咖,店裏生意不錯,隔三差五就有游戲或動漫的聯動。
她們幾個服務員偶爾會應店長要求,打扮成聯動角色接待客人。
林司恩一直以為學校沒人發現她的秘密。
但早在高二時,左敘和許尤青就撞見她在貓咖兼職了,只是一直沒有對外大肆宣揚而已。
他們看到林司恩穿女仆裝那一次,碰巧貓咖正在跟某部少女番搞聯動,有幾個猥瑣男來店裏搗亂……左敘看到林司恩被那些人糾纏,就以為她是那種表面清純內裏放浪的女生。
也許就是從那時起,一向冷靜自持的左敘首次嘗到了被欲望折磨的滋味。
他對這個病弱靈動的同校女生産生了某種難以啓齒的情愫,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偷看她工作……但即使這樣,他的高傲與自尊心也絕對不允許他低下頭,承認自己對她有那麽一點好感。
現在,這層窗戶紙被捅破,左敘臉色陰沉。
許尤青笑了一下,繼續諷刺道:“身為優等生的你,家教嚴格,壓根無法容忍自己喜歡一個肮髒又不上進的女生對吧……”
“夠了。”左敘打斷她,揉了揉眉心,長睫低垂,投下兩片陰影:“就算我覺得她惡心也輪不到你來評判。”
午後的風搖晃枝桠,将男生的話抖得七零八落,可林司恩還是聽得一字不差。
惡……心?
原來,他是這麽想她的?
那為什麽還要把外套借給她?施舍嗎?
林司恩的心情如同被巨石壓着,難以呼吸。
她是一個極其擅長忍受孤獨的人,高中三年,她并非沒有悸動過。
有人說,喜歡一個人,就像喜歡富士山,不是光憑愛意就能擁有。
一直以來,左敘就是林司恩心裏的那座山,白雪皚皚,光芒四射,美好奪目。而她就像山下的啞蟬,努力而克制地跟他保持着安全距離,遠眺山景,卻永遠不會叫喚。
她享受這份孤獨與模糊不清的心動。
然而這一天,雪融化,山露出猙獰的面目,一切都結束了。
林司恩踉跄後退兩步,轉身。
從水房跑回教室的途中,濕霧蒙眼,視線已經模糊,人影綽綽。
“砰——”
慌亂中,撞到了什麽,水杯啷當落地。
擡起頭,是周北岐。
男生被撞得身體往後仰了一下,擡手扶住她的肩,垂眼,笑得不痛不癢:“怎麽這樣不小心啊?”
熱氣拂耳,帶起一股酥麻陌生的電流,林司恩聞到他外套上青澀冷冽的草木香,胸腔裏的轟鳴砰咚、砰咚,急促得讓人窒息,她緊張地從他身前彈開:“別碰我!”
也許是她的反應過大,周北岐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幾秒。
林司恩冷靜下來,意識到是自己先撞的人,有點不好意思:“對……對不起。”
周北岐淡嗤了聲,收回手,彎腰撿起她的水杯,眉眼稍揚,唇角勾勒出淺淺的弧度:“去水房接水,就接回來一瓶空氣啊?”
林司恩搶過水杯,幽幽地瞪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似乎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好玩,周北岐撓了撓鼻尖,認真思考了下,說:“嗯,确實不關我事。不過同學,你是猞猁吧?”
“???”
林司恩不知道他又想發表什麽高論,迷茫地盯着他。忽見他悶笑一聲,嘴巴微張,尾音拉長,慢悠悠地吐出四個字。
“又慫又兇。”
“?!”
林司恩仿佛被雷擊中,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後,她板起臉說:“那又怎樣?”
今天心情本來就很糟糕,現在又被他故意捉弄,簡直雪上加霜。
林司恩冷眼看着周北岐。
兩人站在走廊靠扶手的一端,臨近上課,時不時有學生腳步匆匆地從他們身側走過,偶爾投過來一兩道探究的目光。
反正,他都覺得她兇了,不如就再兇一點。
林司恩咬了下唇,松開,擺出自覺最有氣勢的表情,微腮帶怒,沖他說了句:“不服憋着。”
心中郁結的不快,随着那口惡氣一起被吐了出來,身體頓時變得輕松不少。
周北岐眼神晦澀地瞥她一眼,點點頭:“可以,對別人輕聲細語,罵我就那麽狠。”
……
你還委屈上了?
林司恩想起了兩人書店初見的情形,突然看着他的眼睛,微笑,抑揚頓挫道:“誰讓你是……航、空、母、艦。這點傷害對你來說肯定只算毛毛雨啦。”
周北岐:“……”
新仇舊恨一起報完,林司恩心裏痛快了,腳步輕飄地踱回教室,把杯子往課桌上一立,拉開椅子坐下。
蔣妮見她眼睛泛紅,疑惑地湊過來,指了指她眼睛,語氣有點擔心:“你怎麽了,眼睛好紅哦?”
林司恩想起左敘傷人的言語,搖頭:“沒事,可能是中午沒睡夠。”
蔣妮哦了聲,也沒懷疑她的話,絞盡腦汁幫她出謀劃策:“那要不,你再眯會兒呗,一會老師來了我叫你。”
“不用啦,我自己按摩幾下很快就好,謝謝你。”林司恩笑了笑,餘光瞧見周北岐走進教室,嘴角又垮了下來。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刺耳的鈴音突然響起,傳遍整個校園。
許尤青和左敘還在水房裏對峙着。
自從被左敘當面拒絕後,許尤青已經徹底失去理智,什麽驕傲和自尊心通通抛到腦後,只想将他踩進泥潭裏,拉着他一起沉淪。
她擡頭仰望左敘,聲音苦澀:“明明覺得林司恩惡心,可你還是忍不住偷偷跑去咖啡館看她,像個自虐的偷窺狂一樣。現在知道情書不是她寫的,是不是覺得還挺遺憾?”
左敘表情一頓,突然擡手掐住許尤青的下巴:“你再說一句試試?”
許尤青面色漲紅,難受地幹咳幾聲,擡眼瞪他:“被我戳中痛點了?左敘……你……你比林司恩更惡心……”
左敘斂眸,一把甩開許尤青,像甩掉一袋垃圾,沒有半點心慈手軟。
許尤青趔趄了幾步,雙手捂着胸口,驚魂未定地喘着粗氣。
左敘擦拭了一下手指,目光森冷幽暗:“你說得沒錯,我是喜歡她又不想和她牽扯太深。倒是你,學習成績比她更爛,長得也沒她漂亮,還不長腦子,聽不懂人話,憑什麽覺得,我會喜歡你?”
眼看着要上課了,左敘沒耐心繼續在這浪費時間,擡腳從許尤青身側跨過,離開水房。
許尤青等他走遠,擦了擦眼淚,稍微收拾了下心情,回教室上課。
下午的課有四節,這節是物理。林司恩掏出自己五十多分的物理試卷,攤平,拿手壓着。
物理老師和許尤青一前一後走進教室,一個往講臺,一個往她身後……
砰、咚!
側後方傳來一聲響,林司恩眼皮微動。
許尤青斜眼瞅她,暴力地從抽屜裏抽出物理課本扔到桌上,乒乒乓乓搗鼓一陣,總算坐好。
物理老師擡眼往教室裏一掃:“诶?張明智和孫偉鵬怎麽又不在?”
同學們回頭看後排,見慣不怪。
“他倆是逃課慣犯了,這會兒估計在外面潇灑呢。”
物理老師眉頭緊鎖,從盒子裏拿了根粉筆,直搖頭:“都高三了,還這麽無法無天,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得跟你們班主任好好反應一下。”
“好的,老師。”
話雖如此,但大家都知道,反應也沒有用。
那幾位大爺哪次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根本沒人管得住。就算不逃課,也不會安分,只會在後面插科打诨開女生黃腔,要不就公然頂撞老師,學習是不可能學習的。
現在他們不在,整個下午,班級課堂紀律反而變得更為融洽,大家的學習效率都蹭蹭蹭的倍增不少。
可高興之餘,衆人不免又替新來的轉學生捏一把汗。
今天中午,那個叫周北岐的同學讓張明智丢進臉面,張明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