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跳回聲1
第01章 心跳回聲1
九月初,高溫天氣繼續“霸屏”,路邊的野狗熱得直吐舌頭。
周北岐和幾個網球部的前隊友坐在水吧裏玩桌游。
這是他回國的第三天。
從他落地深城機場的那一刻起,各大高中的網球部教練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今天這幾個都是對方派來的說客。
“阿岐,聽說你還沒有選好學校,不如去我們那呗?”
“就你們學校網球部那個條件,阿岐去了不得憋屈死?還是來我這吧,省裏著名的網球強校,教練和隊員都是一流的。”
兩人如數家珍地抛出誘人條件。
周北岐靠在卡座裏,興致缺缺地瞥了眼手裏的牌,不為所動。
這時,鄰座的肖宇突然“喔~”了聲,眼神暧昧地望着窗外。
其他人一聽,也紛紛看過去。
林司恩停在水吧前的樹陰下,擡手擦了擦額頭的細汗,輕聲和身旁的男生說:“謝謝,校服外套我回去洗幹淨了下周一還你。”
左敘望着她白皙純真的臉,淡淡地“嗯”了聲。
林司恩擡眸看了眼水吧招牌,又說:“要不我請你喝奶茶吧,你喜歡什麽口味的?”
左敘沉思了會,惜字如金:“茉莉奶綠,冰,五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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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等我一下。”
林司恩轉身走進水吧。
中午天氣炎熱,網上訂單多到爆炸。
老板娘埋頭在操作臺後忙碌。
林司恩走過去和她說:“你好,我要兩杯茉莉奶綠,五分糖,多冰。”
老板娘聽見聲音擡起頭。
林司恩朝她微微一笑。
老板娘愣了下。
她在這裏開店那麽久,什麽模樣的帥哥美女沒見過?像眼前這位,腰間綁着校服外套,面容清絕乖巧,眼睛清澈,眉眼盈盈處自有一股書卷氣的女生,倒是頭一回。
老板娘不自覺地放緩聲音:“你先等一下,我做完這份外賣訂單,馬上就輪到你。”
“好。”
林司恩站在櫃臺邊,耐心等待。
今天店裏客人不少,遠處的卡座裏還有一大群人在玩桌游,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
她擡首。
肖宇眼神一動,跟旁側的人調侃:“阿岐,我們一中的林妹妹,夠漂亮吧?”
周北岐漫不經心瞥去一眼。
兩人的視線有瞬間的交錯,他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了句:“也就那樣吧。”
林司恩收回目光,低頭盯着吧臺上的付款碼。
老板娘忙活了幾分鐘,将打包好的奶茶遞給她。
“兩杯,一共十八塊錢。”
“謝謝。”
林司恩付完錢,拎着奶茶出門,把其中一杯遞給左敘。
兩人并肩朝公交站走去。
室外車流如織,酷暑難耐。
水吧裏,頭頂空調嗡嗡嗡地吹着冷風。
周北岐似是有些玩膩了,俯身将面前的籌碼全部往桌子中間一推,擡擡下巴:“最後一把,全壓,輸贏都是我請客。”
-
昨日夜裏,深城下過一場雨,淅瀝瀝,淋散了九月的暑氣。
路邊,淡紫色喇叭花被雨水打殘,落入泥中。濕潤的泥土氣息混着淡淡的青草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一直延綿至周一早晨。
蔣妮停在筒子樓下,梗着脖子,望向三樓。
聲音中氣十足,語調拉長。
“司恩——快點——要遲到啦!”
聽到有人喊自己,林司恩從洗手間走到陽臺,睡眼惺忪。
“等等,我馬上下來。”
蔣妮掏出手機,單手叉腰,開始給她計時。
林司恩手忙腳亂地踱回卧室,從衣架上拿了一條寬大的校服外套。
上周五體育課,林司恩被蔣妮拉去滑冰,不慎和左敘撞到一起,摔得四仰八叉,褲子直接裂開一條縫。
意識到這點,林司恩登時生無可戀,失去所有表情。
比起她,左敘顯得淡定許多,體貼地将她從地上扶起,從容地脫下校服外套遞給她。
林司恩感激道謝,将左敘的外套綁在腰間穿了回來。
再次回想起周五的情形,林司恩的臉頰有些微微發燙。她抖了抖校服外套,上面殘留着薰衣草洗衣粉被陽光曬開的暖香,淡淡的,很好聞。
林司恩将外套疊整齊,塞進一個手提袋裏。
林燕虹正在廚房煮面條。
林司恩背着書包走過客廳。
“媽,我上學去了。”
“先把牛奶喝完再走。”
林燕虹放下筷子,遞給她一杯牛奶。
林司恩一口氣喝完,擦了擦嘴。
“中午還回來嗎?”林燕虹問。
林司恩把杯子還給她。
“不回了,我想在書店休息,順便看點書。”
“也行。好好上課,壓力不要太大。”
“嗯。”
林司恩小跑下樓,蔣妮還在路邊等着。
她走過去。
蔣妮收起手機。
“你今天好慢,怎麽回事?”
林司恩誠實回答:“睡過頭了。”
蔣妮看向她的手提袋:“什麽好東西?”
林司恩說:“左敘的校服外套。”
蔣妮拖腔帶調地“喔~”了聲。
那天林司恩和左敘撞到一起時,蔣妮也在場,所有的事她都一清二楚。
“我聽一班的朋友說,左敘這人平時挺心高氣傲的,對誰都愛搭不理,還有點潔癖。那天看見他把校服外套借你,我屬實被驚到了。總覺得,他對你有點意思。你們倆發展到哪一步了啊?”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稍微有點肢體接觸,都會引人遐想。
林司恩是單親家庭,爺爺和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奶奶年邁,又患有阿爾茨海默病,身邊離不開人,家裏沒錢請保姆,媽媽白天負責在家照看奶奶,晚上還要去超市上夜班補貼家用。
因此每次放學,林司恩都會立刻飛奔回家幫忙照看奶奶,一秒都不多呆。這些年,她很少參加課後集體活動,也沒時間交朋友。除了同桌蔣妮,基本沒人會特別注意到她的存在。
一來二去,難免被老師和同學冠上“不合群”、“孤僻”的标簽。稍微和異性走得近一點,連蔣妮都覺得他們有情況。
但其實,林司恩和左敘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在此之前,兩人根本不熟。
“別污蔑我,我和他比蒸餾水都清白。”林司恩盡力撇清關系。
“诶?騙人的吧!左敘可是公認的級草,年級成績排名第一的大神,一堆人排隊等着給他遞情書呢,林司恩你争氣點行不行?!”蔣妮恨鐵不成鋼,歪頭瞪她。
林司恩認真走路,雙眼平視前方,表情平靜又寡淡,讓人看不透:“就是因為他很厲害,所以才要敬而遠之啊。”
“他可是千年難遇的左敘,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未來你可別後悔!”
蔣妮努了努嘴,仔細跟她分析其中的利害關系,直至走到公交站,才頗有些意猶未盡地結束話題。
十幾分鐘後,兩人在學校路邊下車,并肩往校門走。
今天是周一,學校規定全體學生必須穿校服。幾個學生幹部一大早就威風凜凜地伫立在學校大門口巡邏采風。
林司恩讓蔣妮先進去,自己走到校門右側的花壇邊,拿出手機給左敘發消息。
林司恩:【我把校服外套帶來了。】
左敘:【你在哪?】
林司恩:【校門口右側的花壇。】
左敘:【待在原地別動,我去找你。】
林司恩:【好。】
林司恩關掉手機,擡頭,恰好看見左敘穿過喧嚣的人群走向她。
他長得高瘦,模樣清隽,一路走來引得不少行人側目。
林司恩等左敘走近,将手提袋往前一送。這時,有個女生突然從左敘身後蹦出來,笑嘻嘻道:“被我發現了吧!剛才我叫你,你怎麽沒聽到呀?”
林司恩的手僵在空中。
她認得這個女生。
左敘的同班同學寧以珊。
左敘完全無視寧以珊,沉默地從林司恩手裏接過袋子。
寧以珊被晾在一邊,面子有點挂不住,但還是保持着微笑,偏頭看了林司恩一眼,故作驚訝:“诶……這不是四班的林司恩同學嗎?”
左敘:“你們認識?”
沒等林司恩開口,寧以珊再次搶話:“是啊,她媽和我爸……”
“那個。”林司恩打斷寧以珊,直接跟左敘說:“謝謝你的外套,沒別的事,我先去教室早讀了。”
林媽媽和寧以珊她爸是同事,兩人喪偶多年,現在正在交往中,未來有再婚的打算。但這件事吧,畢竟八字還沒一撇,林司恩不想當顯眼包,到處跟別人談論自己的家事。
更何況前不久,這個寧以珊和她姐寧以岚還到林司恩家裏鬧了一通,林司恩沒辦法心平氣和的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她抛下左敘和寧以珊,獨自一人走進學校。
風雨洗禮過的校園,楹花落滿地。
林司恩在催命的鈴聲響起前,踩點跨進教室,氣喘籲籲地走到座位,摘下書包。
剛落坐,蔣妮就撞了撞她胳膊,笑得格外暧昧:“怎麽現在才來,是不是跟左敘大神深入交流忘記時間啦?”
“并沒有。”林司恩說着,從書包裏拿出語文課本,小聲閱讀。
蔣妮自動把林司恩的反應腦補成害羞,然而盯着她側顏觀察半響,愣是沒看出她有一點臉紅耳熱的跡象。遂放棄,也跟着拿出了課本。
早讀時間短暫,都不夠背熟兩首詩就結束。
林司恩和蔣妮跟着大部隊到操場參加升旗儀式。
晨光熹微,左敘在萬衆矚目中走上升旗臺,随後揮動右臂,“唰”的一聲,帥氣利索地将國旗撒出一道弧線。
國歌響起,鮮紅旗幟徐徐上升,最終飄揚在旗杆的頂部。
左敘轉身,面朝衆人,卓然鶴立。
天空淡白微青。少年衣袂染風,眉目清寂。仿佛整個世界都成了他的底色。
沒有比這更讓人心動的場景了。
周圍一片學生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左敘真的帥,好想跟他考同一所大學繼續看他升旗呀!”
“你的成績連他零頭都夠不到,做做白日夢就得了,別欺騙自己。”
“瞧不起人啊?袁湘琴腦子那麽笨,不還是成功拿下了江直樹?”
“可你既沒有袁湘琴可愛,也沒有袁湘琴即使失敗一百次仍舊奮不顧身的勇氣。所以,還是少看點偶像劇吧,對腦子有好處……”
八卦聽到這,脊背猛地被人狠戳一下。
林司恩回頭。
一雙描了眼線的瑞鳳眼正冷冷地盯着她。
“喂,你擋到我看左敘了。”
說話的是許尤青,一中副校長的女兒,從小在蜜罐裏長大,嬌縱傲慢,誰都看不上,卻轟轟烈烈的喜歡着左敘。
林司恩收回目光,往側邊挪了一下。
“這還差不多。”許尤青嘴裏嚼着口香糖,崇拜地望向升旗臺上的少年,聲音不大不小的警告:“別天天左敘左敘的,你們也不看看自己配嗎?”
話落,周圍竊竊私語的女生全部噤聲,個個都變成啞巴,直到升旗儀式結束,也沒人再提起“左敘”這個名字。
畢竟在深城一中,招惹許尤青,就相當于招惹了副校長,誰也不會傻到直接撞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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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解散,林司恩回到教室,周遭人聲嘈雜,她戴上耳機,調好音量。
音樂流淌,輕柔舒緩。
聽了一會,上課鈴響,林司恩摘掉耳機,拿出英語課本。
她最不擅長的科目就是英語了,高中三年就沒怎麽及格過,每每在路上遇到英語老師湯潔都要躲着走。
鈴聲戛然而止,湯潔抱着一摞試卷走進教室,依次分發給學生。
“楊楓。”
“林明。”
……
“戴雪麗。”
“徐莤。”
“蔣妮。”
“林司恩——”念到她的名字,湯潔皺眉,語氣嘲諷意味十足:“四十六分。就這分數,做夢都考不上大學,還是想想以後進哪個廠擰螺絲吧,廢物。”
衆人哄堂大笑。
林司恩窘迫地接過試卷,低聲嘟囔:“我是廢物,那身為我老師的您不就成大廢物了嗎?”
這下,教室裏徹底炸開鍋,膽大些的男生們尖笑着拍桌吹口哨,鬧騰騰,亂作一團。
湯潔平時脾氣挺臭,總覺得英語不好的人就是土包子沒法跟國際接軌,經常言語侮辱學生,大家私底下都叫她“麻辣燙”。她橫行霸道慣了,大概也沒料到,平時看着乖巧病弱的少女,竟然還挺伶牙俐齒。
“安靜!都別吵了!”
湯潔敲敲桌子,氣得眉頭擠成川字,依舊降不住群魔亂舞,喧嘩聲變得更甚。
林司恩趁亂走下講臺,将試卷擱到桌面。
蔣妮拿起來看了眼,啧啧兩聲:“聽力題只選對兩道,慘!還不如學我呢,全部選C,起碼能蒙對五道。”
被蔣妮這麽一說,林司恩更郁悶了。
她每一道題都做得很認真,平時也有好好的背單詞和做習題,可不知為何,英語成績就是上不去。
也許,她真的沒有語言天賦。
念及此,林司恩一蹶不振,中午吃飯都沒有胃口,草草扒拉幾口,就背着書包去了書店。
她最喜歡書店的空調,一年四季,冬暖夏涼,還給免費蹭。
在沒有暴富之前,書店就是她靈魂的栖息地。
推開書店玻璃門,熙攘和聒噪蕩然無存,随之而來的是令人舒适的涼風。
林司恩穿過錯落有致的綠植,走到一排書架前,俯身找到前幾天看了一半的書。
就在她抽出書的同時,旁邊一本畫冊被碰倒掉向對面,似乎砸到了什麽東西,咚地一下,發出沉悶的聲響。
操!
冷冰冰的聲音帶着點薄怒。
書架對面的人站起身,微眯着眼,視線往旁邊一掃,似乎在尋找罪魁禍首。
林司恩吐了吐舌頭,心虛地後退一步,視線往上。
男生隔着書架,筆直站着。一頭華麗的金發,明燦燦,陽光一樣的顏色,在裝修古樸雅致的書店裏,分外張揚。
只一眼,林司恩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被勾引住。
好像是……那天在水吧偶然看見的男生。
林司恩思緒紛亂,眉頭緊蹙。
午休時間店裏人少,冷空調吹散燥意,寂靜的空間中,心跳和書頁翻動的聲音交織。淡淡的墨香混合着紙質的味道,将兩人包裹。
他掃一圈周圍,視線捕捉到她,挑了挑眉。
“喂,是你幹的吧?” 篤定的語氣。
唔,被發現了。
林司恩對上他的目光。
柔和的燈光下,男生神色冷峻,長睫毛,高鼻梁,眉目桀骜,眼尾微微上挑,有幾分灑脫不羁的風流。
是非常優越的骨相和皮囊,再配上那副不屑一顧的神情,看起來就挺不好惹。
擱她們學校那,就是分分鐘會被教導主任叫去辦公室訓話的選手。
趁男生問罪之前,林司恩率先低下頭。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顫抖的聲音,伏低的姿态,刻意展示出來的愧疚,全都因為那張沒什麽表情的撲克臉,顯得毫無說服力。
男生手裏捏着本雜志,看一眼她的校服,彎起唇角,聲音多了幾分興味:“深城一中的?”
只是不小心砸到他而已,又不是故意的,他難不成想告到學校去?!
林司恩猶豫,唇線抿直,沒搭話。
男生失去耐心,長臂突然伸過來,用雜志挑起她的下巴。
雜志封皮的材料是牛皮紙。
林司恩天生敏感,精致小巧的下巴被牛皮紙抵着,輕微的不适感滲入肌膚,她微微皺起眉,黑眸水潤盈澤,眼睛濕漉漉地瞪着他。
男生輕啧一聲,咬着後牙槽,鴉羽長睫低垂,忽而,輕佻地擡高她下巴。
林司恩大腦當機,下意識小步後撤,薄面微怒:“你幹嘛?”
“你問我幹嘛?”男生輕嗤:“砸了我的頭,難道不該受到點懲罰嗎?”
他說着,收回手,興味盎然地笑出聲:“惹到我,你算是踢到航空母艦了。”
“我……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我看你的表情,也不像是認錯的模樣啊?”
他話裏含笑,卻字字針對她,想來是不打算輕易放過她。
林司恩沉默半晌,破罐子破摔:“那我讓你砸回來好了……”
“給。”
她把手裏的書遞給他。
男生愣了一下,還想說什麽,兜裏的手機響了。
他轉身拐到牆角接聽。
林司恩長舒一口氣,翻了幾頁書,硬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幹脆拿出英語詞典,默記單詞。
幾分鐘後。
男生接完電話回來,拎起網球包,拍拍灰塵,往肩頭一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喂,你叫什麽名?”
傻子才自報家門。
林司恩合上單詞本,不情願道:“王翠花。”
“……”
男生揉了把頭發,斂眸,神情寡淡地打量她片刻,而後,猛地拽過她的手。
陌生的觸感烙在腕部,溫熱、酥麻。
林司恩有錯在先,心裏虛,又不想将事情鬧大引人注目,掙紮的氣勢就弱了。“你……你放開我!”
“急什麽。”
男生無賴地笑了聲,強硬挪開她的手,翻開單詞本,瞥向扉頁的名字。
“林司恩?”他得逞,松開她,輕扯唇角:“行,這個仇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