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突圍 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死的不是他……
第56章 突圍 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死的不是他……
宴會廳三樓, 低低抽泣聲回響在抱頭蹲地的人群之中。
略有膽氣的男人不時擡眼偷瞄一下,臉上也都是驚惶恐懼。
很難想象,如此狼狽的他們, 上一刻還是舞會上推杯換盞應酬的貴客,是整個華龍國最光鮮亮麗的那群先生女士。
如今,不管他們此前有多麽高貴顯赫的身份,都如待宰的牲畜被圈在了栅欄裏。
而一旁巡邏看守的匪徒手持棍棒, 就像牧羊人不時教訓幾只小羊羔,來讓所有家畜安分點。
人質們不老實也無可奈何。
匪徒方才為了阻攔紀綸而誤傷的倒黴蛋,還奄奄一息縮在角落, 有氣出沒氣進, 用血淋淋的鮮血提醒他們。
這不是夢。
這是無比真實的現實。
季姝擠在人群中,一身天藍色抹胸禮裙單看優雅美麗, 其實混在一堆無比昂貴華麗的大裙擺中, 顯得十分黯淡。
“不怕。”她懷裏緊緊摟着紀靈,感受到女孩的恐懼, 小聲安慰。
她們是倒黴的。
率先逃到樓下, 卻還沒出門就被兇神惡煞的幾個匪徒驅逐回來。
幸好混亂中, 她們沒有分散。
紀靈還能找到一點依靠, 季姝還能完成她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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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出什麽事了?”
季姝聽到窗邊那個管事的鷹鈎鼻男人問手下。
他講的是一種很少見的小國民族語言, 斯諾克威語。
“校外的警方有動作了, 他們好像準備攻進來……”
“找幾個人, 吓吓吧, 要有身份的……”
季姝心裏一緊, 不動聲色壓低紀靈,将人藏在身後。
一個匪徒從門口走過來。
神經高度緊繃的人質群,瞬間惶惶不安騷動起來。
他們聽不懂匪徒的語言, 可不代表他們讀不懂空氣。
匪徒一言一行本就牽挂他們心腸。
匪徒這一動,大廳似乎彌漫出死亡氣息。
死神來收割人頭了。
人群推推搡搡,争先恐後往後躲。
柔弱的女人和Omega首先被擠出來。
現代化教育培育下的紳士們似乎牢記一條禮儀。
女士優先。
“不要!”
正如烏師偃所說的随機消消樂,匪徒對着一大堆人挑挑揀揀不過來,幹脆點到哪個是哪個。
他們先逮了幾個看不順眼的男人出來。
為了哀求留自己一條命,紳士們醜态百出,甚至跟匪徒請求換成自己的女伴。
領頭匪徒似乎聽不懂華龍語,面無表情揮揮手,幾只被殺雞儆猴的“公雞”被扯着胳膊拖起來。
忽然領頭人回頭。
驚惶的人質群瞬時鴉雀無聲。
他走過來了。
他圍着他們繞了一圈,忽然扭頭擡起一只手——
不!
季姝懷裏一空,身子前傾,鵝黃色的裙擺從她眼前撲倒出去。
季姝伸出去拉人的手僵在半空。
她看到地上紀靈悲哀的眼神,被人揪起頭發時,下意識望向她的方向,随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紀靈……
這個家庭普通,能力普通的女孩,并不是她遇到的人中最優秀的那一類。
可她是季姝最喜歡的朋友。
初入仕蘭,女孩不在乎其他人異樣的眼光,不介意她的身份,高高興興跑來邀請她一起去食堂吃午餐。
雖然後來才知道,紀靈只是消息不靈通,家世沒好到能知悉她的身份。
她依舊喜愛着這個朋友。
紀靈知悉她的身份後,也沒有疏遠過她。
她說她舍不得季姝這個新交的朋友。
她們在那個學校都像個異類。
“請住手。”季姝聽到自己的聲音,好像回蕩在很遠的天邊。
也就是她說的是斯諾克威語,換作其他人站出來阻撓,此刻一定收獲了匪徒的一梭子。
“諸位,你們來這裏是為了其他遠大目的,不是單純發洩殺戮欲.望。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把他們留下來發揮更大用途?”
整個大廳的人都聞聲望向她,人質中唯一站立的天藍色身影。
匪徒們的目光不明。
地上,人質們仰望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說,她竟然在試圖跟兇惡的匪徒談判?!
“殺人并不能對你們有任何益處,反而會激怒華龍國的高層,孩子們的父母一旦崩潰,會做出任何不可理喻之事。”
“如此,你們還有把握全身而退嗎?”
曾經不甘人後,什麽都要學才掌握的語言,此刻成了她微弱的優勢。
“那你說要怎麽辦?”離開窗邊走來的鷹鈎鼻男人勾勾嘴角,露出絲譏诮。
“或者說,你覺得我應該控制哪個人質最好?”
他這句說的是華龍語。
季姝思考着回話。
一場拉鋸戰中,怎麽給自己增加談判籌碼,什麽樣的語氣不會惹怒對方,都有講究。
她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說出一個讓對方滿意的答案,以求他們不要再傷害人質。
“就是她!把她帶走!”不待她反應,背後一個女聲猛然喊出。
“她是漢王城藍蘭的女兒!東方碧蘭心的女兒!”
“有她在,你們一定能安然無恙離開華龍國國境,跟警方談什麽都可以!”
方才推出紀靈的女人,毫無心理壓力将季姝再度推出去。
“閉嘴啊!”
紀靈瘋了似,撲上去撕扯女人。
……
失控的氣氛在迅速蔓延。
情勢嚴峻。
不管是校內還是校外。
無數人牽挂着同一個地方。
有得到消息的父母心系孩子,第一時間趕至新陽。
有權勢的家長或是施加壓力催促,或是托關系找門路……
也有被邊緣化的小人物,他們毫無權勢,毫無能力,再擔憂自家孩子,也只能焦灼萬分等在家裏。
遙遠在四環外的破舊居民樓裏,一對父母心急如焚守在狹小電視機前,等待官方報道第一手消息。
“豆豆,靈靈……”
他們沒有辦法趕到新陽。
襲擊發生的第一時間,警方就封鎖了全城,嚴禁任何車輛通行。
當然,除了官方交通工具。
“母親……”
那道能穿透連綿阻隔的母親之音,似乎通過神秘電波傳進他的孩子腦中。
地下室,紀綸翻然坐起,“我們不能再等下去!”
招手将其餘人聚過來,他壓低聲音,卻是铿锵有力對每一個人道:
“拖得時間越久,明明給匪徒帶來的危險系數也越高。要控制這麽大一個新陽不是簡單的事,而且對匪徒而言,人質越多,他們的管控就越難,那他們為什麽還要耗費這麽大精力控制這麽人?”
“他們……他們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羅鑼憋出一句。
靳恩沉思:“除非他們是在找什麽東西。”
紀綸噎了下,反思自己的話怎麽把靳恩也帶進去了。
“肯定是有,但不管他們有什麽目的,目前都和我們沒關系。”
不管是找東西,還是報複社會,血親複仇或是什麽其他目的。
目前都和他們這些小人物沒關系。
他們也管不着更多。
“我現在這樣給你們分析,就是想告訴你們,我們一點也不安全。”紀綸拉回正題。
“那些人敢如此肆無忌憚,深入一個國家的首都發動一場恐怖襲擊,哪裏來的底氣?就不怕逃不出去嗎?”
“他們就沒想過全身而退。”夏暑反應也很快。
“是,所以人質就是他們最好的陪葬品。”紀綸好像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可怕魔鬼發言,引來衆人恐慌。
“一旦天亮,我們等來的也許不是救援,匪徒如果抵擋不住外面的壓力,他們只會選擇和人質同歸于盡,甚至和整個新陽同歸于盡。”
如此,他們縮在這個地下室還能安全嗎?
“一個狗急跳牆,走投無路的恐.怖分子面對絕境,會操起他的鐮刀殺害任何一個人。”
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死的不是他們那個重要的人。
在場之人都不是傻子,随着紀綸分析完畢,已然明晰他們的處境。
是繼續躲在這當縮頭烏龜,等待必将到來的處決?
還是出去博一把,找到一絲微弱的希望曙光?
兩害相權取其輕。
他們必須做出一個決定。
“你知道學校的防護網嗎。”
問這話的人,神情從始至終是淡漠冷靜的,除了剛來時發現紅柚不在這。
紀綸和他眼神對上,立即知道靳恩與他想法相通。
防護罩已經将新陽和外界隔絕。
若不自救,他們遲早會困死在這裏!
“持盾牌的雅典娜,我知道一點。”
這個防禦系統的控制室在圖文信息中心,也就是圖書館後面的大樓。
至于如此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系統,為什麽新陽一個高中會有。
紀綸也不清楚。
反正在學生會待得越久,越能感受到新陽在首都地位的與衆不同。
除了本就特殊的東院,新陽還承擔了部分防禦任務。
各種機密文件在新陽浩如煙海。
也難怪匪徒會挑新陽下手。
“班長!”虎嘉悄摸從門口爬過來,“我有一個想法,我們可以走靳恩他們剛剛進來的防空地下通道,從體育館側門出去就是禮堂方向,轉個方向繞幾條路,往東就是圖書館。知道路線,再小心點摸清對方人數,我們未必就不能找到控制室。”
找到控制室就能把防護罩關了,首都這麽多尖兵高手,還怕趕不走匪徒,救不了他們嗎。
虎嘉說的頭頭是道。
紀綸方才一點明形勢,定下一個大的思想方針,他就去了門口探聽外面情報,構想路線圖,落實他的想法。
如果其他人細問,他還能說出整個詳細的行動方案。
紀綸微微一笑。
他又多了一個戰友。
比起其他尚在猶豫不決的同學,虎嘉明顯要更有膽氣。
這家夥屬于是學習考試不行,可只要事關戰鬥方面的東西,他就是全班最強的。
他好像一個天生的尖兵,有着驚人的戰鬥思維。
“不,虎嘉,我要去的是學生會大樓,那裏有暗道能直通圖書館。”紀綸說到這,閃過一絲異樣念頭,轉瞬即逝。
虎嘉眼前一亮。
學生會大樓在體育館北面。
去那的路程更近,不用繞來繞去,自然對他們也更安全。
“何故,你有什麽想法?”紀綸瞥到一邊欲言又止的Beta。
何故瞄眼靳恩,搖搖頭。
既然如此,其他人也都沒有意見。
羅鑼雖然慫慫的,也狠狠心說要舍命陪君子了。
“那就這樣定下來,各位,在外面的援軍到來前,我們也要有自己的使命去完成,甚至我們還是起決定性作用的。不成功便成仁,我們別無選擇。”
紀綸第一次做這樣的動員,略顯生澀。
雖然類似的鼓勵加油話,各種考試前他不知道說過多少次。
徐佳惜強顏歡笑道:“班長,你這個發言不給力啊。”
“那要是不成功完成任務,統統罰寫檢讨五千字呢?”
大家立時一哄而散。
“算了算了。”
“不鼓勵也行。”
“這樣的獎勵,越鼓勵越沒勁啊。”
紀綸含笑的目光一個個掠過他們臉龐,表情逐漸堅定。
“各位,此一行,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也不是為一個人而戰。那麽多性命都在等着我們去拯救,不要再讓別人嘲笑我們是吊車尾班級。”
“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廢物,不是垃圾。”
“我們也可以做英雄!”
英雄!
所有人眼裏閃閃發亮。
尤其是最單純的虎嘉,簡直要被他的話點燃了一樣。
他這個班長還是有點子洗腦水平的嘛。
隔着人群,紀綸和衡彌生相視一笑。
“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我們需要分成兩隊,去兩個地方。”紀綸趁熱打鐵安排分組。
學生會大樓路程遠,未知變故多,關閉防護罩的任務勢必要更艱險。
就由他多帶些人過去。
禮堂宴會廳那邊,靳恩穩重寡言,由他帶隊極有說服力。
他和何故剛從那個方向過來,環境也更熟悉。
而除了他們兩個,衡彌生、虎嘉、夏暑、黃子昂、羅鑼和徐佳惜六人都要跟他一隊。
紀綸猶豫一下,“張立,你跟靳恩他們一起去。”
只要能找到裝甲手環儲存地,禮堂那一大堆人質就會成為靳恩這個小隊最好的幫手。
三人過去應當夠了。
“好。”在地下賭技配合多月的搭檔,張立毫不猶豫接下他的指揮。
“那我呢?”眼看每個人都有安排,珈百璃冒出一道抗議。
紀綸幾人齊刷刷沉默。
羅鑼再慫也能派上用場。
珈百璃……
他們不約而同移開目光。
帶上他出去吧,他嬌弱無力,沒有受過一點軍事訓練,絕對是個累贅,對他自身也不安全。
可不帶上,他們走後匪徒肯定會搜查到這裏來,他依舊有危險。
靳恩都難得為難了。
這個不和諧因子,放哪邊都不合适。
“你們不能丢下我!”珈百璃還記得壓低聲音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靳恩,讓他跟着你們吧?”在何故提出反對前,紀綸補充,“他應該……運氣不錯?”
他這麽安排不是想針對珈百璃。
靳恩那隊有何故。
往日這個看着平凡不起眼的同班同學,總是被他這個班長忽略過去,現在也讓他看到了不一般的一面。
珈百璃跟着他們,也許能得一條生路。
紀綸再不多言,他帶頭打開門走出地下室,虎嘉随即在前引路。
一路放慢腳步,摸出舞臺後臺,換成何故帶頭,領他們進去體育館。
一到地下防空通道,他們跑起來。
這一程,沒有誰帶頭。
因為出去就再無遮蔽,随時可能遇到兇殘的匪徒。
眼看體育館側門臨近,他們速度逐漸變慢。
誰都畏懼做第一個出去的人。
就像羚羊遷徙,第一只下河的勢必要被河中鱷魚盯上,是做好了犧牲奉獻準備的。
地下室時,他們沒有提前說誰做誘餌,默契地忽略了這個安排。
危難關頭,他們想着誰都可以,也可以是任何人。
直到危難真的降臨頭頂,誰也做不了那個犧牲的人。
他們都慫了。
他們不敢,他們害怕。
越靠近門口,他們做英勇犧牲者的欲.望越薄弱。
直到他們退卻,然後掉頭返回他們自以為安全的地下室。
可沒有第一只領頭羊也不行,剩下的小羚羊們需要他引開鱷魚群。
誰去呢?
一個身影越過他們,沒有絲毫降速,并逐漸超過他們,跑在所有人前頭。
随後停在出口,左右觀望一瞬,回頭沖他們點點頭,帶上門,轉身跑了出去。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一絲猶豫。
這個人快到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就沖了出去。
衆人緊緊捂嘴,抑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
“誰!”遠遠一聲不明的外語大喝。
随之是更多匪徒叫嚷聲,蜂擁追去的動靜。
“班長……”衆人悲戚的目光,下意識投向他們最信任的人。
衡彌生這小子……能處,他有事是真上啊!
這樣說着的羅鑼,壓抑不住的哭腔。
紀綸卻像沒聽到,他像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命令道:“走。”
……
與他們相反方向,衡彌生急剎車停步。
前路被阻,後退有人。
這個捕獵他的包圍圈慢慢緊逼收攏。
兇殘的“鱷魚”們呼吸間似乎就要猖狂朝他撲來,狠狠撕碎。
忽而一聲輕喝,止住衆人,“退去,這個人,我來。”
來人高大壯碩,高鼻深目的異族人種模樣,锃亮的光頭尤其矚目,一個黑色紋身圖案從脖子延伸至後腦勺。
他邊走邊活動筋骨,推開匪徒盯向衡彌生,滿眼興致勃勃。
“這小子留給我玩玩,再不跳出幾只小老鼠,別說那個家夥了,我也要無聊到爆了啊。”
衡彌生擡眸沒有絲毫躲閃地望向來者。
在這個衆多尖兵包圍的逆境中,他形單影只,孤身一人,身姿依舊挺拔如翠竹,堅韌如勁松,仿佛無論怎樣的風霜雨雪都不能将他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