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清早坐半個多小時的地鐵,買了趟煎餅和邪教煎餅。
然後又坐了半個多小時的地鐵回來。
于笙拿外套卷着兩個被熱氣騰軟了的塑料袋,重新推開寝室的門,還在想自己究竟為什麽要折騰這一趟。
靳林琨這回在寝室,抱着本書,靠坐在沙發裏。
于笙還以為他在看書,走近了才發現,他正技巧性挺高地抱着那本大部頭的書補覺。
宿舍的沙發都是标配的,靳林琨身高腿長,坐在裏面多少顯得有點憋屈。
他腿上攤着書,整個人陷在沙發裏,肩背被襯衫起一點很鮮明的弧度,阖着眼呼吸平緩。
沒戴眼鏡,他的眼睫就顯得格外清楚。
很長,鴉翦一樣,這樣看起來格外的密,眼下泛着一點淡淡的青。
于笙關上門過去,彎腰看了看那本書。
睡着的時候,靳林琨看起來其實挺安靜。
既沒有平時懶散随意的欠揍架勢,也沒有那天仿佛融不進人群的隐約疏離。
還沒來得及理順一瞬冒出來的念頭,靳林琨眼睫動了下,忽然近在咫尺地睜開。
察覺到了面前仿佛有個人,他合上那本書,身體稍稍後仰,狹長黑眸愈深地微眯起來。
于笙擡頭:“……”
大概是坐了一個小時地鐵的腦子有點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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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挺安靜,兩個人目光碰上,于笙就利落直起身,從沙發前往後退了挺大一步。
他退得太急,沒注意身後的東西,腿上忽然狠狠一疼。
昨晚靳林琨把行李箱拖上來的時候已經挺晚了,看于笙已經困得厲害,也就扔在那沒折騰。今早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出門早,也沒人顧得上收拾。
于笙退的這一步,左邊小腿就結結實實地刮在了那一摞厚封面銅版書的角上。
書角都挺鋒利,還有幾本是鑲了銅邊的,被他一帶,稀裏嘩啦倒了一地。
于笙沒忍住吸了口涼氣,閉了閉眼睛。
和知識久別重逢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還真是非常的印象深刻。
靳林琨那邊在挺起範兒地微眯了下眼睛後,其實還沒來得及做出更進一步的反應。
他才醒,還有點沒緩過神,往身邊摸了摸眼鏡,試探着對面前那一團比較眼熟的人體輪廓出聲:“于笙……?”
早上靳林琨翻牆出去了一趟,原本是打算給于笙帶份早飯回來的。看見于笙那邊消息發過來,就什麽都沒買,在寝室等了半個多小時。
然後一不小心就餓睡着了。
再餓醒,他的新舍友就帶着一身熟悉的煎餅香氣戳在了他挺近的面前。
剛醒的思維還有點混沌,靳林琨摸過眼鏡戴上,才弄清楚發生了什麽,連忙跟着站起來:“沒事吧?碰着沒有——”
于笙把他那份邪教煎餅從裹着的外套裏分出來,扔過去:“沒事。”
他活動了下左腿,掃了一眼那一堆亂七八糟攤在地上的書,還是忍不住俯身撿起來,随手攏了攏碼在書桌上:“你早上去哪了?”
明明都翻牆出去了又自己翻回來這種事是絕對不能說的。
于笙暫時還沒什麽明确的思路,準備随便參考下靳林琨早上的行程,扯個什麽理由把自己早上出門幹什麽這件事搪塞過去。
他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靳林琨居然真被他問得一愣,張了張嘴,沒立刻答出來。
于笙蹲在地上,撿着最後幾本書,揚揚眉峰。
“……散步。”
靳林琨急中生智,很快想出了個答案,長腿一邁跨過去,蹲下來幫他把那幾本書撿起來:“你呢?”
于笙:“……”
于笙面無表情:“晨跑。”
接下來的幾天,夏令營裏漸漸流傳起了兩位并列第二的大佬德智體全面發展,大清早就勤奮地出門散步晨跑的傳說。
身體是學習的本錢,老萬很欣慰,覺得這也是件挺值得鼓勵的事,特意又添了個晨讀沖沖沖的自選活動,讓各組組長通知了下去。
“朋友,商量一下。”
在又一天五點半就從床上坐起來之後,靳林琨終于堅持不住,胳膊一松,整個人又砸回床上:“不能再早了,我的錯,我那天不是去散步的。”
于笙摸索着按掉鬧鐘。
他還沒徹底清醒,挪開擋着眼睛的胳膊,努力掀開一點眼皮,瞥了一眼窗外還沒徹底亮起來的天色。
靳林琨下定了決心休戰,扯着被角重新搭回身上:“我那天翻牆出去打游戲了。”
“……”
整個宿舍都跟着靜了一瞬。
于笙撐着胳膊坐起來,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靳林琨轉身看他,很誠懇:“真的。”
于笙哦了一聲:“我那天也不是去晨跑的,我是去背單詞的。”
靳林琨:“……”
兩個人這幾天對着早起,鬧鐘直接從七點半一路回到了五點。于笙也困得不行,随口怼了一句這個連剛起床都要裝逼的貨,把剩下的一串鬧鐘都删幹淨,背過身閉上眼睛。
說實話居然都沒人信,靳林琨抓了抓頭發,有點犯愁,坐起來想跟他再解釋解釋。
他起床的動靜其實挺小,于笙睡熟的時候十次有九次都不能察覺,經常一睜眼,對面的床上就已經空了。
但再小畢竟也還是有聲音的。
于笙正在重新醞釀睡意的緊要關頭,聽見身後悉悉索索下床的動靜,壓着被子往床裏轉進去,熟練地卷了個卷,閉着眼睛往被卷裏縮了縮。
靳林琨不自覺地一頓。
少年蓋被的風格很不羁,大半張臉都埋進被子裏,腰背往下反而沒怎麽蓋,衣擺蹭着往起掀了一半。
于笙蒙着被子,聲音有點悶地鑽出來:“你不睡了?”
“……啊。”靳林琨隔了下,反應有點慢,“睡。”
于笙整個人又往被子裏陷了陷,擡起胳膊遮了眼睛,算是回應。
靳林琨站了一陣,輕手輕腳回去把窗簾拉嚴。
也躺回去,重新睡了。
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兩位大佬昏天黑地睡了一上午。
每天嚴格跟随學神作息的學霸們守了一個早上,意外地撲了個空,緊張的氣息迅速在七組群裏暗潮洶湧起來。
【救我我真起不來:完了完了,今天沒跟上晨跑,我起得這麽晚嗎?】
【戒咖啡戒熬夜:這邊也沒跟上散步,心态崩了。】
【早睡早起:神就是神,一定已經在五點半前晨跑和散步結束了。】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五點半結束晨練,到十二點午飯之間有足足六小時三十分鐘,哪怕扣掉早飯洗漱的半個小時,也依然有大段時間,可以充分用來汲取知識提升自己。相比起來,我們實在太懶惰了。】
【做夢想考省第一:……懶惰先不說,你們能不能不總是改名字?現在說話的都是誰??】
【早起沖沖沖:随緣吧,沒關系,就假裝你認識,反正也對不上號。】
……
萬永明這位老師和別人的教育方法不太一樣,直接導致了七組的畫風也和其他小組十分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帶高三太久了物極必反,好不容易來到相對寬松的夏令營,老萬反而格外注重起了學生的全面發展,時不時也會弄出點別出心裁的教育方式來。
就比如他始終堅信,大家只有在互相有了初步了解之後,自我介紹這種事才能被發揮到最大的效果,所以也絕對不能太操之過急。
以至于別的組都是第一天就先進行了自我介紹,就只有七組從開營伊始,就始終放任着友誼在微信群和匿名論壇裏自由生長。
到現在為止,整個小組除了人人都認識靳林琨和于笙,連兩位組長副組長都還有人記不全名字。
學霸們不怎麽在乎名字,因為沒能跟上學神勤奮的腳步心态崩碎了一地。在群裏互相擁抱安慰一圈,一致把希望寄托在了唯一清楚這兩個人住哪間宿舍的副組長孔嘉禾身上。
倍受打擊的七組同學們決定跟随孔同學的腳步,去看看兩位一定在五點半就已經結束晨練的大神究竟在幹什麽。
孔嘉禾是最标準的那種好學生,從來不敢謊報通知,聽了幾句就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直到組長親自掏出一本精裝絕版的黃岡題庫拍在桌上,才終于一點點瞪圓了眼睛。
……
臨近中午,副組長孔同學在一群人無聲而熱切的鼓勵下,戰戰兢兢敲上了門。
輕輕敲了兩聲,門就被人從裏面拉開。
靳林琨站在門口,掃了一眼來勢浩蕩的十來個人,揚揚眉峰:“有事?”
他嗓音原本就低沉,語氣又不知道為什麽比平時還輕了點,狹長黑眸藏在鏡片後面,眼尾懶散微彎,看不大出情緒。
孔嘉禾瞬間木了:“有,有……”
一群人很沒人性,放着孔嘉禾獨自面對大佬的氣場,想方設法隐蔽地往門縫裏瞄。
寝室裏不知道為什麽嚴嚴實實拉着窗簾,屋子裏的所有東西都攏在一層朦胧的暗淡裏。
靳林琨的桌子靠門近,能隐約看見上橫豎攤開了七八本書,角落裏點着盞小臺燈,亮着幽幽的白光。
像極了某種神秘的召喚知識的儀式。
孔嘉禾心虛得不行,咽咽唾沫,努力想臺詞:“有事……”
靳林琨不想弄醒于笙,把人又往外攔了攔,拿身子擋住,打了個手勢壓低聲音:“噓。”
孔嘉禾緊緊閉嘴。
看着眼前緊張到連話都不會說的男生,靳林琨垂了下視線,擡手揉揉脖頸,體貼地替他開口:“今天還有集體活動?”
孔嘉禾連忙點頭,順着他開的頭飛快往下背:“對對,萬老師——萬老師說說大家該加深對彼此的了解,所以鼓勵我們中午在食堂頂樓聚餐,互相交流認識一下……”
靳林琨擡了下眉。
他這人看起來懶散随意,偏偏氣場強得不容忽略,根本還不是正常熱愛學習的高中學生能對的上的。
孔嘉禾被那本絕版題庫鼓起的勇氣徹底告罄,被他掃了一眼,整個人就徹底僵在了原地。
七組組長咳嗽一聲,英勇地上來解圍:“琨神,大家就是想交個朋友,認識認識,互相幫助一起提升……”
靳林琨笑笑,配合地點點頭:“挺好的。”
七組組長松了口氣:“你來嗎?”
靳林琨:“不了,我還是挺習慣一個人提升的。”
組長:“……”
他謝絕得太過于流暢,衆人面面相觑,倒是都還沒想出什麽新的話,屋裏先隐約出了點動靜。
屋裏太暗,誰也沒想到裏面還有個人,不約而同吓了一跳。
靳林琨挺淡然,身體往回探了探:“醒了?”
“沒。”
兩個人在早起這件事上莫名較了好幾天的勁,于笙那點睡意在過于舒适的暗淡環境裏還沒退淨,打了個哈欠:“你起了嗎?”
靳林琨輕輕笑了一聲,嗓音低下來,順手掩上門。
“還沒。”
低沉嗓音從門縫裏隐約透出來,尾音莫名有點輕,又被連同光線一起徹底掩住。
“我還在床上呢,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