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行者 ......
第31章 夜行者 ......
31
郭邑豐真的很喜歡在金陵用的這輛車，走的時候還不忘安排人給他送到滬上。
到了滬上已經是半夜了，作為病人，楚魚被老穆開車接了回去，郭邑豐把其他同行的同僚們安排住下。
第二天楚魚的精神稍微恢複了一些，吃早飯的時候郭邑豐按照約定，給了她七八張紅玉的照片。
楚魚趕快接過來，這些都是站在白牆前面拍攝的，紅玉身上的衣服都是新的，合身又保暖，她本人的表情很平靜，看的出來日子過得應該比剛來滬上的時候好。
郭邑豐還告訴楚魚，“姐姐找到了一個工作，不是去戲樓，而是其他行當的，雖然薪水不高，但是夠她生活了，以後會有相見的時候。”
楚魚把照片收起來，“我也想給她寫封信，我寫好了你帶給她，告訴我很好，勿要挂念。”
生了一場病，楚魚也試着站在紅玉的角度上思考兩個人的相處，或許真的是自己拖累了她，如果沒有自己，她的日子也許和現在有很大的不同，也不必擔驚受怕。自己帶給她的，除了擔驚受怕沒別的了。
“對了，你一定要跟她說，我打算找個正經的差事，去報社。不管是什麽職位都是動筆杆子，我姐姐想讓我成一個體面人，我就努力的做一個體面人。”
“看你說的，你一直是個體面人。”郭邑豐說完就轉了話題，他不想讓楚魚看清自己，“晚上早點回來，我教你開車，以前家裏有輛車，等到金陵的車送來了，把家裏的給你開，這樣你行動方便點。”
“算了，太招搖了。應該學車，但是開車就算了，老穆包了一輛黃包車，回頭如果辭了人家，洪師傅就該失業了。”
楚魚對這個黃包車師傅很有好感，這個就是當初自己和姐姐在紅牡丹舞廳外遇到的那個師傅。是一個好人，養着一家子老小住在窩棚裏，大兒子已經能幫着賺錢補貼家用了，但是還是有四個孩子張嘴等着吃飯。沒了這份工作又要過上食不果腹的日子了。
就在這個時候老穆告訴楚魚，有位叫做芸香的小姐打電話約她一塊去找工作。
郭邑豐不希望她去，因為楚魚的病還沒好，從金陵帶回來的藥足足裝了三個行李箱。按照老大夫的話說，她是渾身有毛病，必須多喝藥。另外食療的方子給了很多，郭邑豐在昨天晚上就交代給老穆，以後吃的喝的不能由着楚魚，大熱天也要給她熱水喝。
但是楚魚不覺得自己的身體千瘡百孔，她覺得自己就是發燒了而已，作為一個兜裏沒錢的窮人，發燒了熬點姜湯就能挺過去，賺錢工作才重要，于是堅持要出去。在出門之前，換了一件簡樸的灰色小格子旗袍，把燙好的大波浪編成辮子，腳上換了一雙布鞋，唯一能見奢侈的就是穿了雙長筒絲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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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絲襪幾塊錢呢，穿破了扔了太可惜，所以街上有專門補絲襪的。楚魚穿的是新的，求職的女性大部分都是舊絲襪。
她和芸香碰面，芸香的一雙眼睛把她打量了一遍，“今天怎麽不見你對象開車送你？”
“他自己有活兒幹呢。”
“他是做什麽的？”
“他家裏有兩間鋪子，他就是幫着看着。”郭家是做遠洋貿易的，在海外也有土地和産業，在南洋有很大的勢力，在美洲和歐羅巴也有幾分能量。這是從兩位舅媽的嘴裏得知的。
郭氏的遠洋貿易已經做了很久，以前還有皇帝的時候他們家就坐着帆船出海，不少子弟死在海上才開創了如今的局面。他們家在滬上有洋行，是專門的經理在負責打理，郭邑豐為了避免和他大哥起矛盾，一直對家裏的生意不關注，每年只從家族收益裏拿自己的那一份。又因為當初在歐羅巴留學，他認識了不少老錢家族的子弟，也在各個家族的生意裏投過錢。所以他的收益是不算少的。
兩個舅媽這麽說也是為了讓楚魚放心，除了郭邑豐那少的可憐的薪水和平時撈的偏財，他也是個身家豐厚的人，往後日子會過的好的。
楚魚現在對芸香這麽說，也是為了避免把郭邑豐的身份傳揚的到處都是，她和芸香也就認識幾天而已，沒必要說實話。
兩個人就開始找工作，這是一條大街，天氣很好，陽光照在身上不冷不熱。街道兩邊的大樹和燈杆上用繩子相連，那些寫滿招工信息的紙張挂在繩子上，紙後站着人，有人感興趣了上前看了紙張上的內容和招聘的人聊一聊，這就是一場很簡單的面試。
楚魚看了看，這裏的招工簡直是五花八門，正經一點的如傭人店員水手都有。不正經的比如招交際花和姨太太.....
楚魚和芸香在這種地方還屬于很不安全的那種，總有些男人朝她們吆喝，招呼着她們到跟前聊一聊。
芸香拉着楚魚，“跟我來，我知道報社的招聘地方，他們一般都是在一塊。”
跟着芸香走了一段，果然在一個地段人很多很熱鬧，這裏來往的都是文化人，男人口袋裏插着鋼筆，頭發梳的整整齊齊，女人都是溫聲細語。反正到了這裏，和剛才剛進來的地方完全不一樣，用一句俗不可耐的話來說，這裏的人都是文明人。
楚魚很想說一句，誰又比誰文明呢。
芸香是有備而來，楚魚就是來跟着湊熱鬧的，因為楚魚什麽都沒有準備。
加上她也不是新聞專業畢業的，更不是什麽新式學堂的學生，凡是在這裏招聘的報社都對她搖了搖頭。但是楚魚不是一個輕易接受失敗的人，她能當場飚外語，發音清晰語法準确，甚至一口氣不帶停的說了一個長難句，這個英式長難句用了二百多個詞彙，當場把負責面試的人折服了。
因為楚魚的這份本事，她和芸香兩個人一塊被一家叫做《名畫測評》的報社錄取了。
這家報社是很小衆的報社，對新聞和時局不感興趣，主要是分析西方藝術，比如說古羅馬時候的建築，再比如說文藝複興時期的油畫。而且對文學藝術也有一些涉獵，所以這家報紙的發行對象是學校，衙門，還有就是各種娛樂場合。
這種仍然是屬于不用出去跑着找新聞的報社，讓楚魚有了些失望，但是無論如何，她算是入了這個行當。跟着去辦公地方呆了半個下午，算是有了工作。
這次郭邑豐開着新車來接她下班，他的這輛車在他回到滬上的第二天就送來了。因為芸香也在，他們就先送芸香回家再去吃飯。
郭邑豐在車上聽說了楚魚應聘的報社，想了想覺得也好，“雖然是個報社，在滬上這麽多報社裏面也就是個陪襯，但是因為不摻和時局，倒是不用擔心有被捕的一天。”
楚魚問他：“你對這報紙有了解？”
“是啊，舞廳裏多的是，畢竟有些名畫......很大膽，那些西方名畫的畫中女郎衣服......有點少。”随後像是想起了什麽趕快解釋，“你要聽我解釋，我這是跟着老侯一起去的，老侯你認識，他是舞廳裏的常客，經常拉我們去，我為了不在同僚裏面表現得格格不入......”
“閉嘴。”楚魚說完對着後座上的芸香說“讓你見笑了。”
芸香聽了笑了笑，“郭先生是真性情。這樣的汽車很少見，看着是新車，郭先生新買的嗎？”
“是啊。”郭邑豐不在意的說了一句，又轉頭看楚魚，“你是什麽工作啊？在什麽崗位？”
“還是翻譯，翻譯那些文學作品，不過這個領導人挺不錯的，說我翻譯的很有古典韻味。”
“你畢竟是讀私塾的，私塾裏面的老先生們都是科舉出身，自然是很古典。但是現在用白話文寫文章的人很多，還是要結合一下的。魏小姐，你到了。”
芸香又笑了一下，打開車門下車。楚魚對着她揮手告別，随後把車窗關上。
郭邑豐冷不丁的說了一句：“你的這個同事魏小姐對我有想法，你要把我看好了。要不然你就要失去我了。”
“別胡說八道。”
“沒認識你前我也是一個風流倜傥的人物。女人的眼神我看多了，我一眼就看出來你同事對我圖謀，你別不當回事。”
“瞧你那德行，”楚魚真的不當回事，“把你當年的那些風流史說出來我聽聽，省的我什麽時候遇上你的紅顏知己了不知道，說不定将來會鬧笑話。”
“什麽紅顏知己，沒有沒有沒有，都是逢場作樂罷了，我這個人很潔身自好的，你別不信，你去紅牡丹打聽打聽，我除了去喝酒和那些女人有肌膚之親嗎？自從認識了你，我是下了班就回家，再沒去過那種地方了，大家都說我不合群了。”
楚魚聽了哈哈大笑，兩個人一塊吃了飯，回家就練習華爾茲，一個舞步學半晚上都學不好，全是因為郭邑豐這個老師不為了教學，而是為了摟抱佳人。
就在他們抱在一起搖晃的時候，樓上的電話響了，郭邑豐停下來上樓接電話。楚魚在樓下等了幾分鐘，看他還沒下來，就忍不住上樓，在書房門口聽見郭邑豐在說話。
“這麽說這個人盜取了很多機密......為什麽當時不執行裁決反而關進了老虎橋監獄？......我知道了，我安排，是，這個人一旦到了滬上，我立即送他見閻王。......我明白，火/炮/旅的情報會找回來的。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說完挂上電話罵了一句，“狗ri的小東洋，害的老子又要忙活起來了。”
楚魚想要悄悄的往後退，聽見他撥號打電話，忍不住站住側耳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