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第29章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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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經過關着的起居室,進房間呆站好一陣子,才靠着床邊滑坐下來,頭向後枕在床沿盯着天花板。
他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是直接用蒼,還是地鐵,或哪個輔助監督接送。
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一個阖家歡樂的日子,街道處處是喜慶的裝飾,他只覺得今天極度漫長,新宿、高專、不知名小巷,他就去了三個地方,身心疲累得猶如用蒼跑了全國四十七個行政區。
詛咒者撤銷詛咒,被詛咒者不希望詛咒者受罰,祈本裏香成功解咒。*
夏油傑說無法讨厭高專的任何人,明明沒有被怨恨,摯友的死亡卻彷佛一張密不透氣的網,牢牢地束縛着他。
小巷子裏消逝的生命,究竟是五條悟詛咒了夏油傑,還是夏油傑詛咒了五條悟?
用九年做心理準備,動手的那一刻幹脆俐落,但他真的沒有絲毫猶豫嗎?
腦海不斷重播着許多年前夏油傑轉身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五條悟克制不住地去想像……
如果當時,他強硬把人帶走。
如果當時,他一同去了那個偏遠村落。
如果當時,他最初就接下灰原雄的任務。
如果當時,他留意到夏油傑的消瘦不僅僅是苦夏。
如果當時,他沒讓天內理子死去。
如果當時,他有攔住伏黑甚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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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時,他察覺懸賞是個陷阱。
如果當時——一個道盡無能為力與悔恨的詞語。
直到如今,他仍然不曉得從哪一步開始出了錯。
是他沒能在夏油傑迷茫時拉住他往懸崖邁出的步伐?
或是無論他有沒有察覺,夏油傑都會義無反顧地縱身躍下深不見底的淵薮?
陰暗的巷口,夏油傑在陰影中,他站在一步之外的燈光下。
他的術式不需要接觸目标就能發動,卻恍若是他親手捅入夏油傑的胸口,握住猶在博動的心髒狠狠擰碎。
黑發男子半身血污,垂頭坐在牆角,一點一點地失去生命氣息,而他手上殘留六眼都看不見的血腥。
所以,傑,你為什麽不伸手呢?
明明只要你伸手,所有人都會拉住你啊。
突兀的聲響中斷五條悟逐漸暴躁的思緒,他眨眼聚焦,三鴉素糸半蹲跪在他左邊凝視着他。
什麽時候進來的?
白發男人軟軟地靠向她肩頭,沒發現在接觸的那瞬間,三鴉素糸有霎時僵硬。
「傑死了。」
「我殺的他。」
「我好像很傷心,又好像什麽都感覺不到。」他看向三鴉素糸,手按着心口,神色如稚童茫然,「這裏空空的。」
「你累了,睡一覺起來再決定要不要傷心。」
女人用沒被壓住的左手輕撫他的頭,聲線一如往常地平靜,讓人安心。
被她這樣一說,白發男人感到□□與心靈的疲憊全數化為睡意,洶湧地拍向大腦,眼皮頓時重得随時閉上就能睡着。
四肢發沉地挪進被窩,他問:「你陪我嗎?」
床邊的女人俯身撥開他的額發,在眉心印下一吻,宛如一個封印,迅速拖着他的意識沉底。
五條悟睡着後,三鴉素糸離開房間,關上房門,才靠着門邊的牆咬緊牙根,蹙眉擡起右手手腕檢視。
方才她想拍拍走神的五條悟,手才靠近就被極大的力道握住甩開,在腕骨錯位的聲音驚醒他的剎那把手藏進寬大的袖管,而他似乎也沒發覺自己動過手。
手腕的角度明顯扭曲,大概是脫臼加軟組織挫傷,她深吸一口氣屏住,用力将手腕複位。
所幸當初還在高專時,在兩名男同學的訓練下,她身體力行學會的各種傷勢緊急處理還沒忘光,劇痛過後回歸正位的手腕剩下鈍鈍的痛感。
自從五條悟換造型,家裏就多了很多卷繃帶,三鴉素糸翻出磅數最高的繃帶,擦藥後連同冰敷包一起纏繞固定住手腕。
畢竟是慣用手,她也沒認為能瞞多久,至少在五條悟心情好點前能少些讓他煩心的事。
看着鏡中黑色的發根,三鴉素糸剪下白色長發收好。
她開領域——幸好掌印不複雜,用包成饅頭的右手也能結——催生新的白發,由于疼痛導致精神難以集中,花了好一段時間才長出足夠的長度,再剪掉黑色的部分。
因為用左手不太熟練,廢掉的有點多,原本齊耳,為了修參差不齊愈剪愈短,最終再度回到高專時期的發型。
倉庫堆疊的布疋被推開,分出一條彎彎繞繞的通道,三鴉素糸從通道盡頭拿出最後一疊衣服。
五條悟幾天前吩咐過她今天別出門,那時候她就知道這對摯友在聖誕節前一天會有個了結,于是稍早整理起屬于夏油傑的東西。
這九年間,做五條悟和家入硝子的私服,三鴉素糸始終沒落下夏油傑那件,做完就和他的外賣單收藏夾,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耳環、發圈收在一起,數量累積起來也是很可觀。
默默地關上空無一物的櫃子,她帶着那疊衣服回到起居室。
榻榻米上擺滿了原先在櫃子裏的物品,還有一直放在壁櫥裏的枕頭被褥,她還沒決定好該怎麽處置這些東西。
*
難耐的菸瘾如同海波,遠遠的還是個微小的起伏,頂多打濕鞋面就會退去,沖到岸邊才驚覺是海嘯等級的滔天巨浪,已經來不及逃跑了。
邁入戒菸的第四年,家入硝子真的不想破戒,現在她需要的是個可以安靜待上很久又無法抽菸的地方。
忍着心悸一一安排源源不絕的傷患,重傷的用反轉術式治到不會死的程度,輕傷的讓他們互相包紮完趕走以免占位,一直忙到天黑才頭暈眼花地上了輔助監督的車,直奔三鴉家。
——三鴉家全屋木造,即使屋主不在意,從以前她跟夏油傑就默認那邊禁菸。
夏油傑。
治療師看着車窗的倒影,回憶曾經溫柔的同學。
星漿體任務之後,他們這屆的四個人就回不去先前的無憂無慮,訓練、袱除、休息,現在想想,不用進行過于深刻思考的日子多麽單純啊。
物理上走得最遠的是三鴉素糸,她半脫離咒術界,遠離荒誕怪奇的詛咒,除了長長短短變化多端的白發,與憑空自動在布料中穿梭的針線,生活中幾乎沒有咒術的痕跡。
而心理上走得最遠的,是夏油傑,旁徨在質疑咒術師存在的意義中,找不着離開迷霧的路。
她喃喃道:「真是傻透了……」
開車的輔助監督愣了下,不太确定家入硝子是不是在跟他說話,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後照鏡,見她望着窗外才排除對話可能。
車停在涉谷站,彩色小燈挂得到處都是,一閃一閃漾出缤紛光暈,濃厚的節慶氛圍讓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紛紛沾上喜氣。
她漫不經心地想,這些人知道他們和死亡擦身而過,還會不會認為今天是值得歡樂的日子。
黑發女性将臉埋進圍巾,出了醫療室不想再被手套包裹的雙手插進口袋,沒入一無所知的人海裏。
穿過帳拉開烏鴉大門,五條悟的鞋子躺在玄關,家入硝子在起居室只看到呆坐在雜物堆中的三鴉素糸。
「這些是……」
「夏油的。」
她盤腿坐到空地,翻看那些和她衣櫥裏能對上款式的衣物,嘆了口氣。
「你要怎麽處理這些?」
「沒想好。」
「五條呢?」
「睡覺。」
治療師沒什麽說話的興致,也對着雜物堆放空。
短時間內看過太多包紮過的傷處,她過了幾分鐘才意識到三鴉素糸右手纏着繃帶。
「你怎麽受傷了?我看看。」
三鴉素糸沒有立刻探手,紅瞳觀察着家入硝子的狀态。
後者笑笑,「沒事,我有留緊急用的咒力,只有手的話消耗不大。」
她在拆繃帶時,五條悟揉着頭發出現了,視線定格在兩人交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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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原文
避免有人不知道
封面那位就是高專三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