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the sixteenth day]
第016章 [the sixteenth day]
[the sixteenth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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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Vivian的突然發難。
陳若思也覺得事情不對勁, 盡早趕了回來。
人還在路上就收到噩耗。
Vivian跟她明說,上次西郊那個策劃就是批不下來,預算方面需要降低标準。
那本來就是個很燒錢的項目。
陳若思對這個策劃也算得上是嘔心瀝血,她目前手上的活幹完, 就要專注于那一個項目了。
她當初策劃書不知道交了多少個版本才通過上面的審核, 這會兒好不容易定下來, 又在這種關鍵時刻出岔子。
陳若思風風火火地趕回來。
她回來的時候,Vivian在樓上CEO辦公室還沒下來, 兩人剛好錯開。
“怎麽回事?”陳若思的語氣沉重,“剛才Vivian突然找我, 說要把營銷預算給降了?”
天哪,那她又要去求廣告部那個孫子——
而且這個項目本身走的就是高端路線,招商策劃都很豪華, 這要是不多做點營銷。
得什麽時候才能開始回本,才能開始申請下來第二批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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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清舒感到抱歉, 跟她說清楚了剛才發生的事情,陳若思雖然急,但并沒有把這件事怪到越清舒頭上。
“算了,這跟你沒關系, 你就是個新人能幹什麽?”陳若思嘆氣,“就是我覺得Vivian這狀态挺不對勁的。”
她說着, 回頭去問張渺。
“你今天遇到Vivian沒?怎麽說?”
張渺無奈:“帶着她那只超貴的包包殺出去了,看着心情不太好。”
Vivian有個超有錢的男朋友, 但這個人具體是誰,其實大家都不太清楚。
只知道, 至少是他們大BOSS那個水準的。
這事大家都沒有懷疑到岑景頭上,完全是因為岑景這人對Vivian并沒有展現出過任何的包容。
真的會有人在工作上不對女朋友寬容點?
“估計是分手了, 要麽是吵架了!”陳若思合理分析,“好了,大家最近幹活都小心點。”
越清舒愣了下。
她對Vivian的印象其實還挺好的,沒有太多接觸,但印象她應該不是什麽很有情緒的人。
陳若思小聲跟她說:“其實Vivian什麽事情都做得挺好的,唯一的缺點就是,她好像有點處理不好感情上的情緒。
越清舒問,“那這個項目,只能通過Vivian來批預算嗎?”
她在學校學的都是一些系統化的營銷策略,但對職場操作流程依舊不熟悉。
她學生時代甚至沒有參加過任何學生會的活動,一直在外面參加一些自然保護的活動。
志願者服務不受階級職稱的約束,沒有那麽多規則。
越清舒初入職場,就是虛心求教。
“倒也不能這麽說。”
陳若思看着Vivian批的內容,一個頭兩個大。
“正常來說,BOSS會确認一眼預算,具體的還要從商務和財務那邊過,但越大的公司越是講究一級一級彙報。”
“人一多,事情就容易搞亂。”
“所以我們這邊有什麽事情,都是由Vivian來敲定,由她全負責,若是真的出了什麽問題,一級一級問責下來,Vivian自己也擔風險。”
不過就是,話是這麽說的。
但喜萊的産業這麽大,西郊一個項目,對大BOSS來說,甚至可能不會放在心上。
陳若思說完這段話,又伸手戳了戳越清舒的酒窩。
“就像現在,如果你工作上出了什麽岔子,就由我這個mentor來負責!”陳若思說得很熱情。
今天要是她帶着越清舒出去了,就不會有後續越清舒獨自一個人被Vivian為難的事情,真實麻煩。
兩人沒有說太久,陳若思就趕緊去給自己的策劃找解決法子去了。
越清舒的思路其實也沒錯,先扣營銷預算,保證其他部分的正常運營。
但陳若思做這個項目,一開始就打算下強營銷。
兩個人運營項目的方法和重點不一樣,也說不上來是誰對誰錯。
但Vivian說這事是越清舒提的點子,還不錯,她支持,讓陳若思頭疼得很。
…
Vivian晚一些的時候才回來。
剛回來,陳若思就沖到她辦公室去了。
越清舒在外面,忽然有些坐立難安,她其實知道這不是自己捅的簍子。
但不管怎麽說,還是跟自己有關的。
思慮片刻,越清舒決定發信息去詢問周叔,這種情況,她要怎麽處理比較好?
雖然兩人的關系一直不近不遠,但好歹也是這麽多年的情分。
看Vivian那個強勢的态度,這會兒是下不來臺了,越清舒在想,她要不要去幫忙跟廣告部那邊争取争取。
周為收到越清舒的求助詢問時非常震驚。
她竟然會主動問他工作有關的事情,若是在自家,他能馬上去調查一下情況。
但她是在岑景那邊。
周為也沒有多想,給岑景彈了個電話,大概說了下:“你們喜萊過項目是怎麽個流程,已經确定下來的方案,還能改預算?”
岑景表示:“沒有聽說過。”
就算有,這消息也傳不到他的耳朵裏,岑景不知道他為何問起這事,多問了兩句。
“怎麽了,Zhou?”他輕笑了兩聲,跟周為打趣,“現在是打算從我這邊偷學點兒什麽?”
“那是需要學點。”周為也哈哈笑,“看看你們喜萊到底有什麽好東西,把我們小舒騙過去。”
岑景:“那你得問她。”
“說是因為想自己從底層混上來,不想在自家公司收到特別的對待。”周為嘆了口氣。
傻姑娘,怎麽可能呢?
人和人根本不可能在同一起跑線。
有些身份和關系擺在那裏,就永遠不可能摘得幹淨,周為知道她的倔強。
但他也要教越清舒明白這個道理。
別的家庭,在孩子遇到困難的時候,可能會熬一碗雞湯,但現實就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而他們與這樣的家庭環境相反。
周為會直接找到岑景問。
岑景對周為來找自己說越清舒的事情毫不意外,客觀地告訴他。
“按照我們公司的行事流程,敲定下來的項目是不會變的,除非有特殊的情況。”
“如果是她接手的項目遇到了突然要扣預算的情況,可以直接去找她的直系領導。”
但很顯然,周為打這通電話來,不是為了聽這種話的。
岑景頓了頓。
輕笑。
“你得請我吃頓飯。”他提出要求。
“幾頓都行。”
周為提的要求并不過分,倒也算不上給越清舒開很大的後門,只是職場關系複雜。
這不是她這個單純的小女孩兒能應付的。
通話結束以後,岑景把汪嘉瑞叫了過來:“市場部那邊幫我盯一下。”
汪嘉瑞愣了下,下意識地開口八卦:“BOSS,你是打算跟Vivian道歉嗎?”
岑景皺眉看他:“你什麽時候這麽沒眼力見了?”
汪嘉瑞:“……………………”
真的很沒有眼力見嗎?
那不然特別關注市場部幹嘛?
雖然市場營銷部的确是整個集團的心髒,平時最關注的也一向都是市場部,因為他們花錢花得多。
但岑景每天也是日理萬機,哪兒有對哪個部門格外關照過?
汪嘉瑞覺得,這中間必定有奸.情。
“那個越清舒。”岑景開口道,過了會兒,又說,“算了。”
他親自去問。
…
越清舒收到岑景消息的時候吓了一跳。
他一點拐彎抹角都沒有,直接問她:【工作哪裏推進不順利?】
越清舒看着周叔回複的信息,猜到他倆肯定私下聊了些什麽。
越清舒:【……】
越清舒:【沒有。】
過了會兒,岑景的消息又傳過來,難得見他話多,越清舒這才發現。
他這個老東西,打字還挺快的。
-【沒有?】
-【說着沒有,一會兒又去找你周叔求助。】
-【越清舒,你別那麽犟,我問你什麽事,你就直接說。】
越清舒總覺得她從岑景的白底黑字中,讀出了點兒別的情緒,難道他在生氣?
因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告訴他自己有什麽事情?
不可能吧?
岑景也是第一次覺得,越清舒真是犟得可怕,他對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溫順乖巧。
像一只不會發火的、調教得很好的寵物貓。
按理來說,是不會伸爪子的。
-【有什麽事情,你跟我說也會比還要通過Zhou那邊傳給我要快。】
-【Zhou來請我幫忙,還得請我吃個飯。】
越清舒看來看去,都覺得這根本不是關心,簡直就是上位者的威脅。
他在可以輕松解決所有問題的位置上悠閑度日,輕輕擡手就可以解決她現在困擾的事情。
對岑景來說,根本就是舉手之勞。
但對越清舒來說就很麻煩,她跟繼父說好,繼父又去麻煩他。
這兜兜轉轉的人情關系,說到底,岑景就是在威脅她。
如果她不乖乖說話,就會把事情告訴她家裏人,如果她不想被他幫助,就不要去問別人要怎麽辦。
別到時候把周為的好心好意給浪費了。
越清舒覺得岑景是又把自己架在火上炙烤,她還沒回他信息,先收到鄧佩爾問她。
-【舒舒,晚上想吃什麽呀?】
今天是她倆約好的,去鄧佩爾家做客的日子,兩人準備在外面吃一頓,算是慶祝一起入職。
越清舒的眼皮一跳,下意識地回:【烤乳豬。】
她現在就像一只烤乳豬。
岑景跟催命似的。
-【想好沒?】
到底說不說。
越清舒在電腦桌面前輕咬下唇,合理懷疑自己是激起了岑景某種好勝心。
她越是不想說,他越是追問。
過了會兒,她終于慢悠悠地回他。
-【我mentor有個策劃,已經定下來了,為什麽要臨時扣她的預算?你們上面的人管不管?】
越清舒決定跟他幹到底。
想幫忙是吧,那你管不管?
但越清舒還是低估了岑景的厚臉皮程度,十分鐘後,她收到岑景的回複。
很冷漠的兩個字。
-【不管。】
…
越清舒突然有點明白陳若思說的那句話。
不會真的有人上班,喜歡上老板吧。
可惡的資本主義!!
她幹脆沒有繼續回他消息,再一次把手機扔到旁邊,開始忙工作,就把岑景的事情抛之腦後了。
下班後,她跟鄧佩爾一起坐熟悉的公交車回去。
公交車車道一路暢行,兩人在車上垂眸看着旁邊擁堵的車道,
鄧佩爾這次認出了那輛邁巴赫。
她伸手戳了戳越清舒:“是這輛吧!你上次說,是BOSS的車?”
越清舒看了一眼,點頭說:“對。”
“哈哈哈哈,那我們現在也是站得比老板高了!”鄧佩爾驕傲地叉腰,“沒錢也能享受嘛,旁邊真的堵死了。”
越清舒的表情淡淡的,用十分溫柔的語氣說了句:“嗯,堵死他得了。”
鄧佩爾驚訝地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可能!她溫柔善良的越越寶貝怎麽可能說這種話!
但鄧佩爾發現,越清舒真的就這樣認真地盯着那輛始終沒有移動的黑色轎車。
……算了,也可以理解。
哪兒有打工人不恨老板的?
雖然開發部怨氣比鬼都重,但市場部應該也不好過,據說大BOSS最喜歡在他們部門鬼混了。
這多吓人啊。
只是鄧佩爾無法想象,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讓她這個溫柔的越越恨上老板!
雖然越清舒嘴上說着想吃烤乳豬,但兩個人最後還是去南門吃了一家涮肉火鍋。
這家店是全國連鎖的,不過還是在京北的最好吃。
鄧佩爾一邊吃,一邊跟越清舒說:“我老家那邊的菌子火鍋也超級好吃哦,等吃菌的季節,我讓我媽寄點過來。”
越清舒對雲南菌菇鍋還挺感興趣的。
只是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嘗試,她不太會辨別哪些能吃,要怎麽烹饪。
只記得宣傳歌裏唱的——
“紅傘傘白杆杆,吃了就要躺板板。”
她還挺怕躺的…
但越清舒對味道也好奇,問她:“見手青真的好吃嗎?”
“超級超級好吃!”鄧佩爾說起家鄉的美食就興奮,“還有我們鎮上的小肉串燒烤,絕妙。”
越清舒覺得滬城的燒烤都不好吃。
滬城這邊大部分烤串都是日式甜口,她不是很喜歡吃。
雖然以前在珠洲生活的時候,口味也差不多,但到了滬城這麽多年,她總還是覺得不習慣。
可能不習慣的,也不只是口味。
越清舒吃了一口鍋裏的青菜,含糊地跟她說:“那以後,我去你老家那邊玩吧。”
鄧佩爾馬上答應。
“好呀!等我們都有錢了,在滬城闖出一片天,就回老家享福哈哈哈。”
越清舒頓了頓,沒想好怎麽跟她說,其實自己…本來就挺有錢的?
但這些都不重要,鄧佩爾看起來也不是在乎這些細節的人。
越清舒沒有繼續往下說,兩人吃完飯以後,公交班車已經收了車。
這裏離她家足足有五公裏遠。
滬城的交通狀況一直不怎麽好,周末這個點還堵車嚴重,兩人看着路口紅了一大段的車尾燈。
鄧佩爾忽然大膽地提議:“越越,我們要不散步回家吧?”
她是大山裏走出來的孩子。
以前要從村裏去鎮上去上學,需要走好遠好遠的路,這五公裏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但越清舒…
鄧佩爾雖然不了解她的家庭情況,但總覺得,看起來不像能吃苦的姑娘。
細皮嫩肉的嘛。
鄧佩爾偶然抓住過她的手,覺得她的手很光滑,牽起來好舒服。
不敢想象她以後的男朋友會有多幸福,到底是什麽樣的男人能跟越越牽手啊!
說完以後,鄧佩爾非常期待地看着越清舒。
她沒想到,越清舒非常松弛地聳了聳肩,答應她:“好啊。”
越清舒甚至反過來關心她。
“不過五公裏路要走好一陣子呢,你沒關系嗎?”越清舒問,“而且我們這個時間回去,可能就會有點晚啦。”
“我肯定沒關系呀,你知道我以前要去趕集市,去鎮上可遠了!不過晚了的話,你回去不太方便,要是不介意的話…”
她其實可以留宿一晚。
越清舒說,“嗯,不介意。”
只是她需要跟媽媽打個招呼,說今晚住朋友家,就不回去了。
兩個初入職場的小姑娘,就這麽手牽着,沿着河散步,一路往巷子裏的破房子走。
後來的幾年裏。
越清舒經常想起這個夜晚,想起自己在滬城遇到的很多好朋友。
在她們身邊的時候,就會覺得,人生不過三萬天。
抓住眼下短暫的快樂就好。
…
“五公裏路,你也是說走就走啊。”鄧佩爾很佩服她。
自己是真的走習慣了,但對于越清舒來說,應該還是有點難度?
“我以前還走過一整夜呢。”越清舒說,“從西郊走到東郊。”
“你一個人?”
“兩個人。”
回憶起來,那可真是個瘋狂的夜晚。
“兩個人?”鄧佩爾驚呼,“那也太浪漫了,是誰呀,跟你一起散步一晚上也是個狠人!”
越清舒差點脫口而出他的名字,還好又止住了,她說:“是我喜歡了很多年的那個人。”
“那…難怪你喜歡了他那麽多年。”鄧佩爾感嘆,“肯定是個溫柔又有趣的人吧。”
越清舒心想。
才不是呢。
他超級無聊,且冷漠無情,整個人跟溫柔這兩個字都不沾邊,唯一算得上是溫柔的時刻,大概是八年前,給她遞傘的那天。
其實越清舒也想過,岑景為什麽要給她遞傘呢,他又不認識她。
他不是個好人,不會對別人産生特別的憐憫之心。
但她一直沒有得到過答案,也不想追問答案,因為對于被救援的那個人來說——
什麽理由都不重要。
她永遠只會記得,那個拯救自己的人,猶如天神降臨般,把自己從溺水的地方救起來的時刻。
原因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鄧佩爾的家雖然擁擠破舊,但被她收拾得很整齊,她跟越清舒說。
“我最近準備買一個新地毯,天氣冷了嘛,就要踩毛絨絨的地毯!”
“再過兩個月就聖誕節啦,我要提前裝飾好聖誕樹,準備放在這邊的小角落。”
“我跟你說,我超級會做手工的,到時候我就用絨布包幾個紙箱做成禮物盒,我們就可以互相交換禮物啦。”
“其實星星燈我也挺想買的,但是那個東西實在太危險了,我們這兒樓上有時候還漏水呢…”
一漏水就會觸電。
鄧佩爾是真的把家裏準備弄什麽,計劃什麽,全都一股腦跟越清舒說了。
說完以後,她有些累,從旁邊的小冰櫃裏拿了兩個迷你罐的小可樂。
她拿了一罐給越清舒。
喝過兩口後,她又馬上倒在床上,看着這破破爛爛的天花板,忽然開始肆意地放聲大笑。
“真好呀。”鄧佩爾忽然感嘆。
越清舒仰頭看着她,“嗯?”
“你知道嗎?我一個人來滬城的時候,其實很緊張的。”
鄧佩爾感嘆道。
“從小地方來到大城市,總覺得手腳拘束,也覺得和很多人都格格不入。”
“在街邊買了一杯咖啡,要了我四十塊錢的時候,我當時其實也有點懷疑,我到底該不該來滬城打拼?”
“但我又覺得,天哪,我還這麽年輕,不來大城市吃點苦,難道就回我們那犄角旮旯開始養老嗎?”
趁着年輕,還能拼一拼。
“只是對陌生城市的恐懼,總是很難消散的。”她說。
越清舒忽然一愣。
是啊,她對這個城市的恐懼,深入自己的每一根發絲裏。
所以才會在別人都在期待歸家的時候,只有她站在機場。
躊躇萬分。
真的要回去嗎?
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這次登上返程的飛機之前,她的腦海中浮現了岑景的面容,又默默收緊手,告訴自己。
沒關系,回去滬城,可以見到他。
可以見到那個,曾經在她的少女時期,成為她的精神支撐的人。
鄧佩爾又一下子撐起身子。
“但是我好幸運!因為我認識了你!我們還進了一個公司,以後會一直在一起啦~”
“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真好呀真好呀。”
“令人害怕的事情全部都飄走啦。”
越清舒又是好一會兒沒有回神,她有些受寵若驚,沒有想到…
她竟然,也成為了某個人在這座城市立足的支撐之一嗎?
被人需要是一種很微妙的滿足感。
手上的可樂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但此時此刻,握在手心,卻讓人覺得溫暖無比。
越清舒忽然問她:“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想不想之後跟我合租?”
她問完以後,自己都很震驚。
但人嘛,在做很多事情的時候其實就不需要考慮太多。
瞬間的沖動。
好像更能構成人生美妙的篇章。
越清舒就是剛才有一瞬間,忽然覺得,她們能這樣呆在一起就很好。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就好了,那她們要住在一起嗎?可以住在一起嗎?
鄧佩爾一個愣神,沒反應過來,手裏的可樂啪嗒地掉下去。
灑了一地,黏糊糊的。
兩人趕緊起身擦拭,一邊整理一邊笑出聲。
“我這個房子這麽破,上班超級不方便的…你搬過來的話,我不介意,只是要委屈你跟我擠破房子了。”鄧佩爾就這麽規劃起來了。
“我們可以選一個新房子。”越清舒說,“是我打亂了你的計劃,所以押金什麽的我會付,房租這方面你也不用太擔心。”
她都會處理好。
“要是我們住一起的話,我也不介意賠一個月的押金啦!都是小事!”鄧佩爾也很是灑脫。
“真的就這麽說定了?”越清舒确認道。
鄧佩爾也意外地堅定:“真的。”
兩個人越說越激動,明明什麽都沒有考慮,什麽都沒認真想。
但…
她們像個幼稚的高中生,在認真規劃和好朋友在一起的未來。
“到時候就在家裏裝個投影,我們可以窩在客廳看好多電影啦!”
“你要養寵物嗎?我們可以養一只小貓!”
“我一直都很想養貓貓的!”
“如果有你跟我一起照顧的話,應該會變得很輕松,我們越越一看就很會照顧人的!”
“對了!合租的話,我們倆談戀愛都需要提前報備哈哈哈!”
兩人就這麽暢談了一整夜。
越清舒蜷縮在床上,聽着外面滴答滴答的雨滴聲音。
她突然在想。
男人可以死一邊去了。
-
窗外降雨。
岑景洗完澡出來,裹着單薄的浴袍,突然打了個噴嚏。
寒意尚未退去。
汪嘉瑞的信息傳過來,他連夜加班,處理了BOSS交代下來的急事。
這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汪嘉瑞只是很意外,BOSS在這麽忙的日程中,竟然有空去關心市場部那邊的一個小項目?
汪嘉瑞:【已經跟財務和出納那邊說清楚了,這個項目的預算按照之前既定的方案走。】
岑景慢悠悠的,坐在窗前,斟了一杯熱茶,精致的杯盞在他手指間轉動。
他單單回了一個“好”字,便不再繼續在乎此事,對岑景來說,這事的确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準備入睡前。
他忽然起了一陣玩心,難得從微信裏找出越清舒的名字。
-【處理好了。】
-【還有什麽問題?】
消息發出去以後,越清舒沒有任何要回的意思,岑景也不急。
岑景忽然想到以前。
他偶爾會幫忙給越清舒輔導一些功課。
初識的時候,她總是疏遠又冷淡地說:“不用了,謝謝。”
越清舒成績不錯。
周為提起她這個繼女的時候也很驕傲和安心。
不錯歸不錯,她總不能什麽都會,也會遇到不能處理的難題。
岑景那會兒跟周為聊完工作,就會随便休息休息,後來某一天,越清舒終于忍不住了。
她拿着一本習題冊過來,像是做了很久心理準備,用着盡量平穩的語氣說。
“岑…小叔,這道題,你能幫我解一下嗎?”
岑景的目光放在她手上,發現她其實有些輕微的緊張和顫抖。
他那會兒想,自己平時對小女孩兒應該不兇。
她在害怕什麽?
岑景是一個會戴着面具的人,畢竟要在別人面前營造一個完美的人設并不難。
如果她對他感到害怕,那他就做一個溫柔的好人,于是他對她笑了笑。
唯獨在她面前做那個好人。
“拿過來。”
“還有什麽不會?”
面具戴久了,就會忘記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僞裝。
…
第二天,越清舒并沒有馬上回家,她跟鄧佩爾又去某個專門賣二手和古玩的跳蚤市場轉悠了一圈。
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她還覺得挺有趣的。
很多人在這裏擺攤并不是為了賺錢回血,而是為了傳遞物品的故事和意義。
有搬家時從童年的房間裏找出來的,再也用不上的玩具,洋娃娃身上穿着自己縫制的漂亮衣服。
攤主還擺了幾件小毛衣在旁邊,說是她外婆織的。
她說。
想要把跟外婆一起度過的童年快樂,也分享給其他人,這幾件洋娃娃的毛衣下藏着的是親情故事。
也有人把前男友送的昂貴禮物扔在這邊販售的,旁邊挂着很有個性的牌子。
【前男友和前男友送的東西就應該扔在二手市場處理掉。】
當然*7.7.z.l,也不是所有人的愛情故事都是帶着恨意收場的。
也有一些令人遺憾的故事。
-【決定從山村裏走出來的時候,前男友塞給我的錢包。
我們的人生規劃不同。
他因為家人,必須守住那一方寸的土地,而我想要更廣闊的天空。
我說我要滬上,他默默說了句好,我臨行前,他熬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來送我。
我們決定最後一個擁抱就分手。
到了滬城以後,我遇到了很多事,這個世界不是我想的那麽簡單。
被黑中介坑了、工作不順利的某天,我在自己的出租房裏掉眼淚,卻從來時的背包裏翻出一個錢包。
是我們擁抱時,他偷偷塞到我的包裏的。
錢包裏還放着我們倆的合照。
我打開那個廉價的舊錢包,發現他給我放了一千兩百零三十二塊。】
所以她的攤位取名為1232。
有零有整,那是他愛她的痕跡,是他們相愛過的證據。
攤主之所以把這個錢包拿出來,是因為他們都已經從那段感情中抽身。
雙方都有了新的戀愛對象,但也感謝對方曾經愛過自己。
越清舒不喜歡那個錢包老舊的款式,但她卻蹲下來,翻來覆去地看。
錢包裏放了很多張卡片。
她抽出其中一張。
女生娟秀灑脫的字跡印在上面,她寫。
【這世間很多愛和故事都是沒有結局的,但我們還是要勇敢地去相信,去愛,去感受美好,也感受遺憾。
瘋狂的、打破規則的。
沒有人規定,必須是結果的愛情才是好的故事。
我很慶幸,自己在青春年少時,也感受過徹徹底底的愛。】
越清舒忽然覺得眼睛刺痛,握緊了這個陳舊的錢包。
下一秒,毫不猶豫地掃碼付了款,把它帶走了。
這個錢包不貴。
103。
攤主寫着說:【10.3是他的生日。再見了,我曾經的愛人。】
…
兩個小姑娘膩在一起,怎麽都不嫌久。
她們甚至又一起吃了個晚飯,越清舒才慢悠悠回家去,回家路上,她還收到莘蘭的信息。
-【跟哪個朋友玩兒,這麽開心呀?】
雖然什麽都沒說,但以越清舒對母親的了解,她覺得莘蘭可能在猜測自己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畢竟她這個年紀,真是适合戀愛和享受青春的時間。
前面她剛從美國回來,莘蘭也明裏暗裏問過好幾次,打聽她在美國的時候有沒有談過戀愛。
還跟她開玩笑說,怎麽回事,都出去留學了,不打算親個洋嘴再回來啊?
其實越清舒也不是為了岑景守身如玉。
她本質上,就不是那麽乖的人。
只是她的确沒有喜歡上別人,她不急着戀愛,家裏也不催促,所以就這麽拖着了。
現在回來,挨着住了,家常閑聊話說着說着,自然也就扯到戀愛事上。
越清舒看穿莘蘭的試探,直接回她。
-【同事。】
-【女孩子。】
越清舒又頓了頓,給莘蘭傳了一條:【媽媽,我想搬出去住。】
她看到莘蘭在那邊輸入了許久,卻遲遲沒有回複。
好久好久以後,莘蘭才說:【你回來我們再聊?】
回去的路上堵車,越清舒費了好一陣功夫才疲憊地到家,其實她昨晚睡得不是很好。
鄧佩爾那個房子是真的有點漏水,房東說下周才補修,只能邊邊角角暫時用水盆接着。
滴答滴答了一晚上,她有些神經衰弱。
今天白天又逛了一整天,回家路上還堵車,開車的司機油門剎車踩得急,給她甩得頭暈。
家裏恒溫的溫度有些熱,剛邁步進門,她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手上。
她想先上樓洗個澡,疲憊狀态下,絲毫沒注意自家客廳坐着個大活人。
他在她家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在周為和莘蘭眼中,他幾乎已經是他家的一份子。
根本不算客人。
所以這會兒岑景一個人坐在客廳,周為和莘蘭則在書房商量事情。
只是越清舒就這麽無視了他,路過,邁步上樓,她的腳剛剛踩上去一階臺階,就被人叫住了。
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愣了下,甚至能感覺到,岑景在離她很近的地方。
“越清舒。”
“不跟我打個招呼?”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邁步走過來的,越清舒竟然又從自己在外面鬼混回來被抓包的感覺。
越清舒:……他怎麽又在?
她下意識地挺直了後背,微卷的長發散落在肩側和光滑的背部。
像茂盛的枝葉搖曳,熠熠生輝。
越清舒微微側身回眸,撞上岑景的眼神,唇動了動,卻又半天沒開口。
岑景的目光就這麽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越清舒第一次被人用這樣的眼神看。
過于冷靜和清淡的眼神。
她不是沒見過別人露骨的眼神,也能區分出來,男人眼神中不同的信息。
但岑景沒有,他依舊淡淡的。
越清舒覺得有點煩,覺得自己跟岑景說的話全都是白費,說白了。
他還是把她當小女孩兒嘛。
越清舒幹脆把這個問題抛給了岑景,既然是他提的這茬,那就他自己來解決。
她擡眸,看着他。
“那你覺得我現在應該叫你什麽?”
是按照輩分,繼續叫你一聲小叔叔,還是按照我的心情,叫你的名字?
是堅守着道德的底線。
還是瘋狂、不受約束地打破規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