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第22章 餘生與你22
第二十二章
九月的北城依舊悶熱。
白荊每天上完課跟蒸桑拿一樣, 這幾天她感覺自己身體很沉重。渾身腰酸背痛。前幾天她陪學生練了會,不得不承認,如今的身體大不如前。
稍微大一點的運動量, 都需要緩好幾天。
明明也才退役沒過多久, 身體素質下降的這麽快。果然當運動員和當教練完全不一樣, 還是運動員的時候,感覺做什麽都很有沖勁。想拿金牌, 想拿很多的金牌。
想參加比賽, 更想贏比賽。
這個賽季的比賽結束, 就開始準備下一個賽季的比賽。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卻樂此不彼。
年少時的夢想是拿冠軍金腰帶, 參加國際賽事,代表國家去參加賽事,心有多大,膽子就有多大。
可是後來呢, 卻發現心比天高。
最終還是要面對現實。
那是一種突然從高空中往下墜的感覺,即便努力的想要張開雙手去抓住什麽,撲面而來的只有無力感。
白荊當了教練後,生活節奏完全變了。
從前她只需要考慮自己, 但現在, 她更多要以她的學員為主。每個小朋友的身體素質都不一樣, 給的訓練節奏,也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 還要注意小朋友不能受傷。但散打本就是拳法, 腿法和摔法的結合。
不可能保證不受傷的。
可就在前幾天, 白荊剛處理完一位學員因為練習拳法,導致胳膊脫臼的意外事件。盡管第一時間就送往醫院處理突發狀況, 但還是被家長訓斥一通。
然後家長要求退費。
否則他們就拉橫幅鬧事,甚至是起訴要求賠償。
為了不影響其他學員繼續上課,無奈之下,武館只能給予退費。
明明在報班前,在合同上明确告知家長,散打這個項目存在一定的受傷風險的。但等事情真的發生時,白紙黑字完全被抛置腦後,完全不講道理。
只管蠻橫鬧事。
因為這事,武館的老板扣掉了白荊這個月一半的績效。
他說,白教練啊,這些學生都是沒有基礎的。上課之前就跟你說過,別練那麽狠。事出在你,你也是要承擔一部分責任的。
白荊啞言。
雖然她是有關系介紹來的,但資本家在面對利益損失時,可不講人情關系。眼下出了事故,武館退費,教練也要負責。
但在這之前,受傷學員的醫藥費都是她墊付的。
包括她因為這件事情,還被停課了。
其實骨折算是散打這個運動項目,比較常見的運動損傷了。原本小孩子平常磕磕碰碰也會出現骨折的情況,找個骨科醫生接上去就可以了,情況嚴重可能會打個石膏。
但偏偏那家人在網上看到一個小孩在某武館培訓班訓練,被教練打成植物人的視頻,硬說小孩骨折是被老師打的。
為了避免家長情緒激動,才選擇退費加出醫藥費息事寧人。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天,但白荊的情緒很低迷,做什麽都打不起精神。
是時代變了嗎?
還是她倒黴碰上了這事?
她記得她小時候在武館訓練的那段日子,過的生活可比現在苦多了。大冬天的還要去拉體能不說,回到武館,還經常被師哥師姐揍。沒學會的動作,教練也是直接上腳。
長鞭子用來揍他們,也是非常常見的。
在武館裏,不分男女。
教練沒有因為她是女孩子,而區別對待。反而對她的要求更嚴格,因為知道這條路,不吃苦根本走不出來。
為了參加比賽減體重,可以一天只吃一個蘋果,然後用保鮮膜把自己包起來,快速斷水。
只為減那一兩肉。
體能訓練、力量訓練、重複擊打的動作,反複被不同的人摔在地上。這期間大腿肌肉拉傷、半月板破損、膝蓋淤青、韌帶拉傷、手指骨折等等這些散打常見的運動損傷,每一樣白荊都經歷過。
甚至牙齒也被打掉過,最嚴重的時候,在一場比賽中,視網膜險些被對手打脫落了。
鼻青臉腫不說,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
那種感覺已經不是疼痛了,而是麻木。
有次比賽白荊被人擊中腦部,在那個瞬間,疼痛感瞬間席卷整個腦袋。她都來不及發出呻吟,接着耳朵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就連倒在地上,都沒有知覺。那是白荊感覺自己離死亡最近的那個瞬間,在失去意識時,她真的以為自己死掉了。
可是在醫院醒來後,睜開眼時,感覺到自己還有呼吸,她沖着天花板笑了笑,真好,還活着。又可以接着訓練了。
又可以打比賽了。
因為在她看來,既然要選擇這條路,就是要吃苦的。受傷難免,都是一定要面對的。
這是在确定要走這條路之前就應該确定的。
可是——
現在呢。
有些家長把自己的小孩送到武館,出發點是強身健體,覺得只要三兩下比劃,就能有所成就了。
可哪有那麽容易呀。
溫室裏的花朵,是經不住風吹雨打的。
哪個運動項目的運動員,不是經歷千錘百煉,和無數次的跌倒受傷,才在這個領域探出腦袋。
等待傷口痊愈的過程和新的傷口出現,那便是成長。
唯有成長,才能往前走。
明面上的花拳繡腿,只不過逢場作戲。
毫無意義。
可就連武館的老板也告訴白荊,我這裏只是一個強身健體的武館,給小朋友的強度不要那麽大。教一點能給大人展示的就可以了。
可是——
在白荊看來,散打并非花拳繡腿,甚至拿來給大人看的表演。要學就好好學,要打就打的幹脆利落漂亮一些。
搞形式主義或者是弄虛作假的那一套,她不會。
她也不願意。
許是因為教學理念有悖,所以在遇到事情的時候,白荊就被衆人推出來,成為衆矢之的。
武館其他的教練也在暗地裏拉幫結派,因為白荊是後來者。
但是她的課時費是最高的,而且課也排的很多。聽說還是老板朋友介紹來的,有點背景,難免落人口舌。
雖沒有明說,但白荊明裏暗裏,早就有所察覺。
白荊第一次動了想要離職的念頭。
因為在這裏呆着不舒服。
-
白荊發生不愉快的那幾天,剛好俞召念在忙項目上的事情,兩人也好幾天沒聯系了。俞謹去了幼兒園,只有周末才有時間去武館。
周末俞召念又出差,是蘇姨送去武館上課的。
所以,白荊停課一周的事情,俞召念是後來聽俞謹提起,然後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在知道她出了事情後,俞召念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撥通了她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俞召念蹙眉。
不會出什麽事情了吧?
俞召念心情微恙,她問俞謹,“所以,白教練現在不給你們上課了嗎?”
俞謹也有些不開心:“小朋友的課,都暫時換給別的教練了。但是我不喜歡現在的教練,我覺得他上的不好。敷衍了事,根本學不到什麽。”
“小姨,你也是家長,能不能去反應一下嘛。”
俞召念微頓。
別看俞謹才五歲,但不論從情緒表達,還是問題表述,她都說的很清楚。
大抵是遺傳的她媽媽的口才。
這點不容置疑。
俞召念一直都覺得,她姐的腦子和表達能力,打小就比她更好。
所以她姐姐可以去做銷售,跟人打交道。
但是她不可以。
俞謹再次懇求她,“小姨,你去找武館說一下嘛。好不好。”
這讓俞召念怎麽拒絕?
只能應下話:“好好好,小姨去反應一下。”
話是應下了,可在電話撥通時,她心跳加速,心裏有點沒底。她的腦子在對方接通電話後宕機了。
“您好。這裏是‘熠星’武館。請問有什麽需求。”
呃。
那個。
明明很想表達,自己想問的是什麽。
但話到嘴邊,只能變成一句,“不好意思,打錯了。”
無法表達。
還是無法表達。
俞召念挂斷電話,她突然感覺自己很沒用。
這麽多年了,她對接電話打電話還是很有恐懼,本能的心慌,害怕。
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在別人看來是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在她這裏,卻無比困難。
她特別害怕接收到電話那頭,出現她無法回應的情緒。
指責、不耐煩、抱怨,甚至是怒吼,這其中的任何一種情緒,她都無法接收和接受。
因為她會很難受。
而這些電話裏會出現的情緒,大多來源于她的原生家庭。
在俞召念的記憶裏,沒到逢年過節,母親總會讓她給父親打電話。因為母親的電話撥打過去,父親根本不會接。所以總讓俞召念兩姐妹打。
姐姐說她不打,這事就會落在俞召念的頭上。
每次俞召念打電話,都會在等待很漫長的嘟嘟嘟聲後,聽到父親很不耐心的聲音,甚至還有指責她為什麽要打電話。
而抱怨和怒吼,這兩種情緒,通常是俞召念母親給她打電話時,會出現的情緒狀态。
母親會抱怨家長裏短,抱怨誰誰誰又看不起她。
甚至在俞召念沒有及時接電話時,她會怒吼。
……
這些在成長過程中,留下來的陰影,直到現在還緊緊将俞召念裹挾。
就在她覺得自己很糟糕時,她的手機響了。
她瞥了一眼。
是白荊的回* 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