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噩夢
第66章 噩夢
可能是真的累了, 安意白在躺下後,意識迅速混沌, 沉沉睡去。
安意白落入了前世夢境。
也許是因為星盜得到了徹底解決,完成了前世的遺憾,所以他又夢到了外公外婆過世後的那段日子。
葬禮是安意白操辦的,外公外婆生前的學生也幫了他,一起完成了兩位老人的追悼會。
外公外婆葬禮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辦法接受現實。
這世界上愛着他的人消失了, 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
外公外婆遇害的那天他回家非常晚,那天的白天, 他辦了兩件事。
那時候他剛畢業,入職了基因局,第一件任務就是去做基因局下派的任務,把一個基因實驗的結果報送到一家機構。他幹勁十足自願加班,送完後,已經晚上10點。
第二件任務, 去婚姻局進行檢測信息素匹配度——當時,100%匹配度必須婚配的政策剛剛頒布, 需要有人以身作則,這算是每個新人公務員的政治任務。
雖然已經太晚,婚姻局已經下班, 但當時已經推出了匹配度機器人,安意白去留下自己的信息素。
弄完後, 11點半。
安意白回家, 看到了永遠無法忘懷的噩夢。
安宅關着燈, 一片漆黑,令人不安。他跨進門, 聞到了狂亂暴戾的信息素殘留,腥臭的血腥味,他開了燈……外公外婆的身體被嚴重撕裂,氣息早已斷絕。
他報警,警察到場,封鎖了安宅。
他無法理解,無法接受。他不停地想,為什麽呢,為什麽他要讓外公外婆兩個老人留在家裏?為什麽他那天晚上一個通訊都沒撥過去?為什麽要加班,為什麽要做什麽莫名其妙的信息素匹配檢測,為什麽不早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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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那天在家,外公外婆是不是就不會死?
他沒有力氣,請了半個月喪假,躲在他租下的房子裏,沒有走出去接受陽光的勇氣。
過得一塌糊塗。
發情期,卻忘了自己已經從安家搬了出來,沒有另外買抑制劑儲存。
他出于某種自我懲罰的贖罪心理,沒有報警,沒有求助,就那麽煎熬着硬捱過了那個發情期,不停地想象,自己現在過得那麽不好,外公外婆會不會來救他?沒人救他,他會不會就這樣死掉?
他沒死。
但他在多次瀕死的經歷中,嘗到了不甘。如果他死了,也見不到外公外婆,反而會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不行,他要報仇,他要把兇手繩之以法,這樣才對得起外公外婆的養育和愛護。
可他依舊無法原諒自己。
所以當陳一然的父親告訴安意白,他之前見過安意白的外公外婆,說他們私下聊過,比起基因局的工作,外公外婆更希望安意白在宣傳局這種穩定的單位做點輕松的工作時,安意白不可抑制地想起,就是因為自己在基因局加班,才會讓外公外婆遇害。在陳父有意的欺騙和操作下,安意白配合了調崗。
所以在他的信息素匹配度結果出來,他的第一感覺是排斥。
他的潛意識覺得,就是因為基因局的加班和那個信息素匹配度檢測的事,托住了他的腳步,讓他做錯了事,他的外公外婆可能就不會死。
他不應該的。
無論是基因局的工作,還是信息素匹配度分配的對象。他都不該得到,不配得到。
他要做的,是查清楚外公外婆的死亡真相,是報仇。
他現場的信息,他查到了雜交信息素,查到了星盜。
前世星盜的解決遠遠沒有那麽順利,因為最開始沒有确定星盜的大本營是旅館,偵查時間變得更長,期間星盜多少察覺到了不對,放跑了一些人,包括胖三海和穆克。
胖三海是安意白鎖定的殺害外公外婆的真兇,沒能拉着兇手下地獄,是他的遺憾,也成為相當長時間內安意白對秦策的怨怼。
如果不是秦策非要插手,非要救他走,他是可以報仇的。
仇沒能報,還被帶回了秦公館,他夜不能寐,夢見外公外婆。夢境的最開始,他夢見外婆做飯,她系着小熊圍裙,給他煮甜甜的南瓜粥,端着看他,臉上帶着慈祥的笑意:“羽羽,過來。”
他朝着外婆跑過去,接過了那碗金色的南瓜粥:“謝謝外婆。”
外公閑暇時間喜歡釣魚,時常會把釣起來的小魚崽帶回來給他,提着魚簍,朝着他招手:“羽羽,把你的小魚缸拿過來。”
無論是南瓜粥還是陽光下游動的小魚,都閃動着明亮而美好的色澤,是無法忘懷的回憶。
可往往到夢的最後,它們都會碎成粉末。
外婆的脖子上被撕扯開了大口子,小熊圍裙染上了暗紅色的,大片大片的血塊,她聲音嘶啞:“安意白,你為什麽還沒有給外婆報仇?外婆好痛!”
外公的腺體處挖空了一大塊,脖子扭曲着,他憤怒質問:“安意白,你為什麽沒有報仇!”
“我們的女兒呢!我們的女兒為什麽不見了!”
“安意白,是你害了她!”
“你害了她!”
“你害了我們!”
不是……不是,他會報仇的,他是要報仇的……這不是外公外婆,外公外婆從來不會喊他名字,都是叫羽羽。
不,這怎麽會不是外公外婆呢,這就是外公外婆……只是他做錯了,外公外婆的愛才消失了,所以不會再叫他羽羽。
“醒醒,羽羽。”
擔憂的呼喚一聲聲傳來,帶着堅定的力量,帶着捉摸不透的愛意,把他從黑暗深淵中拉了出來。
安意白從噩夢中掙紮醒來,冷汗連連,呼吸急促。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
有人将他抱在懷中,一下下地摸着他的頭,安撫着他,聲音笨拙又溫柔。
……
那是一段很痛苦的日子。
沒有希望,沒有盡頭。
雖然秦策會在深夜中抱着他安慰,但每當他清醒過來時,都會堅定地把秦策推開,對他的溫柔視而不見,把他當成痛苦的另一個根源。
他那時候潛意識就覺得,他不應該和秦策在一起。而他這樣只會拒絕的人,秦策估計也支持不了多久,就會離婚。
可他還是錯了。
可直到死,秦策也沒有放棄他。
……直到死。
他這一生,好像一直在犯錯。
·
秦策處理完遺留問題,安排了M08星系各項問題的收尾,才準備了回程。
他和衆人一一上了飛船。
飛船啓動,目标晨星。
他們這艘飛船的客艙全是他們狼隊的人,結束了任務,而且還沒什麽戰損,大家都比較放松。
“老大,這次任務比預計的快了很多。回去開慶功宴?”狼隊的偵察兵周運嘻嘻哈哈,為這次任務的圓滿完成而真心高興。
蕭景立刻“切”了一聲:“你小子真是想得美,後續還有那麽多事兒等着辦呢。黑市那個,就一大堆問題。”
秦策站在前面,把九芒星軍帽摘了下來,抹了一把頭發:“知道就好。先把正事辦了,老子還能缺了你們的慶功宴?”
周運熱情:“到時候慶功宴把嫂子也叫上吧!”
“是啊是啊,叫上嫂子一起!”
這次安意白的功勞有目共睹,如果不是安意白給出的雜交信息素數據,他們沒那麽輕易就能拿下那些星盜。他們都是真心認同了安意白的能力。
秦策聽見他們起哄,笑了笑:“我問問他。”
安意白現在應該在後邊他的休息室裏面補覺。為了不打擾他,秦策都沒過去。
不過都這麽好一會兒了,現在應該睡熟了,動作小一點不會吵醒他。
秦策這樣想着,就朝着後面的休息室去了。
休息室和客艙是分開的,現在休息室的門關着。
秦策伸手擰開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
進入休息室的時候,秦策就發現屋中的氣息不對,這個信息素……他臉色一變,關上門,快步走到了床前。
安意白靜靜地躺在床上,他沒有動那張被疊成豆腐塊的被子,只是虛虛地躺着,生怕把床弄亂一樣,躺得很端正,一點也沒亂動。
如果是平時看見安意白這個睡姿,秦策只覺得乖巧。
但現在安意白臉色發紅,摸上去很燙。他的脖頸上全是汗水,一副病發的模樣。空氣中溢出了安意白的信息素,溢出不多,但是莫名很躁動。
這情況肯定不對勁。
秦策的手探向後勁,摸了摸安意白腺體的位置,這裏比臉頰更燙手。
而且,秦策的手摸到安意白時,還看見他眉頭瞬間就不安地皺起,他輕輕搖頭,像是要掙紮着什麽,卻無法掙脫,連呼吸都是滾燙而倉皇的。他又張了張唇,不斷翕張,似乎在說着話。
張嘴說話卻沒有一點聲音,但秦策從他的口型中辨認出——
“外公,外婆。”
“是我錯……”
“對不起。”
“秦策。”
“對不起。”
他在反複地說三個字:對不起。
秦策辨認出他要說的話,心頭忽然抽痛,針紮一樣。
他為什麽這樣說?
他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他的負罪感為什麽會這麽強?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為什麽之前什麽也沒發現?
如果對他的外公外婆有負罪感,是因為安家兇殺案沒結案,兇手沒找到……那為什麽安意白會跟他也說對不起?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秦策拿起通訊器,語速極快,卻又沉重:“王醫生,麻煩過來一趟。我休息室。”
“是我夫人,他不舒服。發熱,腺體也有問題。”
撥完通訊,秦策從床頭抽出了被子,展開,輕輕蓋在了安意白的身上,掖了掖被角,又伸手撥開安意白的額發,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燙手。
又擡手,摸了幾下他的腦袋,帶着撫慰,輕聲開口:“羽羽,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