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地動山搖(2) 我們只是流落荒島,不……
第40章 地動山搖(2) 我們只是流落荒島,不……
山林間震晃不停,容欺黑着臉帶着方斂躲避地上的裂隙。
方斂目光複雜地盯着他,恍然間想起不久前他與顧雲行的對話。
方斂:“伏擊之時,或許也是一石二鳥的機會。”
顧雲行:“在這島上,他與我們并非敵人。”
方斂:“你該知道,容欺是鄒玉川的一柄殺人劍,他若出島定會成武林大患。”
顧雲行:“他不能死。”
方斂:“……罷了,我每次都左右不了你的決定。”頓了頓,“好在事實總能證明你不會出錯。”
當日說這話的方斂心裏也沒底,他不明白顧雲行為何一定要保那魔宮中人的性命,但他知曉好友的性子,便直接打消了念頭。他也時常自嘲苦笑:做久了武林盟盟主,在與魔教衆派多年的對峙中,他早已不複年少時的光風霁月,仿佛只要結果正确,手段如何便不那麽重要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顧雲行如此随意的一句交托,這個秉性惡劣的魔頭竟真的忍住了沒丢下他。
方斂道:“容右使,若我此刻告訴你,我實在不知家父下落,你可會信?”
容欺越過倒伏的樹木:“閉嘴,沒功夫與你扯這些。”
方斂沉默了,魔宮中人,真是半點沒有好脾氣。
容欺背着他,頭也不回道:“等出島後,再問你《天元冊》的事!”
方斂:“……”
不僅脾氣不好,還賊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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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欺輕功很快,他帶着方斂一路輕功疾行,也僅僅比顧雲行慢上些許罷了。
還未抵達洞穴,就聽見前方傳來方若瑤的哭喊聲。
容欺一愣,快步趕了過去。
洞穴前的空地上,方若瑤身上、臉上布滿泥灰,正被嚴帆死死拽住。
容欺扔下方斂,環顧一圈,厲聲問:“顧雲行人呢?”
方若瑤一愣,發現兩人回來後頓時控制不住地抽噎起來:“顧哥哥還在裏面!是他把我救出來的……”
容欺沒再聽下去,撇下方若瑤就去查看洞口。無數碎石從岩壁上方掉落,沉悶的鈍響将其他聲音盡數蓋過。
他根本看不清裏面的情形。
容欺:“顧雲行!你在裏面嗎,快出來!”
方斂拖着瘸腿也走了過來,他語速極快地詢問方若瑤:“他既然救出了你,為何還留在裏面,到底怎麽回事!”
方若瑤搖搖頭:“我、我不知道,顧哥哥說他發現了什麽,要再去看看……然後我就被他送出來了。”
容欺皺眉死死盯着入口,擡腳往裏沖去。
方斂一把拉住他:“你瘋了嗎,地動越來越厲害了,你現在進去也只會給他添亂!”
容欺怒道:“顧雲行在裏面!他是你好友,你不擔心嗎?”
“我當然着急!”方斂看向容欺:“可游之向來萬無一失,我信他一定有把握全身而退。”
“你信他?”容欺拔高了聲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這是山壁洞穴,塌下來就是萬丈高山壓身,九死一生!”
他不欲再費口舌,運掌将人推開,朝着山石倒塌處沖了過去。
“容右使!”
方斂只來得及喊上一句,容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通道口。他盯着黑黢黢的洞口,一時有些怔愣。
“顧雲行,還活着沒?”容欺扶着岩壁,快步往裏趕去,“我看不見,你要是活着就喊一聲!”
岩壁不住地晃動,碎石紛紛砸落在身上。他側耳去聽,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一時間,他的心裏湧起無法言說的情緒。
容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走過這蜿蜒狹長的通道的,只知道身周似乎開闊了許多。
“顧雲行,你人呢!”
他心想,就算顧雲行真的被山石砸死了,也該有屍體留下,可他在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甚至替他收屍都做不到。
胡思亂想間,他被一塊落下的山石砸中,倒在了地上。
山石不大,砸在背上還是疼的。
容欺再開口時發覺自己聲音啞得可怕:“你要是死了,我現在就回去一劍殺了方斂和方若瑤。将來要是有機會離開,我還要在江湖上廣而告之,說你顧雲行技不如人,死在我手裏……”
“容欺。”黑暗中,有人來到了他的身旁,将他從地上扶起。
容欺睜着失焦的雙目:“顧雲行?”
往日裏充斥算計與惡意的眼裏,此刻卻仿佛什麽都沒有,近乎茫然地投向不知何處。那些發狠的話語猶在耳邊,但顧雲行知道,自己是沒法再生出半點氣了。
他嘆了口氣,伸出手,卻在即将觸碰到對方時停了下來。
顧雲行:“是我。”
“真的是你!”容欺不自覺眼底露出笑意,很快又強壓了回去:“快,我們一起走。”
洞內岩石掉落,塵土飛揚,通道處還傳來了沉悶的回響。
顧雲行懸停的手不再遲疑,扣着容欺的後腦将人帶入懷中。
“通道被山石堵住了。眼下只有一條通往地底的路,右使可願跟我走一走?”
容欺:“什麽?”
顧雲行俯身将人一把打橫抱起,朝着側邊躲去。巨大的山石擦着兩人的衣角砸落,揚起一片塵土。容欺立馬咽下了對這個姿勢的不滿之語,攥緊顧雲行的衣襟。
走了沒幾步,就聽到顧雲行說了句:“抓緊了!”
容欺只感覺到顧雲行縱身一躍,似是跳進了地底裂隙之′中,瞬息間兩人便急墜而下。
抱着容欺的兩只手卻很穩,顧雲行腳尖點過岩壁,于墜落之間盡力躲避上方掉落的碎石,又用肩背将懷中之人護住。
容欺能聽到偶有碎石砸在身上的鈍響,忍不住摟向了顧雲行的脖子。
顧雲行身體一僵,慢慢低下頭來,對上一雙雖然看不見但卻好像發亮的眼睛。
下落之勢驟停。
顧雲行運着輕功安然落于地底。他往右跨了半步,看見了身側暗處隐藏的另一條通道。
他觀察了一圈,如果說上方的口子如“井口”,那麽此刻他們已掉落到了“井底”。“井底”範圍稍微比“井口”更寬敞一些,只要避到邊緣就可免于被上方的碎石砸到。
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往通道走去,俯身将容欺放在岩壁旁,打算在這裏等待地動結束。
容欺看不太清,察覺到自己被放下,下意識地想去攔,結果一下抱住了顧雲行的肩膀。
顧雲行:“別怕。”
容欺一愣,下一刻顧雲行便又壓下了身體,将他抱住。
容欺:“……”顧雲行哪只眼睛看出他害怕了?
身後的堅硬岩石在微微震顫,身前的溫熱身軀裏似有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讓他一時間忘了推拒。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漸漸沉寂了下來。兩道清淺的呼吸聲在這逼仄昏暗的地底交織纏繞。
容欺擡起搭在顧雲行背上的手,輕拍了下:“起來。”
顧雲行停了片刻,手掌帶着身下之人的腰身朝自己貼近,道:“右使好狠的心,不能讓顧某多休息一會兒嗎?”
容欺皺眉,加重力道去推顧雲行:“眼下是休息的時候嗎?我們得想辦法出去!”
地底漆黑一片,半點光亮也無。若不是顧雲行在身旁,他簡直懷疑自己來到了陰曹地府。
顧雲行輕嘆一聲,将下巴擱在了容欺的肩窩處:“上方的口子被堵住了。”
容欺敏銳地感覺到了,好像從他和顧雲行碰面後,這人就一直沒放開過自己。他略有些不适應,自小到大,他都不曾與人這般親近過。于是容欺使力掙了掙,卻發現腰上的手收攏得更緊了。
顧雲行:“為何進來尋我?”
容欺冷聲道:“哪有那麽多理由。”
顧雲行:“可我就是想知道。”
容欺耐着性子道:“船沒了,怪人卻還活着,我只是不想這座島上連一個順眼的人都沒有。”
顧雲行低笑了聲:“這麽說來,顧某還算入得了容右使的眼了?”
容欺無語地撇過臉:“你犯什麽病,平白說這些。”
顧雲行笑着重新将他的臉擺回來,認真道:“容欺,你是怕我死了……你在擔心我,對不對?”
容欺不屑地冷笑了聲,不說話。
顧雲行突然扣住他的後脖,迫使他揚起下巴:“那日你整日未歸,我便是這樣的心情。怕你一個人在島上的某個角落無聲無息地死了。直到黃昏時你重新出現,我才終于弄明白,我擔心你。”
容欺不是第一次聽到顧雲行嘴裏說出這四個字,但卻莫名地覺得比起以往又有些不同。他說不清是什麽不同,只面無表情地沒說話。
顧雲行自嘲地笑了笑:“……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顧某竟然會擔心起一個魔頭來?”說到最後,仿佛連“魔頭”二字也帶上了幾分無可奈何的溫情。
容欺皺眉:“你還說你不是正派中人?你和方斂一樣,視離火宮為魔宮,視我為魔頭,既如此,你現在又擺出這副模樣做什麽,放開!”
顧雲行眼皮跳了跳:“你寧願為‘魔頭’二字生氣,也不肯把‘擔心’二字聽進心裏去嗎?”
容欺許久都不再說話,久到顧雲行以為不會再有回應時,容欺終于開口了:“連你都覺得不該如此,不是嗎?眼下,你是要聽我說‘本座也擔心你,擔心你這個武林盟盟主的知交好友’這種話嗎?”
他閉上了眼,也輕嘆了一聲,道:“顧雲行,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只是流落荒島,不是遠離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