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們争相鬥妍，希望自己……
第46章 第 46 章 他們争相鬥妍，希望自己……
極寒降臨以後, 時間成了最不珍貴的東西。
白潇祎常常覺得自己的兩百多天被某種時間怪物吞噬。
某些時候，當她走出房間，看到那幾個被鹿盈精心挑選的年輕男人們，會發現, 他們身上有着類似凝固在琥珀裏的沉滞感——不能說是死氣沉沉, 這說法程度太嚴重。準确來說, 是沉郁、低落。
只有看到鹿盈, 他們會眼睛一亮, 如同飛蛾撲火, 本能地向光亮的地方趨往。
她自覺還算好, 有個知心丈夫可以聊天。
兩人常常在被窩裏說着悄悄話, 聊着對未來的看法，安慰彼此, 憧憬着極寒末世結束後，恢複正常的生活……伴侶有着無可替代的作用。
這群年輕人沒有。
恰好他們是以單身的身份到達這個別墅。其餘家人不在身邊。
鹿盈提供了充足的物資和溫暖。
她毫無疑問地成為他們的中心。
白潇祎不帶惡意地思考一個問題。
她做過的“夢”——是的, 和丈夫默契地、如有神示的那個夢, 夢裏的結局，是人類迎來了拯救自己的光明。
如果夢境沒有出錯, 那麽, 距離他們離開別墅還剩下一年一百多天。
白潇祎認為，縱使到了那時候, 所有人的生活恢複原樣，這群年輕人恐怕沒有那麽容易能離得開鹿盈。
兩年啊。
Advertisement
她心平氣和地想, 這可不是兩天、兩周, 兩個月能比拟的時間長度。
足夠讓他們習慣一個人的存在，此後，難以割舍。
……
霍弋的病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的咳嗽陸陸續續，總也好不完全。有時候還會錯過某一餐，直到幾小時後，他蒼白着臉來到別墅，保持沉默，吃飯。
心軟的人看到他這副樣子，恐怕就要将他迎入別墅，确保他能活着。
鹿盈從不心軟。
她置之不理，選擇旁觀。
霍至昭從最開始的冷視，到後來的心軟，再到最後，從醫藥箱裏翻找出藥效更強的抗生素，讓他吃下。
霍弋病怏怏地接受了霍至昭的好意。
他做了啞巴，不再主動說話。咳嗽讓他原本用來誘惑年輕不懂事女孩的迷人嗓音變得喑啞，潤喉多次也不能恢複原樣，更像是神經性的問題，不是感冒痊愈就能解決的。
白潇祎對鹿盈說：“他變成啞巴了，看起來沒那麽惹人讨厭了。”這話說得淡淡，她依舊對霍弋有着強烈的偏見，程盛易亦然。
說實話，要不是鹿盈能從“霍弋活着”中受益，她真想和丈夫拿麻袋把他給蒙頭扔到雪地裏。
鹿盈勸住了她。
她和哥嫂分析了“霍弋活着”對她的好處。沒提及性愛，只說了霍至昭會因此有所忌憚，目前整棟別墅的人際關系是以“霍弋”為關系中心點蔓延而生……更多時候，他的一舉一動會成為他們生活的首要矛盾點。
“別墅內勢必會有争吵。”鹿盈淡淡，她說，“霍至昭、霍清羚、蘭逍；喬翟馳、喬靈湛；他們各歸一邊，霍弋在的情況下，他們不會發生劇烈矛盾，而是将矛頭轉向霍弋。”
“霍弋一旦死了，”鹿盈冷血地分析，“早前，我想過這個可能。那無疑會讓我非常愉快。不過，時間過去這麽久，我覺得他可以再多活一段時間。”
“起碼，活到一切都結束了吧。”
鹿盈與白潇祎眼神交彙。
她們心裏對于“兩年極寒”有着深刻概念。
反正別墅裏不缺吃喝、基礎藥物，多一張嘴，能轉移這群年輕人的注意力，何樂不為。
霍弋更像是這群年輕人的某件轉移注意力的玩具。
當作養狗時的玩具“咬咬膠”“抛擲球”。
他的作用不那麽體面，但是很有效。
鹿盈認為這樣的發展不錯。
很省心，很舒适，讓她既享受到他們吃醋、焦慮的情緒，又能享受到別墅內的和諧氣氛——有了霍弋，霍家人和喬家人是不可能真正意義上地争執起來，他們自成統一戰線，不願霍弋找到丁點機會與鹿盈親近。
霍弋吃了抗生素後，終于痊愈。
他的嗓子時好時壞。
正式痊愈的那天，他在飯點來到別墅，碰巧遇上了鹿盈。他癡癡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啞聲說了“謝謝”。
他的聲音沙啞，破鑼般嗡嗡。
襯着那張依舊不損俊美的臉，桃花眼閃爍，浸着濕漉漉的淚光，倍顯可憐。
優良的基因讓他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也只是瘦了很多。末世前，他常玩的極限運動使他的肌膚呈現健康的小麥色，現在，久不見天日，他的皮膚變得蒼白，吸血鬼般冷涼。
即便如此，霍弋還是英俊的。
這正是其他人戒備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要是霍弋醜得不能看，病到醜陋，灰頭土臉，難看到鹿盈避之不及的地步，他們根本不會升起任何“複合危機感”。
偏偏，基因的優越性讓他仍保留着容顏上的優點。
他們知道，鹿盈喜歡漂亮的、好看的、英俊的。
一如蘭逍，自虐自殘的念頭在心裏兜兜轉轉，他想來想去，一直不敢做——鹿盈不喜歡他醜陋的樣子。這很大程度上遏制了蘭逍的沖動。
鹿盈打量着霍弋。
她确實挺驚訝，霍弋的樣貌真的沒什麽折損——深入想了想，她當初挑選霍弋的兄弟們，亦有被他的長相催動。霍弋的樣貌确實很不錯，能夠在情場上無往不利，他這個人的唯一優點就是臉了。
若是失去了“臉”。
霍弋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她看他的視線有點久，霍弋奇異地、恍惚地耳熱起來。
“……謝謝。”他啞着嗓，鹦鹉學舌般重複說，“我吃了你準備的藥。”
其實是霍至昭操心，他的道德感太高了，不能看着他死。所以，找出藥物，讓他吃下。
但這棟別墅裏的所有東西都是鹿盈的。
他的感謝确實有理有據。
鹿盈先是望了霍至昭一眼，詫異地表露含義，無聲道：“他沒有向你說感激嗎？”
霍至昭沉默地微眯眼眸。
他和鹿盈已經有了很多默契，這一眼的意思是，霍弋沒說過。
鹿盈挑眉，倒也不奇怪。
霍弋變了很多。
唯一不變的，是他依然不把兄弟們放在眼裏。
換句話說，兄弟們孤立他、冷視他，理應得來他如此反應。他只願意感謝這棟別墅的主人。
“不用謝。”
鹿盈不冷不熱地回答。
她對上霍弋那雙含淚的桃花眼。
霍至昭沉靜地旁觀，他的心髒一上一。随着鹿盈的動作，情緒起伏。
鹿盈曾對他說過，霍弋不可能回到別墅居住。
她說的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霍至昭相信她說的話。
可是，可是。
他就像是，眼巴巴看着伴侶與樣貌出衆的人閑聊，內心掙紮，想要出聲提醒，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資格（所謂“伴侶”也是單方面的他以為）的可憐人。
這個認知令他意懶心灰。
霍至昭甚至不敢出聲提醒。
他只能看着。
鹿盈：“你的喉嚨怎麽樣？”
霍弋的喉嚨又開始喑啞，他有點難以發出順暢的聲音，最後，選擇用動作來回應。他搖了搖頭。
鹿盈懂得白潇祎說他“啞巴起來稍微讨人喜歡一點”的意思。
她是個公正的評價者。
霍弋少了那張破嘴，做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整個人少了那種叫人厭惡的浮躁、自大感——于是，她平直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霍弋，你早就該不說話的。”
霍弋愣了愣。
他意識到什麽，臉色青白半天，而後，緩緩恢複正常。他思考了鹿盈說的這句話，驀地，開始明白，自己的嘴是一切的惹禍之源。
然後，他無聲地、寂靜地凝視着她，很勉強地咧了咧嘴。
鹿盈鐵心石腸，她随口和他聊完，不甚在意地揮揮手說再見。
霍弋走了。
他的背影一如過往，蕭索寂寥。
霍至昭看着他的背影，他咽了咽喉嚨，意識到，霍弋即将掌握他們所有人都沒有的某個特殊之處——做個英俊好看的啞巴花瓶。
還是鹿盈欽定的，親口說的。
字裏行間，鹿盈的意思清晰可見：霍弋只要不說話，就沒那麽讨人厭。
霍至昭腦子亂糟糟——蘭逍是精神脆弱的抑郁病人；霍清羚是最年幼的、具有活力的大學生；喬靈湛和他一樣；喬翟馳更體貼、溫柔，像個賢夫。
早早被踹出局的霍弋，以無法意料的方式，卷土重來。
那他能有什麽優勢呢？
霍至昭為此感到恐慌。
鹿盈不曉得他愁腸百結的內心，她沒有理會他、他們靈魂的出口——當然了，她從沒承諾過什麽。沒有承諾，那就沒有這個義務。
霍至昭凄涼地垂下眼睫。
一個別墅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特征。就連霍弋都有了。
一場久不痊愈的病，讓霍至昭等人生出濃厚的危機感。
病況痊愈後，失聲的啞狀又讓霍弋有了新的特點。
霍至昭想要讓老天爺給他憑空生成一個更有特點的辨識度。
這個別墅裏，想要争奪鹿盈注意力的男人太多了。
他們争相鬥妍，希望自己能成為鹿盈眼裏最特殊的那個。
這很難。
霍至昭癡癡地，他看向鹿盈，焦灼不安，滿懷惶恐，接近嗚咽。
鹿盈遞來眼神，她問：“怎麽了？”
他的所有的情緒都被她的一舉一動所牽引。
如無意外，霍至昭會一直這樣下去。
霍至昭濕漉漉着雙眼，他不想讓自己遜色其他人。
“鹿盈。”
他帶着鼻音，輕柔呼喊。
鹿盈：“我在。”
霍至昭走到她身邊，他抱住了她，擁抱熾熱，幾乎想要将她揉進骨頭裏。
“我要怎麽做，才能成為最特殊的那個呢？”他呢喃着。沒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