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晉江獨家發表 愛意讓魂魄長出血肉
第28章 晉江獨家發表 愛意讓魂魄長出血肉。……
宋京墨被吓得不輕, 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把謝璋晃醒,确認一下大寶貝的精神狀态。
然而面前的畫面卻不是他入睡前的卧室大床,而是熟悉的別墅客廳。
黑乎乎的影子鋪滿了整個客廳, 将沙發上坐着的謝璋團團圍住, 只露了個腦袋在外面,表情有些無奈有些縱容,甚至還帶了幾分被保護之後的忍俊不禁。
什麽情況?
影子……也會夢游嗎?
黑色的影子尖尖有些局促地在半空搖擺了幾下, 下一秒, 宋京墨注意到沙發對面坐着的人。
一身白大褂, 陌生又熟悉的長相,赫然就是夢裏那個亂開藥的庸醫。
宋影子瞬間炸毛,影子周圍的毛刺看上去十分紮手。
謝璋努力掙開影子愛的束縛,抱住了刺球一樣的宋影子,低聲道:“墨墨,這位就是昨天說的那位大師。”
宋京墨:“?”
他忽然覺得,這位大師會被他哥趕出門,不是沒有原因的。
好好的神學家, 穿什麽白大褂?
沙發對面鶴發童顏的大師饒有興趣地看了兩人很久,忽然笑了,開口說:“好久不見, 說實話, 你們的變化還挺大的。”
宋影子炸起來的毛刺耷拉下來,影子觸手彎出問號。
他盯着對面的人看了好久好久, 原本模糊的記憶一點點變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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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京墨想到了七年前的一件事。
七年前,他和謝璋去拜許願樹,出來後,路過廟外的小攤, 他鬼使神差買了兩條天價紅繩,之後反應過來肉疼了大半個月。
但後面也不知道為什麽,漸漸的就把這個人從記憶裏抹去了,只有那兩條紅繩一直戴在他和謝璋的手上。
直到……
直到,他車禍出事的那一天。
宋京墨立刻轉頭去扒拉謝璋的手腕。
男人白皙的手腕骨節凸起,空空如也。
謝璋也盯着自己的手腕,過了好一會兒,他低聲道:“你車……出事的那天,紅繩突然斷了,之後怎麽系都系不回去,我擔心丢了,就收起來了。”
宋京墨的影子觸手圈在謝璋的手腕上,影子尖尖貼着謝璋的脈搏,下意識地蹭。
他想:怎麽會系不回去呢?
如果不能打個結,拿用打火機燒一下再捏捏緊,也是可以的吧?
聽到謝璋的話,坐在一人一影對面的大師開口:“這斷了的紅繩就是斷了的緣分,它替你們擋了一次,當然是系不回去的。”
謝璋擡眸看向對方。
宋京墨一點一點拽着塞了滿客廳的影子,默默把影子送回謝璋身邊,大概捏了個和正常人差不多的形狀。
剩下的黑乎乎被宋京墨捏了個杯子高的影子小人,端端正正坐在了謝璋懷裏。
因為剛才的噩夢還心有餘悸的宋京墨想了想,索性拽着謝璋的兩只手過來搭在自己身前,小小的影子手搭在謝璋的拇指上,這才覺得安心了。
于是也仰着腦袋看向坐在對面的大師。
然後就看到那位大師正靜靜看着他忙活,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宋京墨遲疑,影子小人的手偷偷撓了下謝璋的手心。
——他看着我多久了?
謝璋用大拇指按了按影子小人的胳膊。
——一直看着呢。
宋京墨懸着的心還是死了。
然後破罐破摔,把腦袋搭在了謝璋交疊放在身前的手指上。
坐在對面的大師特別真誠地說了句:“宋二少是我這兩年見過的,最沒鬼氣的鬼了。”
宋京墨聽着這話有點怪,感覺好像是在誇他,但作為一個鬼沒有鬼氣,是不是有點窩囊慫的意思?
影子小人的腦袋在謝璋手指上蹭了蹭。
不确定,再聽聽看。
謝璋卻是直接抓重點詢問:“可是墨墨現在身體還活着,是不是證明墨墨只是……生魂離體?”
生魂離體這個詞,是謝璋昨晚實在睡不着,連夜在網上搜各種問題看到的。
而這個問題是謝璋現在最關心的,試圖從各種靈異小說裏找到知識點的謝璋,那會兒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
但謝璋很快就發現了影子的異常,不管他怎麽呼喚,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被魇住了的宋影子整個影子翻來覆去的,黑乎乎的一大團在別墅裏洶湧翻滾。
足足鬧騰了一個晚上,謝璋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叫醒宋京墨,只能懷裏抱着黑色的影子抱枕,低聲一邊順毛一邊哄。
所以早上大師上門的時候,身上挂着一坨黑色影子果凍的謝璋,是摸着黑去開的門。
然後大師才剛進門,還沒走出玄關,一直睡着的宋京墨像是被什麽東西吓到了似地,整個影子不受控制地盈滿了整個客廳,把謝璋團團包在裏面。
影子尖尖直直對準表情淡定的大師,整個黑乎乎就差寫上“退退退”三個大字。
謝璋擔心宋京墨的狀态,大師卻說宋京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魂魄的夢都是有意義的禮物,多看看是好事。
于是兩人就這麽靜靜坐在客廳裏,等宋京墨從夢裏醒來。
大師聽到謝璋的問題,似乎是覺得目前的情況比較難定義,組織了一下措辭,盡可能通俗易懂且直接地回答:“如果不是因為那兩根紅繩,宋二少應該是沒有生還可能的。”
宋京墨一下子就想到了剛才那個夢裏的情景,抱着謝璋手指的影子朝着謝璋手心緊貼了貼。
“當時臨近下雨,我着急回家吃飯,本來是不想賣那兩根紅繩給宋二少的。”
大師說着,看了眼窩在謝璋手心裏,這會兒看上去乖巧又可愛的宋影子。
宋京墨也想起當時強買強賣的行徑,黑乎乎的影子小人擡頭看天花板,就差吹兩聲口哨掩蓋心虛。
那會兒兩人結伴同游,謝璋還是個漂亮木頭,先不提他內裏有沒有被宋京墨刻意釣到,但明面上其實是看不出有什麽意思的。
宋京墨這個人吧,大概是小說看得多了,對任何事都挺認真敬畏的。
屬于那種不那麽信奉鬼神,特意大清早燒香拜佛,但是也不是那麽的唯物科學主義。
主打一個實用主義,遇上想要達成的事或者想轉運的時候,除了自己努力之外,還是會去廟宇道觀燒香拜一拜。
那是個月老廟,當時宋京墨特別虔誠的拜了拜,想讓月老保佑他早日拿下謝璋這個大木頭,要是事成,他一定回來還一個大大的願。
然後出來沒多久就看到有賣紅繩的。
宋京墨也不知道為啥,就是莫名特別想要那攤子上的紅繩,硬是攔着要收攤的攤主,強買強賣五萬兩千塊買了兩根輕飄飄的紅繩。
在兜裏捂了好幾天,等到游玩的最後一天,宋京墨想着實在要是釣不動就他直接大招A上去算了,然後就突然等到了謝璋的告白。
那紅繩也就順理成章栓在了謝璋的手腕上。
當然了,宋京墨沒和謝璋說過這紅繩是他花五萬二買的。
擔心謝璋覺得他是個冤大頭二百五。
剛談戀愛的小年輕還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尤其是謝璋看起來就很是正派古板,而宋京墨又形象包袱重得厲害。
“這兩根紅繩本來和二位無緣,是宋二少強求來的。”
“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你們一直戴着它,法器被熏陶浸染,生了靈性,所以替兩位擋了一次死劫。”
大師其實對宋京墨印象挺深刻的,畢竟不是玄學圈沒有陰陽眼,但會花五萬二強買兩根紅繩的冤大……咳,貴客,也真的是挺少見的。
“東西是我賣出去的,善後自然也有我來做,我這個人還是非常講信譽的。”
大師笑了下,那張看不出年齡的面容看起來溫和,實際冷冷清清,眼睛裏似有笑意,深看卻又漠然一片。
【既然是售後,你幹嘛對我媽媽開價那麽離譜?】
AI平板的讀音從謝璋的手機裏傳出,黑乎乎的影子小人一只手正點在手機屏幕上。
看似世外高人實則俗世奸商的大師坦然開口:“在宋二少這是售後,但在宋夫人那邊,就是新單了。”
“況且一個是慧眼識珠,一個是雪中送炭,這價格當然是不一樣的。”
宋京墨:“……”
6。
坐在謝璋懷裏的宋影子用力踹謝璋的大腿。
這貨簡直就是兩頭吃飯,趁火打劫啊!!
不是,這樣的大師真的沒有問題嗎?!
謝璋的手指攏了影子小人亂踹的腳,聲音竟然仍舊十分心平氣和:“如果您可以讓墨墨回到自己的身體,重新健康起來,即使是另起新的一單,我也一定無所不應。”
這位看起來不靠譜實則并不知道靠不靠譜的大師也沒啰嗦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現在兩個方法,一個快,簡單方便;一個慢,費時麻煩。”
謝璋眯了眯眼,沒急着選擇,而是靜靜等對方把話說完。
“前者就是按另一單的算法,直接招魂按回去,植物人蘇醒。”
“但畢竟人是死過一次的,這生死之間沒有任何代價是不可能的。”
“生魂浸染了太多陰氣,蘇醒後的宋二少身體會非常虛弱,壽命也不會超過三十。”
謝璋攏着影子小人的手指驟然收緊。
宋京墨本人卻覺得還好。
按照這人的說法,其實他本來是要在車禍裏死掉的,不管是植物人蘇醒還是現在作為影子陪着謝璋,都可以算是撿來的時間。
當初的那五萬二是花的真不虧。
“這個方法我告訴過宋夫人,在宋夫人做決定之前,我就被宋大少趕出來了。”
對面坐着的那位大師說這話的時候特別坦然,甚至還伸手拿過水杯喝了口水。
“不過當時的生意歸生意,我看見宋二少之後想起紅繩的事兒,二少的魂魄又不在身邊,就想着來找一找,問問當事人的想法。”
畢竟七年前,那五萬二确實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宋大少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小忙,當時宋夫人把我鎖在宋家不讓我走,我也沒辦法對普通人動手,那幾天正發愁是翻牆還是撬鎖,還要在金錢的作用下給宋夫人畫平安符。”
“畢竟幹我們這行的,最怕的就是被人以後盯着找麻煩,宋夫人性格有些太過執着,得罪了她,對財路不好,不好。”
宋京墨豎着耳朵,總覺得聽到大師小聲嘟囔吐槽了一句:“……正常人都是要大平安鎮宅,就這宋夫人要越小越好,難畫死了……”
宋京墨:“……”
要素過多,二少沉默。
先不說趕走大師的他哥回家會不會被混合雙打,就說面前的大師知不知道,他畫的平安福被縫進了內褲邊邊裏?
影子小人擡手撓撓腦袋,又揪揪耳朵。
算了,還是別說了。
謝璋下意識深呼吸控制情緒,然後一字一頓道:“那第二種方法呢?”
“第二種就是售後。”
大師将水杯放回茶幾。
“當初紅繩的緣分是宋二少強求來的,如果能把斷開的紅繩重新接回去,那麽這份緣分就是真正屬于你們二人的。”
謝璋沒有說話。
紅繩斷開的突然,他那時還沒接到宋京墨出事的消息,用了不少辦法都沒能重新接上那根紅繩。
所以面前這位大師說的接上紅繩,也一定不是容易且平常的手段。
果不其然——
“鬼是人類的魂魄所化,宋二少出事後,生魂原本化作了鬼魂,卻被紅繩最後的法力牽引,回到了謝先生的身邊。”
“生死有界,人鬼有別。”
大師的唇角勾起,在一瞬間,表情竟像是染上了幾分神性的慈悲。
“每一個徘徊人世不肯離開的鬼,要麽執着于恨,要麽牽戀于愛。”
“恨意讓迷魂化作厲鬼,愛意讓魂魄長出血肉。”
宋京墨懵懂地聽着這番話,擡頭時,再次對上大師的那雙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宋京墨覺得自己好像要被那雙眼睛從謝璋的影子裏硬生生抽出去,下意識伸手死死抱住了謝璋的手指。
但很快,他想到什麽,又放開了謝璋,抿着唇,有些執拗地和對方視線相對。
宋京墨只覺得,那雙銳利漠然的眼睛,似乎真的能穿透黑乎乎的影子,看到在謝璋影子裏寄居的他。
“就像謝先生之前做的,用影子隔絕外界陰氣,并且繼續滋養宋二少的魂魄。”
“宋二少的魂魄陽氣越來越盛,一年內,如果力量足夠,紅繩重新被接上,宋二少自然就能回到屬于自己的身體裏。”
“而被滋養過的生魂又被法器護着,自然不會有健康和壽命上的問題。”
大師笑了下,視線從影子小人身上挪開。
“怎樣算是滋養——”
謝璋的話還沒問完,就被橫過來的影子觸手捂了嘴,取而代之的是手機傳出的AI聲。
【代價呢?如果一年內沒有成功,謝璋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宋京墨繃着臉。
“都說了是售後,當然沒有什麽代價。”
大師笑笑,第一次有了種玄學謎語人的感覺。
“如果不成功,一切也只是回歸正軌而已,不會有什麽代價。”
“至于謝先生想問的方法,其實這紅繩我也就賣出去過這一對,所以說實話,我也并沒有見過真的被重新滋養,逆轉成生人魂魄的鬼。”
“但,宋二少的變化是怎麽發生的,謝先生應該心裏多少有所猜測才對。”
……
奸商大師要走的時候,宋京墨把謝璋強行按在沙發上,一個影去送客。
影子小人特別禮貌地站在玄關的鞋櫃上方。
大師似有所覺,勾唇問:“想問什麽?一個問題……”
黑乎乎的影子從樓上拖了支票本下來,唰唰唰簽了一張支票,用影子尖尖夾着遞給對方。
忍不住笑了下,這位身穿白大褂的玄學大師接過支票,還真的收進了自己懷裏。
“好吧,老板想問什麽?”見影子小人轉頭找手機,大師笑眯眯道,“我能聽到你說話。”
剛才用手機打字打了半天的宋京墨:“?”
好氣!
但算了。
正事要緊。
“我……”太久沒有和人說過話,隔着一道黑色的紗霧,氣質貴矜的青年有些生疏忐忑地開口,“我想知道,什麽叫做一切回歸正軌?謝璋他……他真的不會有什麽問題嗎?”
“我是說,我畢竟是鬼,我、我真的不會害……害了他嗎?”
影子小人的兩只手在身前已經死死擰在一起。
大師溫聲道:“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什麽?
宋京墨愕然。
“紅繩是強求,緣分也是強求。原本的正軌,你已經看到過了。”
宋京墨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大師忽然變得模糊起來,他用力眨眼想要看清楚,卻發現怎麽都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只有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
“他原本的壽命,本來就只到你三十歲的那一天。”
宋京墨回過神時,謝璋已經站在他面前,用手心捧着影子小人,眉頭微微皺着,看上去有些擔憂。
宋京墨忽然想起什麽,翻滾着影子蹿上二樓打開謝璋的電腦,調出剛才客廳的監控錄像。
監控裏,鶴發童顏的大師從來穿着的都是黑色的長衫,哪來的什麽白大褂。
“墨墨?怎麽了?”
跟着跑上書房的謝璋伸出手,握住影子觸手,安撫般的輕摸了摸。
宋京墨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夢魇中的那個謝璋,影子觸手死死圈着謝璋的手腕,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怪不得是一年內……一年。
謝璋見面前抱着鼠标的影子小人身上開始滾落黑色的淚珠,立刻慌了神,連忙捧着愛人手忙腳亂地哄。
然而他越哄,宋京墨就哭得越兇。
黑乎乎的小人蜷縮在謝璋的手心裏,哭得不管不顧,哭到後面,像是生氣到了極點,又像是心疼到了極致。
懷裏抱着謝璋的食指,腳上卻在用力踹謝璋的無名指。
謝璋更慌了,低頭不停地親吻手心的愛人。
每親一下,宋京墨就能感覺到滾燙的炙熱貼近自己的魂魄,帶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戰栗。
他努力伸出手,小小的影子撫摸着愛人的臉頰,黑色的淚珠不停地滾落,無聲無息地融進身下的一灘影子裏。
——可是,他已經二十九歲了。
宋京墨已經,二十九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