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丢魂 【你都不問,我是誰嗎?】……
第6章 丢魂 【你都不問,我是誰嗎?】……
療養院高級病房
宋承硯站在病房門口,遠遠看着床上雙眼緊閉,身體連接了各種監控儀器的弟弟,神情郁結。
說是病房,但其中的布置幾乎和宋京墨在家的卧室大差不差,每一處都用心到了極致。
宋母正垂着眼簾,動作溫柔地替胸膛微弱起伏的青年擦拭手臂,擦着擦着,眼眶便又紅了。
宋父沉沉嘆息,彎腰攏了攏妻子的肩膀安撫妻子的情緒。
宋母很快調整好情緒,擡手擦幹臉上的淚痕,低聲道:“好了,你去忙吧,墨墨這有我照顧着。”
宋父又低聲安慰了幾句,然後伸手替躺在病床上的小兒子掖掖被角,轉身走出病房,反手帶上了門。
宋承硯垂眸:“父親。”
宋父擡手,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膀:“這段時間,辛苦了。”
宋京墨出事後,他們的精力全都投在了小兒子身上,家裏和集團的事全都壓在了大兒子的身上,大兒子原本就有自己的公司要顧着,這段時間恐怕是連軸轉,還要抽出時間來看墨墨。
“我還好。”宋承硯回答,頓了頓,想起前兩天秘書遞過來的消息,遲疑片刻,還是沒忍住開口:“父親,墨墨的事,總該給謝璋透露一些……”
“你母親的情緒狀況很不好。”宋父并沒有正面回答宋承硯的話,目光穿過房門的探視玻璃,看向病房裏被陽光籠罩的母子倆,“承硯,你應該知道一些,墨墨和謝家的那孩子在一起,這件事我和你母親從頭至尾都非常反對。”
宋承硯皺眉:“這不是一回事,父親,謝璋是墨墨的戀人,即使他們不是法律上的配偶,也有知情權。”
宋承硯其實并不明白父母為什麽要隐瞞墨墨車禍成為植物人,而是對外放出墨墨車禍身亡的消息,就像他同樣不明白父母為什麽會反對謝璋和墨墨。
墨墨大學的時候就和家裏坦白了性向,那些小說漫畫買起來根本就不避着家裏人,而謝璋不管是從哪個方面來看,都确實算得上挑不出毛病的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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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自幼疼愛他們兄弟,并沒有過多幹涉過他們的選擇。
宋父早就想要退休,好不容易熬到宋承硯完成學業,結果就等到了宋承硯進入家族企業八杆子打不着邊的行業創業。
而小兒子宋京墨就更不用說了,朝着音樂家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兩個兒子沒一個想要繼承家業,宋父雖然又氣又無奈,但也并沒有真的幹涉什麽。
宋母更是從來都溫柔包容,幾次在家裏放狠話都是對着宋父,把他們兄弟兩個像是小雞仔一樣護在身後。
但是這樣的開明,就好像唯獨碰上謝璋有關的事情,父母就會變得異常敏感堅決。
宋父沉默了許久,輕聲開口:“謝家當初破産的事情不單純,謝璋那孩子從來沒有放棄追查真相。”
宋承硯其實對謝璋并不算太熟悉,但兩個人同樣都算是年輕一輩的創業者,謝璋當年更是背負着幾個億的債務硬是站了起來,宋承硯對謝璋更多的是惺惺相惜。
如果是他宋承硯處于那樣的境地,不一定能有謝璋如今的成就。
要知道謝家當初一夜之間破産,謝璋的父母雙雙死于車禍……
等等,車禍?
宋承硯敏銳意識到什麽,猛然轉頭看向宋父。
“墨墨的車禍……”宋承硯的嗓音艱澀無比。
他想到家裏人從小囑咐墨墨身邊必須帶着保镖,不管是留學還是回國後,哪怕是平常只是簡單出一下門,父母也從來不讓墨墨一個人單獨出去。
而宋京墨的這場車禍來得太過突然,宋家之前就派了保镖跟着宋京墨,在謝璋前趕到現場,不僅帶走了宋京墨,還帶走了現場關鍵的物證。
宋承硯當然是想要調查弟弟車禍的,但沒找到墨墨出事的那輛車,過問過好幾次這件事。
但宋父沒有松口,宋家居然像是鐵桶一樣,就連對他也瞞得密不透風,半點消息都問不出來。
最奇怪的是,就連調查車禍的警方也沒有過多追究宋家明顯異常的舉動。
宋承硯忽然覺得,他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麽了解自己的家庭。
“是人為。”宋父同樣轉頭,和大兒子四目相對,“就和當年的謝總與謝夫人一樣。”
宋承硯瞳孔驟然緊縮:“為什麽不告訴謝……”
“墨墨的親生母親,同樣也是死于這樣的車禍。”宋父的嗓音平靜,唇角卻下壓出克制而憤怒的弧度,“而墨墨的親生父親,你的親叔叔,至今下落不明。”
宋承硯說不出話來。
父親話中的信息量如潮水般湧進他的大腦,讓他一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宋家上一輩還有個小叔叔,宋承硯其實聽老人說起過,從前祖母還在的時候,偶爾會念叨起這位小叔叔,但宋家從來沒有過這個人的蹤跡。
祖母逝去之後,宋承硯就再也沒聽到過,随着長大,也将從前稀薄的記憶壓在了腦海深處。
“你小叔叔的職業特殊,當* 初謝家為什麽會牽扯進他的任務,除了當事人誰都不清楚。即使我去告訴謝家那孩子,又能說些什麽?”
“我不知道真相,不知道往事,更不知道謝家的立場。”
“但我知道,我答應過我唯一的弟弟,會保護好他的妻兒。”
“我已經失約過兩次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墨墨現在剛剛度過危險期,過段時間可以嘗試其他的治療方案,我和你媽媽不希望在這種時候,還要提防某些人下黑手。”
宋父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
“那孩子是不容易,但我是首先是墨墨的父親。”
“這種時候,我顧不了那麽多。”
宋承硯沉默着,唇瓣無聲開合,良久後——
“……我明白了。”
病房裏,宋母像是收到了什麽消息,面色驚喜地沖出病房:“老宋!之前那個大師回消息了!他說可以過來看看墨墨!”
“說不定墨墨是魂走丢了,要是能找回來,墨墨就能醒了!”
宋父連忙穩住妻子,溫聲安撫:“是是是,這是好事,但我們先要保證墨墨的安全……”
然後給宋承硯使眼色,讓他趕緊去工作。
宋承硯:“?”
宋總裁擡手按着自己突突發脹的太陽穴,半邊腦子是車禍陰謀論,半邊腦子是丢魂跳大神。
他今天的cpu已經快被自己的父母燒宕機了。
宋父陪着宋母回去病房。
宋承硯最後看了眼病床上雙眼緊閉的弟弟,将剛才得知的信息全部埋入心底,直到玻璃窗戶映出的面容上不再有任何暴露情緒的表情,宋承硯才轉身走出療養院。
宋母這些年身體一直不算太好,這家宋氏名下的療養院,對外的名義一直是宋母受刺激過度,而不得不住院靜養的地方。
結果宋承硯沒走出療養院幾步,就接到了謝璋的電話。
宋承硯:“……”
夾在父母和弟弟的愛人中間,宋總裁只想回去辦公室狂批文件三千份。
手機鈴聲響了一陣,謝璋那邊像是察覺到宋承硯不想接,主動挂斷了。
過了幾分鐘,坐在車裏的宋承硯看着手機收到的短信,越發為難。
『我知道是因為宋總,我才能拿到墨墨的小提琴,多謝您。
聽聞伯母身體抱恙,我不會貿然出現在兩位長輩面前。如果可以,我想請求您告知我墨墨睡着的地方,我……想陪一陪他。
謝璋』
宋承硯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輸入了幾個字,又想起剛才宋父的話,一個一個删掉。
他會幫着謝璋拿到墨墨的小提琴,無非是怕謝璋想不開,畢竟這件事瞞着謝璋,的确是宋家不占理。
可宋承硯也顧忌弟弟的安危,不到這件事真的被查出什麽蛛絲馬跡,或者墨墨真的醒來,他不敢輕舉妄動。
那夥勢力能越過宋家和謝璋保護宋京墨的保镖,在宋京墨的車上動手腳不說,還真就得手制造了這樣的車禍,手段着實讓人心驚。
而且究竟是謝璋查到了什麽,還是小叔叔其實留了什麽東西給宋家,才導致了墨墨的這場劫難,現在都還是未知數。
但謝璋……
宋承硯看着短信裏謝璋用的字眼,總覺得謝璋的狀态似乎有些不對勁。
宋京其實并不了解謝璋和宋京墨感情真正到什麽程度,過去這兩人在一起的七年,除了他們确認關系時的突兀,其他時間看着好像也沒有多少轟轟烈烈要死要活,反而挺平淡的。
思來想去,宋承硯覺得,這幾天他還是要親眼見見謝璋,看看這人的狀态才行。
總不能真的因為自己的弟弟,害了別人家的孩子。
想完謝璋的事,宋承硯頓了頓,又給老宅的管家發消息,讓整理一些墨墨放在家裏的東西,最好是日記本相冊視頻這類的記錄。
“走吧。”宋承硯對司機道。
當年的事,他也該想辦法查一查了。
還有,那什麽找魂跳大神的所謂大師,也得警告一下,別像是蒼蠅聞到腥似的湊上來。
堅定無神論的宋總眼睛裏含着殺氣。
糟心。
***
別墅裏,還真就丢了魂的宋京墨正美滋滋地當着自己以為的影子鬼。
并且對謝璋影子的掌控逐漸爐火純青。
黑乎乎的貓咪動作輕盈地跳過沙發靠背,姿态優雅,昂首挺胸地在謝璋面前走過,尾巴翹得老高。
謝璋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宋影子拉走注意力,伸出手想要戳戳影子貓貓頭。
宋京墨反應迅速地躲開,哪怕知道謝璋其實根本碰不到他,也還是将傲嬌貓貓的那種,只撩撥不給摸的欠揍姿态展現得活靈活現。
謝璋別說是工作,硬生生被宋京墨式的影子貓貓頭釣着,親手将別墅上上下下的窗簾都拉了個大開,就連窗戶也打開了幾扇。
整個別墅瞬間明亮通透起來。
宋京墨得意洋洋地甩貓貓尾巴。
小樣,還拿捏不了你了?
當初謝璋可是被熟讀戀愛寶典(小說漫畫)的宋京墨,活生生從失落黯淡青年釣成了眼神勾老婆的翹嘴。
當然了,在謝璋看來,是他追求的宋小少爺。
宋影子趴在桌子邊緣,尾巴尖尖繞啊繞的。
他靜靜注視着謝璋,捏出的貓貓頭又回到最初的一團,伸出影子尖尖卷起書桌上的中性筆。
謝璋擡眸看向影子壓着的紙張。
【你都不問,我是誰嗎?】
宋影子鼓起勇氣,一筆一劃寫出這行字,然後眼神期待地将紙推到謝璋面前。
謝璋卻閉了閉眼,無言了幾秒,他緩緩擡手覆上胃部,悶哼一聲,額頭很快沁出細細密密的汗水。
宋京墨一看就知道是這人的胃病犯了,扔了筆和紙就翻箱倒櫃找藥倒水,拽着謝璋回卧室休息。
幾個小時後
确定影子又回到正常的安靜模樣,躺在床上的謝璋睜開眼。
他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那張紙上的字跡。
很像墨墨的字跡,但卻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謝璋的眸光陡然幽沉。
移動的毛巾,出現在手中的水杯……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用幻覺和軀體無意識下的動作來解釋。
精神病分裂症患者會經常混淆現實和幻覺,将自己做過的事歸結于幻覺發生,如果是有暴力或是被害妄想的傾向,甚至會用極其極端殘忍的方式,在對痛覺毫無反應的情況下傷害自己。
但精神分裂症患者……可以做到自身做不到的事情嗎?
比如,寫出清醒狀态下無法模仿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