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幾日後,古琴紀錄片登錄了北即衛視,同時發布在各大平臺的官方賬號上面。
短短十分鐘的影片,從鏡頭到文案都充斥着濃厚的底蘊和文化氣息,其中還增添了一些時下的流行元素,算是古今結合。而網絡版紀錄片的最後,有一則時長三十秒鐘的彩蛋。
落日餘晖之下,身穿白色襯衣的男子悠揚地演奏古琴。鏡頭欲拒還迎地只拍到他堅毅的下巴,嚴絲合縫的領口裹着修長脖頸,喉結與若隐若現的血管呈現出一種噴薄的張力。
禁欲中夾雜着不可亵玩的仙風道骨,即便只露出剪影也能感受到他的氣質卓絕和驚豔。人們在感嘆古琴精妙絕美的同時,也對這位演奏者充滿了好奇,讨論度一路高漲,短短數十秒的鏡頭意外成了這個視頻的爆點。
老式裝修的客廳裏,素色窗簾被風吹得翻飛。紀錄片轉換成了廣告,時今安關掉電視将遙控器放到實木茶幾上。
香氣若有似無飄過來,沒多會兒,一個矮胖男人掀開門簾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從廚房走出來。
“不是下午有班嘛,快吃吧。”他一口鄉音,将碗放到時今安面前,坐下挑起一大筷子面條放嘴裏,“電視怎麽關了,剛才看啥了?”
“沒看什麽。”時今安夾起面條,熱氣喧鬧着升騰。
表哥憨笑一聲,說:“我以為你願意拍,才給電視臺發的郵件。古琴這集我昨天看了,他們拍得很好嘛,明明是好事,你要是不願意露臉也跟彈琴的那個一樣遮住臉不就好了。”
時今安一時沒吭聲,半晌告訴他:“快吃吧,一會兒面坨了。”
這個紀錄片從拍攝到文案全部由魚江晚操刀,後期剪輯交給了同事,配音也由她獨立完成,最重要的是平臺上的反響不錯,評論絕大多數也都是積極向上的。
老師對此很是滿意,毫不吝啬地表揚了她。卻沒想到引起了吳宇鴻強烈不滿,在給他布置任務的時候消極怠慢,說話也不乏陰陽怪氣。
總之在他眼裏,所有好做的工作,能體現能力的事情都給了魚江晚。而分配給他的都是一些打雜的雞毛蒜皮。
“我知道她有後臺,也不能這麽區別對待吧。”他憤憤不平跟同事吐槽,“所有功勞都是她的,怎麽不說上次被人放鴿子的事情。被男人包養了不起啊,切。”
同事沒敢接話,因為從他們身後路過的老師聽了全程。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吳宇鴻吓得心髒重重一跳,梗着脖子扭開臉。
老師只是淡淡觑他一眼,然後表情看不出喜怒地說了句:“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說者風輕雲淡,聽者卻不如表面上那樣淡定。
吳宇鴻咽了咽嗓子,邁着沉重的腳步跟了上去。
辦公室門關上,安靜幾秒,他醞釀好了要開口,老師卻直接擡手打住。
“叫你進來只想跟你說兩件事。第一,古琴這一期不是我給的,是魚江晚靠自己能力拍出來的。”
吳宇鴻不服氣地撇撇嘴,“靠她自己?是靠關系吧。”
“也許真的是靠關系,但那有什麽問題?人脈在職場上也是一種能力。”
他抿着嘴唇不吭聲。
“第二,作為媒體人,我們必須要做到公平性和真實性。換言之,道聽途說那些無法印證的言論切忌随便發散。魚江晚若真是靠後臺在這裏實習,那麽一開始的主持人就不會被人搶走。”
他們職業敏感,做事要講究最起碼的公信力。媒體本來在各類信息上就比群衆先一步了解到,如果不能做到實事求是,反而去颠倒黑白帶節奏,無疑會掀起網絡風暴。
說到這裏,老師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一字一句化作重錘擊碎他那狹小脆弱的小人之心,“我說這些不是在跟你解釋,只是不希望我帶的團隊內部出現矛盾讓人看了笑話。強者創造機遇迎難而上,弱者才會整天顧影自憐怨天尤人。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魚江晚趴在桌上睡了個午覺,鬧鐘準點響起,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見吳宇鴻像個游魂似的飄了過去。
那臉色慘白慘白的,還雙目無神,看着怪吓人的。她一個機靈,徹底清醒了。
去茶水間沖了杯咖啡提神,回到座位點開平臺賬號,視頻的各項數據還在快速增長。這也象征着一個小小的成功,魚江晚開心地将視頻下載,分享給了許瀾青。
漫長的十五分鐘過去,他發來一側消息:【彈成這樣你怎麽沒把我剪掉?】
梁山伯與豬硬來:【我覺得很好啊,而且反響也很不錯。你是這個視頻其中一個爆點,想不到吧?】
WHO:【我分明是這個視頻的弱點。】
想不到堂堂許瀾青也有這種沒信心自嘲的時候,魚江晚頓時笑不可遏,說:【可是你這個弱點紅了哎,一大群人好奇你長什麽樣子,多虧我聰明沒讓你露臉,不然家裏門檻要被踏平了。】
許瀾青此時正坐在辦公室裏,西裝筆挺地靠着椅背,唇邊揚起些微笑意。垂下眼眸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請問魚大主持這次作業成績如何?】
魚江晚毫不吝啬地給自己打了分數:【A++++】
WHO:【Full marks!】
下午魚江晚作為實習記者被叫到影棚參與錄制一檔節目,是關于人物傳記的拍攝,節目嘉賓是北即市一名傑出的女性草根企業家。
拍攝了一下午,臨近下班時才結束。回來時前臺叫住魚江晚,說剛剛替她簽收了一個閃送。
黑色四方禮盒,顯眼的LOGO彰顯着它的價值不菲。拿回座位拆開,裏面是一個精致奢華的黑色絲絨盒。一對鑽石耳環在燈光下璀璨奪目。
她蹙起眉頭想了想,猜不到是誰送的。送貨單上也沒有寄件人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思來想去,大概也就只有許瀾青比較合理。猶豫一瞬,她打了個電話過去。
不管了,先問問看再說。
電話接通,可聽筒像是被捂住,聲音聽起來略為艱難。
許瀾青正在說話,零星只字片語溢出,似乎在交代下屬工作。
魚江晚耐心等待,無意識點了幾下鼠标。一兩分鐘後,聽見許瀾青詢問:“怎麽了?”
她回過神,“……你在忙嗎?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他語氣輕松,“沒事,已經忙完了。”
她哦了一聲,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絲絨盒,“我就是想問一下,你有沒有給我郵寄什麽東西。”
許瀾青頓了頓,忽而笑到:“我們住在一起,有什麽東西直接給你不是更方便。”
對哦。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她竟然沒轉過彎,真是忙糊塗了。
“你收到什麽了嗎,為什麽這麽問?”
魚江晚默了默,說:“沒事了。”
他沒繼續追問,轉了話題,“要不要接你一起下班?”
“好。”
挂斷電話,魚江盯着禮盒發了會兒呆,然後索性原封不動裝回去守株待兔。她就不信有人重金送禮還能忍住不露出廬山真面目的。
果然,半小時後有人發來一條短信,問她收到禮物沒有。
這種故弄玄虛讓魚江晚感到不耐煩,問他:【你是誰?】
那邊遲疑片刻,回複到:【不好意思,忘記你不知道這個號碼。我是程黎川,上次你幫我忙還沒感謝,希望你能收下這個禮物。】後面還跟了一個很可愛的笑臉。
魚江晚不為所動,直言:【不需要,你給我個地址,我給你郵寄回去。】
然而對方沒有再回複。她煩躁地抿了抿唇,直接打電話過去,不出意外地被挂斷。
這個人到底在搞什麽?怎麽還強買強賣的。
不對的人送的禮物都讓人高興不起來。魚江晚面無表情地拿上禮盒下樓,等下看看許瀾青能不能找到認識程黎川的人,把東西還回去。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車流湧動人來人往。許瀾青正式在公司任職,比平時忙了很多,魚江晚上車後他就一直在講電話,藍牙耳機都沒摘下來過。
安靜地等待片刻,她拿出手機雙臂撐在禮盒上玩起了游戲。是個小程序的破案游戲,找到證物和線索就可以過關。她玩得還挺上瘾,沒注意許瀾青何時結束了通話。
“你要麽放低靠背躺着玩,頭那麽低,頸椎還要不要了?”語氣跟上學時糾正她寫作業的姿勢一模一樣。
倒也不至于躺下,這游戲也不是非玩不可。魚江晚過完這一關将手機扣在禮盒上,轉頭看他,“許總,您忙完啦?”
許瀾青眼裏浸着笑意,“看樣子是怠慢魚小姐了。”
“你要出席好多場合哦。有女伴嗎,還是秘書陪着去?”
那幾通電話不是邀請他去這裏就是去那裏,飯局多到拒絕不過來。
“我的秘書雖然很厲害,工作能力很強,但我想他身為一個男人也沒辦法勝任女伴的位置。”
魚江晚揚起嘴角,“男秘書哦?帥不帥,高不高?站你身邊會不會搶走你的風頭?”
“還搶風頭,你以為走秀呢。”他似笑非笑睇她一眼。
車開進院子,兩人一左一右下車。她拎着包手裏還有其他東西,像是滿載而歸的進貨商。
許瀾青接過托特包,垂眼時注意到她手裏捧着個不大不小的奢侈品禮盒。
“這是你收到的不明禮物?”
“現在明了。”
他揚眉調侃,“哪個有心人送的?”
魚江晚不甚在意地說,“程黎川,忽然送我一對鑽石耳環,莫名其妙。”
聽見這個名字,許瀾青唇角的笑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剛砸了他的車轉頭就送禮過來,簡直黃鼠狼拜年,不是挑釁又是什麽。
他停下腳步,語氣微沉,“東西還回去,以後不要再跟他接觸。”
他鮮少動怒,以至于魚江晚敏感地察覺到他似乎很不喜歡程黎川這個人。
正想開口說清來龍去脈,下一秒他低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真想談戀愛可以好好挑一個,喜歡什麽樣的可以直說,我和你阿姨也可以幫你物色,不要什麽人都搭理。”
不僅照顧她生活學習,現在連姻緣都包攬了,有此舅舅夫複何求啊!
月老聽了怕是都要感謝他幫忙提升業績。
可吐槽歸吐槽,一顆心也這麽悄然沉了底。像被海草纏繞,微微的喘不過氣。
魚江晚剩下的話直接咽回肚子裏,氣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眉梢眼角耷拉下去,胸腔起伏也變得明顯。
從小到大,再難過的時候也沒有過這種表情。清澈的眼眸暗淡無光,說不出的頹敗和落寞。
許瀾青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立刻反省是否說話太重。靠近一步,想要像往常那樣揉她腦袋,她卻像避什麽一樣後退一步躲開了。
落日在天空撒下一把豔麗的紅,像烈火灼燒吞噬那片凝固的藍色。刺得她眯了眯晦澀的眼睛。
“現在幫我找男朋友,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幫我辦中式婚禮了?”手指用力摳住盒子邊緣,骨節都泛了白。她仰起臉,賭氣地同他說,“好啊不要程黎川,你幫我找個合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