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農歷新年快到了,新兵營進入了極寒天氣,冷空氣向北擴散,冬季多雨雪,路上濕滑,于浩海以方傾“腳剛好,容易跌倒”為由,早晚到隊醫室報道,每天都按時按點、不露痕跡地纏上了方傾。
方傾的基因工程分組序列标識研究到了末尾,有時會聚精會神地盯着那五顏六色的分離組織液的聚合與剝離,一看就看好幾個小時。
于浩海在他邊上站着,同樣一臉肅穆地盯着那彩色的藥液。
“好像你能看懂似的,”方傾轉過頭對着他笑,“我發現你這家夥真特別會裝蒜,這副認真的表情,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個醫學教授,起碼是副主任級別的。”
于浩海笑道:“赤橙黃綠青藍紫,我再算這裏面還缺哪個顏色。”
“缺哪個?”方傾問。
“黃色。”
“哦,那不缺了,你腦子裏有。”方傾點了點頭說。
于浩海笑着摟他在懷裏,親昵地用鼻尖頂了頂他的:“看夠了嗎?方醫生,出去轉轉。”
“好。”方傾把圍巾系好,于浩海已經急不可待地牽着他往外走。
他步子大,走得快,随便一拉,方傾的胯骨就磕到了桌角上。
方傾不動聲色地張着嘴,忍着被磕痛的地方,急急地跟着于浩海的腳步,走了出去。
一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氣,方傾就見于浩海的雙耳向上抖了一下,很是愉悅的樣子,他笑道:“你跟那種大型雪橇犬似的,就愛冷天出去撒歡兒,一說出去就興奮。”
“雪橇犬?那不是狗嗎?好好的說我是狗幹嘛?”于浩海彎着腰從地上刨了幾下,不一會兒,就團了一個比變異人腦袋還大的雪球,他将其舉了起來,低頭看了下弱小無助的方傾,忍着笑沒往他頭上扔,而是左右看了看,随即砸到一個過路人的頭上。
“幹嘛?!”尹瀚洋一頭的雪,嘴裏叼着一根秋林紅火腿,沒好氣地轉過頭看着他哥,“談你的戀愛去,打我幹嘛?!”
“打的就是你這單身狗。”于浩海笑着說。
“靠!”尹瀚洋兩口把嘴裏叼着的火腿嚼着吃了,低頭開始團雪球,他勢必要團一個比于浩海那個更大的,于浩海見狀也低下頭開始團雪球。
倆人的戰局範圍越來越廣,方傾十分聰明地跑到一邊兒去,王俊手裏拿着兩杯珍珠奶茶,喝着一杯,摟着一杯,方傾過去時,王俊把另一杯遞給了他:“瀚洋的,估計他一時半會兒過不來了。”
方傾接過奶茶,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兄弟倆打雪仗的方式實在是太恐怖了,方傾從沒見過,一個雪球能團得比幾個大西瓜加起來都大,砸到對方頭上的時候,對方別說頭了,整個上半身都被雪凝住了一般,看得方傾目瞪口呆。
倆人越打越開心,笑聲震天響,東苑操場一半的雪都被他們倆團光了,壓根不用掃雪,方傾看王俊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問道:“這麽玩不會凍壞嗎?也有可能砸傻了啊。”
“那你是沒見過于總怎麽跟他們玩的,瀛洲的雪更大,于總一個大雪球凍住一個孩子,然後弄了七八個雪堆出來,讓尹叔叔猜孩子在哪兒。”王俊說。
“啊,那尹叔叔猜到了嗎?”方傾問。
王俊看着方傾,十分同情地回憶往事:“尹叔叔哇一聲就哭了,瘋狂地去刨孩子。”
方傾笑道:“這倆孩子能平安無事地長大也算是奇跡了。”
“沒事,他們倆比一般的Alpha都皮實。”
玩完了雪,四個人在小賣部裏面的咖啡雅座休息,方傾從兜裏拿出紙巾,輕輕地給于浩海擦頭發和臉上的雪水,他的表情很專注,于浩海盯着他漂亮的眼睛,跟他逗着玩,故意咬紙巾的一角,方傾不由得拍他的頭:“不幹淨!吐出來!”
倆人玩着紙巾,都能額頭碰着額頭,互相依偎着,讓對面坐着的尹瀚洋和王俊都呆愣愣地看着。
“這對情侶怎麽越來越膩歪了?”尹瀚洋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站起身,“我走了!”
“別啊,你的巧克力可可還沒來呢!”
尹瀚洋嗜甜,看在“巧克力可可”的份兒上,又忍辱負重地坐下了,只是看他哥一臉缱绻的表情,氣憤道:“就只顧着自己開心,也不幫幫我。”
于浩海看了看弟弟,正色道:“你那要求根本就是胡鬧,我要是長官也不答應。”
“什麽要求啊?”王俊好奇地問。
于浩海:“你自己說。”
“我要去莣斐島上剿匪,看看那些海盜老不老實。”尹瀚洋沒好氣地說。
方傾和王俊對視一眼,都笑了出來。
“離譜吧?”于浩海道,“萊斯利長官直接說‘我看是你不老實!’把他罵了一頓,他還怪我沒站在他一邊。”
“你當時告訴他你住哪兒了嗎?”方傾問他,“具體的地方。”
“說了,我還給他畫了個地圖告訴他我在哪個位置,”尹瀚洋所見的方傾一直是氣質優雅,睿智又從容的,又眼見着他親手治好了汪傑的腿、幫他當上了少将,因此對這位大嫂很是欽佩,覺得他有智謀,此刻便急不可待地朝他将這件事和盤托出,“我一直覺得我們的關系很好,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久不來找我。”
“你說過他不識我們的字,但有些話他能聽懂,對嗎?還想讓你娶他們那裏的Omega,”方傾又道,“我聽你哥說,契約裏就那麽寫的。”
“是的,但我們在交往中,他從沒說過他有哥哥還是弟弟。”
“要繼承索大龍位置的人,不說話也就算了,但都看不懂水星通用的文字,這說明,他不是索大龍最先打算好的繼承人,索小虎應該是有兄弟的。”方傾說。
幾人聽到這兒都覺得有道理,王俊問道:“那他為什麽之前不說呢?是不是想檢驗一下瀚洋合不合适?”
“是的,到最後要分離的時候,他都沒說,似乎是想等瀚洋上了莣斐島他自己的地盤後再告訴真相,只是沒想到即将靠岸的時候,浩海收到了于總的電報,才知道契約的真正內容,”方傾思考道,“他中間已經考驗你并覺得你合适了,到最後都不敢告訴你,兩個可能,一是他覺得你不願意成親,二是他對他這個哥哥還是弟弟不太自信。”
“我幾次都想告訴他我喜歡他了,怕把他氣到,才忍着沒說,畢竟大家都是Alpha,”尹瀚洋回憶道,“我問他将來想要幾個孩子了,他回答很多個,心情還很不錯的樣子,在那之前……我幾乎以為我們要定情了。”
“你對他有過暗示嗎?比如,誇過他,像Alpha贊美Omega那樣,容貌上的,或是其他的。”方傾問。
“誇過,我說過他槍法好,身手好……還說,他像明月一樣皎潔。”
尹瀚洋說到這兒的時候,于浩海已經皺着眉一臉不忍直視了,他一這樣,尹瀚洋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方傾對于浩海說:“你去給我們買點吃的,要現烤的蛋糕,現磨的咖啡。”
于浩海起身走了。
“那他什麽反應?”方傾接着問。
“很感動,感動的哭了,說他父親給他起的乳名就是明月。”
方傾聽到這兒,覺得有些不對勁兒,Alpha鮮少有這麽感性的,而“明月”聽起來又太不像一個威名赫赫的海盜頭子索大龍能給Alpha兒子取的名字了。
方傾又問:“你們有身體上的接觸嗎?別害臊,這裏只有我和王俊。”
“……有,”尹瀚洋皮膚白,臉紅起來很明顯,此刻的臉連着脖子甚至胸口,都像過敏了似的紅成一片,“我們是……互相标記的關系,在那之後,我一直……忍不住偷偷吻他頭發和後頸……”
“……等等,互相标記的關系?”方傾問道,“你咬了他後頸?”
“是的,我們倆鬧着玩,他爬到我後背上咬了一口我的脖子,我就咬了他的。”
“什麽感覺?”方傾覺得那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血的味道很香,對嗎?”
“是的,他像是個被我咬破了的香囊,香得我暈頭轉向,是櫻花的味道……”
“後來呢?”剛剛被标記後的方傾完全可以現身說法,“他是不是躲了幾天都沒出來?”
“是啊,之前還跟我一起在岩石上、山洞裏睡覺,後來就把自己關到屋裏了,也不讓我靠近。”
“我的天吶……”方傾忍不住驚呼,“沒猜錯的話,他是個Omega!他一直羞怯地不敢告訴你契約上他的那位‘兄弟’,就是他自己!”
“什麽?!”尹瀚洋站了起來,“這怎麽可能?”
王俊也說:“不會的吧,我聽艾蘭和袁真說起索小虎,都說他是個很帥的Alpha,穿衣打扮,言談舉止……”
“他不說話,你們就很難從聲音上辨別了,”方傾提醒道,“海盜的服飾是長身衽裙吧,擋住了腿和腰,你們怎麽看?換個說法,艾蘭走在路上,你們能分清他是a還是o嗎?”
尹瀚洋不說話了,半晌,他如夢初醒:“我看到過……腿和腰,在飛機上,我逼他換上我的防彈衣……的确是很柔韌的腰,很細的腿,當時我還說,怎麽有點兒像個Omega,天吶,他是Omega,那我做了什麽?”
他陡然打了個寒顫,想起臨別時他對索明月說的話:
“我不會娶你們那裏的Omega,你死心吧!”
尹瀚洋轉身就要往外跑,被端着糕點和咖啡往回走的于浩海抓住了胳膊:“你要去哪兒?”
“我要出去,我要去找索明月!”
“瀚洋,”方傾攔住他,“算算日子,他該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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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特群島東部一座小島上,索明月在一家小飯館裏吃着面條,看到了電視上播放着尹瀚洋得統帥授勳,封為少将的新聞,飯館裏的兩三個Omega們都捧着臉看得津津有味。
“他真的好帥啊……”
“那當然了,全水星最帥的Alpha了,還是于總的小兒子。”
“真是水星百萬Omega的偶像啊……”
叮的一聲,索明月朝正在對着電視花癡的Omega老板娘扔了一枚金幣,用長長的九節鞭指了下電視,比劃道:“你知道他在哪兒嗎?他是我的。”
旁邊的人看不懂他比劃的是什麽意思,就見他高高瘦瘦、一身海盜裝扮,米白色襯衫外面是棕色長身皮質馬甲,束得細腰不到兩尺,長腿筆直,及腰的長發馬尾甩來甩去,手裏玩着疊到一塊兒的九節鞭,是個很爽利很飒的Alpha。
近些年來水星上的海洋污染比較嚴重,不斷有海盜們居家搬到島上,或是打漁為生,或是做點小生意,大家也見怪不怪,只是這位海盜出手闊綽,擲了一枚金幣,還指了指電視。
“電視,不賣,只賣面條。”Omega老板娘說。
索明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自從和尹瀚洋分別,他抱着尹瀚洋給他的七把特制槍、一個大包、一條項圈,一個破爛的小毛毯,回到了莣斐島上。
“你竟然會吃這樣的虧!”二叔罵他,“錢沒到手,人也跑了!”
索明月也惶惶然,既被尹瀚洋臨走時說的話所吓住,又因為他用手語說的“我愛你”而迷惑。
二叔繞到他對面,繼續訓道:“你的槍呢?若雲說你打中了他們的軍旗,既然已經開火了,為什麽不打他腿上?咱們200個兄弟,搶也把他搶來了!”
“不行,”索明月搖搖頭,“他不要做海盜的Omega。”
索明月想着,他說的不要海盜“這裏的Omega”,那是不是要自己跟他走,他才滿意?
自從被标記後,尹瀚洋食髓知味,總明裏暗裏過來抱抱他,追着他的後頸和頭發聞來聞去,占點便宜,索明月以為夫夫之間就是這樣,也忍了,又看他和哥哥感情甚篤,軍中又交了劉贏、孫信厚等一幹朋友,給自己講駐地和新兵營的事時也是津津樂道,顯然是跟海盜的枯燥生活相比,更喜歡水星公民的生活。
想到這兒,他不免心灰意冷,索性不想要他了,海盜頭子往常三妻四妾都不在話下,即使尹瀚洋長得再俊又怎麽樣,關了燈還不是一樣。
索明月這麽自我安慰着,白天還好,索大龍的遺物拿回來了,仇也報了,他處理各個海盜幫派的事務越發得心應手,可到了晚上,就難免唉聲嘆氣,用尹瀚洋的小髒毯子築巢,蜷縮在裏面睡覺。
若林對二叔說:“他那破毯子都臭了,怎麽還不給洗洗,仆人們是怎麽做事的?”
二叔發愁道:“那是他老婆的東西,他老婆不想做海盜,他一時仁慈,放過了人家。”
若林找索明月,看着他脖頸上戴着的白玉珠貝項圈就氣不打一處來:“項圈都給你套上了,人卻跑了,這樣的負心漢,在我們族中也是要浸籠淹死的,殿下!你、你怎麽這麽糊塗?!”
“出去。”索明月指了指大門,又翻身躺回到毯子中去。
這次發情來勢洶洶,他覺得抑制劑仿佛控制不住了,每日只抱着尹瀚洋給他的槍,在毯子中發着燒休息。
二叔心細,看他睡着了,就來翻他東西,看到那裝項圈的盒子,便打開了盒子裏面,找到了雲萊閣給項圈做的寶石鑒定,收.據和發.票:“三千萬……這東西竟然值三千萬?”
索明月醒了過來,翻身看到二叔在看他的盒子,連忙起身将其奪了回去。
二叔道:“這寶石項圈竟然售價三千萬,也頂上幾百箱黃金了,這上面寫着,項圈的名字叫‘海上明月’,你不知道吧?”
索明月接過單據看不明白,聽二叔這麽一說,知道這項圈也叫“明月”,便更是珍惜地撫摸着項圈上的寶石。
二叔仔細一想,這項圈這麽貴重,即使是駐地的少爺,也鮮少這麽一擲千金,他聯想到若雲、若雨兄弟們說過,索小虎、尹瀚洋倆人一路結伴從隐崎島殺到格陵蘭島,感情十分要好,幾乎夜夜相伴。
他覺得尹瀚洋不是負心了,雙方像是有未解開的結,便對索明月說:“去找他吧,橫豎再努力一把,看他願不願意來,如果還是不願意,就算了。”
索明月點了點頭,放棄尹瀚洋,實在讓他有些傷心。
這一別莣斐島快兩周,索明月迷失在蘭特群島中,之所以叫“群島”,說明不是一個島,尹瀚洋想當然地告訴他,自己在新兵營,就以為誰都能打個車到那裏似的,殊不知,新兵營是特種兵訓練的秘密基地,旁人根本不知道。
小飯館裏的人見這海盜脾氣暴躁,又兇狠地指了指電視上的尹瀚洋,便七嘴八舌地讨論他的意思。
“他不是要買電視的吧,這樣子,看來是要問尹瀚洋,哎,你是問他嘛?”
索明月連忙點頭。
“他在部隊裏了。”
“部隊,在哪兒?”索明月比劃道。
衆人面面相觑,又看不懂了。
一個年紀不大的Omega男孩,舉止輕佻,以肉.體買賣為生,長期混跡這蘭特群島的各個紅.燈區,從見到索明月時就不住地瞟他,索明月長得眉目如畫,朱唇皓齒,十分俊秀,只可惜是個啞巴。
他眼見着有跟這啞巴對上話的機會,便笑道:“哎,我看你不像個Alpha啊,倒像個Omega,不然,怎麽對咱們尹少将感興趣呢?”
索明月一聽這話,臉色陡然一變,他僞裝成Alpha一十八年,從沒有被拆穿過,他不知自己被标記後,已經從骨子裏散發着淡淡的Omega的溫柔,還以為這個男孩是什麽火眼金睛。
事已至此,話不多說,索明月拿起九節鞭,撈起這個男孩就走。
門咣的一聲關上,裏面的人都驚呆了,青天白日,海盜來搶人了,搶的還是個Omega!
趕快報警!
兩天後,左陽旭把尹瀚洋叫到身前,一頓臭罵:“你哥撬過高壓電網,你也撬,你們是不是藐視我們軍營的安保措施,總是以身試險?!”
“我要出去!”尹瀚洋朝他吼道,“我出去幾天就回來還不行嗎?”
話音剛落,後背就挨了幾電棍,他忍着不吭聲,還是倔強地揚着頭。
萊斯利開門走了進來:“他要出去就放他出去,蘭特群島警方來報,不知道從哪來了個海盜頭子,□□擄掠,無惡不作,身手很好,槍法也特別好,警方圍堵了三日都沒逮到,尹瀚洋,放你出去逮他,順便治一治你那愛好海盜Alpha的病!”
“什麽啊,竟然把我的明月跟這種海盜聯系到一起……”尹瀚洋十分無語,“那有個條件,我逮到他的話,就放我三天假!”
“你逮到再說大話!”
第二天一早,尹瀚洋獨自一人坐上了軍營的車,向蘭特群島軍警總部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