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方傾不是第一次收到木棉花。小時候方勻和青羚帶着他去烈士陵園祭奠的時候,也被那綿延成片、酡紅如晚霞的木棉花所震撼,那時方傾還是個被青羚抱在懷裏的小娃娃。
方勻涎着臉跟看守的人大聲央求:“讓我折一枝吧!這是我兒子的花!”
“不行!”看守的人朝他喊道,“這花是屬于國家的,誰都折不走,統帥也不行!”
“噢,那咱們就看看吧,”方勻做了個鬼臉,逗方傾,“我兒子的花可不一般呀,只可遠觀不可觸碰。”
方傾回憶着往事,在被窩裏笑了。就着小小的、昏黃的卧室夜燈,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手中水晶薄片裏被固定的花,能想到用這種透明且有孔的薄如晶片的材質來固定花,估計也是塞西莉公主的主意。
方傾将鼻尖觸了上去,輕輕地聞了聞味道,自從和塞西莉公主通了話,加了聯系方式後,方傾又多了這麽個朋友,還是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尊貴的女性朋友。
可能是信息素最近不穩定、抑制劑控制得不好造成的,情緒波動很大,方傾竟然一看到于浩海手機裏有個疑似Omega的名字,就瞬間炸了,被哄好後收到花,又激動感動的要哭……冷靜下來後回想,方傾都為自己這翻書般快速轉變的情緒和前後瘋癫的行徑,而覺得汗顏……也不知道于浩海會怎麽想他。
也許是于浩海這大柚子撫慰人心,方傾在他懷裏看電影時睡得就很安穩,連帶着回家後心情都很平靜,躺在床上只看了一會兒花,就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青羚告訴他這幾天方勻就要回來了,讓他很吃驚:“爸爸回來了?昶洲那邊沒事了嗎?那于總和尹叔叔他們也回來嗎?”
“是啊,你爸要跟醫院的教授們開會,研究下采集到的Alpha血清,于總他們夫夫估計是為了兩個孩子回來的,畢竟這次進部隊以後很久都出不來了,至少三個月吧,還得準備協同作戰的事。”青羚打量着方傾,見他氣色很好,心中寬慰,但又未免太好,令人生疑,他本是多疑的性格,對兒子的事又格外敏感。
“昨晚那麽晚回來,睡得還不錯?”青羚問道。
“還好。”
方傾低頭沉思,确實明天于浩海就要進部隊了,這一別要好久,今天晚上自己還有兩臺手術要做,下半夜才能見面,他越想越惆悵,忍不住埋怨起來青羚來。
“瞪我幹嘛?”青羚道。
“爸,你為什麽生我那麽晚,王俊和林珀西他們都比我大,今年也都能正式入編了,他們的Omega爸爸跟你年齡都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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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羚當然不能跟方傾說是因為自己在孔嶼島身受重傷,被方勻做手術,足足恢複了三年身體才有的方傾,只嚴厲地說:“關你什麽事?”
“現在昶洲情況那麽嚴峻,大家都要奔赴戰場,就我年紀小不夠格,你當年要是不貪玩……”
“小東西,還管起我來了,”青羚打斷了方傾的話,把叉子往餐盤裏一摔,站起來就要捏方傾的臉,“我要是當年就生,那生下的還是你嗎?虧你還是學醫的,說的是什麽傻話!”
方傾和青羚的對戰中就沒有贏過,連忙把自己的臉蛋肉從青羚的魔爪下解救出來,丢下咬了一半的吐司,拿起包匆匆忙忙地跑了。
到了中午的時候,方傾像往常一樣,到醫院食堂排隊打飯,端着雞蛋、牛奶、菜心、西蘭花、牛排等健康食物科學配比的飯菜,他從窗口處往餐桌前走,這一路上,他算是領略了尹瀚洋的人氣,只見Omega小護士們大多圍在一起說笑,立在餐桌上的手機播放的視頻,則是尹瀚洋昨天吃冰淇淋、玩滑板、打臺球的各種剪輯和表情包。
方傾只覺得好笑,這兄弟倆的對比也太鮮明了些,哥哥走在路上無人問津,弟弟卻是行走的畫報,人氣炙手可熱,好在哥哥的心态不錯,洋洋自得,這要是放一般人,有那麽個妖孽弟弟,心态還不得崩成什麽樣。
方傾正琢磨着找個空位坐着,看到了左前方的角落裏坐着的袁真。
袁真也是Art家屬,卻不是一般的Art戰士親人家屬,他是于凱峰三代家仆老袁的老來子,年齡與自己相仿,好像只比于浩海兄弟們小一歲,因為與自己一樣也是醫療兵,是以方傾特別記住了他。
方傾眼神好,不近視,遠遠地看袁真也在看尹瀚洋的視頻,看的卻不是昨天的視頻,而是返回駐地參加孔雀旗頒獎典禮,從國會大廈走出來,舉手朝記者比劃開槍姿勢的那一天的影像資料。
為了和他有共同話題,方傾把自己的手機屏保換了,然後端着餐盤,走近袁真,輕輕地咳了一聲。
袁真轉過頭看是他,連忙慌亂地把自己的手機扣在桌子上。
“抱歉,這邊有人坐嗎?”方傾問。
“沒人。”袁真回答。
方傾把餐盤放下,看袁真很緊張的樣子,示好地說:“不是故意看到的,不好意思,不過沒關系,咳咳……我也喜歡尹瀚洋。”
他可憐的社交經驗告訴他,要想跟別的Omega打成一片,只要說自己也喜歡尹瀚洋就行了,這樣彼此自然就拉近了關系,有了共同話題,成了一國的人。
袁真果然驚訝地張大着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你看。”方傾把自己的手機屏幕點開,屏保是尹瀚洋正在廣場上劃着滑板飛起的照片。
“……噢,噢。”袁真神态發窘,也翻過了自己的手機,給方傾看,那是兄弟倆從國會走出的照片。
“你怎麽不保存昨天的,昨天他單人的比較多吧,場景也不錯,”方傾随意翻開自己的相冊,快速劃拉着照片,“這套照片有鴿子入境,更有意思。”
袁真愣在那裏,沒想過從沒和自己說過話的小方醫生,竟然一來就跟自己說這麽私密的事。他也早就知道方傾是Art的家屬,也是Omega醫療兵,按理倆人應該多走動才是,但自己的父親老袁畢竟只是于家的家仆,不像方傾的父親方勻,是正經的Art上将,是水星第一醫院的所有者,甚至還是于總在Art的第一智囊,因此覺得兩個人身份有不小的差距,所以這些年在醫院見到方傾,他也從沒主動過去攀談過。
袁真喃喃道:“沒想到,你喜歡的是瀚洋……”
“是啊,大家不是都喜歡他嗎?”
“對、對。”袁真的心揪起來了,可從小就一直說要娶你的人是浩海啊。
“你是麻醉科的?”方傾看到了他挂在脖子上的證件。
“嗯,主攻麻醉方面的,”袁真定了定心神,說,“不像方醫生你是全科的醫生,比較厲害……”
“有什麽厲害的,專業不同,”方傾把牛奶盒的一角咬開,仰着頭咕咚咕咚喝着,瞥了一眼袁真的餐盤,“你怎麽不喝牛奶?”
“啊?”袁真看了看自己的桌子,“更喜歡喝果汁。”
“我原來吧,也不怎麽喝牛奶,後來覺得,還是得再長一長個子……”方傾把牛奶盒擠扁,若有所思。
袁真看着方傾近在咫尺的白皙臉龐和秋水寒星般的眼睛,等方傾又轉頭看向他時,他把視線挪開了。
“你賭馬嗎?”方傾心想這個朋友必須得交下,就把在Omega聚會裏學到的一股腦都轉給了袁真,“三天有一次投票機會。”
不一會兒,袁真也拿出了手機,和方傾頭對着頭,研究這百裏挑一的擇馬游戲。
“沒想到你這麽認真地喜歡瀚洋……”袁真見方傾的投票記錄,忍不住說。
“這有啥想不到的,喜歡他不是才正常嗎?”方傾無所謂地撇撇嘴,想起王俊告訴過他Art裏這幾個有限的Omega都屬意尹瀚洋,其中就有袁真,便跟對方保證什麽似的,說,“我就是随便喜歡喜歡,不跟你們搶,別擔心。”
“……好,”袁真看了看票數比較,說,“現在瀚洋的票都100多萬了啊?”
“是啊,昨天視頻一出來,IM服務器都癱瘓了,他的熱搜爆了,”方傾沒想到還有Omega比自己都不了解實事,“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我昨天在急診室裏了。”袁真解釋道。
“噢對,麻醉科的總得守夜值班。”
倆人聊了好一會兒,逐漸熟了起來,袁真告訴他自己雖然跟于浩海兄弟倆差不多大,但因為他們是Alpha,自己是Omega,也不方便一起生活,小時候自己是在崴合港Omega學校寄宿長大的。
“不過,過節或是過年的時候,如果戰事不緊張,我爸爸們會把我帶回家裏,跟于總他們一起過。”
“噢,”方傾有些羨慕道,“我小時候去過赫特島住過,沒見過你,但對你父親們都有印象,估計那時你在崴合港了,尹瀚洋……他們,是不是都特別淘氣啊?”
“兩個Alpha男孩,能不淘麽,”袁真笑了笑,“可以說是我爸爸看着長大的,家裏所有的東西,弟弟負責拆掉,哥哥負責還原,包括槍炮、裝甲車、戰艦、坦克和飛機,就記得有一年,我被接到了島上,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年夜飯,兄弟倆被罰站,在一旁只能看着,舉着手站了三天三夜,我爸說他們突發奇想,把飛機的發動器安到了輪船裏,做了個四不像出來,偏偏還能正常運行,于總都把船開到了海中央才發現,是飛機尾翼在拖着船走……”
方傾想到那個詭異的畫面和暴躁的于總,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那罰他們也不冤枉了,會一起挨打嗎?”
“瀚洋挨打的次數少,大多是哥哥被揍。”
“憑什麽啊?!不是,我是說,為什麽啊?”方傾問。
“因為浩海不會辯解啊,瀚洋會逃跑、會求饒、還會撒嬌,還能把鍋甩給哥哥。”
“這也太不公平了……”方傾說完,心道不妙,袁真正奇怪地看着自己,連忙說,“可能長得好看,就是這麽不公平。”
“是啊,再就是浩海很倔的,不服輸,于總那人又是吃軟不吃硬,浩海好幾次差點淹死……”
“淹死?”
“是啊,他們搞深海潛水伏擊,那是于總的強項,不知道為什麽浩海突然杠上了,在海底怎麽都不肯出來,我爸吓得去抓他上來,于總在一旁說‘別撈他!臭小子,他要試就讓他試!’”
“後來呢?後來呢?”方傾連忙問。
“後來,他終于破了于總海底伏擊的記錄,才肯出來。”
方傾籲了一口氣:“這不找死麽,能活着還真是命大,于總真就不管啊?”
“他也害怕啊,掐着腰站在一旁看着,我爸說,浩海終于露頭出來時,于總一腦門的汗。”
方傾笑了笑,心想袁真說的浩海跟他了解的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也許在情人面前大家都是有僞裝的,他眼前的于浩海是溫柔謙和的,也是浪漫紳士的。
“平時他們都喜歡吃什麽啊,瀚洋他們。”方傾問。
“你為什麽打聽瀚洋的事連帶着浩海的也打聽啊?”
“因為……因為是親哥哥嘛,也有一點好奇。”方傾嘿嘿笑了笑。
“瀚洋的話,喜歡吃水果味兒的飲料,水果味兒的蛋糕,還有各種水果,”袁真回憶道,“浩海的話,喜歡吃各種動物的肉。”
“各種動物的肉?”方傾重複了一遍,“Alpha不都喜歡吃動物的肉嗎?”
“是啊,想不出他有什麽別的喜好……啊,好像喜歡生吃一些蔬菜,青紅辣椒之類的,特別辣的那種,他吃着都沒什麽反應,可能是在瀛洲,有時候作戰的時候條件艱苦吧,這些瀚洋是打死都不吃的。”
方傾一聽笑了,這怎麽跟兔子似的。
和袁真聊了好久,午休時間結束,方傾揮手跟袁真告別,又回到11樓他的信息素放射科去工作了。
袁真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你可千萬別真喜歡瀚洋啊,那就糟了。
接着,他默默地打開了自己的手機,找到了那個頁面。
我參與了@水星軍事通鑒發起的投票【孔雀旗百名Alpha最詳細絕密資料!你看中了哪批好馬呢?】
我投給了“于浩海”這個選項,你也快來表态吧~
投完了票,袁真把手機揣回了兜裏,去到了8樓麻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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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約在10點的手術是為一位Alpha戰士做的,經核磁共振檢查,方傾已确認他的右膝前交叉韌帶嚴重損傷,為了保住這條腿,手術室內包括方傾在內共有六個人,聚精會神、争分奪秒,将殘破的韌帶組織連接歸位,同時用牛膝骨牽連代替,主刀醫生方傾和第一護士、第二護士一直保持着前傾的姿勢,穿針引線,做接連的同時還要做骨碎渣清理,稍有不慎,将影響最終手術結果。
三個小時過去後,方傾已大汗淋漓,手術服貼到了後背上,地上也躺倒了一片助理醫師和護士,大家都萬分慶幸,慶幸這個高難度的手術成功完成,這是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士,是一名立志重返戰場的戰士,所以這場手術其實在之前,就給了他不小的心理負擔。
“祝賀你,方醫生!”
方傾從手術室出來,回到診療室時,等候在裏面的骨科醫生們抱了抱他:“這麽高難度的手術也就方醫生心細如發,能夠完美牽連!”
“是啊,信息素科來給我們骨科救駕,真是……讓我們又自豪又忏愧啊!”
方傾握了握同僚的手,笑道:“不用忏愧,我是全科醫生嘛!”
大家都笑了起來,方傾與他們打過招呼後,心情愉悅地去洗了個澡,吹幹了頭發,看了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想着也去門口提前等一等于浩海,便一層層往樓下走,順道巡視下夜晚的醫院。
經過存放大體老師的太平間,突然聽到有人嘔吐的聲音,他好奇地走過去,見兩個護士正扶着腰在衛生間吐着。
“怎麽了?”方傾問道。
一個護士漱了漱口,吐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回過頭看是方傾,說:“有兩個人、送、送了一個Alpha遺體過來,說是捐獻給醫院做研究。”
“那是好事啊,應該感謝對方。”
護士們見方傾要往裏面走,連忙攔住:“別、別去看了,我們都不行了。”
“暈,當醫生的什麽陣仗沒見過,”方傾推開護士,“是遺體破損的比較嚴重嗎?”
他走進了停放屍體的房間。
不到三分鐘,他便面色蒼白,冒着虛汗,扶着牆走了出來:“捐獻遺體的人還在嗎?”
“在,在那邊接待室裏做登記。”
方傾一步步往接待室裏走去,沒等走近,便聽到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怎麽還不走,我在這兒就行了。”
“我也想見見大嫂的醫院什麽樣嘛,小氣。”
方傾推開了門,于浩海倚着桌子站着,手裏在甩着什麽銀色的東西,尹瀚洋坐在凳子上,倆人同時往這邊看過來。
“啊,找過來了,”于浩海站直了身體,臉上帶着笑,“還想着一會兒上樓去找你。”
“大嫂好!”尹瀚洋頑皮地笑着問好。
“那個人……”方傾指了指外面,不敢相信道,“是你們殺的?”
“是啊,他就是那個強/奸/犯,我們哥倆兒……”
尹瀚洋還沒等說完,就被于浩海按着嘴坐下了。
“你去看了屍體?”于浩海立刻看出方傾的臉色不對,不着痕跡地把手裏的刀背在身後,扔給了尹瀚洋。
“去看那玩意兒幹嘛?都沒想經過你。”于浩海走上前,伸手要去抱方傾,方傾向一旁挪了一步,躲開了。
于浩海一愣,随即從兜裏掏出一個透明袋子,裏面裝着李謙那繡有藍鈴花和血跡的絲巾:“是那個人吧?”
“嗯,我聞到了他的信息素。”方傾蹙了蹙眉,那股濃濃的生肉味令他作嘔,而他看到的那人的傷口更是讓他的心發麻。
那個人,是被于浩海兄弟完全虐殺而死的。
“瀚洋,你看你,”于浩海轉過身,板起臉去訓尹瀚洋,“非要那麽做,都把你大嫂吓到了。”
尹瀚洋的大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轉,立刻苦着臉道:“我錯了,我下手重,但我是為了解氣啊!”
方傾看了看兩兄弟,濕漉漉的眼睛裏像小動物一樣盛着驚怖,于浩海又上前一步,他一時沒有躲避及時,被于浩海抓住了雙肩。
“你怎麽了?”于浩海低着頭看他,眉頭緊緊皺着。
方傾看到了他深色襯衫胸口上的一抹噴濺血跡。
袁真告訴過他,尹瀚洋喜歡槍,而于浩海,是喜歡用刀的。
“我、我想起來了,浩海,今晚不用送我了,我爸來了,”方傾掙脫了他的桎梏,“我跟我爸一起走,你們先回家吧。”
于浩海一動不動,只是看着他。
“回家吧,”方傾推了推他,“我晚上給你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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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浩海和尹瀚洋沿着路燈往下走,越走,于浩海的步伐越慢。
“糟了,他看出來了,”于浩海停下腳步,躊躇地望着醫院散發出的白燈,“他知道人是我切的。”
“唉,咱們哪知道大嫂會來看啊,只想着以前方叔叔都會跟咱爸要屍體,才巴巴地把屍體送到醫院來,”尹瀚洋撓了撓頭,“早知道就地埋了算了。”
“是我提議要送來的,”于浩海嘆了口氣,“他長這麽大每天一門心思就知道治病救人,哪見過這種的……點兒真背,怎麽就讓他找來了呢?早知道不把舌頭割了。”
“早知道我也不把蛋打破了啊,”尹瀚洋見哥哥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不會吧,大嫂會因為這件事就不要你了嗎?”
于浩海沒好氣地斜了尹瀚洋一眼:“你回家吧,我在這兒等着。”
“人家都讓你走了……行了,當我沒說,”尹瀚洋想了想,勸道,“你可別硬來啊,他只是個Omega而已,還比咱們小。”
“知道。”
方傾在診療室裏坐了好久,才緩過勁兒來。
那個人該殺嗎?當然該殺,雖然方式方法上,讓他有些接受不了。
這些年,他為了挽救一條生命有時要跟醫生同僚們晝夜不息、奮鬥幾個月睡不好覺,他太懂得生命的可貴了,所以對那倆兄弟就這麽把一條人命玩死有些發怵,可也許……也許這就是瀛洲那邊的人的風俗呢?
方傾知道,他在到處找理由、找借口,為那個人的兇殘開脫。
還是了解的太少了,還是進展的太快了,事到如今,方傾不得不承認,于浩海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又因為小時候的那段經歷,與其他人相比,這個人是他放到了自己的“安全距離”裏,所以他違背了職業給他的謹慎慣性,讓他沒有認真地考慮,便一頭栽進去了。
他從小櫃子裏拿出了一瓶偷偷藏在那裏的柚子酒,仰頭一飲而盡。
走到夜風中,冷風一吹,酒氣散去,方傾已經清醒了很多。沒有關系,如果之前沒了解,那就好好了解,反正大家都是摸着石頭過河,哪有十全十美的愛人……
“方醫生!”
方傾轉頭一看,是骨科醫生廖傑。
“才走啊?”方傾問道。
“是啊,”廖傑追了上來,“我們科都在複盤你的手術呢,大家都受益匪淺!”
方傾笑了笑,和他并肩走在路燈下。
“入這行都七八年了,有時一想還是原地踏步,就特別着急,”廖傑說,“是不是Alpha醫生注定是沒有前途的啊?”
“怎麽會,有些力量型的手術Omega醫生完全做不了的。”方傾意興闌珊地答着,思緒卻飄到老遠。
“骨科已經算是力量型的手術了啊!方醫生你都做得很好,而且你年紀還那麽小,我像你這麽大時還沒畢業呢!”
方傾笑了笑:“因為我力氣比較大吧。”
“不,”廖傑說,“是你手比較巧,你看我這粗手大腳的就做不了太精細的手術。”
方傾看廖傑張開了雙手在路燈下看,他也把自己的手攤開來看:“是跟手有關系嗎?”
“當然,你看你的手指這麽細……”
廖傑話沒說完,突然整個人平鋪着向前飛了出去,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方傾簡直不敢相信地看着廖傑的背影。
“方醫生,晚上好。”于浩海突然出現在方傾的身旁,沉聲說道。
方傾吓了一跳,往右邊挪開一步。
他是怎麽來的,又是怎麽發力的,他和廖傑都渾然不知。
“你、你……”方傾驚訝地看着他。
“啊……”廖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滿臉的灰,腦門擦了地,磨掉了一大塊皮,流出了血。
“你是誰?從哪冒出來的?”廖傑心頭火起,朝于浩海去了。
“我在夜跑,跟方醫生打個招呼。”于浩海說。
“……夜跑?”廖傑看于浩海面色不善,明顯是在找茬。
“抱歉,廖醫生,”方傾連忙分開兩人要貼到一塊的胸膛,“他是我、是我精神科的患者,被我要求在這兒夜跑,不小心撞到你。”
廖傑呸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水,咬着牙道:“我說呢,原來是精神科的,那我先走了。”
說完,他抖落着頭上的灰,非常不爽地走了。
“你幹嘛?”方傾把于浩海推到一邊兒去,“你都把他頭弄破了!”
“我只是想把他撞開,誰知道他那麽弱雞,能被我撞飛。”于浩海面露不屑,又質問方傾,“他想碰你手,你沒看出來嗎?”
“什麽啊,我們只是醫生之間的交流而已!你怎麽還在這兒?”
“你不是說和你爸一起走嗎?”
“我爸沒來。”
“方傾,”于浩海蹙着眉看着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也許我之前沒跟你說明白,那我現在告訴你,我的Omega,不讓碰。”
方傾被他一字一頓的話震在原地,片刻後,他冷冷地回敬道:“是不是‘你的’Omega,還待定!”
他拔腳就走,被于浩海一把擒住了手腕。
“你鬧什麽?我做錯了什麽?”于浩海雙手握住他的手腕往上提,向提線木偶似的把方傾帶到昏暗的巷子裏,貼在冷冷的牆壁上。
“我、不、想、跟你說話!”方傾使勁掙脫自己的手腕,可像是被鐵鉗铐住一般不能動彈,雙腳還懸着空,他都快脫力了也沒把自己的手腕掙出來,只好狠狠地踢于浩海的腿。
于浩海把他從牆上摘了下來,緊緊地抱在懷裏,心跳的起伏劇烈到方傾都覺得像是鼓一般打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是不是你說的,想讓那個人死?”
“是不是你說的,要讓他死得很慘?”
“那他現在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死得很慘?那我做錯了嗎?”
于浩海連珠炮似的質問三連,方傾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感覺到方傾不再掙紮了,于浩海謹慎地松了一點勁兒,偏過頭看他神色,見方傾不說話了,便把臉貼到了他的臉上,又是生氣又是懇求道:“我明天就走了!你怎麽不讓我送了呢?你還說不是我的Omega,那不是我的是誰的?”
方傾想要整理出自己的理由來,可還沒說出一條來,就被堵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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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于浩海的車上,方傾低頭擺弄着自己的襯衫領子,從上到下,四顆紐扣,全都不見了。
“你想标記我……”方傾徒勞地抓着丢了扣子的衣領,心有餘悸地看着于浩海,如果不是他最後哭了出來,估計已經被臨時标記。
于浩海坐在駕駛位上,有些不敢看方傾脖頸上被自己搞的青紅交錯的痕跡,只望着前方喘着氣。
“我沒有發情,你為什麽要标記我……”
于浩海猝然轉身,吓得方傾往後一跳,撞在車門內側。
“……你怕什麽啊?”于浩海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試圖去安撫方傾。
方傾還是去躲,卻被他毫不猶豫地抱在懷裏,拍着後背。
“标記非得是發情嗎?心情好的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有可能被标記……”于浩海自己在那兒胡言亂語,還試圖說服方傾,“你懂不懂啊?算了,你太小了,什麽都不懂。”
說完,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個Omega标記後用的清潔貼,扔到了車窗前。
方傾定睛一看,不可置信道:“你天天揣着這東西?從第一天起?你經過我同意了嗎?”
“……昨天看電影時發的,今天是臨時起意,”于浩海把自己垂到眉間的短發捋到腦後,試圖平複下心情,然後盡量溫和地對方傾說:“那你同意我給你打個臨時标記嗎?”
“不同意,”方傾搖了搖頭,“現在醫學發達,我們Omega都按時打抑制劑,不用臨時标記。”
于浩海看了他一會兒,趴到了方向盤上。
過了很久,兩個人都不說話,青羚的電話打了過來。
方傾突然不太敢接電話了,只是對于浩海說:“送我回去吧,我爸找我了。”
“接吧,接通後我跟他打個招呼,把我們的事說了。”
“浩海。”
于浩海不理他。
方傾把電話挂斷。
又過了很久,方傾問道:“不同意标記,你就不送我回家嗎?”
“嗯,”于浩海用胳膊揉了揉眼睛,“你現在害怕我了,又不讓我标記,我不敢放你走。”
方傾終于深刻理解袁真說的話了,于浩海是很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