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請用臉猛擊我的手掌
10 請用臉猛擊我的手掌
孟雲舒始終認為,從名字可以窺見一個人過去的冰山一角。
比如她自己——她的名字是她媽取的。
據說她出生在一個初夏的下午,天氣是多雲,她媽媽,孟女士,一位頗具文化修養的喪偶高中數學老師,在窗前抱着她看雲卷雲舒,當即給她的名字拍了板。
至於她為什麽不叫“孟雲卷”,據孟女士說,“雲卷”聽起來就比較緊張,人生講究一個松弛感,她不需要緊張兮兮地一股腦往上爬,只要張弛有度,活得“舒展”就好。
但孟女士沒想到,她的女兒“舒展”地過 着過着,按照自己的興趣進了一個卷生卷死的行業,說不定如果她當初真的選了孟雲卷這個名字,她反其道而行之說不定還能稍微輕松點兒。
孟雲舒沒想過辭職,因為中誠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每次累得吐血,看看工資條她又覺得趁年輕還能再堅持堅持攢兩年,實在上班上出毛病來,孟女士會給她養老,畢竟在起名不慎這方面,她全責。
扯遠了,這都是題外話。
遲總兩位官方女兒,年長的那位名叫“游川”,年幼的那位叫“鳴柳”,從名字就能看出家族寄托的期許,而遲雨叫“遲雨”。
或許她出生在一個冷冰冰的陰雨天。一場遲到的雨,一個不合時宜的累贅。
仔細回想起來,遲雨的确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身世。而這樣的出身,怎麽會在國內這麽卷的學科卷升學……孟雲舒當然沒有貶低母校的意思,對比一下遲總兩位千金就知道了,教育經歷幾乎都在國外,是有家庭背景和金錢支撐才能達成的優秀。
到底是誰在撒謊?
首先容時沒有騙她的必要,趙南珺更沒有。
而遲雨和趙南珺當了那麽多年鄰居,她總不能讓那兩位知名企業家配合自己演這麽多年戲,所以遲雨大概率也沒有撒謊。
孟雲舒撞破了遲雨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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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大到一定程度就不能成為“把柄”了,她只能幫遲雨把這個秘密掩藏下去。
應付一個又欠又壞的大小姐已經很讓她頭疼了,原本bug齊飛但勉強維持有序剛好能夠維持的生活步調被人打破,她做夢都是把遲雨送走,如今知道此人身世坎坷,她竟然産生了一絲絲同情——早知道就不追根問底了,她暗暗心想,稀裏糊塗地當個無知的惡人多好啊,或者她再無情一點,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估計過得也比現在舒心。
但她這偶爾泛濫的同情心實在是不允許。
孟雲舒身心俱疲。
實習生小徐被留下駐場,其餘幾人出差結束當然是沒有假期的,當天她趕晚班機回家,到時已經接近十一點。這個社區在寫字樓附近,住了不少和她一樣兢兢業業的打工人,這個點燈火通明。她下電梯回家,正要輸密碼,門突然從裏面開了。
二人對視,遲雨撐着門:“回來了?”
“顯然。”孟雲舒看一眼她沒換下來的出門打扮,“你這是剛回來還是……”
“剛回。”
她拖着行李箱進來,遲雨把門關上。孟雲舒先擡頭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燈——竟然真的是完好的。
“這麽快就買到了,你怎麽找到這個牌子的?”
她圍着吊燈轉了一小圈,沒發現任何瑕疵,遲雨就靠在沙發上看她:“碰巧知道。”
“花了多少錢?我轉你。”
“不用,”遲雨語氣輕飄飄的,“你就當——我花錢換自己家的燈。”
自己家。這個用詞讓孟雲舒轉頭看了她一眼。
遲雨對此無知無覺,背對着她走向廚房吧臺旁得酒櫃,随口問:“你家還有酒櫃,裏面有酒嗎?”
又換成“你家”了。孟雲舒沉默了一下,調整語氣:“有。都市麗人下班在家小酌一杯不是很平常嗎?”
遲雨轉過身來:“能喝點嗎?”
“你……”孟雲舒想說“可以随便喝點便宜的”,話到嘴邊轉了半圈,也沒馬上答應,“你明天不上課嗎?”
“只喝一點。”遲雨兩指一捏,比了個“一點”的手勢,“好不好嘛。”
又撒嬌,撒嬌是她的什麽被動技能嗎?孟雲舒嘆了口氣,算了。
“喝吧。”她擺擺手,語氣松動了不少。
然後遲雨在她的注視下,精挑細選出了其中最貴的那瓶威士卡。
孟雲舒一路追着她手裏的瓶子,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把兩千多塊錢摔個粉碎:“你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小心點,你拿穩了!”
“這個瓶子好看。”遲雨端詳着手裏線條流暢的玻璃瓶,擡起頭無辜地朝她笑。
孟雲舒心在滴血。兩千的酒保守估計瓶子值五百塊,五百塊,怎麽擺都醜不了。
她在吧臺上坐下:“我也喝點。”
“你明天不上班嗎?”
“……”孟雲舒表情木然,舉起手做了個和她相同的手勢,“只喝一點。”
遲雨低頭笑出聲,拿出一對玻璃杯一人一只:“這酒多少錢?”
“三千。”
她四入五入,稍稍報高了一截。話說出口還有點心虛,往遲雨那邊瞟,但是料想遲雨未必懂酒,高就高點吧。
遲雨“啧”一聲,搖了搖頭。
“下次別喝這麽便宜的酒,對身體不好。”
孟雲舒已經沒力氣咬後槽牙了。她唯有微笑,趴在吧臺上,聽着被鄙視過的人民幣倒進酒杯的聲音,覺得心累。
遲雨把酒杯推到她面前,孟雲舒無力地朝她招招手:“你把臉湊過來。”
遲雨不明所以:“幹嘛?”
“我想扇你,懶得伸手了,麻煩你主動點。”
遲雨:“……”
“可以。”
孟雲舒想看的那種無語的表情只維持了一秒鐘不到,她點點頭,相當從容地把臉湊了過去。
她突然靠近,孟雲舒手忙腳亂了一下,下意識想直起身子往後躲,但一擡頭就看見了遲雨的表情——貌似清澈的,笑眯眯的,得逞的表情。
孟雲舒曾一度以為她不會被遲雨的不要臉震驚到了,但如今她又被氣笑了一次——好好好,玩花的是吧。
“這麽熟練……”她坐直向前靠近,遲雨就往後退,孟雲舒拎住她的衣領,要笑不笑地問,“經常被人扇巴掌?”
“沒有經常,”遲雨撐着吧臺,保持這個姿勢低頭迎上她的視線,輕聲說,“第一次。”
猝不及防地被往前拽,她悶哼一聲,失去平衡撐上了孟雲舒的肩膀。
她今天化妝了,妝淡得幾乎沒有痕跡,但巧妙地加深了眼窩,那雙黑沉沉的眼眸愈發顯得深邃,她低下頭,光與影在她臉上交錯,襯托出一種微妙的混血感。
遲雨長得不像遲總,也不像她那兩位“姐姐”。
孟雲舒開始走神。
周二,又是周二,她周二是有什麽活動嗎?大學生,一般會參加什麽活動來着?
才十九歲啊,這麽年輕……她十九歲的時候,在做什麽呢?
上課、學習、跷課、吃喝玩樂,她的學生時代才過去幾年而已,但仿佛已經離她很遠了。
不知不覺間,她天馬行空的思緒已經游離到外太空了。孟雲舒攢到腦門的氣已經散了一多半,側仰頭和遲雨對視:“你到底為什麽纏着我?”
遲雨:“因為閑得無聊,看你長得好看,人有意思。”
“這麽誠實?”孟雲舒對自己長得好看人也有意思這一點持贊同态度,先側面肯定了遲雨的品味,“我還以為你會說因為趙南珺。”
遲雨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傾身向前,再次拉近了二人的距離:“你怎麽知道,這就是真話?”
“有時候吧,我的直覺還是很準的,所以在我面前就別裝了。小屁孩。”孟雲舒翻了個白眼,松手把她往後一推,“而且我沒那個癖好,說想扇你就只是單純想用手反複猛擊你的臉而已,下次聽了躲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