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音樂詛咒
第71章 音樂詛咒
《閃亮少年》的第二次公演将決定45進35的名額。
只淘汰十個人, 但誰也不敢心懷僥幸,認為1/4的概率不會輪到自己。
比賽越往後,粉絲的粘性越高, 起初他們還會分散手裏的票投給認為不錯的選手,随着競争越來越激烈,晉級名額越來越少, 他們便會集中把票投給自擔,力保自擔出道。
因而整體排名大洗牌,靠着路人緣以19名高位作為起點的容星熠, 最新一次的排名掉到了28,去淘汰的邊緣驚險地走了一圈。
“這次算是給粉絲敲響了警鐘,下次集中火力投票,他肯定能安全晉級。”闵致說, “這是好事,放心。”
席冷眉宇舒展, 笑着輕輕咬了下頭:“沒關系。我知道, 這些出道位都得買。”
“那倒沒有。”闵致也不隐瞞,“頂多臨時賣兩個, 提前保四五個, 還有一兩個看真本事。”
看似公平的全民投票選秀,暗箱操作早已是不言而喻的潛規則。
提前打過招呼預定席位的公司,從節目剛開播便會給予他們推選的練習生更多鏡頭, 剪輯出完整的故事線和成長線,和其他普通的選手壓根不在同一條起跑線。
異軍突起并成功成團的練習生,也就梁淮和目前的國民初C而已。
闵致忽然問:“任旭會出道嗎?”
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席冷一愣,而後如實說出上輩子的記憶:“不會……他應該第九, 剛好卡位。”
闵致适應良好地接受了他的預言,卻又皺了皺眉:“那可不好辦,火樹傳媒是鐵了心要保一個的。”
席冷直說:“他們公司其他人的名字我都不記得了。”
那兩人比任旭距離出道位更遙遙無望。
目前,雖然容星熠排名28,但和他交好的梁準居然來到了12名。容星熠那邊既虐了粉,又和人氣一路走高的梁準交好,走到決賽絕對不成問題。
寥寥八個出道位仍在幾家公司的博弈中,而這兩位個人練習生,是誰也沒想到的黑馬攔路虎,甚至讓幾家競争對手暫停內戰,先合力對外再說。
任旭最新排名11,沒能進去出道位,本就心情不順,晚上又接到經紀人的電話,告知他這次公司已經下場買票,奈何他的粉絲實在不夠能打。最後叮囑他收一收那傲氣的姿态。
“看過小說和電視劇吧,就是那種美強慘,小姑娘最喜歡了。葉星熠有時候聊天不小心說起他家的事兒,說什麽沒去過游樂園,家裏有老鼠……雖然挺矯情的,但你知道粉絲有多吃這套嗎?”經紀人說,“還有你和那誰的賣腐有點過了,過猶不及。葉星熠和梁準的CP超話活躍度都是你們的三倍了……我們這裏給你們安排了一個吵架劇本……”
任旭聽得煩躁不已。
“還有個好消息。”經紀人話鋒一轉,“葉星熠是藝名,他姓容,說來挺有意思的,他參加節目就改了個姓。我們還查到他在海寧國際學校讀書,他那些慘兮兮的故事,估計都是演的。”
“總之你安心訓練,好好表現,出道位少不了你的。他早點淘汰最好,實在不行,我們就等決賽直播再動手……”
《閃亮少年》的仍在如火如荼進行着,每一次播出都是一次熱搜榜單的淪陷,熱度盛況空前。
容星熠入營前臨時注冊的微博粉絲已經二十萬了,相當驚人。
由于手機入營上繳,他自己發的微博只有注冊當天的那一條,這條微博也變成新舊粉絲的團建去處,在下方刷了大幾十萬的評論。
@葉星熠yeahV:哥哥拍的![圖片]
配圖是他在家裏抱着因為絕育而急速發福的板栗的照片。為了替闵致的房子保密,席冷還虛化了背景,更突出主體的少年和三花貓。
評論區裏,粉絲們還在堅持不懈地扒這位神秘哥哥的真身。
【姓葉的男明星已經扒完了……說起來內娛還有其他和①寶長得像的男藝人嗎?啊啊啊啊急急急急急】
【就咱家這個顏值,咱哥不出道當藝人真的暴殄天物】
【哥哥肯定人又好又帥,熠熠好依賴他啊,每次打電話都打給他,動不動就要提他……求節目組把手機還給熠熠讓他出來發幾張哥哥帥照行不行?】
【據說slsn準備斥巨資請練習生的家人來看決賽,咱哥應該也要來的吧???】
……
時間一晃而過,容星熠準備第三次公演的時候,十二月也即将迎來尾聲。
又是打電話環節,容星熠興奮地告訴席冷一個好消息:“哥!聽說三公獲勝的隊伍能去KBN小年晚會表演……你去看嗎?”
席冷笑問:“就這麽自信你能贏?”
“嗯!先把目标定下了,才有可能實現啊!”容星熠自信十足,又問,“那你會去嗎?”
“現在掏你哥的腰包,一點兒都不客氣了?”
“我不是說我以後賺了錢會加倍報答你嘛。”容星熠嘟囔,“或者你去掏別人的腰包也行?”
容星熠這個性格,除非遇到毀滅性的意外,再怎麽也不可能過得比自己差的。席冷不由想。
笑了幾聲,又聽了一籮筐的廢話,席冷留下幾句言簡意赅的鼓勵,挂了電話。
說起來,KBN的小年晚會。
這是小說裏的一個重要劇情點,不過發生在三年多以後,他去世半年後。
這時候主角攻受已然進入暧昧期,剩一層捅不破的窗戶紙。愛而不得的霸道瘋批攻徹底發瘋,給主角受下藥,可惜中途發生了一些意外,反倒便宜了主角攻。
此時回想起這段劇情,席冷再也無法像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眉頭越鎖越緊。
胸悶氣短,難受得慌。
他把無辜的板栗抓過來撸了又撸,心情還是沒能完全平複。
他相信闵致,卻不确定闵致會不會受到世界規則的控制。之前闵致就告訴他,每次讓喬嶼森去追洛嘉言都會頭疼,剛開始幾次吻他,心髒也會不舒服。
席冷抱着板栗重返自己房間,他打電話的時候闵致也不閑着,入侵他閣樓上的畫室,但很禮貌地只拿了廢紙在那兒亂畫。
席冷走上去,頗有些無奈:“這兒一堆畫紙呢,幹嘛用我扔掉的草稿?”
闵致興致勃勃展示剛完成的大作:“你看。”
素描紙上是一張席冷不太滿意的草圖,畫的闵致,問題主要是構圖位置偏了。
然而闵致又在那大片的空白上做了補充。
他畫起人來無法突破丁老頭的框架,便轉而去鑽研企鵝,一只憨态可掬的企鵝躍然紙上,笨拙,又有些兒童畫的稚氣,和旁邊的闵致簡筆畫頭靠着頭。
“如果我以後發專輯,就用這個當封面,你覺得怎麽樣?”
席冷臉色平靜地看向興致昂揚的人:“你打算重新開始做音樂嗎?”
闵致高昂的興致瞬間冷卻,他看看自己手裏的畫,說了聲“也是”,似乎是想把那張畫揉了揉扔了,但猶豫再猶豫,只是小心翼翼地折起來。
“音樂詛咒。”席冷第一次如此認真地問,“為什麽?”
*
12月31日,跨年的日子。
過去的幾年裏,除了打工購物,席冷幾乎不出門,逢年過節就更不會出門了,外邊越熱鬧,他越覺得無聊。
而今年他被精力旺盛的鄰居邀請一同外出,還讓他帶上換洗衣服。
席冷不明就裏,但照做。
現在坐闵致的車他已經很熟練了,扣上安全帶,忽然問:“你最後一次演唱會,是不是就是三年前的今天?”
準确來說,直到今天,才是闵致放棄了音樂三年整的日子。
闵致“嗯”一聲,說:“今天我們去T市。”
席冷應好,又問:“路上能放你的歌嗎?”
“這有點兒怪。”闵致不像以前那樣諱莫如深,對于席冷禮貌征詢意見的話,卻沒個正形兒地回,“我本人就在這兒呢,你當着我的面,聽我以前的歌,算幾個意思。”
“……”席冷差不多摸出了一些和他相處的門道,“那你現場唱?”
闵致忍俊不禁,假模假樣地謙讓:“不行,生疏了。”
“再說——”
席冷直覺沒什麽好事。
果然,闵致說:“早上你不是嘗過了麽,今天戴的舌釘太大了,影響發聲。”
席冷:“……”
說起來,闵致的舌釘和手指上“keep silent”的刺青,都是那次跨年演唱會之後的産物。
去想闵致在那場公開的演唱會遇到了什麽,比如唱夠了知足了,這個思路從一開始就錯了,只能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把舌釘和刺青當成放棄音樂的浪漫宣言。
實際上那是他用來告誡自己的箴言。
他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不要再唱歌了,你的音樂是詛咒。
車子駛過高速,來到隔壁的T市,郊外一處老舊的自建房。
牆面灰白掉皮,牆角雜草叢生,只有進入的石子路被踩得很幹淨,看起來時常有人過來,只可惜因為工作忙碌,待不了太長時間。
闵致邊走邊說:“我媽是在我七歲那年去世的。”
這是席冷早已從小說大綱中得知的劇情,卻是第一次從活生生的闵致嘴中聽到。
闵致繼續說:“過勞猝死,在便利店上夜班的時候,正清點着貨架呢,突然就倒下了。”
“大概三歲的時候我開始對音樂感興趣,她拼命打工賺錢送我去學鋼琴,上一節課三百,她得幹三天。”
席冷就站在他身邊,默默地聽着。
“姥姥心疼她,總說,要不就算了吧,我媽堅決不同意,兩人大吵一架。”闵致說,“結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姥就出去了,原來她把他這些年掙的錢全給我交了學費,這樣我媽也能輕松不少。”
席冷聽得認真,只在腦中很慢地過了一個念頭,雖然困窘,但原來闵致是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的,難怪他會成為今天的他。
“我媽在這邊。”闵致一個拐彎,往後院走去,示意席冷去看雜草中的小土丘,“看看就行,不用拜。明天再去看看你媽?”
席冷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嗯。”
從不太牢固的後門進屋,兩人有幾分像是鬼鬼祟祟的竊賊。
不過房子裏顯然沒什麽可偷的,好比席冷以前住過的地方。
“後來我去了蔣家,再後來出道了,我姥也不願意和我去京城,非得一個人住在這兒。”闵致還在說,“我拿她沒辦法,就随她去了。她不喜歡家裏有外人,我就安排了一個保姆每天過來做三頓飯,住在隔壁的那棟小平房,很近,也能有個照應。”
說起往事,他平鋪直敘雲淡風輕,手卻不太安分,揉上席冷柔軟卷曲的發尾。
接下來的故事席冷超乎想象。
甚至讓他産生一個極其強烈的念頭,這個世界真的只是一本小說嗎?
未加筆墨描寫的地方,比如他暗無天日的童年,比如容星熠中道崩阻的夢想。
這一切真實得可怕,殘忍得可怕,連作為主角之一的闵致也不能避免。
三年前12月31日的跨年演唱會,是一次足足準備了一年的盛宴。
可惜姥姥年紀大了,不方便去演唱會那種人聲鼎沸的地方,她的體力和心髒都受不住。
那場演唱會不直播,但闵致希望她能看到自己精彩的演出,于是特意安排了一位攝像師,為姥姥開了一場獨家直播。
保姆在T市這邊給姥姥做了晚餐,幫她調好闵致送的電腦,然後就回了隔壁的房子,等待晚上八點演唱會直播開始。
那是激情洋溢、震天動地的搖滾樂。
老人家不太能理解這種音樂形式,但她看得出舞臺很大,很漂亮,她的外孫在舞臺上演出,光彩四射,驕傲迷人。
她為他而自豪。
闵致這些年一直很注重她的身體健康,甚至不敢帶她去演唱會現場。然而千算萬算,也萬萬想不到,激烈的搖滾樂會成為腦梗的誘因。
她可能嘗試過呼救,闵致不知道,因為他的音樂蓋過了一切聲音,包括姥姥死前所有絕望的呼救,以及最後想對他說的話。
他的演唱會一直開到淩晨,鄰居的保姆住得太近,告訴他說老人家耳背把音量調得太大,連自己那邊也能聽見,睡覺的時候都得戴耳塞。
第二天早上保姆過來做飯,才發現老人已然冷透的屍體。
……
席冷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闵致的過去,本就匮乏的語言能力,從簌簌飄落的冷雪,變成屋檐下累月的冰淩。
“現在我都告訴你了,只告訴了你。”闵致神色認真,“你說我是主角,但我間接害死了兩個最愛我的人。”
“所以我認為,這個世界,包括你自己,未必是你以為的那樣兒。”
好半天,席冷才開口:“猝死和腦梗,都是意外,誰也不能提前預料。”
組織再組織,席冷鄭重地一字一句地說。
“直到最後一刻,姥姥也看着你,舞臺上耀眼的你。聽着你的聲音,你最喜歡的音樂。”
“如果死亡意味着永遠醒不來的夢境,那她以後的夢境裏,全部都是你。”
那茶褐色的眼睛如同溫柔的水波,輕而易舉網住他。
闵致想,他這輩子也逃不出去了。
聲音很輕,像紛紛落下的雪,觸感卻更接近羽毛,柔軟輕盈,還有點兒撓人癢。
“外孫永遠陪在身邊,她應該覺得很幸福吧。闵致,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