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合一
她奔進拘留所, 裏頭暗沉沉一條走廊, 采光極差,還什麽人都沒看見就率先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走廊裏回蕩着激烈的打鬥聲,月往前跑了兩步, 在盡頭一拐彎, 看見一個男人張牙舞爪的撲過來,他穿了一件破夾克,蓬頭垢面,滿嘴是血, 眼睛裏閃爍着兇殘雪亮的光。
“血……血!!”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嘶啞的咆哮着,看見月的瞬間, 他咧嘴笑了起來,黃色的煙牙參差不齊,有兩顆赫然已經變成了三角形。
——污血種!
月目光一凜,只見容彥狂奔着從拐角處現身, 大吼一聲:“草!你他媽的給老子站住!別碰她!”
那污血種看了看容彥, 又看了看月,很快就分清了實力的強弱, 冷不丁朝月邁了一步,容彥勃然大怒,狠狠的撲了上來,騎上去對着他的臉就是一拳。
有什麽東西飛了出來,滾到月的腳邊, 月退了一步,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個未成形的尖牙。
容彥這個大隊不是白叫的。
他從基層警員的位置一步步爬上來,歷時三年,沒有任何背景和關系,靠的完全就是一腔悍勇。
月忽然就對這個粗魯又直男的容隊産生了一絲欽佩之情。
污血種喪失神志,怪力亂神,他跟容彥扭打在一起,居然一時難分高下,幾次都磨牙霍霍朝着容彥的脖子咬過去,容彥死死的抵住他,手臂上青筋爆出,他咬牙對月吼道:“快走!”
走廊深處還在不停地傳出駭人的動靜,月心裏記挂傅微,火氣上冒。
少女的瞳孔深處隐約有赤色的浪潮在翻湧,宛如黑夜中放光的紅寶石,她微微眯起眼,目光凝做一線,猶如有形的冰冷的無機質,射了過去。
對方在翻滾中無意間和她對視,瞬間似是被扼住了喉嚨,深入骨血的壓制使他動彈不得,容彥趁着這個空隙将他拎起來狠磕在牆上,連磕好幾下直到磕出血來。
“草,讓你咬!”容彥用手铐将那東西的手铐在背後,轉而将自己的皮帶解了下來,強行捏開那污血種的牙口,勒緊。
他喘了口粗氣,擰着臉回頭,發現方才靜立在牆邊的少女人沒了。
拘留室的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了幾個昨晚被扣留的小混混,目測是在混戰中被誤傷,一個個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統共兩個警員,一胖一瘦,其中一個瘦子正艱難的将一個黃T恤的小流氓搬上沙發,黃T恤脖子上有個駭人的血窟窿,已經不出血了,凝了褐色的血痂在上頭。
那黃T恤先前還一個勁兒的抽搐鬼叫,這會兒估計是累了,也消停了下去。
另一個胖警員隔了段距離,站在一張黃漆木的破桌子邊,死死的盯着桌子對面的傅微。
傅微坐在一張有靠背的舊椅子上,乍一看像是個登記人事檔案的老幹部,他貌似行動自如,實則腳踝處铐了一副铐子,鏈子也不長,半米左右,一頭拴在牆角。
真是個非常體面的軟禁方式,容彥想出來的。
傅微的臉色有些蒼白,唯獨眼神還淩冽犀利,清冷而專注的望着對面。
“把我解開。”他跺了一下腳,鏈子叮當晃動:“他們不能待在這裏。”他擡手指着那堆流氓。
“解開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也不可能的。”那個看守他的胖警員說:“容隊交代了,你是重點關注對象,時刻不能放松。”
“傅哥,知道你看不慣這群地痞流氓。”那個瘦警員擦了把汗,直起腰:“但這也沒辦法,咱們拘留所就這麽點地方,您将就将就,就當沒看見,再說了,他們傷成這樣也不能再作妖了,對吧。”
傅微還沒來得及說話,那瘦警員搓了搓手道:“小高,我去叫個醫務員來處理,順便看看容隊好了沒有,我們公安人員的宗旨是為人民服務!雖然他們犯了錯,可是還是有基本權利的。你在這兒先看着點,可別再讓那幾個人傷上加傷,”他特意朝傅微努了努嘴,這才拿了外套小跑着出去。
胖警員應了一聲,着重轉身正對着傅微,一副門神的樣子,傅微扶了扶額,再次擡頭道:“小高,我們講道理——”
“傅哥,在這兒真輪不到您講道理。”胖警員一身正氣的說:“我們知道您以前是搜查局高幹,但是就是再高的幹,在我們公安部拘留所,還是得聽容隊的!不能以權謀私,要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
他說着說着,忽然發現傅微的臉色一分分冷下去。
好像生了很大的氣啊……跟容隊過節這麽深的嗎?
他的舌頭不受控制的打了個磕巴,下一秒傅微驟然間暴起,探身一個巴掌朝自己呼了過來。
胖警員嚎叫了一聲,被傅微一臂拍開打着旋兒的撞在了牆上,他肥碩的腮幫子幾乎跟牆皮來了個貼面禮,摳了好半天才摳下來。
耳邊響起了可怕的野獸般的嘶吼,伴随着叮呤咣啷的鐵鏈聲,胖警員驚恐萬狀的回頭,卻見那個黃T恤不知何時從三米遠的沙發上跑到了桌邊,這會兒正仰身被傅微摁在黃漆木的桌面上。
黃T恤兩腿亂蹬,眼球上翻,嘴角不住的湧出白沫,傅微用肘部力量卡住他的脖子,一寸寸收緊。
這個容隊口中的搜查局高幹又一次露出了昨天晚上的那種煞氣橫生的表情,宛如修羅在世,腳踝上的鐵鏈子繃的緊緊地,眼看着就要把那個小流氓活生生的卡死,胖警員猛地想起了容隊的教導,突然怒從膽邊生。
“你放開他!”他嗷一嗓子,見傅微痛下殺手無動于衷,幹脆拔出了腰間的警棍,虎虎生風的朝着傅微掄過去。
傅微沒料到這胖子會來真的,不得已欠身避開,那警棍從他胸前砍下去,将那黃T恤從他的桎梏中解放。
“你!”傅微吐出一個字,恨鐵不成鋼,那胖警員湊過去扶黃T恤,锲而不舍的吼道:“我們容隊說你這就叫恃強淩弱,草菅人命——”
他話音未落,只覺得手上一陣黏糊,黃T恤不知何時翻了個身,以一種極其古怪扭曲的姿勢站直了,機械性的擰過腦袋。
小流氓的嘴唇幹裂,牙齒錯亂,口腔裏噴出隔夜的不消化的口氣,他慢慢的将上下颌張開,粘稠的唾液從嘴角滴落下來,徑直滴到了胖警員的手背上。
胖警員一陣僵硬。
“你的虎牙……長得還真得勁兒……”
下一秒,黃T恤撲了上來,他嘶吼着瘋狂的咬向胖警員的脖子,牙齒頻繁的交錯發出“咔擦咔擦”的可怕聲響。胖警員的背再次重重的撞在了牆上,他拼了命的伸直了胳膊推搡,阻止黃T恤的靠近。
“救命啊!!!你他嗎發什麽瘋啊!!!”
傅微一步上前,腳踝驟然間劇痛,鐵铐子勒緊肉裏,他暴躁的跺了一下腳,吼道:“把我放開!”
“艹啊我沒有鑰匙!”胖警員直接哭出了聲:“鑰匙被小劉帶走了!”
他這一聲哭嚎直接岔了氣,力道一卸就讓黃T恤又靠近了幾分,利齒幾乎貼到了鼻梁,胖警員崩潰了:“傅哥!!!救命啊!!!救命啊!!!我不要死啊!!!”
傅微一手撐在破桌子的邊緣,竭力的伸展肢體去抓黃T恤的後衣領,奈何身體崩到了極限,指尖還是夠不到,眼看着黃T恤就要撕開胖警員的脖子,他大吼一聲:“把你的警棍給我!”
胖警員一愣,恍然大悟,猛地扭腰,他剛才用了警棍,沒扣嚴實,這一扭警棍掉在地上,他一呲腿兒将警棍朝傅微踢過去。
“啊呀媽媽!”這一番動作讓他整個人下蹲了幾厘米,黃T恤順勢壓下來,嘴巴張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似乎要将他的整個腦袋吞進去。
只聽“砰”一聲巨響,黃T恤大力一推胖警員猛地後掠,靈活的不像個人,警棍虎虎生風的從二人中間飛過去,将牆上的玻璃相框砸了個稀巴爛。
胖警員呆住了,他從沒見過誰能把警棍扔出霰、彈的效果,總覺着這一棍剛才要是中了,這黃T恤的腦漿子都得被打出來。
對面的黃T恤暫時不敢輕舉妄動,他看了看胖警員,渾濁的眼珠子轉動,像是在搜尋,最終徐徐的看向了傅微。
傅微一怔。
他感到腳踝處一陣刺痛,估計是剛才用力過猛,肌膚被鐵铐子割破了。
“出去!”他當即對胖警員吼道。
“什麽?……”胖警員茫然。
“連着沙發一起推出去!”傅微斬釘截鐵道:“把門鎖上!快!”
胖警員抹了一把臉,收回了一點神志,驚道:“可是你——”
“別啰嗦!”傅微說:“為人民服務!”
去他媽的為人民服務!
胖警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爬了起來,吼道:“傅微哥我記你一輩子!”說完,他小旋風似的沖到門邊,将那張長沙發乃至沙發上的人一并推出了拘留室。
月狂奔到走廊盡頭,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她看見狹窄的走廊裏堆了一沙發的人,還有個胖警員倚在沙發扶手上上氣不接下氣的擦汗。
“傅微呢!”她沖上去一把揪過那個胖警員的衣領子,踮起腳尖吼道。
那胖警員正在心有餘悸的咽唾沫,被她這一下勒的差點沒給自己嗆氣管裏去,他有點兒懵的伸着脖子,看少女的臉看成了個鬥雞眼:“裏,裏面!”
月松開他,撲過去轉門把手,轉不動,那胖警員道:“門鎖上了!”
“為什麽鎖上!”月扭頭厲聲道。
那胖警員被月吼得委屈起來:“裏面有個瘋子,那我拿他沒辦法啊……”
“那你就把他跟傅微關一起!”
“傅微哥要求的我我我!”胖警員語無倫次道:“你兇我幹嘛呀!”
月跟他說不通,門上方有透明的玻璃,她踮起腳尖來也夠不着,忍不住回頭道:“過來!”
胖警員:“啊?”
“我讓你過來!”月一指腳下:“給我蹲這兒!”
這小姑娘吼起人來氣勢足足的,胖警員立刻臣服,委委屈屈的蹲下了,月一腳踩上他的肩,扒着門框,透過玻璃朝裏望。
望了幾秒,她跳下來,怔怔的看着地面。
“我沒說錯吧!”胖警員說:“你要是實在要開門……鑰匙給你,你去開。”
“不能開。”月喃喃道:“不能開……”
這裏這麽多人,如果她不能及時給予對方壓制,咬到誰後果都不堪設想。
可是傅微……
不,傅微可以的。
傅微既然讓這個死胖子關上門,應該就已經很明确的知道要怎麽處理那個污血種。
正想着,容彥和小劉一前一後從外面狂奔而至。
“怎麽回事!”容彥吼道:“你們怎麽都呆在外面!傅微呢?!”
胖警員低着頭不說話,容彥失去了耐性,他跟月如出一轍的反應去轉門把手,發現門鎖着,于是他擡頭透過玻璃朝裏看去。
乍一看屋裏空蕩蕩沒人,容彥愈發不安,他竭力四下張望着,随後看見從那破舊的黃漆木桌子後方身出來一個腦袋。
頭發雞窩似的,正是那個黃T恤的小流氓。
他仰塘在地上,瞳孔散大。
容彥當然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他怒不可遏,扭頭對那胖警員吼道:“給老子開門!草!”
“可是傅微說——”
“他說什麽他就說!”容彥狂怒:“老子才是隊長!他在裏面殺人!你他媽就是從犯!”
那胖警員吓得手一抖,鑰匙從褲兜裏滑出來,容彥彎腰去接,一只手卻搶他一步率先伸過去兜住了那串鑰匙。
容彥:“?!”
月将鑰匙握在手心裏,背在身後,退開幾步,冷然看着容彥。
“鑰匙給我。”容彥耐着性子道。
“那人還活着?”月輕聲問。
“對。”容彥說:“你把鑰匙給我,還來得及救他!”
月漠然:“那我不能給你。”
“你男朋友在殺人!”容彥的耐心告罄,指着拘留室的大門咆哮:“你他媽明不明白!”
“剛才那個呢?”月說:“你為什麽這麽久才回來?”
容彥呆了呆,突然語塞。
剛才那個人……他讓小劉把他帶去醫務室,誰曉得剛走到室外,太陽光照下來的一瞬間,那人就倒在地上蜷縮成團,抽搐了沒幾秒就死了。
“反正都要死的。”月淡淡的說。
容彥愕然回望。
他呼吸越來越急促,像個受了傷的困獸般,一拳砸在牆上:“你說的這是什麽歪理!人反正都要死,所以就不要救了是嗎?如果是這樣那他媽的還要公安做什麽!”
月吐出一口氣。
解釋不通。
搜查局的存在是血族和人類之間的一道堅固防線,為了不引起市民的恐慌,搜查部門會簽署一系列與血族有關的保密協議,即便有人因為與血族搏鬥而英勇獻身,他們的最終死因也會保密,或是被撰寫為意外。而公安部門則是在搜查局建立的穩定環境中協調人類內部的矛盾,搜查部門的人可以外調,但是很少有外部人員向搜查局內部調動。
除了搜查局的人,沒有人知道血族是真實存在的,這就是政府搜查部門和公安部門之間的巨大鴻溝。
月和容彥僵持了幾分鐘,她忽的将鑰匙抛起來,容彥擡手接住。
容彥開門沖進去,此時的傅微已經站了起來。
傅微看起來很狼狽,他被迫拘泥于方寸之地跟一個不是人的東西搏鬥,手臂上的傷似乎又裂開了,腳踝上也是傷。
那個黃T恤倒在桌子後面,一條椅子腿洞穿了他的心髒,死的透透的。
空氣中都是血腥氣和腐臭味。
月跟在容彥身後走進去,她先是松了一口氣,随後看着傅微的模樣,心一點一點的揪了起來。
“草!”容彥看見黃T恤的死狀,面容扭曲的不成樣子,破口大罵,他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傅微的領子,将他摁在牆上:“傅微你簡直是喪心病狂!”
傅微默然,他的黑發略顯淩亂,一縷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角,他的目光就這麽清淩淩的從後方射出,冷靜淡泊的不像話。
容彥最恨的就是傅微這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你他媽的是搜查局出身的就了不起嗎?”他怒極反笑:“就可以把人命看的一文不值!就可以胡作非為,想他媽殺誰就他媽殺誰嗎!你知不知道這是兩條人命!”
傅微終于皺起了眉頭。
“如果你聽我的,殺一個,現在不至于死兩個。”
容彥瞪着他,眼珠子裏有血色上湧。
“傅微我草你媽!”他咆哮着,一拳打了過去。
“傅微!”月驚叫,她不顧一切的沖上去,一把拉開了容彥,她這次沒有收斂力道,容彥被她推的一退再退,撞在了牆上。
“傅微你還好吧!”月急聲道。
傅微被打的偏過臉去,他唇角破了,殷紅的血跡滲出來,這會兒可真的是遍體鱗傷了。月怔了怔,心疼占了上風,扭頭氣道:“容彥你信不信我現在就——”
“小白!”傅微拉了她一下。
月硬生生的把“咬死你”三個字咽了回去,見容彥一手叉腰,咬牙切齒道:“丫頭片子我現在不跟你計較你妨礙我公務的事,小劉你把她給我帶走,至于傅微。”他冷笑:“我們的帳一筆一筆算!”
月被轟出了市公安局。
她從門衛那兒又把電腦紋絲不動的搬回去了,氣到抓狂。
容彥一直在噴傅微知法犯法,月覺得恰恰相反,傅微就是太遵紀守法了。
要不然她早就把這破拘留所的屋頂給掀了。
一看容彥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那傅微要身陷囹圄多久?
月在原地急的打轉,忽的,她靈光一閃,掏出手機。
“駱曌!”甫一接通,她就沖着話筒那頭喊:“救命啊!”
駱曌那頭正在高鐵檢票,他吓得手一抖,行李箱拉杆兒脫手,“啪叽”砸腳背上。
“怎麽了月?”他急的從檢票處退出來:“怎麽了??”
他養了月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聽她叫救命叫的這麽火急火燎的。
“我朋友被市公安局抓了!”月說:“十萬火急,你能不能幫我把他撈出來?”
駱曌:“哈?……”
“事情是這樣的。”月說:“我們昨晚在夜店跟人小流氓打了一架,市公安局正好掃黃打非就把我們逮了,我那朋友仗義,一個人把罪全頂了,然後今天他在拘留所裏殺了個人,我感覺市局那個腦子不太好使的大隊長會跟他過不去啊!”
駱曌:“哈?……”
“哈什麽哈!”月暴怒:“駱曌你老年癡呆啦!”
看樣子小女王心情是很暴躁,駱曌猶豫了一下,推了推□□鏡:“你那朋友,男的啊?”
“對啊。”
“年輕,個子高,還挺帥。”
“對啊,你怎麽知道?”
駱曌:“哦。”頓了頓他道:“你前面說的這些我都可以找人幫你打招呼糊弄過去,可是殺人這條是高壓線,誰碰誰死。”
“可是他殺的不是人。”月說:“是個污血種。”
“你說什麽?!”駱曌猛的一怔。
兩人掰扯了好半天,駱曌成功錯過了車,他幹脆也不急着回去了,找了個咖啡店坐下。
“如果真的上綱上線,那個腦子不好的容隊也是殺人犯!”月氣咻咻的說。
“你先別急。”駱曌說:“你要理解,公安機關和搜查部門之間一向泾渭分明。”
“那就容忍他們欺負小傅啊!”月說。
“如果真的是污血種,那聯合政府有明确條例,殺污血種不犯法。”駱曌說:“我可以跟他們掰扯掰扯,問題不大。”
“那交給你了。”月說:“你一定要把小傅救出來啊!”
駱曌張了張嘴,目光漸漸沉下去:“月,你跟這個小傅關系這麽好了?”
“還行吧。”
“他是幹什麽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月說:“他是我最喜歡的小說作家!”
駱曌:“哈?”
“《百年契約》,WIF。”月說:“就是他,我剛開始還以為他是個無業游民呢!”
聽小女王談起這個小傅來滔滔不絕的,駱曌的臉色更差了,但他沒有在電話裏表現出來,只是淡淡道:“行,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晚上別在外面亂逛。”
他挂了電話,坐在咖啡廳裏發了會兒呆。
聽月的描述,這個小傅似乎對血族內裏的條條框框很是熟悉。
徒手殺掉了一個污血種,這個人絕不簡單。
月跟他走得那麽近,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唉,陷入愛情的人,不管多少歲,不管是什麽物種,都會變得很盲目啊。
駱曌捏了捏鼻梁,對自家養的白菜很擔憂。
月抱着傅微的電腦在市局外面從白天蹲到天黑,又從天黑蹲到天亮,這才收到駱曌的消息。
駱曌:“搞定了寶貝兒。”
月打了個呵欠想站起來,結果腿麻了,她“哎喲”一聲,抱着那沉重的商務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小傅,你怎麽還不出來啊!”她氣的甩頭:“我餓!”
“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月一怔,飛快的扭頭,明亮的路燈下,男人兩手抄在口袋裏,彎着腰,溫和的看着她。
傅微還是傅微。
他在局子裏蹲了兩天三夜,被铐被打,除了身上的傷痕,你無法從其他的什麽地方看出他有任何頹唐的表現。
他寧靜端莊的像是一片海,可以包容一切。
月忽的感到鼻子一酸。
“小傅……”
“電腦給我吧。”傅微伸出手。
“不!”月拍拍屁股爬起來,看着他的手臂。
估計是駱曌打了招呼的緣故,傅微的襯衫被清洗過了,看起來幹淨了許多,但是前臂鼓鼓囊囊的,約莫是打了繃帶。
“你不方便,我來拿吧。”她別別扭扭的憋出一句話:“對不起。”
傅微失笑:“傻話。”
他笑得溫柔,如冬日暖陽,如初春白雪。
是所有不合時宜之中最合時宜的東西了。
“吃什麽?”傅微說:“正好我也有點餓了。”
“你吃什麽我吃什麽。”月說:“那個腦子不好的容隊飯都不給你吃麽!”
“也不是。”傅微說:“他們早上吃盒飯帶我來着,不過中午忙的沒影,他們自己都沒顧上吃,自然也不會管到我。”
“你幹嘛替他說話!”月鼓了鼓腮幫子。
“就事論事。”傅微說。
“他虐待你這麽久!”月很生氣:“從來沒見過這麽小心眼的男人。”
“其實容彥是個很優秀的外勤人員。”傅微說:“只可惜不是軍功世家,他一直想進搜查局,可就是因為這一點被限制死了,只能待在市公安。”
月低下頭,若有所思。
兩人沿街而走,由建安路走到商區,新開了一家火鍋店,似乎很不錯的樣子,傅微想帶着月進去,卻被月攔了下來、
“你剛出來,還有傷,吃點清淡的吧!”月拉住他的手臂道:“我們去喝粥啊!”
街角正好有一家綠色粥鋪。
兩人進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服務員拿了菜單來,傅微将菜單遞給月:“你看看喜歡吃什麽。”
月猶豫了一下,接過菜單,偷偷的瞄了一眼隔壁桌。
隔壁桌的兩個姑娘各點了一碗古法紅糖的黑米粥,黑米和紅糖配上桂圓紅棗等八寶,熬得稠稠的,放在一個白瓷的碗裏,顏色漂亮。
月皺了皺眉。
這個粥怎麽這麽小一碗啊!
依照她的飯量,不是最起碼要喝個七八碗!
她又偷偷的瞄了一眼傅微。
傅微一手托腮,看着窗外,似乎又在放空。
這家夥好容易放空啊。
夜色與霓虹在他的眉眼和鼻梁處勾勒出娟秀的線條。
小傅真好看。
小傅又好看,又有才,月心想,他應該喜歡那種斯斯文文的,又嬌又軟的姑娘。
不行,不能表現的太能吃,有損形象,豬精女孩不配嬌軟。
她再次看向隔壁桌,那兩個小姑娘捧着碗喝了兩口,都沒下半就各自說飽了,然後倚在扶手上刷手機。
“額。”她估摸了一下這個嬌軟女孩該有的食量,低聲道:“一碗……皮蛋瘦肉粥。”
“嗯?”傅微似乎剛從放空裏回過神來:“什麽?我剛才沒聽清。”
月一愣,電光石火間,她覺得嬌軟的仙女不應該吃肉和皮蛋!
仙女都是喝瓊漿甘露了!
“額我說!來一碗酒釀小丸子!”
“你确定?”傅微眨了眨眼,露出詫異的神色。
完了,肯定是我之前吃蛋撻的行為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月悲催的想,現在挽回一下還來得及嗎?
“我确定!”
傅微又看了她兩眼,點了點頭:“哦,服務員,給我來一份酒釀小丸子,再來兩碗皮蛋瘦肉粥,一碗海鮮粥,都要大份的,兩盤紅糖糍粑,兩盤玉米烙,一盤油炸小饅頭,檸檬水一打。”
服務員也不多問:“好嘞!”
月:“???為什麽點這麽多!”
傅微側目,眼角隐約有笑意:“我餓了。”
菜上齊了以後,月看着自己作死點的酒釀小丸子,第一反應是,為什麽這麽稀啊!
傅微用勺子舀着他的海鮮粥,漫不經心的吃,月咬着嘴唇,目光不停地往那兩碗皮蛋瘦肉粥上瞟。
那是小傅點的。克制一點啊白錦丞月!你是豬嗎!
等小傅走了,你可以加餐哪!
可是又很想跟小傅多呆一會兒……
“那個……”她糾結的發問:“天氣這麽冷,你一下子上把菜全上上來了,會涼掉的吧!”
傅微擡眸:“是哦,涼掉就不好吃了。”
“對啊!”月說:“會吃壞胃哎!”
傅微将勺子往碗裏輕輕一擱,略有為難的托腮:“那怎麽辦?上都上了。”
月:“……我覺得……”
你覺得個什麽啊你覺得!啊白錦丞月你果然是豬!
她懊惱的扒着桌子邊緣,忽然,傅微将裝粥的碗推到了她跟前。
“幫我個忙吧。”他說:“在涼掉之前吃完,嗯?”
月愣了愣:“啊?”
“拜托了。”傅微說。
他的表情看起來誠懇極了,可眼睛裏閃爍的光分明就是狡黠。
月忽然覺得自己沒有什麽裝逼的必要了。
“我,我事先聲明哦!”她板着臉接過勺子:“我如果把胃口吃開了……會很可怕!”
“沒事。”傅微說:“我看過了,隔壁有個生煎店,大不了我再去買九十個生煎。”
月:“……九十個生煎,我是豬嗎!”
傅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兩人埋下頭去喝粥,最後各自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月吃完了一碗粥,再吃另外一碗,發現還是涼了。
涼了其實也沒什麽。
她剛要下勺,傅微卻攔住了她,擡頭對服務員道:“這粥涼了,幫我熱一熱好嗎?”
服務員:“不好意思先生,我們的餐食送出一概不回鍋的。”
“那我再點一碗。”傅微說:“涼了會吃壞肚子的。”
月倏地一怔。
……
“這都涼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啊!”
“別吃了,倒了。小心吃拉肚子。”
“別哭別哭,我給你做新的,炒雞蛋還是土豆泥?”
“我當然還會別的,就是這兩個做的比較熟練……”
“吃飯的時候記得把窗戶關上,這樣冷風就不會吹進來了,菜也就不會涼的那麽快啦。”
“我有錢啊,你別擔心這個,我明天就去申請,給這屋子裝個壁爐。”
“他們會給我們裝的,我好歹也是國家子弟兵,奉獻青春上陣殺敵,不會連個壁爐都不給裝的。”
“月啊,別掉金豆豆啦!笑一個,嗯?”
……
腦海裏匆匆的閃過一些記憶的碎片,音畫還很同步,月一陣錯愕,慢慢的塞了一塊玉米烙進嘴裏。
粥很快又上來了,她卻沒動,握着勺子沉默了片刻道:“小傅,紀臣和伊藍會在一起的吧?”
傅微給自己倒了一杯檸檬水,抿了一口道:“沒想好。”
月臉一黑:“你這是官方的不劇透行為,還是真的沒想好。”
“真的。”傅微說。
“為什麽不在一起呢?”月有點兒不解:“現在的讀者都喜歡HE,生活壓力太大,再看BE會瘋的!”
“在一起就是HE了麽?”傅微說:“不見得吧?”
月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是啊。”半晌,她輕聲喃喃道:“你寫的是現實主義的小說,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就太不現實了。”
兩人倏地變得無話。
傅微又一次轉眸看向窗外,他放空了一會兒,忽的開口道:“小白。”
“嗯?”
“那天在鳳舞九天裏唱歌的那個吉他手叫什麽名字?”
“叫羽馳,怎麽了?”
“你看那個,跟着羽馳的是不是你的同學?” 傅微的聲音收緊了幾分:“我記得她叫徐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