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日白晝縮短,六點半鐘,貝塔市還是漆黑一片。
空氣中仿佛都凝着霜花,街道兩旁的路燈也被凍的萎靡不振,光澤黯淡。
菁英書屋門口卻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蜿蜒一直拐進了旁邊的小巷子裏。
凜冽寒風能穿鋼板,排隊的人各個面有菜色,抄手發抖,後邊甚至有人把軍用帳篷和睡袋也搬來了,直接在雨棚下邊紮營睡覺。
月排在前十的位置,她打了個呵欠,把手裏的沙琪瑪吃完,又從包裏摸出了一個肉松面包
站在她身後的一個戴眼鏡的學生妹目瞪狗呆。
月把肉松面包拆封,遞到嘴邊,忽的側目:“你要吃嗎?”
“啊不不不。”眼鏡妹直搖頭,她表情驚悚道:“我就想問你……你是不是吃播裏的那個……大胃王啊。”
月:“啊?”
眼鏡妹穿了一件到小腿的大羽絨服,圍巾裹了半張臉,呼吸一下鏡片上都是霧氣,周圍人差不多也都是這個狀态,唯獨她前邊這個少女與衆不同。
這少女穿着卡其色的大衣和過膝長靴,身高臉小,五官精致,眼角有一顆不甚明顯的淚痣,冷豔的像是從漫畫書裏走出來的小女王。
這條隊伍從四點多就開始集結,眼鏡妹就一直跟在月後面,目睹了月在這種帶手套都會凍到指尖麻木的環境下,從四點多開始徒手拆零食吃,一直不停的吃到現在,足足吃了兩個小時的全過程。
她的大雙肩包像是小叮當的百寶袋,這兩個小時內她慢條斯理卻又不間斷的摸出了沙琪瑪薯片歐包牛軋糖等等等等。眼鏡妹看着不眼饞,光覺得冷了。
她的胃裏是有個城堡嗎?!
月看了一眼表情浮誇的眼鏡妹,失去了興趣,将肉松面包塞進嘴裏。
眼鏡妹仍舊為這個漂亮小姐姐的食量所震驚,她并沒有發現,在周圍的人都凍出一臉高原紅的情況下,這個小姐姐的面孔很白,白的晶瑩剔透,呼吸吐納也不見白霧。
就像是一個冷血動物。
太陽一點點的升起,喚醒了冬眠的貝塔市。
月吃完最後一個椰蓉球,終于有了一點飽腹感,她把包裝都塞進雙肩包裏拉好拉鏈,擡頭看着上方的巨型廣告牌。
浪漫奇幻史詩巨作《百年契約》終話番外限量發售,WIF書寫曠世奇戀新篇章。
月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五十本,就五十本。”眼鏡妹在後面一邊跺腳一邊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搶到WIF老師的簽名!”
“安啦。”月說:“你排十一位都搶不到,那豈不是沒天理了?”
“可我的右眼皮一直跳。”
月心想你淩晨不睡覺爬起來蹲點,眼皮不痙攣才怪。
七點五十九分,準時有保安開啓了防盜栅欄,玻璃門朝裏打開,月剛準備擡腿邁上臺階,身後原本中規中矩的隊伍驟然間全盤崩壞。
“沖啊!”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那群人一窩蜂的擠了上來,跟不要命了一樣沖進窄窄的玻璃門,月呆了一下,只覺得誰為了助力還在她肩頭猛的一推,直接把她推得往後趔趄了好幾步,落在人群末端。
什麽第十位和第十一位,在這種比誰不要臉的競賽當中,都是浮雲。
人類說好普及素質教育的呢?
月醉了,比不要臉她比不過,如果比腿腳還輸給人類就太丢臉了。
她一把按住旁邊的人就要奔出去,忽聽那人叫:“哎喲疼疼疼。”
她吓一跳,轉頭發現自己按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
老年人類骨質疏松是常态,推一下還不知道會出什麽幺蛾子,月遲疑了兩秒,松開手,身邊又“刷刷”沖進去幾個人。
火急火燎把老太太扶到空處,月真想給自己評個五講四美,她再次紮進人堆,一步跨三級臺階,穿梭挪移的速度很快,幾乎成了幻影。
售書處在六樓,好些人狂奔到四五層就不行了,停在原地撐膝大喘氣,月趁勝追過,到六樓看見拉了橫幅的售書處桌上只餘了寥寥幾本,還在不停的被遞出去。
她欣喜若狂,沖過去一巴掌按在最後一本的封面上,剛要說話,這時,另外一雙塗了紅指甲油的手也按住了新書的另一角,月額角一跳,聽一女聲道:“這本書我要了。”
說話的是個穿着水貂絨大衣的姑娘,慘白的底妝和死亡芭比粉的口紅成功模糊了她的年齡,月幽幽的甩過目光,抽在她那張嬌豔的小臉上:“小姐,我先來的。”
“那又怎麽樣,我看到就是我的。”死亡芭比粉翻目,她用力一抽,把書從月手底下抽出來,遞到收營員手裏:“給我裝好。”
“是,蘇小姐。”那收營員低眉順目道。
月微有愕然:“我先來的哎!”
“不好意思,這是非賣品。”收營員說。
“非賣品你貼條形碼?”月氣笑了:“你在逗我嗎?”
收營員沒有再回應她,将那本《百年契約》用紙袋裝好,滿臉谄媚的遞到了芭比粉手裏:“蘇小姐慢走。”
芭比粉扭着腰沿着收營員的指引往員工電梯的方向走了,樓梯上星羅棋布的勞苦大衆們唉聲嘆氣:“起得早不如關系好啊!”
月眯起了眼,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八點四十五。
駱曌讓她九點前去新學校報道。
看來是沒戲了。
怎麽第一天就有人觸她黴頭?她可是五講四美好少女。
反正都要遲到了。
月将書包帶子緊了緊,跑下樓。
芭比粉慢悠悠的從側門出來,沒看到接送的車,只看到一個背着雙肩包的少女俏生生堵在路口。
那少女紮了個高馬尾,穿着一件英倫風的卡其色大衣和過膝長靴,顯得腰細腿長,芭比粉的時尚雷達登時“滴滴”運作起來。
這是哪個品牌的大衣和靴子,迪雅?LW?ECON?回頭去淘一身,這麽穿還挺好看。
“好狗不擋道哦。”芭比粉說。
“我只要《百年契約》。”月說:“我可以出錢買。”
“可我不想給你。”芭比粉說:“神經病。”
她身邊一個身寬體胖長得跟泰森似的保镖應聲而出,伸手壓在月的肩頭,像捋垃圾一般狠推一把。
月不輕不重的撞在了一旁的鐵欄杆上,她今天被推了已經不止一次,着實很煩這樣的肢體接觸。
駱曌昨晚還對她千叮萬囑——不要随便發脾氣,星彙時代了,佛系一點,能講道理別動手,要當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駱曌這碎嘴子,每次轉學都要說一遍,她耳朵都起繭子了。
這麽多年她私以為一般的雞零狗碎不足以激怒她,可是現在看來她錯了。
駱曌,道理我跟她講了,她不聽我也沒辦法。
月嘆了口氣,按住了泰森的手腕。
人類的骨骼在手裏的感覺像是細甘蔗,稍一用力就會發出很可憐的聲響,月把泰森的手腕擰過一個角度,看見泰森一邊慘叫一邊被迫仰身,讓身體跟手腕形成平行線。
芭比粉被泰森叫的一個哆嗦,轉過頭來,瞪大了眼。
就在這時,她家的SUV終于從車庫裏開出來了,泰森二號從駕駛座上跑下來,在芭比粉的尖叫聲中朝月掄了一拳頭。
月微一矮身避過,長腿橫掃,泰森二號的底盤比想象中的還要不穩,立刻摔了個大馬趴,泰森一號趁機掙脫,從腰後抽出來一條棍子。
月瞄見棍子下頭懸了一個家族性的勳章,配以五芒星和十字架。
居然還是個官僚階級。
那十字架擦着月的衣襟過,她眸中寒光一凜,失去了最後的耐性,伸手卡住了泰森一號的脖子,“轟”一聲,把泰森一號狠狠地抵在了牆上。
牆灰“簌簌”落下來,落了泰森一號一腦袋,他胖臉青紫,舌頭半伸,不敢動了。
果然這才是最簡單粗暴的辦法,月松了一口氣,腳下碾着泰森二號,扭頭道:“書。”
芭比粉吓呆了,胳膊一垂,手包滑落,掉在了地上。
“還打麽?”月詢問二位泰森,其中一位泰森被她卡的呼吸困難,她很體諒道:“不打你就眨眨眼。”
對方瘋狂擠眼。
月松開手,旋身看見芭比粉已經顫巍巍的把裝書的小袋子給她遞了過來。
月接過袋子,檢查了一下內容,确定無損壞無掉包,這才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道:“來。”
“你還要幹嘛!”芭比粉看起來都快哭了。
“掃碼支付。”月說:“三十二塊八,我掃你還是你掃我。”
芭比粉:“……”
月覺得自己很對得起駱曌的期望,既五講四美,又遵紀守法,完成了最後的支付步驟,她身心愉悅的去路邊開了一輛公共小綠車,溜溜達達朝學校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