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困頓
其實整個過場企劃部設計的都很到位, 她也不需要配合什麽, 只要串一下場就行。聽上去簡單,但企劃部的主管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平常很嚴肅, 要求極高極細, 自從敲打了會場後,光走臺就走了幾遍,而且整個流程串下來,一天的時間, 她什麽都不用做了,不過她現在也沒什麽需要做的,整個人像動物園的動物一樣, 在陰涼地一坐,目光呆滞的出神。
後來有了經驗,再去時,帶了幾本書, 倒是覺得時間飛逝。
這一天上午, 簡單正在會場看書,因為發布會是在酒店的露天會場舉行, 所以視線開闊了許多。
從老遠,簡單就看見楚仕軒和伍羽欣并肩走了過來,身高的關系,楚仕軒一直微低着頭,跟伍羽欣交流着。她一身白色的洋裝, 與楚仕軒的黑色西裝有點相得益彰,從會場的一端走來,那裏陽光布灑,像是從童話王國中走出來的王子與公子。
伍羽欣神采飛揚,連眉頭都挑的高高的。倆人走進會場時,果然引起了一片矚目。
企劃部的主管一見楚仕軒來監工,忙不疊上前恭敬道,“楚總,一切都布置的差不多了,現在正在搭建舞臺,”轉眸又對伍羽欣連連點頭道,“伍小姐的團隊果然專業,會場的設計很有風格。”
“哪裏,方主管要求的高,我們只怕做的不好。”
場面上的客套話說了一堆,簡單也沒認真聽,她坐在了舞臺後面的位置,因為沒有搭建好,所以她的身體露了一半在外面,馬上往裏挪了挪,恨不得能有一個帳篷把自己藏進去。
“這兩天真是辛苦你了。”楚仕軒對伍羽欣很是客氣,他脾氣本就好,對着她更是柔到了水裏。
“不辛苦,你付了錢的,我做舞臺設計這麽多年,一直虧得你照顧生意,”伍羽欣半開玩笑的睨着他,目光細瑣間有幾分專屬于少女的羞澀,與她成熟的氣質是那樣不搭調,但似乎她又不是很在意,片刻,終于眸光沉暗下去,似憶起了一些刺心的片段。
“禮儀公司的模特,我已經挑好了,改天你去看看吧。”
“不了,這種事情還是讓方則宇去吧,他的審美比我好。”他若有似無的笑着,目光掃過繁亂的舞臺,看到她正蜷縮在半拉半落的幕布後,像只小螞蟻一樣,渺小的不想被人窺見。
楚仕軒不經意的彎了彎唇角,随着伍羽欣走出了會場,卻在身影即将消失的那一刻,淡然的回頭看了一眼,吓得簡單又像烏龜一樣縮了回去。
卻也奇怪自己為何要躲開,嘆了口氣,繼續低頭看書,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在公司的時候,她就專心寫演講稿,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後來給楚仕軒看,他大老板就一句話,“重寫,不合格。”
簡單簡直是欲哭無淚,到底哪裏不合格?他也不解釋,她也不好意思問,畢竟他說這話時,一群的主管在場,而且這些日子,楚仕軒和方則宇都在外面忙着,很少進公司,見他一面,比見如來佛祖都難,她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孫猴子,如來佛祖一個巴掌壓下,至少還給指條明路,他卻連多一個字都不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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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還是企劃部的一個資深老人指點了她一下,楚仕軒不喜歡那些阿谀奉承的說詞,一般領導上臺的演講詞,他都不會用,給了她幾篇曾經楚仕軒的演講稿,讓簡單自己琢磨。
于是重寫,知道他從不誇贊軒宇多麽的優秀,而是把軒宇這些年所做的成績用數據講出來,讓聆聽者心領神會。簡單自認并非是賣弄吹虛之人,但人之常情,都會帶上一點點個人的情感,但楚仕軒的演講詞仿佛一條平直的小湖,從始自終都是緩緩而過,只是一種講述,甚至連诠釋的色彩都不帶,但卻如徐風沐雨,細細柔柔的流入每個人的呼吸中,風中濕潤的雨滴打進心中,激起心湖層層漣漪,不是入耳,而是入心。
再拿給楚仕軒看時,他只微微蹙眉,點了點頭,“寫得不錯。”
簡單下了班,走出大廈,天還是灰黑色的,沒有完全黑透,那一團團的黑雲像個無底洞一樣,把大地吸走。北方的9月就是這樣,下班的時間,不會漆黑冷冷,但也不是陽光猙獰,走往回家的路上,越走就會越黑,等到了家,天就會徹底黑下來。
那輛紅色的奔馳毫無預照的停在了她面前,簡單有些訝異,他今天居然能準時下班?
“上車吧。”他沒有詢問她意見,仿佛倆人早已約好,而他則稍稍來遲。
簡單認命的嘆口氣,看着那輛公交車打着右閃燈慢慢停了下來,她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人有時候是要這樣的,當你不怎麽願意的時候,必須要表面上假裝的非常願意,所以,她笑得無比輕松,
“謝謝。”
楚仕軒的車子湧入一片灰黑色中,瞬間被吞沒。
楚仕軒關掉了電臺,也沒有聲音,簡單雙手環着胸,也不知是冷還是尴尬。五彩缤闌的城市在夜幕下像黑白的絲緞畫卷。
他輕松而随意的聲音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響起,帶着幾分困倦,“去哪裏吃飯?”
簡單有些錯位的感覺,不是要送她回家嗎?而且他是不是應該先怔得她的同意?但現在她已無心去争論這些雞同鴨講的話題,有些惡作劇的低低一笑,
“我想吃水煮魚,或是大銅鍋,就去小吃街吧。”
楚仕軒了然的點點頭,沒有開導航,直接開了過去。
軒宇的總經理,一身純黑的意大利手工裁制的西裝,帶着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開着奔馳,來小吃街吃水煮魚?這個畫面簡直有些不堪入目,但楚仕軒坦然的找了個車位,然後帶着她,走進了一家水煮魚店。
老板是生意人,來者都是客,也不管穿着打扮,其實這個社會有不少體面人,兜裏揣着一百塊不到,就敢到處招搖,連拉面館裏都有背着愛馬仕包包的,見怪不怪了。
點了一大份水煮魚,倆個人吃足夠,楚仕軒還是問了句,“夠嗎?”
簡單臉紅着點點頭,不知一會兒該如何應付那一盆水煮魚,她就是這樣,跟左寅風在一起時,什麽都敢講,毫不客套,拿起菜單就點菜,還會理論一套一套的教育他。
但到了楚仕軒這,就像貓和老鼠一樣。
“今天怎麽這麽安靜?”他遞了筷子給她,目光灼亮,找不到她認為的疲憊。
“累了。”她沒有說謊,是真的累了,深深的倦意讓她連笑容都懶散起來。
“那快點吃吧。”他不客氣地先吃了起來。
她看着他,吃的平靜,他亦是北方人,不怕辣,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簡單看着那盆紅辣滿飄的湯料,倒是好看,紅花朵朵,像個河塘,魚兒一樣在下面。
“我還以為,你不會喜歡吃這個。”她還是問了出來。
楚仕軒終于忍不住,輕笑了出來,現在的她不似從前那樣,好像心裏加了道蓋子,什麽事都想往底下藏。卻又總有一絲蒸汽在眼中氲氤着,就像捉迷藏的孩子總是會探着腦袋去好奇有沒有被發現一樣。
“我記得以前你也不太愛吃。”他唇角揚起漂亮的狐度,薄削的唇瓣因辣椒的熱度而有些紅腫,倒比原來看起來親切了許多,不再那麽冷如天上的清星。
有關于這種話題,簡單已經習慣性的不去回答,默默吃完這頓飯,天色徹底轉黑。
她倚靠在車窗上,确定這是開往她家的方向。
她目光還是在窗外流連,淡淡掃過一家高級精品店,她的目光也終于暗沉下來,終于對這燈紅酒綠的熱鬧街景有些失望。
楚仕軒只轉眸望了一眼,像夜裏的老鷹一樣,準确的抓住了她目光的源頭。緊緊抿着唇,亦是一聲不發。
雖然他的公司和洛佳父親的公司不是同一行業,但商場這個圈子,就像地下管道一樣,縱橫間其實都是相通的。比如某次的酒會,某次的晚宴,總會有些酒醉後的無聊之人,眯起眼睛談論着一些八封趣事,與生意無關,卻談得興致勃勃。
他的車子在她家樓下準确無誤的停下,簡單勉強的笑笑,道了聲“謝謝”,抓起包包就想下車,楚仕軒的一只手掌按住了她的肩頭。
她詫異的轉過頭,“還有事嗎?”
“要不要聊聊?”他熄了車子,明顯不想馬上離開。
簡單其實也并不想上樓,身體一松,整個人又跌回了椅背上,她看着窗外枝丫搖晃,心緒也跟着擺動起來“聊什麽?”
“如果你不想回家,可以去我家。”他目光坦蕩,話語卻如弓箭般一箭穿心,她知道他也看到了。
她低着頭,絞着手指,澀澀地開口問,“你以前就知道吧?”
他點頭,“聽說過。”
她偏頭看他,像是安慰的笑,他那樣深刻的楞角在黑暗中像立體模型,好看的有些不真實,正如她此刻坐在他面前,也是那麽不真實的一個人,卻偏偏硬要執拗的問道,“你以後是不是也會如此?”
楚仕軒一愣,允自笑出了聲,然後猶如打雷一般的聲音從她腦頂劈下,“我記得我們已經分手了。”
她沒有尴尬,當所有情緒被抽空,剩下的只有堅硬無比的外殼。
弊了弊唇,無聊至極的問題,毫不猶豫的打開車門,覺得跟他聊天,要麽一堆的暗喻隐喻,要麽幹脆大腦麻痹,還不如上樓大睡一場來的實在。
“洛佳——”他走下車子,繞到她的面前,斜斜靠在車上,身後是淩亂的大樹,和模糊及遠的林立高樓,他饒有興趣的望着她,黑亮的眼與黑幕上的星子那樣相像,而閃爍的光芒都比星子還是快速而明亮,卻讓人無論如何都捕捉不到。
他沒有馬上講話,只是笑,當簡單再也承受不住美色的誘惑想逃之夭夭時,他才笑嘆一聲,“我永遠不會。”
那樣深濃如墨汁一樣的黑眸,讓簡單覺得這一刻好像是錯位的時空,不該是對她。但他笑得那樣詭異,沒有一慣的冷靜與矜傲,仿佛一個雅痞。
簡單像喝了酒一樣暈暈沉沉,連最後她說了什麽,他是如何離開的都記不清晰,只依稀記得最後他撫上了她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