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挪威牛河
81.挪威牛河
第二天是正式錄制,地點在一個離得還算近的古鎮。
今天的流程就是嘉賓各自從家裏出發過兩三個小時車程抵達這個古鎮,又散落在不同的地方,然後完成各種副本任務再成功相聚。
楚玊很快找到羅沈兩人抱團,她的跟拍VJ是一個叫阿強的背頭,随行編劇換成了一個年輕的女生。唐玦沒有跟她們的組,一直在別的地方調度。
從早上錄到了晚上,夜晚九點半的時候六位嘉賓終于相聚在戶外一個搭好的蠻有氛圍感的露營地裏,他們坐在一起寒暄相互認識,周圍挂着黃色LED燈,六人圍坐聊天,乍一看還挺溫馨的。
實際上對面一排烏壓壓的攝影攝像,七八盞大燈打亮那裏,唐玦戴着黑色帶麥的頭戴式耳機在後面控場。
嘉賓有演員有歌手有體壇冠軍還有頂級樂手,楚玊坐在這裏絲毫不怯,主要她在自己領域确實很出色,名頭也唬人,其實咖位挺高。而且唐玦也沒覺得她會有多不适應,她很清楚,她們倆一樣,不喜歡社交并不代表沒能力和人相處得好,楚玊情商高而且很圓滑,很快就融了進去。
當然,楚玊本人也不會覺得自己和這群人有什麽好玩不來的。她從來不屑于想這種亂七八糟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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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流程是這一場錄到晚上十點半嘉賓就轉場回節目組定的民宿,但他們前面在古鎮拖了挺長時間,這一趴也順着往後拖,一直錄到了十一點半。
結束的時候唐玦走上前來,把耳機摘下,拍了個響掌順勢雙手合十,她揚聲說:“辛苦各位老師,今天收工了。”
她又補充了一句:“錄得有點晚,我們抓緊時間轉場。辛苦辛苦!”
民宿架好了雲臺,轉場的事情和唐玦沒多大關系了,這裏收尾之後她回酒店,也是真的累,她昨天開完大夜天沒亮就起的床一路錄到現在。
各位嘉賓散的散,VJ、藝人助理、經紀人在這裏來回走,這個露營地一下挺亂,楚玊卻還坐在原地。
一張帶靠椅的凳,她雙腿交疊,雙手搭在腿上,悠閑地坐着,和這裏格格不入,好像多紛擾都和她沒有關系。
唐玦望過去,和她對視一眼,張一張口,但隔着人群隔着距離,最後還是欲言又止。
她收回視線轉身朝後面一群攝像:“抓緊,撤。”
往後走一點,忽然間被炸了一臉彩帶,是那種特別小型的“砰”的一聲的那種彩帶炮。
唐玦馬上意會了,又無奈地笑嘆:“不會吧……”
然後音樂起。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今天八月十四。
易禹的高姐捧着一個挺小的插着蠟燭的蛋糕過來,公司的人圍了一圈在祝她生日快樂。
唐玦也不是特別驚喜,可能是累到沒力氣感動,而且她工作了一天挺疲憊的激動不起來,也不是非得要過生日。
她看了眼周圍人,笑得挺僵硬的:“來真的啊?”
高姐:“幸好你能在十二點鐘之前收工,還好趕得及。”
陳順:“老板生日哦,這麽喜慶的日子不獻殷勤什麽時候獻?”
唐玦無語:“你們想加薪,巴結錯人了吧。去找莫驚年啊!”
阿東:“人家生日和老板娘甜甜蜜蜜過的,我們想巴結也鑽不到空子啊。不像你,四面漏風。”
唐玦:“喂放尊重點啊。”
阿強:“趕緊的你生日還剩十分鐘了。”
高姐:“許願許願。”
陳順:“恭喜唐導,二十七大壽。”
阿龍:“要唱歌嗎?”
高姐:“唱吧唱吧。”
他們唱歌。
唐玦就雙手交纏,在歌聲中閉眼。
彩帶炸起人群圍過來的時候她轉了身,對着生日蛋糕,其實不知不覺也面向了楚玊。
周圍人來人往,易禹在給老板過最簡陋最匆忙的生日。
遠處,楚玊望着唐玦,深厚複雜的視線被無數人經過穿越,可也唯有這樣,在混亂喧鬧之中,在唐玦看不見的情況下,她才有機會将這道目光放縱地肆無忌憚地落到這個人身上。
人群簇擁着,唐玦挂着一抹淡笑默默許願。
距離十幾米,中間還隔着幾架沒來得及收的三腳架攝像機,不斷有人影穿插,楚玊細細描摹唐玦的模樣。黑發不似當初離別時候長,留到了腰窩往上一些,是柔軟地披散着。她這些年氣質也轉變了很多,變得不再那麽有侵略性,收斂成了一種溫潤,眉眼也随着深邃。她像是狂瀾平靜成了一面潭。
似她不似她。
楚玊視線移動,轉向那幾個自己認識但不熟現在在唐玦面前捧着蛋糕禮炮的人。
這些人可以給唐玦慶祝生日,反而她不行。
她覺得自己的心髒有一點脹,周身血脈有細細麻麻微弱的刺痛如電流穿過。
過了這麽多年,她竟在這個夜晚忽然懷念挪威牛河。
唐玦在許願,此時此刻的走馬燈能不能有一個畫面可以彼此重合,
楚玊的走馬燈很亂很雜也很久遠,時而朦胧時而清晰。
野戰場上最後一槍,有人問唐玦槍是你開的嗎要不要這麽得意,那人抱着她說不好意思我們就是贏了。
跨年晚會臺上臺下遙遙相對一眼,都知道我在看你我在想你。
慶功宴,她們相互表白卻沒有結果的那一晚,社團所有人一環扣一環,伎倆很拙劣,但還是将唐玦發射到了她的懷裏,轉眼每一個人都默契地功成身退,跑得無影無蹤。
新年紅包,有人搶了五十二,就有人起哄這是屬于唐玦的紅包。
禦梨苑,唐玦牽着她的手問能不能帶家屬,大家都心照不宣,卻不戳破,任她們秀恩愛。
畢業典禮拍合照,他們都在默默看熱鬧,猜測情敵相見會不會打起來。唐玦給她拍畢業照,和婁燕茗說我能和你一樣嗎,我倆以後多的是機會合照。
可那一切只存在于走馬燈了,她們的生活不再存在挪威牛河,為唐玦慶祝生日的人換了一批,這些人不會懂,這裏最應該捧蛋糕的人,坐在最遠端,最沉默。
唐玦的生日在暑假,挪威牛河也沒有給唐玦慶祝過生日。可是如果她生日,董書航婁燕茗蔣娜孟守元阿點阿花都會不言自明主角一定是兩個人。
就好像昨天那瓶水。
如果唐玦遺漏了一瓶水,那麽挪威牛河會自動将這瓶水歸屬于楚玊,反過來,如果是楚玊的水落下,那也很應該是屬于唐玦的。
可是如今那瓶水就是被帶走了,來了一個新的團隊,讨論了一番然後将唐玦的水從她家裏很理所應當地帶走了,連問都不會過問她,反正怎樣都不該留在楚玊的家。
這才是時間和經歷給人帶來最沉痛的割裂感。
楚玊知道唐玦的朋友圈專門發給她看的。
她說她要當老板了。
她說她現在可以坐電梯可以坐飛機也沒那麽恐高了。
她說她回到了南海會住一間不會潮濕能曬到太陽的房子。
她說她找回了一個好朋友。
她說她生活很穩定還準備買一輛車,以後不會在馬路邊等滴滴打車。
她說她現在睡得很開心。
她說新年快樂。
她說她做噩夢但也只是夢見了包工頭。
她說她開始拍戲了。
她說她會做菜了,大家都要平安。
她說她早和靜微和解了。
她說她工作了充實了變好了。
明明字字句句都在說明天會更好,可是楚玊卻越來越難過。
因為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和她沒有關系。
曾經最痛苦的時候她說你不要哭了就好,她說幫我擦擦眼淚就好,她說抱抱我就好。
在彼此碎成一塊一塊的時候都風雨同舟過,但現在唐玦沒有楚玊也能走下去了,她不需要楚玊的能量了。
所有破鏡重圓的故事最傷人的就兩個字,不在破、鏡,在故、事。代表一切都早早消散,抓多緊手中握着的都只是“痕跡”。她只存在于記憶不存在于未來。這個人原本屬于你,但現在不了。
楚玊知道塔羅牌說得沒錯,唐玦決定朝前看,不會考慮回頭。往後的人生不會再和她有關聯。
她相信這個判定,卻不信指引牌。
楚玊沒有聽從天意選擇放下。
這是一個很不講道理的人,什麽東西,她覺得是她的就一定要抓在手裏。
可這是她第一次打沒有準備沒有退路的仗,還是孤軍奮戰。
人海中,走馬燈最後一面,到一個問題,來這個節目最想做的是什麽。
——她想回到一個人的生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