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愛,走投無路
65.愛,走投無路
呼吸,進一口,出一口。
唐玦松手,把馬骝扔在地上,而後站起身來。
她臉上挂了點血,打人時濺到的,手背也在滴血,她沒有管。
馬骝癱在那兒不省人事,唐玦踏着碎玻璃走兩步到另一端彎腰拿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機,又慢悠悠走回來。
面容解鎖,她伸兩指強行撐開馬骝的眼皮,開鎖,到微信界面,找到他剛語音通話聊騷的姘頭,點幾下,把這裏的地址發過去,然後随手把手機丢到地上的人身上。
做完這些,她緩步離開這個陰暗粉紅色燈光的地方。
掀開簾子,卻見外面一直站着一個人。
楚玊。
她們半年沒見。
深夜,遠一點酒吧門口有人來往,間雜細碎的聲音,除此之外這裏很安靜。
彼此相距兩三米,楚玊頭頂一盞黃色路燈,光從上頭落下來,照得她整個人柔和又落寞。這裏一個粉紅色光燈箱照唐玦半邊臉,另一側無光,暗下去,她沒有表情,右手淌着血,整個人近乎陰森。
相看,無言。
良久,良久。
“你手機沒帶。”楚玊看着她:“本來想去酒吧找找的,一出巷口,看見你走了進去。”
她總出來找她。第一次,在路牌下,唐玦神志不清。第二次,在小商店,唐玦失控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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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玦:“你不攔我?”
楚玊扯了扯嘴角:“我在想怎麽撈你。”
情緒太穩定,雙方對話太平靜。
“我沒有發瘋。那個人剛才在裏面問我要不要**,我把他打一頓,雙方都留有把柄,我們兩清,省得他報複我。”唐玦不小心蹭到了人家的灰色地帶,她不确定對方會不會對她采取措施,這麽做是在自保。
她走到楚玊面前,又不說話。
然後楚玊開口:“血,是你的還是他的?”
唐玦答道:“有我的,我打碎了一面玻璃。”
楚玊:“走吧,去醫院處理一下。”
唐玦:“好。”
南海市人民醫院,急診值班一個老頭,佝偻着的,頭發花白,戴高度數眼鏡的醫生老江。
處理傷口,要消毒,除了擦傷,這個人手背嵌着細碎的玻璃,老江得拿鑷子一塊一塊挑出來,活挺碎,要花點時間。
“我們聊一聊吧。”唐玦坐着,手遞出去搭在桌面上。
挺長時間沒人回應,老江都忍不住擡頭往旁邊瞄了一眼。
楚玊倚在隔壁,反手撐着桌沿,垂眸,不知道想什麽。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我說吧。”唐玦亦沒有看她,盯着面前被人操縱着的鑷子:“其實我看到了,艾黎莫上了社會新聞,他準備要進去了對吧。”
老江低頭,悄悄瞪了瞪眼。
“是,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協助調查。”楚玊:“同時,我失業了。”
“業界将一句很有名的話套在了我的身上——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現在沒有別的地方願意用我,所以我回來了。”她低聲說:“但我也說過,既然選了這條路,我就有心理準備,也沒有資格怪任何人。我在想別的辦法,或許……最壞的結果就是暫時先退出,避避風頭。”
“你會有事嗎?”唐玦。
楚玊:“我沒有騙你,關于他的事情,我一件都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他對我來說是一個好老師,僅此而已。他們對我的調查越深,只會證明我越清白,我不會有事。”
老江偷摸眨了眨眼。
楚玊:“我說完了,可以說說你了嗎?”
唐玦沉默。
楚玊的聲音始終平淡:“在家裏看見了你的學生證,那裏面新蓋了一個章,你今天去了開學報道。”
唐玦回得很快:“對,我沒有畢業。為什麽呢,因為我沒有辦法拍出畢業設計。”
“譚明天死了,上吊,吊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從來沒有什麽保密項目。我一整年沒有拍過戲,我每一天都在發呆,過得渾渾噩噩。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怎樣的精神狀态以至于那個人看見我就覺得我會是他的潛在客戶。”
“我覺得我挺可笑的,從一開始就很搞笑。我、唐玦,平庸不自知還那麽自以為是。”
“我的所有努力、固執、和驕傲,都像個笑話。”
“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我就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活着,就是笑話。”
“最後我想死,沒有死成。”
楚玊沒有說話,藏在一邊的手握緊,好似要用力将桌子掐碎。
“我在家裏挂好繩子的時候我媽給我打電話,我忽然想起她說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希望我平安。我不能讓她傷心,我不能辜負她,我不能對不起她。”
“但是人生确實很沒有意思,那混賬看出我不快樂,跟我說人活着就是累,世界就是犯賤。我覺得他說得很對。”
“但我不會允許自己碰那種東西,你放心。”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說完了,事情就是你剛才看見的樣子。”
唐玦擡頭看了看牆上的鐘:“現在已經淩晨兩點了,我又活過了一天,我很開心,我沒有瘋,我很好。”
老江鼻梁有點滑,眼鏡要掉落,他擡頭定了定,然後眼珠子轉溜,看看這位,看看那位。
兩位僵持在急診室。
整個房間只有老江在動作。
他給唐玦打好紗布之後再将目光投向楚玊,他悄聲詢問:“你,你,你不說話啊?”
——該你說話了啊。
而楚玊沒有擡頭,目光落在白色地板,她輕飄飄回一句:“我無話可說。”
人民醫院離慶樓春路不算近,她們剛才也是打車來的,路程二十五分鐘。
楚玊叫了車,她們站在馬路邊等。
醫院門口,隔壁有開着的便利店,對面是病友家屬為主要流量的賓館。
沒有話說,雙方沉默。
她們好像沒有人在意車還有多久到達。
“楚玊,或許……”
“沒有或許。我從沒想過,也請你不要說出口。”從沒想過,要分開。
唐玦神色黯淡,不管不顧:“我以前覺得我們很有緣,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我沒有認清楚我自己。其實你有沒有發現你應該和更好的人相配,比如龔——”
“唐玦。”楚玊冷聲打斷她,再看過來:“你現在和我說這些話了,所以原來,你在教堂跟我說的那些矢志不渝的話,是遺言。是遺言才說得那麽不留餘地,但你現在又不想死了,于是你回過頭來覺得自己得想清楚,然後你就可以在這裏跟我扯東扯西!”
楚玊,平生發過最大的火。
“你從來沒有想過,如果你媽沒有給你打電話,如果你就那麽死了,你沒有想過我會有多後悔多無助。你不用擔心我會像你一樣下輩子就活在陰影裏。”
楚玊的怒火一寸一寸侵蝕入唐玦眼中。
“如果現在我要跟你分手,你把我當什麽人?嗯?我楚玊在你心裏是有多不堪,讓你覺得……”措辭,三秒:“覺得我們應該大難臨頭各自飛。”
唐玦再沒有開口,又不敢看她,她躲開視線。
然後車到了,就停到兩人面前。
唐玦很亂,她說:“上車吧。”
可下一個瞬間楚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很疼。
楚玊探身到駕駛座車窗邊,盯着司機:“不好意思,我們取消訂單了。”
唐玦被她拽着走,走得很快,一路過斑馬線,到馬路對面,接着走進了一間賓館。
原先想着來醫院還回了趟家帶着證件出來,竟是現在派上了用場。
前臺,楚玊把唐玦的身份證遞過去:“麻煩你,開房。”
前臺小姐接過身份證:“我們這裏還剩大床房、雙床房,有商務的高級的總統的還有特——”
楚玊:“随便。”
那當然是要開一個總統套房,前臺小姐錄入信息,但見身份證上的那個人滿臉不對勁,于是問一句:“用的是唐玦的身份證,這位小姐,你确定要開房是嗎?”
唐玦擡頭和前臺小姐對視,眨一眨眼,好像大夢方醒:“啊,嗯,對,确定。”
她說确定。她開始不那麽确定她們的關系,但還是很确定她們馬上要發生關系。
浴缸邊緣挂着一只纏了紗布的手。水花泛起的時候這手想用力又無力地抓着浴缸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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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楚玊還挑上了酒店房間配備的那些,感興趣的就在唐玦身上試。
“爽嗎?”楚玊用她最清冷的聲音,以十分正經的語氣。
“嗯……”唐玦哭過一場,聲音有點虛。
楚玊對這個反應不那麽滿意,調整。
便見唐玦猛吸一口氣:“好好好,好好好楚玊。”
很久之後。
唐玦動她受傷的手輕輕搭在楚玊手臂,哭腔:“求你了。”
楚玊沒有聽她的。
唐玦覺着天昏地暗,但卻無論過多少次,重新開始的時候都要為楚玊情動。
楚玊用盡整個夜晚一次一次地告訴唐玦,想要快樂不需要其他,用愛,就能高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