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要說話
45.不要說話
“大家晚上好哈。冒昧打擾一下。”鐘應顏端一杯酒湊過來,端莊地笑:“請問這裏FBI在辦公嗎?”
怎麽做到的,一間酒吧,調酒桌前,一位開着電腦鍵盤敲得噼裏啪啦響,隔壁還坐了一位,埋頭打着草稿做高考卷《三十八套》。
鐘應顏很想說來酒吧幹點正事兒吧各位!但她敢吐槽不敢言,因為這邊家屬區,兩位都是等人下班的,偏偏等的還是見一面吧兩張門面。
這話落了一會兒,楚玊沒冷着她,又敲着鍵盤随口回一句:“應該不是。”
因為導師的原因,她的論文組從開題開始進度就拖得很慢,審稿也一直卡着,導致他們整個班四月中還在埋頭趕論文。
附近恰巧有兩三個男的勾肩搭背經過,看了眼這邊,愣住了。
鐘應顏妩媚地笑着,同他們說:“不用懷疑,你們就是誤入圖書館了。”
她本人自是不願在“圖書館”多待的,學術的東西靠近一些她都頭皮發麻,于是她轉個身到前臺對賬去了。
沒多久,唐玦到點下班走下樂隊舞臺,鼓交給了另一個替班的人。
樂隊仍舊演着。
過來的時候經過了個人,她看多兩眼,眼裏多了敬佩。
她到楚玊身邊的時候說:“哇,這位同學,我上班前在喝,下班了她還在喝,好彪悍啊……”
楚玊笑了笑,沒有說話。
反而莫驚年補充一句:“哦,趴着那三個男的,她喝倒的。”
唐玦張了張嘴,感嘆:“羨慕,人和人的酒量咋就差這麽大呢,咱仨打包在一起都不夠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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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年:“打包我的意義是?”
唐玦坐上兩人中間空着的高腳凳:“免得你落單。”
楚玊敲完這一段才擡頭,遠遠看一眼。
又收回視線,再開口:“可她看起來,确實是寂寞在掉眼淚。”
這是句歌詞,酒吧樂隊恰好演到這段,《寂寞先生》的副歌。
——“我可以無所謂,寂寞卻一直在掉眼淚。”
——“人類除了擅長頹廢,做什麽都不對。”
莫驚年也收回視線,過程中順道和那邊的調酒師眼神拉了會絲。
然後她說:“這歌不是演過一遍了嗎?”她做上一套卷子的時候就聽過了。
唐玦:“今晚專場啊,我們樂隊老賈是Gary粉絲。等下他的歌都重新輪一遍。”
莫驚年颔首:“噢,是挺好聽的。”
“是吧。”唐玦笑,拿過楚玊的杯子喝了口水,又問:“很多詞都挺厲害的,你喜歡哪首?”
唐玦和莫驚年聊起來,楚玊在一旁低頭翻專業書。
莫驚年沒想多久:“《掌紋》吧……”
她重複一遍,這次更肯定:“《掌紋》。我最喜歡就那一句——”
“我不信命。”唐玦同她一起出聲。
異口同聲。
又笑了。
莫驚年那時候憧憬着高考之後的生活,卻沒想到人生馬上就天翻地覆。
她後來身無分文,偶然路過首都街頭一間發廊,在劣質音響中重新聽到了這首歌,恍若隔世。
那一遍,她聽見的是——
——“春去春又回,我走過的孤獨很黑。”
此時此刻的她想不到在以後,“我不信命”需要對自己說這麽這麽多次。
但那都是後話了。
“我喜歡《背叛》。”唐玦。
樂隊恰好演到這一首。
副歌唱得是無奈又痛苦。
——“緊緊相依的心如何Say goodbye,你比我清楚,還要我,說明白。”
楚玊把書合上,擡眸靜靜看她。
唐玦端着玻璃杯,目光聚焦在手上。
“一種感覺……愛得走投無路。”她這麽判定,
然後神色一動,又低聲說:“類似的歌還有很多啊。比如說——”
她唱起來:“我給你最後的疼愛是手放開。”
“哦,還有一首粵語歌。”她又唱:“你我情如路半經過,深知道再愛痛苦必多。”
她沒再說話,斷在這裏。
剩下酒吧的哄鬧和樂隊的歌聲。
唐玦感受到楚玊的視線,轉過頭去和她對視。
剛想開口,又被打斷。
有一陣歌聲,是手機揚聲器出來的,一把喜氣洋洋的女聲。
——“疊個千紙鶴,再系個紅飄帶,願善良的人們天天好運來。”
唐玦和楚玊兩人,木木地将視線投過去。
莫驚年舉着手機,面向二人:“無意聽見哈,晦氣退散。”
且在一起着呢,聽點吉利的吧!
楚玊笑了。
唐玦喊了一聲:“啊!黎此!管好你的人!不行把她嘴堵上吧,我不管你用什麽方式啦。”
長發調酒師聞言過來,在調酒桌對面,她先伸手拿過莫驚年手裏的手機,按暫停,再擡頭過來。
眼中一貫的冷,言語是低的。
黎此和唐玦對視,問:“你為什麽不喜歡《好運來》,是不喜歡好運嗎?”
莫驚年躬着身子笑得渾身顫抖。
唐玦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倒是身旁坐着的楚玊挂一抹淡笑,伸手到後面很自然地順了順她的發,像摸一摸頭。
見一面吧其實挺有意思的,員工之間的相處方式有一個很明顯的原則——我死也不會讓你好過。
然後他們就每天都在各自的雷區蹦迪找打。老板鐘應顏好像真的完全不信一個叫和氣生財的詞。反正這裏的人一開口就得互怼,但感情還都維系得挺好。
楚玊從第一回坐在這看唐玦和胡子相處就這麽覺得,只是沒想到,時過境遷,她今天竟然這麽理所應當地坐在這,坐在家屬區。
當初她們坐在這裏,分開喝兩杯酒,微醺。現在唐玦坐過來,要口渴就毫不避諱直接拿過她的杯子來喝。
那時候唐玦怼胡子,說你上來你就不回家你有病吧你,人本來就不回家,回宿舍。
而現在,唐玦握着她的手,佯裝惱羞成怒跟她說:“不理她們了。走,回家。”
她們就會手牽手回家。
不回宿舍,回家。
推開酒吧的門,到幽靜的巷子,走得很慢,肩膀擦着肩膀。
“你聽過陳奕迅的一首歌嗎?”唐玦:“《不要說話》。”
“嗯,聽過。”
“其實歌唱什麽也不太重要,就跟你說個名字。”
“然後呢?你想說什麽?”
“我是說,如果,如果哈,如果……”唐玦抿一抿唇,再張:“如果有一天,你想跟我分手。可不可以不要說話。”
她盡量平和輕松的語氣,半是裝的:“真到那一天,你不用說,我就會懂。”
下一句:“我也不想等以後別人問起你前任,或者之後某天你上雜志、去采訪,哪個問題八卦一下初戀的時候你得滿是怨言地說出來——那個失心瘋,可別提了。”
唐玦:“我這個人,最怕不體面了。”
這時,楚玊才開口:“我為什麽要跟你分手?”
唐玦:“那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楚玊挑一挑眉,又反問:“為什麽不是你跟我分手。”
唐玦一本正經:“那我很清楚,我不會有那一天啊。”
因為她根本就想象不出來,楚玊會被人甩,這是不可能的,不被允許的,沒人有資格這麽對楚玊,就算是她自己,那也不行。
楚玊看她,笑:“你不覺得你這幾句話,很不尊重我嗎?”
就像在質疑她的愛,就像定性了楚玊對這段感情的投入一定比唐玦少。
唐玦反應過來:“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又擡頭看了看天,感嘆:“我是說,世事難料啊……你看過韓劇嗎?你說有天你重病晚期了,會不會就開始演狗血劇情,你狠狠傷透我的心,讓我別再惦記着你,我心如死灰,然後你悲情地悄悄死去。”
“唐玦——”楚玊:“我現在可以點一首《好運來》嗎?”
唐玦:“不是,我……不是,我沒有咒你的意思哈。假設,打個比方。你必然是長命百歲的咯。”
她又笑,想起來剛才那段話要是被莫驚年聽見了,這人高低還得罵一句:二位有仇嗎?
她想了一陣,又正色道:“我不是懷疑你,還是怎樣的。就是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嘛,就算是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幾率,就算只有一點,也是有可能會分開的。我想趁現在,趁我倆在對方眼中還是一種完美無缺的形象的時候,先探讨清楚。我不想跟你撕逼扯頭花互扇巴掌鬧很難看。我想就算我倆走不到最後,我們愛一場,千萬不要後悔。”
“嗯,我知道。”楚玊同樣誠懇的回應。
唐玦莞爾。
她們上樓梯。
過一陣,她複又提起:“剛想了想,挺逗的,我倆演韓劇,我說親故咔叽嘛,你說莫?西——八。”
楚玊也笑。
而後她說:“你真的想多了,我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虧。”
楚玊握着唐玦的手,對她說:“我這個人挺自私的,如果有一天,我就要死了。到那個時候,就算你不喜歡我了,我也要強迫你演,我們一定要在最後的時間熱戀,你必須把我高高興興地送走。”
“莫?”唐玦。
到門口,她掏鑰匙開門。
再說:“你叫我演我就演啊?我都不喜歡你了我還聽你的啊?”
楚玊:“對,誰讓你攤上我了。”
進門,關門。
唐玦:“先預支一下出場費。”
她即刻吻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