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還沒醒
33.她還沒醒
鳥叫,陽光,風聲。
楚玊醒了,在床上。
平躺着,一米五的床,枕頭,被褥,不認識的地方。
她把右手擡起來,單薄的襯衫袖子墜下,衣服觸感滑過細膩的皮膚。
下一個動作,轉頭。
空。
又轉回去,還是平躺,她看着天花板。
這是唐玦的房間,門關着,很靜,只她一個,在唐玦的床上。
來時有一件薄毛衣,被摘了下來,疊好,放在了床邊。
楚玊坐起來,頭有點脹。
緩了一會兒,她從床上離開,再開門出去。
安靜的客廳。
唐玦,她一動不動,坐在地毯上,仰頭靠着沙發,面上一張畫滿了的A3稿紙,瞧不着臉,只見淩厲的下颌,修長雪白的脖頸,黑色柔順的中長發,因擡頭突起的經絡。
房間門不遠處的垃圾桶有黑白稿紙團漫出來,又在地上零零落落。茶幾上是筆,紙,手機。白板上也是看不懂的圖文。
楚玊緩步過去,到唐玦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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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做什麽,有聲響。
“你醒了?”
唐玦沒醒。
不是她的,不是唐玦的,是一把男聲。
誰?
楚玊循跡去找。
茶幾紙堆上的手機亮了起來。
“你說眯一會兒,眯了二十六分鐘。”沒什麽情緒,陳述事實,還是這把男聲,屏幕顯示——譚明天。
唐玦昨晚大半夜把譚明天薅起來頭腦風暴,結果這人比鷹還能熬,生生把她熬到天亮,她算是知道他這頭白頭發是哪來的了。
當然,她本來就想要通宵,要不然,好像睡哪兒都不大合理……
唐玦其實早就醒了,她睡眠淺,聽見房間門開的的時候就醒了,
但她沒有動作,就裝睡,然後聽着聲響,感受着對方越靠越近。
她希望楚玊能知道《睡美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并付諸實踐,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醒的。
她沒有說自己是公主的意思,那萬一……萬一楚玊是王子呢?
哈哈哈哈哈,神經病。
可惜了,這裏還存在着第三個人,王子得應付別人去了。
沒等來喚醒吻的唐玦聽見譚明天聲音的同時在A3稿紙下偷偷撅了撅嘴。
讨厭啊!
“你好。”楚玊剛醒時的聲音習慣帶着的一絲沙啞,她說:“她還沒醒。”
唐玦忍,很想笑,卻還要裝睡,她按着她自己,咬着唇,藏起來笑。
啧啧啧。
她、還、沒、醒,這四個這麽平平無奇的字,連在一起,怎麽就微妙成這樣呢?
“她還沒醒。”這個主語,這個動詞,在這個時間點,從楚玊口中說出來,可太他媽暧昧了!
譚明天:“怎麽她家裏還有別人的啊?”
“嗯。”楚玊:“我是她朋友。”
一般來說,這時候,做編劇的就該聞到味兒了,然後得進行一番窮追猛打——喲喲喲,朋友?家裏?大早上?她還沒醒?只是朋友?
然而,譚明天一丁點都不八卦,他只是很平淡地開口:“那麻煩把她搖起來,到點了。”
“你神經啊,包工頭!”唐玦彈起來指控。
她湊近桌面上的手機,直截了當地講:“今晚再說吧,我忙別的去了。”
“哦。”譚明天:“告訴你一聲,我想到名字是什麽了。”
“什麽?”
“《方向》。”
唐玦過了一遍,幹脆:“可以,聽你的。挂了。”
紅色按鍵,再沒聲音。
過一陣,唐玦看向楚玊。
湊近一些。
靠近她肩窩的地方,唐玦輕輕吸一口氣。
“幹嘛?”楚玊。
坐回去,唐玦笑:“我看看馊了沒。”
楚玊低頭笑了笑。
唐玦站起身來:“先洗漱吧,我前幾天想換個新的電動牙刷,買了還沒拆,給你用。”
“好。”
唐玦把楚玊帶進了洗手間,牙刷翻出來,洗好一陣。
“天氣預報說昨晚降溫,沒想到降這麽多。等會兒給你找件外套,你穿着回學校去。”
“好。”
“和你吃個早餐,我十點半要上課。你想吃南門的還是學校食堂?”
“都可以。”
“酒吧旁邊那家茶餐廳挺好吃的,帶你去吃。”
“我吃過。”
“對哦學姐,忘了你比我多待了兩年呢。”
唐玦順手把牙膏擠好遞到對方手上,又拐出去,到房間,在衣櫃裏找了一番,翻出了一件米色的棉服來,再回去。
楚玊已經收拾好,清爽的,有種清晨陽光洗過的感覺。
唐玦把衣服套在她身上,手過去,順到楚玊後脖頸,那處是滾燙,她手心有些冰,稍稍碰撞,很快離開,她幫她将長發帶出來。
面對面的時候,唐玦忽然笑了出來。
——唐導喂唐導!離譜!什麽人設啊你!
“笑什麽?”楚玊問。
“沒什麽。”唐玦答。
楚玊:“我想問——”
唐玦:“嗯?”
楚玊想了想,又開口:“算了。”
唐玦可不會放過她:“你不會想問我,昨晚都說了做了什麽吧?”
楚玊一笑:“對。”
唐玦盯着她:“不是不用知道嗎?這次斷的片對你來說是重要的了?”
楚玊絲毫不避:“是。”
然後唐玦挑一挑眉,低聲道:“不告訴你。”
“想知道?”她轉身回客廳收拾茶幾上的稿紙:“猜去吧你。”
讓你和喝我的杯子,讓你玩游戲,讓你天黑請閉眼。
猜去吧你!
跨年晚會越靠越近,各個音樂社團都緊鑼密鼓地排練。
唐玦會特地選楚玊來練琴的時間段出現。
有天挪威牛河大本營來了個佝偻着的中年女人。問她來做什麽,又不答,就站在這兒。
大家就都沒管,做自己的事兒去。
直到楚玊出現在八樓。
那女人沖過去,一把抓着她的手臂,要在走廊拉扯。
唐玦走出來。
挪威牛河的人也陸續注意過來。
女人說話:“楚同學!鵬偉他知錯的!他真的知錯的!”
楚玊看了她一眼,稱呼一聲:“胡女士。”
有一個淡淡的冷笑。
什麽人呢,求情都沒臉面自己出現,要找媽媽來死纏爛打。
教室門口吃瓜群衆婁燕茗:“誰知錯?什麽錯?”
吃瓜群衆二號蔣娜茫然搖頭。
胡阿姨陪笑:“楚玊同學長得這麽好看,人這麽好,我就說肯定不會這麽計較,鵬偉他一定改!”
特地打聽的,有一個地方一定能蹲到楚玊,琴房。
“你要鵬偉怎麽道歉都行,可不能讓學校給他記過處分,他馬上要考研了,之後還得考公,檔案可不能花,啊,你大人有大量,你原諒他這一次。”
“考研?”楚玊冷眼回應:“他已經被開除了,你不知道嗎?”
“什麽?”胡阿姨瞬間崩潰,面色發黑。
沒有情緒,楚玊随口告知:“那應該是下午會通知。”
“你——”胡阿姨嘶吼:“你這是毀了我兒的人生!你憑什麽這麽做!你憑什麽!”
楚玊沒理,伸手,用些力,把手臂上的手掰開,往琴房去。
胡阿姨再度撲過來:“你有什麽資格這麽做!他有多難才能考上這裏!他大好前程!還要考研!你要他退學!你瘋了!”
惡人,告狀。
“不對。”楚玊極度平靜,下一句:“我要他坐牢。”
“你至于嗎!你至于嗎!多大點事!他又不是故意的你用不用這麽斤斤計較!馬上給我撤銷!我不允許!”
胡阿姨看起來馬上要動手,唐玦示意董書航一眼,孟守元見狀也一并上來,他們動手将胡阿姨拉開一段距離。
楚玊不怒反笑,再輕聲問:“不好意思,沒聽清,你可以再說一遍那句話嗎?”
“馬上給我撤銷!”
“不是這句。”
“至于嗎多大點事!”
“也不是這句。”
“他又不是故——”胡阿姨弱了下來:“故意的……”
就是這一句,話說出來,楚玊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離開。
再把琴房門關上,毫不留情。
詹鵬偉就是故意的啊……
氣氛怪異,主角剩一個了。
董書航開口:“阿姨,你先走吧。”
胡阿姨又抓着他:“你勸勸你同學,改過的機會都不給人留,至于坐牢嗎?我兒子也就像你們這般大,你們該知道有多不容易!”
一旁唐玦沉聲道:“那你也是女人,你怎麽可以開口就是至于嗎多大點事?這件事情有多大,你不清楚嗎?”
“那又怎樣!”
董書航:“有這個時間在這鬧,還不如去找律師。”
胡阿姨一手指向門口那群人:“你們評理!又不是殺人放火了!大家同班同學,還要人坐牢,瘋沒瘋!”
婁燕茗大咧咧倚在門框邊:“雖然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但是我們學姐一向脾氣很好,連她都要告你兒子了,那這人一定是罪不容誅。”
蔣娜:“麻煩下次不要在這裏鬧了,很難看。”
孟守元:“我們不信自己的朋友,信你兒子,沒這個道理吧?”
唐玦:“請你離開。”
婁燕茗那句話說得很好。
但楚玊的脾氣真的好嗎,假的。
她也不算是個好人。
上電影鑒賞課的時候有一句話——“I am just like you.”
那一瞬間,唐玦意識到,她們的內心,同樣猙獰。
是林右吃了林左的猙獰。
這就讓龔敬說過的一句話——“她要是看過《木森》的話,大概提不起興趣跟你做朋友。”這句話變得十分可笑。
因為楚玊在這方面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唐玦雖然厭世,但是偶爾仁慈,楚玊不一樣,她自始至終冷漠又無情。
就像電車悖論,兩條軌道,原來的軌道綁着五個人,另一條軌道綁着一個人,大家都無辜,那要不要改道。
在所有人思考讓誰活的時候,楚玊會問一個問題,這堆人和我有幹系嗎?
沒有。
那其實都死了也無所謂。
車廂的,軌道的,都死了無所謂,還能減少碳排量。
感情線寫得有多好都沒用,她們一致認定要“殺光所有人”。
但楚玊區別于唐玦的一點在于,她會花費一些心力去僞裝,去制造一些假象。她擅長用溫柔的面紗包裝冰冷的自己。
像她也不喜歡讨人厭的金句記錄作業,唐玦的選擇是直接不做,楚玊會在書上默一通圓周率來裝好學生。
像她會給社團的同學遞紙巾,好心腸地勸人去吃飯,卻不會幫忙發傳單。
像她對信箱裏所有的情書都照單全收,會看完,會犧牲一根發繩将這堆東西綁好,一封都不要掉出來讓人知道,然後扔進垃圾桶。
楚玊從來都不是常人看見的模樣。
所以很後來那場綜藝預熱的聚會上,她可以一面友好客氣和謝文煦談笑風生,同時另一面盤算着該怎麽把這人推出去為自己在乎的人擋槍子。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句call back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