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老公的念念(一)
這是棟老式樓, 空間窄小, 無法兩人同行, 在這種陰暗封閉的環境中,沒有燈光是完全看不清前面的路的。
尤念以前懼怕黑暗, 大部分的原因是來源于童年噩夢,如今随着她記憶的恢複當年的噩夢她也全部記了起來,那些已經算不上噩夢的‘噩夢’仍舊對她有很大的陰影,只要身處在黑暗中,她就會緊張害怕。
“裴然,我、我的包呢?”尤念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的背包,但她的手觸到裴然的身後卻什麽也沒摸到。
裴然看着眼前如同環抱着自己的尤念,他平靜道:“我拿不了, 先放到我的車上了。”
“那你的……”
“我的手機也在下面。”裴然似是知道尤念想說什麽,于是提前把話接了。
在這種無光封閉的環境中,除了視線模糊了些, 裴然是沒什麽感覺的, 但尤念不行。剛剛她有努力保持鎮定了, 但在這黑暗中她待的時間越久她就越慌張, 最後理智被恐慌侵占,尤念雙手一緊,直接抱住了裴然。
“我……”尤念小身板忍不住的輕顫, 高他兩級的臺階彌補了她的身高劣勢,這樣剛好可以讓她把下巴抵在裴然的肩膀上。
近距離接觸下,她可以感受到裴然呼吸間的熱氣, 尤念咬了咬唇,趴在他耳邊小聲喊了他一聲,裴然輕輕一‘嗯’,但像是在笑。
他手中提着的行李箱不知在何時已經放在了地上,耳邊的氣息微喘,他能感覺到此時緊抱着自己的小妻子有多害怕,不過他的手垂在兩側并沒有回抱她。直到,尤念像是哭了般,她抽泣的小聲又喊了他一遍,軟軟的說道:“裴然,我、我的腿軟了。”
“那怎麽辦呢?”裴然終于擡臂擁住了她。
有了他抱着,尤念的身後就像是多了層保障,她起先是手軟,後來是腿軟,最後她直接挂在了裴然身上。
感覺懷抱中的人明顯已經沒了力氣,她顫顫的将頭抵在裴然身上無法思考,已經失去了走路的能力。裴然知道在黑暗中待的時間越久尤念就會越虛弱,于是他只能舍棄手中的行李箱,貼在她耳邊和她商量道:“念念,我抱你上去好不好?”
他是故意的,明知道此時只有這一個方法行得通,他還故意要問,裴然就是想親耳聽她說一聲‘好。’
“好。”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答案,裴然直接将她打橫抱起。
一層的距離很近,對于裴然來講只是幾步路的距離,但對極為恐懼黑暗的尤念來講這就是橫跨了一條無法逾越的深淵,等到見到四樓的燈光後,她緊繃的身子終于放松了。
“你說沒有我你該怎麽辦?”尤念在被裴然放下來的時候,好似聽到他這樣低低的說了一句。
她聽得不真切,等到擡頭看向裴然的時候,裴然只是碰了碰她的小臉,示意她趕緊開門。
黑暗恐懼症還沒有完全消除,尤念摸了摸衣兜哆哆嗦嗦的去找鑰匙,然而找了一圈後她忽然頓住動作,裴然站在她身側挑眉看她,問道:“出門忘了拿鑰匙?”
“不、不是。”
尤念有些尴尬,“我的鑰匙放在包裏了,剛剛、剛剛你把我的包拿去,我以為你會背上來的,但沒想到你……”
沒想到你放在了車裏。
“……”裴然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一時無言。
四樓的燈泡暖黃打在人身上發橘,裴然黑色的外套也染了層溫暖。
“好吧。”
裴然總覺得跟着尤念在一起會智商下降,将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塞到尤念懷中,他有些無奈道:“你在這等着,我下去給你拿。”
“我和你一起去吧?”尤念作勢就要跟上去。
裴然腳步一頓,薄唇一彎側眸看她,帶着些戲谑意味:“你是想讓我在抱你兩趟?”
是了,三樓沒有光的。
“……”
反複折騰了兩趟,裴然才幫尤念把樓下的東西搬完。
人都已經到門口了,尤念自然不可能不讓他進去。冬春交替之季帶了些燥熱,尤念見裴然最後一趟上來臉上都出了些汗,于是就遞給了他一塊毛巾。
“謝謝。”尤念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屋內燈光明亮,尤念總感覺裴然的臉色比剛才白了許多。他垂眸看向尤念遞過來的毛巾,頓了頓才慢吞吞用右手接過,不過他沒有擦臉,只是擦了擦自己的手。
“我的外套呢?”環視了下這間空蕩蕩的破舊小房子,裴然似乎并沒想多留。
接過尤念遞過來的外套搭在自己肩膀上,裴然轉身就要離開。
他裏面穿的是一件白色襯衣,被上衣遮擋住大半後,白色中還是滲出了星星點點的紅色,尤念眼睛一晃,她想也沒想就上前拉住了裴然,随着肩膀上外套的滑落,他染血的襯衣暴.露在視線中。
“你肩膀上的傷口又裂開了?”尤念想起他剛剛打橫抱起她的時候,輕微的嘶了聲。
想來他的傷口就是剛剛在抱她的時候裂開的,可他硬是一聲不吭還來回折騰了兩趟,手中提了這麽多沉重東西上來。
“沒事。”裴然垂了垂睫毛,并沒有看尤念。
當時倉庫中太亂,在裴然抱着昏迷的尤念起身時,并沒注意到有人持刀向他們沖來,等他意識到時已經晚了,沒有辦法的他只能将尤念護在懷中,用後背為她擋了致命一擊,雖說沒有傷及到要害,但傷口很深,好起來并不容易。
這些尤念都是不知道的,從醒來之後,她也沒看到過裴然身上的傷。
如今眼看着他肩膀上的傷口因為她的緣故再次裂開,她将人拉坐到沙發上準備幫他處理一下。其實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剛剛她在外面買東西的時候,竟然順手就買了些外傷藥,如今剛好派上用場。
“你自己能脫嗎?”
上藥需要裴然把上衣脫下一半,他受傷的肩膀雖然牽扯到一條手臂,但另一只手臂卻是無事的。
裴然試探的擡了擡另一只手,才觸到衣服就迅速下垂,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是他語氣極為平緩道:“不知為什麽這只手也在疼,使不上力氣。”
尤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終是沒和他計較。沒有辦法,她只能坐在他身邊親手為他褪下一半上衣,裴然全程配合沒有亂動。
他眉眼清隽,随着脖頸和鎖骨的露出他整個人忽然就變得可口起來,尤念手指微頓,在解到他腰腹的位置停下,擡頭看他時,裴然上衣半褪着低眸對她笑了笑,尤念忽然就明白為什麽會有男.色.誘人這個詞兒了。
裴然的背面遠不如他的正面好看,他肩後的傷口很深,橫穿肩胛骨像是傷到了骨頭,尤念不知道前些日子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想到他剛剛抱起她時一聲不吭的樣子,尤念眼眶酸澀,為他上藥時動作不由就輕緩了許多。
“你……吃飯了嗎?”藥上好後,但尤念這裏并沒有醫用紗布。
為了防止藥粉蹭到衣服上,他短時間內不能穿衣服,剛好尤念要做晚飯了,于是就想留他下來吃飯。
“你是要留我吃晚飯嗎?”裴然聽尤念的吩咐,并沒有馬上把襯衣拉好。
自從尤念恢複記憶後,尤念總感覺他對她不親近了。他時常情緒淡淡像是帶了層面具,他在她面前不喜不怒,虛無缥缈的感覺讓尤念抓不住。
這是尤念理想中裴然的樣子,甚至她希望裴然對她更冷漠一些,最好再也不要理她,可是真等裴然這樣做了她又會覺得難過,尤念騙不了自己,她還是很愛裴然,甚至有了失憶後的那段記憶,她變得更加愛他。
如果說以前的尤念愛裴然愛的理智而又卑微,那麽失憶後的尤念愛裴然愛的就是無腦。她喜歡讓他抱着喜歡和他說話,偶爾還喜歡和他撒嬌,因為她只熟悉他一個人,所以她滿心滿眼就只有他一個人的存在,她依戀他,也離不開他。
尤念失憶時裴然對她的影響太深了,于是她所謂的理智愛硬生生被那股無腦愛沖垮,其實剛才在她提着購物袋在小區門口看到裴然的時候,她就想沖過去抱住他了,但她不再是失憶時的尤念,所以她不能那樣做。
阻礙尤念和裴然在一起的,并不僅僅只是愛與不愛。
尤念已經很久沒做飯了,如今再次拿起鍋鏟,她有些生疏,不過該記得的她還都記得,雖然手法不再熟練,但她做出來的飯菜依舊很好吃。
“好了,可以吃了。”在尤念端着菜盤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裴然正在打電話。
隐約間尤念聽到裴然說了句‘一至四樓的全部換掉’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見尤念出來,他很快挂斷了電話。
失憶時,尤念吃飯慢吞吞的還總愛和裴然說話,所以每當吃飯的時候,裴然都是最敷衍她的時候,他會一邊散漫應付着她的問題一邊催促她快些吃飯,他這人從來就看不慣她聊着天吃飯的壞毛病,所以他總是想下狠心想幫她改掉,但總是又狠不下心。
沒失憶或是如今恢複記憶的尤念,吃飯時卻從不和裴然聊天,可就算她全程埋頭扒飯,但吃飯時仍舊是出奇的慢。
尤念記得,結婚後有次她被裴然關在家裏鬧絕食,裴然也沒哄她,只是吩咐廚房做了一大桌的飯菜。
等到飯做好後,他直接将她抱起按在了自己腿上,那一天,尤念吃的每一口飯都是裴然親自喂的,她邊哭邊吃,裴然也不催促她,只是碰着她的小臉每一口塞得毫不留情,有他喂飯,尤念吃飯的效率提高了大半,但兩人那次鬧得也十分不愉快。
兩人從初認識開始,裴然留給尤念的印象就是好壞參半。
他不像裴楚那般從開頭起就是個溫柔的好哥哥,每次裴楚陪着她玩或是給她帶各種小玩具的時候,裴然總是在一旁冷嘲熱諷。
她摔倒了他不扶,她玩具壞了偷摸掉眼淚時他還會笑她,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是陪她最久的人。
有時候尤念總覺得裴然極度讨厭嫌棄她,但是每當裴爺爺說讓他好好照顧她的時候,他雖然答應的不情願但是都有盡職做到。尤念原本對他是沒感覺的,就是後來從他開始幫她補習起,她才生出了不該有的少女小心思。
“我走了。”吃過飯後,裴然并沒有久留。
他一顆顆系好襯衫上的衣扣,慢吞吞擡臂去穿外套時,尤念還是走過去幫了他一把。
送他出門時,尤念到底還是不忍心,她輕輕拉住他的衣袖說:“不然……你找司機來接你吧。”
就他那傷口,尤念很怕他開車時會拉扯到。
裴然一只腳原本已經邁出大門了,但聽到尤念的話他很乖的把腳收了回來,又從尤念這裏等了一會兒,等到司機來接後,裴然終于離開,只是臨走時,他忽然轉身扣住尤念的後腦将人拉近,呼吸被人截住,滿滿的掠奪氣息逼近。
僞裝了一下午的男人終于裝不下去了,裴然将尤念抵在門上放肆親吻,他知道這個時候她是不會推開他的,不僅僅是因為他肩膀上有傷,還有一些別的原因。
“真的不跟我回去嗎?”裴然的胳膊撐在尤念兩側,低低問道。
尤念的嘴巴被他親的紅潤潤的,她偏頭避開他的親昵,小聲回道:“不……”
“為什麽?”
裴然擡手撫了撫她的碎發,“千紙鶴中的秘密我都看過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你早在我之前就愛上了我。”
那天他徹夜去拆千紙鶴,心情起起伏伏,人生的巅峰與低谷往往只在一念間。裴然太自信了,自信的以為自己從頭到尾都是掌控者,沒想到到頭來卻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
尤念誤會了他話中的意思,此時他提出那些千紙鶴就是狠刮了她的心,她以為他是在以勝利者的姿态嘲笑她。
“那又怎麽樣?”
尤念眼眶發紅,她從未想過,自己那些記載着少女心事的小秘密會被他扒出來,她努力保持着鎮定說道:“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敢相信你和我媽媽還有這麽大的交易。”
裴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最後,他只是搖着頭說道:“念念,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
如果不是他看完了那些千紙鶴,他也沒想到他和尤念會産生這麽深的誤會。一直以來他以為潛藏在深處的敵人只有那一個,沒想到他還有幫手。
一次一次,在無形中把他和尤念越推越遠,真真是好手段。
“……”
尤念恢複記憶的第二天,大清早就飄起了小雨。
天空昏暗暗的,尤念從四樓下到三樓的時候,發現走廊上的燈泡換了,不止是三四層,連帶着一二層的燈泡也換成了感應燈,聯想起裴然昨天打的那通電話,她很快就知道這是出自誰的手筆了。
因為下雨的緣故,街上并沒有太多人,尤念撐着傘在街口等了一會兒才等來一輛出租車,開車的師傅問她去哪兒,尤念想了想回答:“青山墓園。”
她今天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去青山墓園看看她的母親。
半年前,尤念開車從右宅沖出,就是在去青山墓園的路上出了車禍。當時她心神不定,滿腦子都是那幾張合同書,就算她母親已經長眠于地下,但是她還是想拿着那幾張合同書扔到周貝才的墓碑上,想問問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在尤念的記憶中,周貝才一共自殺了兩次,第一次尤念發現的及時把她救回來了,醒來後周貝才眸中沒有半點失望,她眼睛亮亮的招手讓尤念過去,輕拍着她的手承諾道自己再也不會尋死。
她是真的不會尋死了。
單純的尤念一直以為,在鬼門遭走過一遍的她是想通了,到頭來等她發現那些合同書後,她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了。
周貝才不會尋死,只是因為她和裴然簽了一項協議,只要不發生意外傷害,她會好好活到尤念嫁出去的那天。這份合同尤念只看了第一頁,她并不知道裴然為什麽會和自己母親簽這樣一份合同,但這合同對她而言就是晴天霹靂。
緊接着壓在這份合同下的第二份文件,就是裴然與尤念的不離婚協議,合同的最下面簽的是裴然和周貝才的名字,最下面明确寫着,在周貝才死後,裴然與尤念的婚姻中裴然不得提出離婚,就算尤念提出離婚,他也絕不能答應。
如若裴然答應,那麽裴然在裴家的一切錢財家産全部歸尤念所有。合同一式兩份,裴然這裏保留一份兒,周貝才的律師那裏保留一份兒。
為防止律師會被裴家收買,周貝才還留了一手,但凡尤念和裴然離婚成功,那麽尤念所得的離婚財産會分給律師四分之一,面對這麽大的誘惑,律師只會期盼着尤念離婚成功,也正因如此,王律師才會找上裴楚幫忙,而裴楚才會将這些都告訴她。
可笑的是,那些明晃晃寫着尤念所得利益的合同中,沒有簽上尤念的一個名字,她本人甚至毫不知情,就已經被兩個人、幾疊紙宣判了自己今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