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048章 第 48 章
有那麽一瞬間, 逢雪對呂山派霸道剛強的風格産生了懷疑。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會術法也挺好的。
雖然不能使地面變成油鍋,天上降下驚雷, 但至少也不會痛擊我方好友,殺敵一百自損一千。
宋雨停跳過去, 拂塵甩在青年腦袋上, 把他打得抱頭鼠竄, “你個大呆瓜,你差點把我們都害死了, 有你這樣學藝不精的嘛?在青溟山道友面前丢人了!回去讓大哥二哥揍死你!”
“哎哎我錯了我錯了,”青年抱住腦袋不住求饒, 聽見“青溟山”幾字, 看向逢雪他們, 匆匆忙忙俯身行個禮,“原來是青溟山兩位仙師,難怪如此厲害。”
“嘿嘿,”他羞赧笑了笑, “我還以為自己拿錯法印, 是天上掉下來的天仙在幫我啥妖怪呢。呂山派,宋風停。”
逢雪報上自己姓名。
在她旁邊的少年也一點頭, “雲夢, 葉蓬舟。”
“雲夢葉道友, 你好你好。”
小玄貓:“喵~”
葉蓬舟替它翻譯:“貍花巷,小玄貓。”
宋風停又一拱手,“小貓道友, 你也好。”
“喵!”
“這兒好些黃皮子守着,”宋風停道:“我看那作祟的妖魔鬼怪就在其間, 道友,我們一起沖進去吧!”
逢雪點頭。
葉蓬舟挑起嘴角:“只要小兄弟你待會少用些法寶。”
宋風停:“下次我一定行!”
宋雨停連忙按住他的手,“你可別下次一定行了,兩位道友放心,我一定看好他!”
門口守着許多只黃皮子,幾人一路殺了進去。紙窗隐隐透出昏黃的光,一個女人的影子投射在窗上。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女人拿着自己的頭,悠悠梳着柔順長發,哼的是牡丹亭裏唱詞,歌聲凄怨動聽。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都付與這般……斷壁殘垣啊……”
最後一句,聲音陡然拖長,變得無比尖利,好像一只尖銳的指甲從他們耳腔裏刮過。
“見了鬼。”逢雪罵道,甩出一道雷符,“降妖!”
葉蓬舟跟在她身側,鬼哭刀瞬間暴漲,劈向木窗。
宋風停堵住耳朵,“這次可不是我用喪魂鈴,她唱得可真難聽。”
宋雨停把他往前一推,“上啊,不對,”她又猛地把人拉回來,“你就別上了!替我們護衛,別讓妖魔鬼怪圍過來。”
宋風停抱着一堆法寶,委屈地立在旁邊,又想上前幫忙,又有些不敢。他目光一掃周圍,黃皮子已經被殺得差不多,忽地黑暗中,殺出了一位惡鬼。
那惡鬼,頭戴高帽,身披白袍,面孔慘白,舌頭吊至胸口,一手拿着鐵索,一手拿着木棒——好似廟裏勾魂索命的無常。
宋風停摩挲拳掌,跳到惡鬼之前,“惡鬼,看我的桃木劍!”
……
刀風如浪,劈開大雨,轟隆一聲便把木窗劈成碎片。
坐在窗前攬鏡自顧的女人舉着自己的美人頭顱,幽怨地看他們一眼,“真是群不解風情的粗魯小子,不懂得憐香惜玉。”
葉蓬舟握住刀柄,笑道:“你生得這幅鬼樣子,想讓我們憐惜,可有些難哦。閣下攬鏡自顧,難道沒有自知之明?”
女鬼被他氣得面目扭曲,“你——”
雷符忽然而至,飄至她的身上。
逢雪輕念咒語,一道雷光乍現,但女鬼依舊毫發無損。
她的頭顱似笑非笑懸在半空,好似在嘲諷少年們一切術法皆是無用功。
宋雨停揮刺幾下桃木劍,發現無用後,不由詫然:“這是怎麽回事?她不是鬼,不怕雷劈不怕桃木?”
逢雪撤劍,把飄過來的輕紗一劈兩段,“她身上帶着陰司令旗,術法無效,找到那只作祟黃妖。”
女鬼是身懷令旗,術法傷不得,但黃太奶奶總不是陰間還魂,奉命複仇的吧。
葉蓬舟:“小仙姑你看。”
在女鬼身後床榻上,太守面孔慘白躺着,腹腔打開,裏面有個小小的身影聳動,吃着他的髒器。他的眼睛半阖,胸口微微起伏,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有自己的意識,并未死去。
“我掩護。”葉蓬舟言簡意赅。
逢雪颔首,不需多言,拔劍沖向了床榻。
一丈紅绫飛了過來,擋在她的面前,她用劍一劈,紅绫如水波泛起漣漪,絲毫無損,把她包了起來。
逢雪迅速往上躍起,閃到一旁,若非反應及時,剛才要把紅绫包成粽子了。
那女鬼蓮步輕移,甩動水袖,紅绫跟着在屋內飄蕩。
好似在戲臺唱戲,唱腔婉轉,信手一抛,水袖高甩,無限風流缱绻。
只苦了三個苦戰的少年。
紅绫刀劍劈不開,術法破不了,擋在他們面前,如同扭動的大蛇,稍有不慎,就會被其吞入腹中。
縱有葉蓬舟掩護,逢雪也無法靠近那張床。
兩個人配合慣了,一時忘記進屋的還有一人,等聽到聲驚呼轉身去,卻見紅绫一轉,纏住宋雨停的腳腕,把她猛地卷了起來。
只在轉瞬間,紅绫就把女人裹了起來,裹成個血紅的人繭。
“遭了!”逢雪拔劍,長劍劃過紅绫,冒出簌簌火星,卻依舊沒有辦法破開紅绫。
人繭不斷扭動,裏面的人掙紮弧度越來越小。
宋風停也看見妹妹被困,顧不得和他鬥了半晌的惡鬼,匆忙跑進來,伸手往懷中掏,“看我破金石……”
話未說完,他進門時沒察覺到腳下,被門檻絆倒,摔了個狗啃屎。
逢雪收回了目光,“看來他不行。”
葉蓬舟點點頭。
正準備把人繭往肩上一扛,纏成的繭子忽然冒出了透亮的紅光,片刻,紅绫仿佛被燙到,縮了回去,宋雨停摔在了地上,身上的外袍閃爍金光。
她的衣服上豎起了千萬根金針,金光閃閃,好似一個刺猬。
“好險好險,”宋雨停驚魂未定,下意識拍胸口,“幸好穿了這間猬金甲。”
逢雪拉住她的手腕,“別拍。”
“哦哦!”她看了眼自己胸口豎起的金針,“多謝道友提醒,差點把我自己紮到了。”
她有寶甲傍身,紅绫又畏懼她身上的金刺,宋雨停便大膽起來,“道友,我來當先鋒!替兩位開路!”
有這麽一個紮嘴的人在前,紅绫左右飄拂,近不得身,宋雨停一鼓作氣,沖到床榻前,大喊:“道友,沒有黃皮子,只有個小嬰兒。哎呀!這人的肚子快被吃空啦。”
鬼嬰忽地撲向了她的臉。
宋雨停用手抵擋,金針刺在嬰兒的身上,一陣刺耳的啼哭響起。
“哇——哇——”
“我兒啊。”
女鬼驚呼一聲,頓時不再攻擊逢雪他們。
紅绫一轉攻勢,劈向宋雨停,也顧不得那滿身尖銳的金刺。
逢雪道:“把娃娃抛過來。”
“好咧!”宋雨停抓住鬼嬰,往逢雪處一丢,身體則撞向了紅绫,伸手抓住紅绫。
逢雪垂眸,掃眼自己懷裏的鬼嬰——
娃娃只有貓兒大小,瞳孔漆黑,沒有眼白,面孔青紫,嘴角還挂有未吃盡的血漬肉塊。這些血肉,來自她的父親。
她隐隐覺得不太對勁,卻無暇多想。
鬼嬰咧開嘴角,露出一口森白如鋸齒的牙齒,狠狠咬向逢雪的手臂。
逢雪自是不會讓它咬到自己,直接把劍塞了進去,又塞了張黃符進它嘴裏。
“嘎吱”一聲,扶危劍被咬得生了裂痕。
鬼嬰咬到劍刃,滿口是血,吃痛又大哭起來。
“我的囡囡!”女鬼神情不複最初從容,紅绫用力一抽,把宋雨停甩在了牆上,瘋狂地刺向了逢雪。
逢雪用劍一釘,釘住紅绫,松手把鬼嬰一抛,丢給了葉蓬舟。
葉蓬舟“哎”了一聲,抓住鬼嬰的腳,把它倒提着。小玄貓伸出爪子,狂拍鬼嬰的巴掌。
“嗚哇哇——”
啼哭聲更加響亮了。
女鬼沖向葉蓬舟。
葉蓬舟順勢把鬼嬰一丢,“雨停道友,給你!”
“好!”
三個人擊鼓傳花,把鬼嬰抛來抛去,女鬼護子心切,失去了方向,在房間亂轉,紅绫剛刺向一位人,鬼嬰卻被空中一甩,甩向了另外一個人。
逢雪輕輕地接住鬼嬰。
嬰兒已經哭不出聲了,在她掌心一抽一抽,小小的身體輕輕顫抖,顯得有些可憐。
女鬼飄了過來,紅绫瘋狂刺向逢雪。
逢雪一個側身躲過。
宋風停大喊:“對,正是這兒!”他舉起手中幾方法印,飛快念道:“起刀山、下油鍋。”
宋雨停甩動拂塵,念道:“石磨轉、巨木傾。”
女鬼低頭一看,地下不知何時,竟布好一個困陣。轉瞬間,她半身陷入地裏,被忽然出現的石磨壓住,四根巨木擋在左右,把她攔得嚴嚴實實。
逢雪甩了張泰山符上去,又把她往地下壓了幾寸。
雖然術法傷不得她,但輪番法術丢下來,勉強将她困住了。
宋雨停甩動拂塵,一指石磨,“轉。”
石磨便開始緩慢轉動,底下碎石斷木慢慢被碾成碎末,女鬼憤怒的嘶吼從底下不斷傳出。
“這術法有些像陰司的石磨酷刑。”無常喃喃道。
宋風停:“喝,這還有個惡鬼!”
“道友誤會,這是自己鬼。”
宋風停:“什麽?”
“這是廟裏的無常大人啊。”
宋風停撓撓頭,“原來如此,我就說怎麽長得如此醜陋,和無常有些像呢。”
無常冷哼一聲,“呵,你小子……今夜情況緊急,先不與你計較。”
葉蓬舟道:“無常兄弟,這女鬼勉強被困住,你看能不能直接把她拘回陰司去?”
無常拿起勾魂索,甩了出去,魂索透過石磨,勾向女人的肩胛。快靠近女鬼時,她身上忽地冒出陣黑光,将勾魂索彈了回去。
“不成不成,令旗還在她身上,奉命讨債,誰也動不得她。”
逢雪把鬼嬰給他,“那這個孩子呢?”
無常一喜,“這個倒可以拘下去。”
勾魂索往空中一甩,快要穿透鬼嬰的身體,鬼嬰忽地爆發一陣尖銳的啼哭,“娘、娘親——”
疾風驟然,穿堂而過,滿屋碎裂的紅绫亂飛。
女鬼一時無法脫困,讓自己的紅绫裂成碎片,從石磨下飛出。紅绫碎片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小刀,勾魂索轉瞬就被劈出許多缺口。
無常身上也添了好幾個傷痕,魂體都淡了一些,“這鬼好生厲害。”
逢雪揮劍琤琤把碎片擋住,“快把鬼嬰送到陰間。”她的臉色很不好,“我想起來了,弑父、鬼母,這是在……”
話還未說完,女鬼憤怒凄厲的哀嚎從底下傳來,石磨不停震動,随時要被頂開。
“女兒、囡囡……”
宋雨停臉色蒼白,“轉、轉、轉。”
石磨瘋狂轉動,若是底下待的是血肉之軀,或是普通鬼魂,此刻都會被轉成齑粉。但一只慘白的手從底下冒了出來,轉眼,石磨猛地被掀開,化作粉塵消失不見。
宋雨停吐出口血,身子後跌,被宋風停及時扶住。
女鬼面孔浮腫凄厲,身體比之前大了許多,衣袍淅瀝往下滴着水,伸出雙手撲來,“把我兒還我——老神仙,何不出來助我?”
逢雪把鬼嬰塞給無常,“快!”她快速把話說完,“鬼母、弑父、吃了這麽多人血肉,它們想煉出來的,是個魔!”
魔,世上邪祟之最,逆天而生,滅仙渎神,出生便有天地異象,身懷萬種神通。
她算是想通了,之前府邸死去的人們、衙門裏那些衙役的腹痛之症,都是被這鬼嬰吃去了肚腸。鬼嬰吸收他們的血肉和他們的生命力,為自己複生汲取養料。
本不該出生在世上的嬰孩,逆天出世,化作妖魔為禍人間,到時候,何止太守府裏這百餘人被殺,恐怕半個靈石城的百姓都會作初生魔物的養料。
無常臉色一變,連忙把鬼嬰接住,勾魂鐵索插入嬰孩的肩胛,尖銳凄厲的啼哭聲驟然響起。
他拉着鬼嬰,往地底一遁。
人間有人間的道路,陰間也有陰間的道路,只要踏上幽冥的地界,便不畏妖邪侵擾。
“老神仙!”女鬼厲聲喊道。
半邊身體陷入地裏的無常被甩了出來,吐出口慘綠色的鬼血,懷中的嬰兒也被掀翻,抛擲空中。
逢雪縱身上躍,想搶在女鬼前抓住鬼嬰,但身體卻被無形之力狠狠擊中,驟然從空中跌落。葉蓬舟接住了她,徑直往她嘴裏塞了點東西。
逢雪嘗到熟悉的酒味,一時哭笑不得,月露酒掃空身體的疼痛與疲憊,眼前黑星消退,她聽見身邊響起幾聲驚呼。
宋家兄妹也被甩在地上,痛苦呻··吟,口吐鮮血,動彈不得。
葉蓬舟抱住逢雪,連竄帶跳,從窗口跳了出去。
此刻,窗外雷雨已停,地面濕潤打滑,頭頂烏雲層層。
逢雪往窗內看去,除了女鬼,并未看見黃太奶奶。難道黃皮子已經成仙,真成了飄忽不定的仙家?
“仙師,”無常捂住了胸口,痛吟:“不成啊,還有個厲害的東西藏着,我下不去陰司啊。”
逢雪皺緊了眉。
葉蓬舟忽然道:“小仙姑,你看上面。”
順着他的目光,往上望去,一頭銀發的老婦人,立在屋頂,冷冷地看着他們。
再一晃眼,婦人變成只渾身雪白的老黃皮子,它看起來很老了,每一根毛發都是灰白色,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手裏拿着根老藤拐杖。
“黃太奶奶。”逢雪低聲道:“總算露面了。”
“降妖!”
長劍如電,她縱身跳上屋頂,朝老黃皮子刺去。劍尖穿透黃皮子的身影,卻好似穿透了一團空氣,身後遽然吹起冷氣。
葉蓬舟執刀劈了過來,立在她身後,與她後背相抵,神色很冷,“小仙姑,啧,這東西,好像不幻術了得。”
逢雪面無表情補充,“方才沒刺中它,難道黃皮子身上也有陰司令旗嗎?”
她心中湧上股火氣,“你們陰司沒事就喜歡給妖魔鬼怪發令旗?”
無常爬了起來,“冤枉啊,就一面,真的就一面!”
老黃皮子舉起手中拐杖,往逢雪站的地方一點。
逢雪躲得及時,但腳下的屋頂卻陷下去一大塊,磚瓦噼啪落下來,差點把宋家兄妹埋在裏面。
宋風停宋雨停邊吐血邊跑出來,喊:“仙師,那女鬼,我們奈何不了啊!”
女鬼接住了鬼嬰,抱住它輕輕哄了幾句,便慢慢打開自己的肚皮,把鬼嬰塞了回去,用針線慢慢縫好。
若是讓她逆天生子,生出來的東西,可不是個會被他們抛來抛去的小鬼,而是逆天而生的魔物。
似乎天地也感應到魔物,烏雲之中,又響起沉悶的滾雷。
逢雪心中知道厲害,懷裏揣着張紫霄雷符,只要雷符劈下,就算劈不死它們,也能讓它們重傷。然而此刻,她的雷符根本甩不出去。
女鬼身負陰司令旗,天雷亦傷不得。
黃太奶奶又擡起拐。
她翻身躲開,腳下的屋頂又陷了一片,能看見屋裏的情況。
女鬼肚子高高隆起,躺在了地上,雙腿岔開,開始痛苦的低吟,“啊——”
開始産子了。
宋風停宋雨停在她周圍,丢出各種符咒法寶,絲毫不見效。
床榻上,太守肚腹大開,鮮血淌滿床鋪,奄奄一息……
逢雪皺了下眉,快被吃空了,竟還沒死?是被妖魅吊着性命吧?
她眼睛忽然一亮,擡頭看葉蓬舟。
少年也和她想到了一件事,“讨債?”
逢雪點頭,“原來如此!”她大聲朝底下喊,“別動那女鬼了,快,去把太守給殺了!”
太守負心寡義,害死鬼母女。女鬼奉命讨債,身上有着陰司的诏令,但是,人死債消,只要太守一死,自然無債需要讨。
就算他們之間還有牽扯不清的事,也要去陰司清算了。
宋風停宋雨停雖是不解,卻聽話地扭頭沖向床榻上男人。
然而,一雙又一雙血紅的眼睛從黑暗裏出現。府邸裏所有的黃皮子和活屍,都在此刻出現,沖向了他們。
兩個少年自顧不暇,身上被黃皮子削去好幾塊肉,被逼出了房屋。
逢雪和葉蓬舟卻被黃太奶奶纏住,無法下去幫忙。
宋風停拿着桃木劍,勉強把一只黃皮子刺開,但又有一只撲在了他的背上,在他肩膀咬了一口。宋雨停甩動拂塵,石磨的虛影從天空落下,還未落地就消散在了空中。
他們之前消耗太多,又被黃太奶奶擊中,此刻被衆多黃皮子圍攻,身上袍子眨眼鮮血淋漓。
逢雪:“你去保護他們,這個老妖怪我來!”
葉蓬舟:“小仙姑……”
逢雪瞥眼地面,黃皮子快把宋風停腦袋咬下來了,不由大聲道:“快去!”
葉蓬舟低低道一聲“遵命”,鬼哭刀脫手,斬去黃皮子的腦袋。他一躍而下,跳入活屍堆裏,擋在宋家兄妹面前。
逢雪長劍在空中撩、刺、挑、轉……她的劍很快,可是黃太奶奶着實厲害,身形飄忽不定,出現幾道一模一樣幻影,難辨真僞,只要它們輕擡起拐杖,就有無形之力射來。
若是躲過,地上便有一物便貫穿,若躲不過,身上如被萬鈞之力擊中,吐出好幾口血。
也幸好她今夜穿的是雲衣,才幾次護住了要害。
逢雪看着眼前幾個一模一樣的黃太奶奶,皺了下眉,忽地閉上了眼睛。
“找死嗎?”老妪的聲音從黃皮子嘴裏發出來。
逢雪把劍橫在胸前,眼前一片黑暗,耳朵裏湧入如潮的聲響——地面飒飒的刀聲、宋雨停甩拂塵之聲,女鬼生産時凄厲的聲音,還有雨滴自樹葉落下之聲、泥水飛濺之聲、長刀劈入骨頭之聲……
她的耳朵動了動。
終于捕捉到那一縷不同尋常的風聲。
長劍一刺。
黃太奶奶臉上出現詫色,看着穿透肩膀的長劍,“你怎麽刺中了我?”
“降妖。”
劍刃光芒大漲,刺穿老妖怪刀槍不入的皮毛,濺起一片血。
黃太奶奶往後退去,又一擡拐杖。
但少女明明閉上了眼睛,卻靈巧地往旁一躍,及時躲開。她閉目道:“是風。”
黃皮子朝她呲了呲牙,“呵呵,挺聰明的小道人,不過,你就算能聽見風有什麽用,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啊——啊——”
女鬼大張着腿,嘴角上揚,凄厲地狂笑起來。綠色的血在她的裙下漫開,什麽東西在底下一拱一拱。
妖魔快出世了。
逢雪和葉蓬舟朝床榻的太守沖了過去。
黃皮子和活屍圍在了床邊,圍成一堵高牆,他們被迫停了下來,又被老妖怪馭使的風箭逼得後撤。
難道真的來不及了嗎?
逢雪臉色蒼白,橫劍在身前,望向那堵“屍牆”後的太守。
太守旁,好像坐着個什麽東西,漆黑漆黑的,與黑夜融為一體,只剩雙眼睛閃閃發亮。
像個小煤球。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是小玄貓!
小玄貓歪歪腦袋,又擡起爪子,舔了舔,在床榻上找了個柔軟暖和的位置,看了好久的戲。
它全身漆黑,又小小的,竟也沒被察覺。
逢雪張口想喚它咬斷太守的脖子,話到嘴邊,又遲疑了——且不說小玄貓能不能聽懂人言,它小小的牙齒能不能咬斷人的脖子,她若喊出去,黃太奶奶一道風箭射過來,把小貓殺了怎麽辦?
一邊是小貓的性命,一邊是半城百姓,孰輕孰重,本不該遲疑。
可是……
“喵~”小玄貓忽地輕輕叫了一聲。
逢雪心懸在半空,但轉瞬,又聽見無數低沉的“喵嗚”聲回應。一道道風一般的身影掠過樹木、屋檐、牆角,腳踩活屍、爪抓黃妖,如同猛虎下山,四面八方沖了出來。
“喵嗚——喵嗚——”
玄将軍帶領衆貍奴飛快殺入,毫不畏懼黃妖,發出低聲嘶吼,仿佛在告訴它們,靈石城到底是誰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