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034章 第 34 章
劍刃白光驟現, 長劍化作流星,将黃皮刺個對穿,飛回逢雪手中。
大黃皮子嘴唇依舊在動, “你看我像個什麽?”
“你像個棒槌!”
葉蓬舟揮刀,刀光劈破冷夜, 黃皮子的腦袋應聲墜地。
墜地後, 它無神的瞳孔注視前方, 用死水般的語氣,喃喃:“你看我像個什麽?”
逢雪執劍而立, 與少年背對着背,與漫山遍野的黃皮子形成僵持之勢。
“小仙姑, 你們書上有寫過黃皮子詐屍嗎?”
逢雪搖頭, “沒有, 第一次見。”
葉蓬舟樂了,笑着說:“稀罕,這回算是長見識了。哈哈,還真有黃皮子敢同我們讨封啊, 你覺得它們像個什麽?”
逢雪沒有他那樣肆意飛揚的想象力, 一時說棒槌,一時又想到大驢蹄子, 她沉默片刻, 橫劍胸前, 霜白劍刃映出鬼魅萬象,“只怕是有人作祟,小心。”
話音剛落, 便有鈴聲輕搖。
鈴聲清脆,好似清風, 逢雪不由神智一恍惚。
隐約聽見有道清靈的女聲在耳畔幽幽響起:“白花開,白花落,日月晦,天地暗,天堂有路爾不走,地府無門自來投?”
逢雪心中陡然一驚,回神時,枯瘦的獸爪已經抓到她面前。
一劍揮出,斬斷獸爪,喊道:“是白花教。”
葉蓬舟也醒過來,揮刀回防,“啧,怕是來找她同夥的。”
逢雪:“你小心些。”
鈴聲搖動,黃皮子的屍體便飛快動了起來,帶着腥臭之氣的爪子撕裂草木砂石,沖向了他們。
“珵!”
長劍刺穿一只黃皮子,它卻毫無痛覺,揮出爪子,迎面抓來。
逢雪手上用勁,把它狠狠釘在了地上,若是它還活着,這貫穿心髒的一劍能教它死得不能再死,可這些黃皮子早已經身死,不怕劍刺,不畏刀劈,只要她拔劍,它們便會再爬起來,無休無止地攻擊他們。
除非砍斷它們的四肢頭顱,把它們劈成碎片,才能讓這些鬼東西徹底死去。
饒是逢雪劍法高超,劍影翻飛,身上也不免添了一些傷痕,鬓發淩亂,白衣灰塵撲撲。她釘死一只黃皮子,立在劍柄,一腳踢飛沖來的幾只鬼魅,四下張望,企圖找到作祟之人的身影。
但鈴聲飄渺,似從四面八方而來,難以确定源頭。
葉蓬舟長刀如虹,劈翻幾個黃皮子,與逢雪交換一個眼神,喊道:“是白花教哪位到了?找我們有什麽事?”
那人藏在暗處,沒有回答。
葉蓬舟便笑着說:“喊這麽多黃皮子來,就不怕傷到你那個同伴?”他嘴角彎了彎,“這麽關心他,難道他是你情郎?”
“啧,那你情郎可不怎麽樣?現在只怕接了一嘴狗尿。”
被他幾句話連續相激,鈴聲響個不停,茂密林中忽而響起道清脆女聲:“找死!”
鈴聲越發激烈,屍體的攻勢也更加迅猛,被削掉的斷肢殘臂亂飛。逢雪從那一聲中判斷出對方的方位,可惜妖屍攔路,死後的屍體比生前骁勇許多,一個個奮不顧身撲上來。
一只與人等高的大黃皮子飛來。
逢雪舉劍刺穿,手臂被巨力震得發麻,又有好幾個黃皮子撲來,她意欲揮劍逼退他們,忽而面色一變。
劍被卡住了,一時拔不出來。
那黃皮子不知疼痛般,雙爪握住劍刃,灰暗無神的瞳孔死死盯着她,咧開的嘴角,似勾起了抹詭異的微笑。
長劍費力擰動,鋒銳的劍刃斬斷指爪。
幾根指頭應聲而落。
但已經太遲,有只黃皮子撞上了她的後背,把她撞得往前一趔趄,眼前發黑,而烏漆嘛黑的尖銳指爪,已經遞到了面前。
正此時,一刀淩空劈來。
少年砍翻她身後那只黃皮子,又攥住眼前妖屍的手腕,用力往往一拽。
指甲劃破他的臉頰,滾燙血珠飛濺而出,灑在逢雪的面上。
逢雪眼神微顫,簌簌擡起睫。
少年朝她微笑,“小仙姑盡管往前,我來做你的盾!”
逢雪抽出長劍,不再顧及周圍妖屍,沖向聲音發出的幽黯角落,所有妖屍都放棄了葉蓬舟,朝她撲過來。
葉蓬舟則擋在她的身側,刀光翻飛,将她護得周全。
快要穿入密林時,扶危脫手而出,飛刺疾去。
林中傳來一聲痛呼,邪法盡破,所有屍體齊齊撲倒。
逢雪跑到林中望去,地上只有一灘鮮紅的血。她撿起長劍,望了眼血珠滴落的方向,葉蓬舟也跟在她身邊,手提大刀,笑着說:“白花教還有些本事,我們追過去看看!落水狗此時不打何時打!”
本來還猶豫窮寇莫追,但聽見少年這樣說,逢雪也覺很有道理。她本是好鬥的性格,吃一虧便當即便要報回去,和葉蓬舟在一起,便是風遇火,火遇油,當頭一澆,燒去畏葸與猶疑,只想拔劍斬盡邪祟,戰個痛快!
追着零星血跡,兩人身影在林中起落,在幽黯的密林中,瞥見了一道纖細背影。
白衣、長發,纖弱如柳。
逢雪手中劍一滞,忽而想到了風師妹。她随即醒過來,風師妹一直在山上待着,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飛刀旋出,劈向少女後背。
白衣少女狼狽躲開,轉身憤然望向他們。
逢雪心中松了口氣——不是風師妹。
“青溟山素來如此咄咄逼人嗎?”
少女聲音嬌脆而哀怨,雖是天色晦暗,逢雪好似能看見她面色的淚痕,發紅的眼睛。
心中無端湧上一股憐惜,不由自主便收了劍。
“哈,我可不是青溟山的道人,你朝我哭有什麽用?”
逢雪聽見葉蓬舟的聲音,猛地回過神,剛才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對她起了憐惜之情……這莫非也是白花教的手段?
好在身邊有個不解風情、不懂憐惜美人的少年。
葉蓬舟拔刀沖了上去,邊說:“哭哭哭什麽哭?你以為自己哭得很好看?”
嘴可真損啊。
逢雪頓時清醒過來,想到葉蓬舟都沒有被蠱惑,自己居然差點心神被迷惑,覺得太丢臉了,便握劍手中劍,足尖點着枯枝,殘影飄忽,飛掠而去。
流星追月,刀光劍影劈破寒夜。
少女後背抵着樹,忽而擡起手,晃了下手中的鈴铛。
“叮當——”
地面搖動,群峰一晃。
似有無形的絲線攥住了逢雪手腕,把她往旁邊用力一拉,劍鋒擦着少女的身側飛過,削掉一塊樹皮。
“隆隆——”
逢雪提劍欲再刺,鈴聲再響起,她的手似不受控制,将長劍往自己的脖頸上遞去。她狠狠一咬舌尖,劇痛讓神臺頓時清醒,下意識看向葉蓬舟。
見他無恙,才放下了心。
“她能迷惑心神,小心些。”
少女搖鈴後又跑出一段路,但山中林木茂盛,荊棘攔路,難以跑動。
飛刀破空飛來,她翻身躲開大刀,不經意被地上荊條絆倒,摔在了山坡上,一擡頭,鋒利的劍刃已經抵在了雪白脖頸。
逢雪執劍立在她面前,總算看清她的眉目——
是個很漂亮年輕的女子,五官精致婉約,眼下雖然烏發松散,顯得狼狽,但也有種別樣的美感。
少女被劍刃抵住,沒有露出什麽懼色,只是輕咬了下唇,看着逢雪,輕聲道:“青溟山的道人,好不講道理。”
逢雪毫不憐惜美人,把長劍往前一遞。
柔嫩的肌膚被鋒利劍刃劃破,殷紅血珠滾落。
但劍尖卻好似插入泥濘裏,無法更進一步。
“好不講理,”少女嘴角翹起,聲音嬌柔,“你們無故拘了我相公,如今還要殺我……”她雙手合在胸前,十指擺出法印,如一朵糾纏的蓮花,“真空家鄉,無生老母。”
“隆——”
地面又猛地一顫,腳下的土地變得柔軟,仿佛化作一片巨大而黏膩的肉塊,又像是在不斷震動的鼓面。
焦臭和血腥味撲面而來,被他們劈碎的肉塊跳動着,黏在一起,組成一個巨大如小山的“屍怪。”
少女閉上眼睛,輕聲吟唱,身上白光披覆,刀劍難以近身。
屍怪身上幾十條長手臂擺動,利風裹挾鬼魅的哀嚎,在山崗回旋。
逢雪後脊發涼,冒出幾點冷汗,似乎真有什麽可怕的邪祟,要從沉悶的黑暗中孕育而出。
“無生老母憐世人,與民倒懸化血螢……”
屍塊有生命一般跳動,一根根黑線中其中冒出,與其他黑線交織在一起。妖屍中所含的怨被挑起,融于一體,再以成百上千妖物屍體為血肉——
她想要強行将其融合一個新的“妖魔”!
逢雪一劍釘死在屍怪身上,身體輕盈上翻,足尖點在劍柄上,她和葉蓬舟對了個眼神,翻袖取出一方木匣。
木匣打開一線。
一張黃符擺在其中,符紙上字跡遒勁,字可透骨。
目光落在其上久了,那一筆筆古老的符文,似乎活了過來,化作一條游龍,在雷雲之中飛舞。
烏雲壓頂,紫電隐隐,雷聲如虎嘯龍吟。
少年高聲道:“小仙姑,這雷符好生厲害!可是傳說中的紫霄雷符?”
白花教少女動作一滞,睜開雙目,詫然看着逢雪手中雷符。
逢雪朝她勾了勾嘴角。
紫霄雷符只有道行高深的真人才能畫出,縱然畫好一張,也至少要休養幾個月,才能慢慢恢複元神。雷符招下的天雷,直通紫霄雷府,可消滅世間一切污穢邪惡。
“這一道雷,你敢接嗎?”
白花教少女臉色劇變,身體瞬間遁入土中,漫山遍野的屍怪也轟然倒塌,化作毫無聲息的肉塊。
逢雪拿起一張神行符,高聲道:“跑慢些!我追來了!”
說着她把符貼在腳上,和葉蓬舟對個眼神,縱身一躍……
那少女跑了數裏地,從土裏鑽出來,狼狽撥開灌木荊棘,往前跑了幾步,忽而察覺到不對勁,回頭往後望去。
四下阒然,風平浪靜,哪有什麽追兵的身影?
……
山下,逢雪和葉蓬舟腳踩神行符,往反方向疾奔。一連跑出十多裏地,才停了下來,坐在草地上喘氣歇息。
葉蓬舟丢過來一個酒葫蘆。
逢雪接住,喝了口月露酒,身上疲倦消散,輕嘆了口氣,“确實得再從黑老爺那再弄點酒過來。”
葉蓬舟笑了出來,眉眼彎彎,說:“小仙姑,你說那妖女會不會再追過來?”
逢雪點頭,“多半會,但她知道我們手裏有紫霄雷符,便不會再輕易輕易現身了。”
說起雷符,她心中揪了一下。
紫霄雷符何其珍重,若非必要時刻,她實在不舍得用。
“估計桃花源開的那會,讓白花教的人察覺到了。”葉蓬舟摸了摸袖子,掏出一支筆,“不成,我得再畫幾條蛇在那小子身上,看他還敢不敢搞小動作。”
逢雪托着腮,心中卻在想,那白花教的少女道行高深,也不知是什麽來歷。
“我聽說,白花教裏有一個聖女,兩位教主,四位護法,若幹壇主,”葉蓬舟如數家珍,笑問:“小仙姑,你覺得她是哪一個?”
逢雪仔細想了想,搖頭,老實回:“猜不出來。但下次遇見她,我要先堵住耳朵,免受鈴聲幹擾,再早些用劍招,争取一招斃命。”
葉蓬舟笑:“得把她手裏的鈴铛搶過來!”
逢雪認真點頭,“沒錯,那可是個好東西……”
兩人四目相對,片刻,同時移開目光,嘴角卻上翹。
确認過眼神,是眼饞法寶的人。
“走吧,咱們還要去找黃太奶奶喝酒呢。”
逢雪颔首,站起來繼續用神行符趕路,只是想起遺落在山間的兩匹好馬,難免有些心疼,“你把圖收好,別讓那人跑掉了。”
“尊小仙姑的令!”
黃太奶奶在何處?
聽見兩個解差說話時,逢雪心中有了計較。班頭讓他們把囚犯送上黃雲嶺,大抵是在給這群黃皮子投食吧。
妖和人早就勾搭在一起,難怪沒有在這附近聽說過什麽黃皮子作祟的消息呢。
想到黃雲嶺裏被啃食得殘缺不齊的白骨,她的眸光冷了下來,握緊長劍,望向前方。
官道延綿往前,長路漫漫無際。
“小仙姑,怎麽了?”葉蓬舟問。
逢雪輕輕搖頭,“長夜漫漫,也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才會天亮。”
葉蓬舟笑着喝了口酒,說道:“總是會天亮的,只管往前走!總之,”他的聲音頓了頓,低聲說:“我總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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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雖有黃妖食人,肆意為禍,但山下順着官道走上百來裏,官道寬闊,車轍深深,再往前,柳枝搖擺,春風得意,車水馬龍,随處可見商隊游人。
作為梁州第三城,靈石城以飛來靈石、山上靈寺聞名。
時常有僧人游子不遠萬裏而來,拜訪這座千年古剎。
城中太守姓李,年輕時也曾是風流才子,只是宦海沉浮數年,昔日的俊雅容顏,清癯瘦骨,化作大腹便便,油光滿面。
李太守最近有一煩心事。
随夫人去寺中上香時,夫人在廟裏祈福,他照例來到古廟後山,觀賞靈石。
許多年前,有妖怪埋伏在山上暴起傷人,一個瘋瘋癫癫的乞丐路過,看見撲來的妖怪,從長長指甲裏搓出個泥丸,朝妖怪彈去,喊:“來。”
憑空落下一塊小山般的巨石,把那妖怪壓成了肉餅。
原來那看似瘋癫的乞丐,是天上的羅漢,而他随手搓出的泥丸,自然是從天而降的靈石。
後來人們便把石頭圍起,建寺供奉,傳言巨石有靈,知曉世間事,能保佑人萬事順遂,夢想成真。
畢竟是傳說而已。
太守大人讀了萬卷書,知道這些只是飄渺無際的傳說,若是石頭真有靈,那些來上香的香客緣何愁容滿面呢?
石上字帖龍飛鳳舞,字字透骨,筆力千鈞。
太守臨欄而立,觀摩書法,感慨古今,忽然看見一個髒兮兮的和尚盤坐在巨石旁,雙手合起,低念佛經。
老和尚不修邊幅,滿面風霜,灰袍打幾個補丁,灰白的長須垂至胸口。
太守駐足看了片刻,覺得他眼生,便問:“大師,這兒寂寂無人,你在同誰講經?”
老和尚睜開雙目,輕念一句“阿彌陀佛,”說道:“老僧在與這位石施主講經。”
“石施主?”太守扭頭望向四周,目光落在巨石上,笑着說:“和尚,你怎麽同石頭講經?我雖不修佛法,卻也知道山川河流,石頭草木,俱是無情衆生,既無情便無佛性,你同它講經,它聽得懂嗎?”
只怕這是個半吊子和尚。
老和尚嘴角微微上揚,笑道:“無情衆生、有情衆生,皆是衆生,衆生平等,在老僧眼中并無不同。”
太守搖頭,“你這和尚,只怕連經書都沒讀熟。《壇經》中便有說,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你說衆生平等,難道衆生在你眼裏,都是石頭嗎?”
老和尚颔首,“衆生是石頭,施主也是一塊頑石。”
太守面上平添幾分怒意,拂袖冷哼一聲,想他坐擁一城,人人敬重,卻和一塊石頭平起平坐。石頭便石頭,還偏偏是塊頑石。
“老和尚,”念及和尚是方外之人,他收斂起脾氣,問:“你說我是一塊頑石,那你說說,頑在何處?你可得仔細想一想,若是答不好,你便是妖言惑衆的邪僧了。”
老和尚面色平靜,“妖鬼在卧榻之側尚不自知,施主比頑石還不如呢。”
“胡說八道!”太守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本官枕邊人是妖孽嗎?敢這樣冒犯本官,我看你是想坐大牢了吧!”
老和尚笑笑,“既然大人不信,為何不試一試?”他從袖中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石頭,放在旁邊,說道:“泰山之石,集天地靈氣,沐日月靈光,最是能辟邪安宅。這塊泰山石敢當,大人不妨帶在身上。”
太守瞥了眼地上平平無奇的黑色石塊,冷聲道:“随便給我塊石頭,我便會信你?”他拂袖便走,想自己嬌妻美妾,哪一個不是美若天仙,怎麽可能是妖怪呢?
但沒走幾步,他悄悄回頭。
老和尚閉目,繼續輕聲同石頭講經,地上石塊安靜躺着。
試一試……也無妨罷?
太守揣着石頭,坐在馬車上,忍不住擡起眼簾,望向夫人。
卧榻之側的妖鬼,會是夫人嗎?
夫人出身高貴,他能坐上如今的位子,多少托了老丈人的關系。
太守對此心知肚明,但心中疑慮便如野火,風吹又生。他裝作不在意拿出石頭,在手中把玩,說道:“芝言,我方才在後山轉時,遇見了一個奇怪的和尚。”
王芝言擡眸而笑,“哦?”
李太守道:“他在給石頭講經,豈不古怪?石頭是無情衆生,如何聽得懂經呢?”
夫人卻垂眸想了片刻,露出微笑,“相公有所不知,釋門卻曾有一位法師,入虎丘山中,聚石為徒,為石說法,說到關鍵處,頑石紛紛點頭,當時人說,生公說法,頑石點頭,便是此理。”
李太守面上閃過一絲窘迫,他自诩博學之士,從來自負才高,卻總被夫人駁倒,難免心中生起絲不悅。
一介婦人,如此博學,不會是妖怪吧?
片刻後,肥面上又重新擠上笑意,說:“夫人果然博學多識,那老和尚還給我一塊石頭,可我實在看不出什麽奇特之處。”
夫人便自然接過他手中黑石,仔細打量起來。
她低頭打量時,李太守也在斜眼偷觑。
見夫人舉止一如往常,太守把心放回肚中,不禁又惴惴想,若不是夫人,卧榻之側的妖鬼,究竟是誰呢?
入夜。
太守府中石燈朦胧,風搖影動。
太守大人難得沒有早早入睡,而是在宅院踱步,手握泰山石,難以入眠。趁着晚膳時,他将石頭搭在桌上,觀察過幾位侍妾,沒有看出端倪。
難道妖鬼另有其人?
“想必是那妖僧信口胡謅,故意吓人。”他走了數步,想出一個主意,以“靈石高僧所贈,頗有靈光”為由頭,讓府裏所有人聚在一起,摸一摸石頭,沾沾石頭靈性。
府中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翹首以待,好奇望着托盤之中的黑石。
有心思活絡者便高聲稱贊太守仁慈大義,把大人誇了又誇。
人人次第摸過“石敢當”,期盼沾染靈性,摸完便撫手摸臉,想看看自己腦袋是否靈光一些。
但直至最後一人摸完黑石,也無事發生。
太守總算放下一顆心,想到居然為老和尚一句胡謅之語,折騰到半夜,不由心中惱怒。
明天必要把這妖僧抓進牢裏,免得他再鬼話連篇,讓夫人知道,他可沒看走眼,和石頭講經的,可不是什麽令“頑石點頭”的高人。
關上窗扉,正欲入眠。
“咚、咚、咚——”
“是誰?”他不耐煩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