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第月光
◇ 第56章 月光
一瞬間,能發生很多事。
比如,君臨微太過專注盯着場上情況而忘記呼吸;
再比如,比武臺外不少看笑話的觀衆,此時也專心致志等着塵埃落定。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場中兩人身上。
當然,瞧不上宋宴的占多數,大部分人認為宋宴會被這磅礴一擊打飛。他們期望故事走向與預想中一致。
當雲霄樓弟子已經近在咫尺,淩厲的掌風将宋宴的發絲掀起時,就連宋宴自己都覺得要輸。
贏不了。
但不甘心。
不甘心遭人恥笑。
不甘心這麽多天的努力付之一炬。
更不甘心,天下所有人都認為,這個叫宋宴的人配不上他明月清風的師尊。
如果我倒在這裏,甚至還不算正式的比武,會不會讓師尊名譽受損。
一想到明月朗朗的師尊,從此因我而沾上污點……
或許以後,天下會多出這些言論:
“君長老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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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長老什麽都好,就是挑徒弟的眼光嘛,不太行。”
不行!師尊那麽好的人,怎麽可以因為我而遭指指點點。
一霎那,沒有人看見宋宴眼底一閃而過的猩紅。
冥冥之中,長年累月束縛着宋宴的鎖鏈被掙斷了。
宋宴感覺到,身體更加輕盈,手上能使出更大的勁,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
雖然境界依然停留在金丹期,但是,宋宴敢以性命起誓,別的不說,至少如今的身體強度,遠遠超過同期的其他修士。
他突然就有底氣了,面對來勢洶洶的攻擊,宋宴選擇直接向前迎去。
旁人瞪大舌目。
這宋宴,是真看不出雙方差距,還是真想不開,不先思考能否避開攻擊,居然還直接往人家手上送人頭。
雖說普通比武一般不會傷及性命,但刀劍無眼。
比武場上磕磕絆絆少不了,傷到要害,少說也要躺榻上修整幾個月。
更別提,萬一傷到經脈,斷手斷腳什麽的,要是影響日後修煉,這可就不得了啊。
衆人不解宋宴的想法,君臨微更是面沉到能滴出水來,這個宋宴,把剛說的話全當耳邊風是不是。
一秒前,雲霄樓弟子自信滿滿,還有閑情在心裏計劃着如何讓宋宴落敗得更加狼狽。
一秒後,他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麽可能。
宋宴以拳迎掌,雙方靈力對沖,如山海相撞。
非但沒有如雲霄樓弟子預想中那般輕松贏下,恰恰相反,随着時間推移,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靈力飛速流失,但宋宴卻沒有絲毫變化。
于某個關鍵節點,宋宴運轉周身靈力,使其全部彙聚于手臂,朝前方一推。
“哐當”一聲,重物狠狠地砸在地上。
待硝煙散盡,看臺上所有人皆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怎麽可能?
只見躺在地上的,并不是期望中的宋宴,而是他們認為不可能會輸的那名雲霄樓弟子。
且不說雲霄樓弟子比宋宴高了一個小境界,雲霄樓弟子之前那一招,那排山倒海的氣勢,換哪個在修行上有一定基礎的修士來看,鐵定認為贏的人不可能是宋宴。
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
倒在地上的雲霄樓弟子吐了一口鮮血,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朝宋宴罵道。
“你作弊,絕對是作弊,你不可能戰勝我。區區一個金丹期……”
等他意識到自己失言時,有人已經朝他露出嫌惡的目光。
“夠了。”
君臨微沉聲道,飛到場中,攙扶起宋宴。
人們這才發現,宋宴已經失去了全身力氣,再晚一秒,他也會像雲霄樓弟子那樣倒在地上,甚至還起不來。
雲霄樓弟子臉色慘白,方才,君臨微下來的同時,還用一陣暗勁彈進他的衣袖。
現如今,被視為禁咒的符紙已經跌落在地上。
金霖咒,可以在短時間內強行提高自身境界,向來是比武時禁止使用的符咒。
本來是遇到危險不得已使用的手段,他也說不清楚,在和宋宴打得難舍難分的時候,為什麽自己一定要将這張符咒用掉。
“是我技不如人,宋宴,我輸了,霄再鳴輸給了你。”
霄再鳴這時候想起來報自己的名字,他想承認錯誤,向宋宴道歉,可君臨微早就拎着宋宴離開了。
一邊,君臨微将宋宴帶回自己的院子。
宋宴躺在君臨微的床上,幽蘭香氣撲鼻,就連枕上,都能聞到一股冷香,莫名讓人心安。
他自剛才使完所以力氣後,渾身上下動彈不得,施力的那雙手更是疼痛無比,仿佛骨頭散架一樣。
可是想到戰勝對手,維護師尊的尊嚴,心底軟乎乎的,足以使宋宴忽略身體上的痛苦。
“敢情我說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君臨微硬邦邦地說着,手上卻不停往宋宴的身體裏輸入靈氣,溫養已經幹涸的靈脈。
其實不這樣做也行,只是宋宴後續幾天都要維持渾身酸痛使不上勁的狀态。
君臨微的靈力不要錢似的往宋宴體內輸送。
糟了,宋宴偷偷瞄了一眼君臨微此刻的神情,眉毛快擰成一個“川”字,向來噙着笑的嘴角此刻半點笑意全無。
不笑的君臨微有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氣場,猶如只可遠觀的冰雕,透露着神聖不可侵犯的氣質。
若說從前的君臨微是謙謙君子滿面春水,此刻就是水凝成寒冰再加上萬裏飄雪。
印象裏,君臨微從來沒有對宋宴露出過這副神情。
宋宴心裏一個“咯噔”,情況不太妙。
往常當宋宴惹得君臨微不快時,往往會夾着嗓子,用軟綿綿地語調扮可憐,借此博得君臨微消氣。
簡單一招宋宴屢試不爽。
“師尊,對不起,是我錯了嘛。”
這一次宋宴故技重施,君臨微卻不吃這一招了。
臉色絲毫沒有舒緩,,君臨微只沉默着,仿佛是宋宴一個人自導自演了一出獨角戲。
拙劣的伎倆,只有當別人心甘情願跳入陷阱時才會生效。
宋宴一開始還會撒嬌,看着君臨微的臉色,說話聲量越來越小……
兩人沉默,像守望的兩棵樹。
……
君臨微一天都沒有再和宋宴說話,走在外面,誰見了都要吃一驚:是誰将如沐春風的君長老氣成這樣?
宋宴好幾次欲言又止,話都到了嗓子眼,他卻臨時退縮,像是忘記了要說什麽。
深夜,宋宴一個人躺在君臨微的床上,屋子的主人卻不見蹤影。
窗外枯樹寒影疏疏,當真應了那一句“誰見幽人獨往來,飄缈孤鴻影。”
此時宋宴心裏也是寂寞沙洲冷。
他知道君臨微氣他不聽話,氣他罔顧安危。
可再給宋宴一次選擇機會,他還是會這樣做。
自己被人恥笑是小事,可是不能連累師尊吶……
起初宋宴還覺得沒有什麽,只有這一回沒有聽師尊話而已,一件小事,或許師尊很快就消氣了。
可夜裏君臨微沒有回來,宋宴對着頭頂的橫梁,一直睜着眼,可院子裏一片靜悄悄,聽不見任何動靜。
在打鬥中耗盡精力,到了後半夜,宋宴總算撐不住,阖上眼一頭昏睡過去。
院子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當月亮從層層烏雲遮蔽中掙脫出來,月光通過窗棂投下一地白沙。
如雲般的月光也打在宋宴熟睡的臉龐上。
宋宴臉上的月光突然被一片陰影擋住。
他依然無知無覺地睡着,整個人陷在黑甜的夢鄉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外界環境變化。
夜晚的君臨微,表情比白日裏更加柔和,此時正蹙着眉,死死盯着宋宴露在外面的胳膊。
他嘆了一口氣,幫宋宴掖好被角。
小沒良心的,也不知道要照顧好自己。
一樹月光,對影成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