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更
第049章 二更
“這是Rain。”喬諒介紹, “樂隊的粉絲,來參觀我們的工作室。”
Rain最先注意到的是一坐一站的雙子。
喬諒一過來,他們松散的姿态就略微改變。
在桌前整理資料囑咐員工的應湛轉過頭來;與此同時, 眯着眼對不遠處的飛镖盤射飛镖的應灏也投來目光。
他們沒有對視,卻在同一時間動身邁步,默契地朝這邊走過來。
應灏穿着件塗鴉外套,肩寬腰窄, 耳朵上亮晶晶地穿了一條耳鏈。白發淩亂捋開, 微笑,咧出森白的牙齒, 友好道, “你好你好。”
應湛剛和他見過, 有禮貌地伸手, “幸會幸會。”
他看着Rain和喬諒的目光平靜, 沒有多問。
但被撞破的Rain心情卻有些微妙。在口罩底下抿着嘴角, 沒有敢看他, 輕道, “麻煩你們了。”
不遠處, 傅勳也走過來。
在樂隊演出的時候,鼓手因為站位靠後, 總是最默默無聞的一個。
傅勳雖然沉默、存在感很低,但他站起來的時候,實際上沒有人能真正忽視這個大塊頭的存在。
他穿着黑色的襯衫,紮實的肌肉、寸頭和疤痕讓他看起來有些粗魯的張狂意味。
站在面前的時候手攥成拳頭抵在後背,肩頸線條結實到有些誇張。
傅勳留意到他的視線, 對他利落地點一下頭,聲音低沉, “您好。”
Advertisement
Rain也颔首回應。
他和傅勳打招呼的時候,應灏已經把喬諒偷走了。
少年歪了下頭,見喬諒下一秒就面露不耐要擋開他的手,嘴角笑意深了一點,稍稍用力地捉住他的肩膀。
“那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應灏有些粗繭的手隔着一層廉價布料感受到喬諒的溫度,靠近。
“他應該是個演員。演過一個相當重量級的角色。連我都覺得眼熟的地步,肯定是個大咖。”
喬諒果然忘了掙紮,挑眉看他,“是嗎?”
應灏咧開嘴笑,白發晃動着落在眼皮。俯下身的時候塗鴉被胸口撐起溝壑褶皺。
少年一雙眼亮得清幽可怖,嘴唇又紅,尖牙明顯,一種格外怪異的森然感從他隽秀的臉上沖出來。
“是的啊,”應灏壓低聲音,幾乎用氣音和他講話,“這次釣到大的了,隊長。”
腳步聲靠近。
應湛很快趕來,單手握着喬諒的手臂,站在喬諒身後。
冷靜的聲音帶着對胞弟的責訓和不認可,“應灏。”
喬諒被擠在兩個人之間。
穿着衣服好像看不太出來,除了經常喜歡炫耀身材的應灏之外,應湛的胸膛也相當有資本。
火熱的體溫緊密地擠挨着喬諒的前胸後背,海鹽檸檬的味道全面把喬諒包裹起來,形成一種無聲對峙的氛圍。
喬諒有些煩,用力推了應灏一把,“滾開。”
反作用力讓他往應湛的胸膛砸了一下。
不過他本人似乎沒有注意。
又或者,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不夠讓他分神。
青年下颌微微傲然擡起。黑發落在眼皮掃着,深邃眼窩落着些陰沉的影子。厭惡地輕啧了聲,聲音極輕,“沒用的東西,還是離我遠一點。”
他的眼睛烏黑。
從上而下地掃視他,沒什麽情緒的目光毒辣得叫人不适。
“免得把一身廢物的味道傳到我的身上。”話音平靜。
應灏□□了些,乖覺道,“哦哦。”
喬諒大概不清楚。
他越指着誰的鼻子罵,說他“窮酸”、“廢物”、“沒用”、“蠢狗”……
其實越會讓人心裏又恨又酸爽地去暢想。
自己這樣窮酸的人,拿他碰一下都嫌髒要擦好多遍的手,蹭過他的臉、手臂,惡劣地留下寬粗指印的時候。
喬諒會是怎樣不可置信,又憤怒隐忍,還要故作高傲的表情。
可惜了,應灏只敢想想。
他低眉順眼恹恹往後退,他的雙生哥哥也同時松開手,後退一步。
應湛的角度,看到弟弟伸手捂住被推了一把的肩膀。
好像并不介意被看低辱罵。
甚至應湛能共感到他昂揚的心情,以及一點微弱到近乎虛幻的感觸。
那點森涼的溫度,現在殘留在應湛的肩膀皮膚上,略有些刺骨地往骨頭裏面滲。
Rain走了過來。
應灏和應湛眼睜睜看着喬諒變了個臉。
剛還以因為他們的貼近而露出嫌厭不耐姿态、像恨不得殺了他們的厭惡臉色,漸漸隐忍平緩了下去。
對Rain的态度語氣好到令人咋舌。
“我們走吧,我給你介紹一下。”
應灏一路盯着喬諒帶着Rain走掉,陰郁狐疑道:“這真是粉絲嗎?”
應湛和他一起看,“也許之後就不是了。”
應灏扭頭看向應湛。
“上次的事情,你到現在都沒有打算和喬諒說?”
應湛靜默看他兩秒,臉別開。手開始撚着手裏的珠串,聲音低澀,“不懂你在說什麽。”
應灏靠近,笑起來。
他笑的時候很容易讓人覺得陰郁。陰郁之餘,又有一種野獸茹毛飲血的森然錯覺。
“是什麽感覺啊,和我說說呗。”
“……”
“雖然我能感覺到一點,不過也不多呢。更多是你那種沒頭腦又礙事的心情。”
“……”
應湛沒有應答,被領口遮擋的喉結卻微微滾動了下。
喬諒一如往常看着他的時候,迎視那雙清冷無情的眼睛,應湛都會想起前不久那個醉醺醺,混亂又潮濕的夜晚。
他的手握着喬諒膝蓋的時候,那只按在吉他弦上的冰冷手指略有些粗糙地掃在他後頸。
喬諒迷蒙醒來,歪着一點頭,從濕潤發間看他的眼神。不是現在這樣的。
……
陽光透過窗戶,一格格地灑在地面。
“你的隊友們看起來不太好相處。”Rain想了想,輕聲說,“這不是挑撥離間。”
喬諒:“當然,我知道你不會這麽做。”
Rain呼吸微微急了下,輕笑了聲,“……你在我們面前永遠展示堅強的一面,好像從一開始就得到他們的服從。我其實很想知道,你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和他們的相處有沒有什麽麻煩。”
喬諒只道:“麻煩?”
換個人在眼前,喬諒也許就會說,他們算什麽麻煩。
配上那種譏诮刻毒的寡淡眼神。
但Rain是他的粉絲,要殘忍無情地利用他就已經是一種辜負。喬諒只會用平和的态度對他。
“不會麻煩。”
傅勳是喬諒進帆盛認識的第一個人。
那張臉冷硬堅毅,卻很會關照人。他不常說話,沉默寡言,在喬諒的新歌企劃第一次被斃的那個晚上,喬諒伏案狂寫,他就一直守在旁邊,把熱好的牛奶熱了一遍又一遍。
那時候雙子還沒有區分發色,喬諒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應A說:“其實我們的父親略有一些權勢。”
應B附和:“但他是養父。”
“我們幾乎從不聯絡,只有固定日期錢款到賬,此外節假日會給他發祝福。”
“對,他年紀不大,卻是老古板。做樂隊這種事,他會認為我們不倫不類。”
“但是我們會努力聯系一下他。”
“哈哈,說不定他就是嘴上說說呢?”
得到的結果不如人意。
喬諒在練習室睡着,第二天身上就會蓋着三件衣服。其中傅勳的最好認。
他體型最為高大健壯,衣服也是大碼。
其次,他身上有很淡的陽光味道,讓喬諒想起以前哥哥曬過的被子。
在下雪的潮濕陰冷天氣,哥哥在溫暖的被子裏摟抱着他,手一下下拍着他的脊背,哼難聽的歌謠。
喬諒總會因為沒用的愛而感到丢臉。
哥哥的愛給不了喬諒任何助力。
他只能讓喬諒交齊書本費,湊給他生活費。沒有辦法讓他離開這個小小縣城,更給不了他優渥的生活。
但冬天太冷了。
喬諒是沒有辦法,嫌棄也沒有辦法,才只能和哥哥抱在一起,盡力纏縛。
擁抱的時候,幹燥的溫度一點點浸進骨頭裏。呼吸交織離得很近,哥哥的手穿進指縫握住貼在胸口。
喬諒感受着那惡心的心跳、惡心的溫暖,心裏都在冷酷地嫌棄這個累贅、嫌棄這個家庭,不斷幻想他逃離這裏的日子。他心高氣傲,自命不凡,不認為他屬于這裏。
但太冷了,沒有辦法。他只能靠過去,把臉靠在哥哥的頸窩,被讨厭的人抱着。那是他唯一能索取的東西。
傅勳和哥哥一樣沒用。
只有沒用的人才會無助地給出關心,愛是他們貧瘠的世界裏唯一能給予的東西。
既然給不了他幫助,就最好連他們沒用的愛也一并收回,對于喬諒來說,這和垃圾沒有兩樣。
當然,對着Rain,喬諒不會這麽說。
青年輪廓分明的側臉沐浴在陽光裏,清冷的聲音平靜地說:“他們都很好,我沒辦法找到比他們更合适的隊友。”
傅勳腳步一頓,隔着一堵牆,聽喬諒虛僞的話。
Rain低頭看着喬諒的側臉,目光和煦地從他的眉骨滑落到鼻梁,再到他漂亮的嘴唇。
喬諒:“傅勳人很好。很多人說他老實,我看不盡然。只是沉默些,心裏不知道亂七八糟想些什麽。”
說到這裏,喬諒幾乎要壓不住輕諷的意味。
他頓了下,強行轉圜,“不過要說照顧人,他确實在行。”
不做樂隊了應該去給別人做保姆。
喬諒譏诮的話沒有說出口,只是道,“大概很少有人聽過他唱歌。”
Rain認真看他,跟着喬諒的腳步走,“嗯?确實。他幾乎不開口的。”
“其實他唱歌還算好聽。”
哼哄睡的歌謠,至少比他哥哥好聽。
他們一路走一路聊,漸漸遠去。傅勳靠在牆壁,結實的臂膀被牆壁的冷浸到骨頭裏。
一回頭,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直視他,陰陽怪氣道。
“其實他唱~歌~還~算~好~聽。”應灏抱着胳膊,胸肌都被擠起。
應湛面無表情,“他就算說傅勳唱得是我們中最難聽的一個,某個人也會爽到的。”
傅勳皺眉,“你們對我未免太多惡意。”
雙子卻完全不理會他。
“覺得被關注到了,覺得自己是特別的。”
“缺乏關注的人是這樣的。”
“你在乎嗎?”
“當然不,哈哈,被喬諒誇兩句是很不得了的事情嗎?”
他們對視,目光中互相勾扯懷疑,再默不作聲齊齊看着傅勳。
“你也別太在乎。”
“他就是看到大魚上鈎,演一場好戲給他看。”
“說的都是假話,信的人都是蠢貨。”
“你是蠢貨嗎?”
“當然不是,弟弟,我不像有的人變成蠢貨還一無所知。”
正說着,不遠處喬諒的聲音傳來。
“應湛穩重,工作室的很多事情交給他都讓人放心。他比應灏年長,又和傅勳關系一般,遇到什麽事情只會自己扛,”喬諒說着,“做哥哥的也許都是這樣吧。”
風吹過,帶走所有聲音。
剛剛充斥譏诮話語的一角,忽然靜了下來。
應灏看到應湛。
他的雙胞胎哥哥抿着唇線,擰着胡桃珠子,指甲用力到發白。不再開腔。
他忍不住陰幽挑了下眉,把白眼翻上去。
“喂喂……”他話語平靜,“這麽輕易就被收服了,你真的好沒用。”
“至于應灏。”喬諒無情緒的評價繼續。
應灏說,“不像我,我是真的不在乎這個。”
他的耳朵豎起。
喬諒:“好像沒什麽朋友,比較可憐。”
應灏:“……”
應湛無情緒地重複:“比較可憐。”
傅勳總是堅毅深皺的眉宇松開,只留下一道淺淺的豎紋,“看來有的人在他眼裏毫無優點。”
應灏幾乎炸開,陰沉着臉跳腳,“怎麽可能!我還會給他轉錢!”
應湛轉頭看傅勳,“你轉嗎?”
“轉。”傅勳眉骨壓低,也問,“你轉嗎。”
“我也轉。”
“去年喬諒生日我轉了八十八萬。”
“我也轉了八十八萬。”
說完,他們齊齊看應灏。
應灏:“……我也轉的八十八萬。”
好像的确。
基礎數值一樣。
附加數值上卻又有分割。
傅勳會給喬諒鋪床打掃做飯,會給他洗衣服洗內褲,做保姆做保镖。
應湛會給喬諒輔助工作室事宜,讓喬諒沒有後顧之憂。
搞什麽,說好一起做廢物,結果只有他真沒用!
*
喬諒和Rain已經走到了隔音訓練室。
這裏的門一關,安靜得叫人覺得空。
喬諒介紹牆上挂着的樂器。Rain認真地聽,溫柔地看,偶爾應聲,低頭看喬諒一眼。
喬諒話音一頓。
Rain道:“怎麽了?”
Rain真的對他沒什麽戒心。
在隔音室這裏,他哪怕随便對Rain做什麽,他的呼救都不會被人聽到的。
喬諒靠在牆上,微有些硬度的隔音棉撐住他的後背。
他又開始了。
“想起之前,前男友來的時候。我也是這樣一個個地介紹過去的。現在回憶起來,都恍若隔世。”
Rain沉默了下,輕嘆,手指隐晦地攥了攥,“寶寶。”
喬諒不甚明顯地輕笑了聲,回應他,“嗯。”
這個簡單的音節不知道哪裏的魅力,讓Rain感到一陣安心。
“我很願意聽你和我傾訴,”Rain抿了下唇,輕聲道,“其實我也很願意給你一個擁抱,如果你需要的話。”
喬諒微頓。
時間被拉長,變成緩慢下墜的水滴。
“真的可以嗎?”
然後在喬諒說話的時候,落定一般敲在他的心裏泛起漣漪。
Rain被他認真的眼神看得有些暈厥。
好漂亮的眼睛。
好漂亮的淚痣。
清高冷淡又頹靡,傲氣的人在專注地望着他。
喬諒長得好看,衆所皆知。但是在人山人海的專輯簽售看他,和在密閉安靜空間獨自看他,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光是這樣看着他,Rain心裏就清楚已經超出界限。
一開始和喬諒聊天的時候他就很幸福了。
後來第一次通話,能聽到喬諒的聲音,Rain就不再滿足于打字交流。
第一次視頻後,Rain能見到他每次回應的時候是怎樣的表情,就開始期待下一次視頻。
見面也是一樣。
親眼看到喬諒後,Rain還想和他見很多很多次。
“可以。寶寶,我應該做的。”
就算戴着口罩,喬諒也依然能看出這個高大青年是穩重溫和的性格,連提建議的語速都不急不緩。
“你們是怎麽擁抱的?告訴我的話,我會盡量模仿他。”
猶豫了下,他補充。
“但是,你別總是想着他。”Rain有些慶幸戴着口罩,喬諒看不到他的表情,“你現在還是事業最重要。對于一個讓你這樣傷心難過、浪費精力的人,我的确很難共情。”
喬諒搖頭,說了句實話,“準确來說,做錯事的人是我。”
“做錯事的是你,但難道他就不會原諒你?”Rain說,“如果是我的話,會比他寬容大度得多。”
隔音室內陷入安靜。
喬諒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高瘦挺拔的青年靠在隔音棉的牆壁上,對Rain伸出一只手。
Rain望着他的手,腿有些不聽使喚,漸漸朝他靠近。
喬諒指導他,“他會先低頭。”
“手臂從腰部穿過。”
聲音很輕,嚴肅平靜不帶情緒,一絲不茍。
“再把脊背按住,讓我朝他的方向靠。”
Rain溫順地聽他的教誨。
按照喬諒的話,一個步驟都不落,兢兢業業地模仿他的前男友。
隔音室吞音嚴重,耳朵裏像是隔了一層膜。一切都有些虛浮。
Rain無法呼吸。抿着唇,佝低頭顱,無師自通地蹭過喬諒的耳朵,往他的肩頸埋,嘴唇無意地在他的發絲輕蹭。
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竄出來。
喬諒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冷香氣,混合着一點沐浴露的清爽。體溫偏低,透着微微的冷。
胸腔相貼。
Rain感覺到喬諒鍛煉得當微微鼓起的胸肌。不算誇張的大,但仍然有着存在感。在放松狀态下微妙地和他抵在一起。
太奇怪了…
Rain不想再去關注這個,對喬諒這樣高潔的人來說太過冒犯。
Rain放平呼吸,竭盡全力把注意力調動挪開,溫和地輕聲問,“我做得怎麽樣?寶寶。”
安靜蔓延。
“嗯。”
喬諒一如既往地回應。
骨節分明的手擡起,按在他的後背。像是笑了一聲,又像沒有,聲音輕極了。
“謝謝,你做得很好。”
力度很輕,話語也沒有沖擊力。
Rain卻像是被猛地電到,呼吸粗重了一瞬。渾身肌肉控制不住地繃緊,擁抱喬諒的力度也收縮。
“Rain。”喬諒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近,隐忍吸氣,皺眉道,“輕一點。”
Rain耳廓一麻,熱意酥酥麻麻地往耳朵裏鑽。逼得他忍不住想躲,又強行克制住。
高大青年放松力度,輕輕拍了下喬諒的後背,低聲寬慰道:“抱歉,我不會了。”
空氣寂靜了一瞬。
喬諒被他拍得一怔,嘴唇下意識張合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