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更+四更
第030章 三更+四更
林頓花園的衛生間光線明亮, 有獨立的休憩間,裝潢豪華。
涓涓水流打在手上,喬諒低頭沖了下臉。冰冷的水黏住睫毛, 他不耐地皺眉,正想擡頭時,身邊一只手遞來折疊整齊的方巾。
喬諒擡頭朝後看,模糊的視野中, 江幟雍沉默地站在他背後。
青年深邃的混血骨相透出濃重的暴戾感, 在和他對視的瞬間默不作聲地收斂了一點。但眉宇仍然皺着。
“擦擦吧。”
江幟雍把方巾往前遞。
喬諒接過,“謝謝。”
江幟雍看着喬諒, 耳旁還是一種空空的盲音, 近乎尖銳地擠壓心髒。
他為喬諒不平, 又卑劣地感到一絲若隐若現的竊喜。抿唇許久, 才終于複雜道, “你要不要和他分手?”
喬諒把濕潤的頭發捋到腦後, 一張鋒利清銳的臉完整地露出來, 方巾重新塞給他, “我以為你會幫你的朋友說話。”
他重新洗手, 手臂有些青筋蜿蜒到手背,筋骨分明。眼皮耷着, 睫毛根根分明,舒朗落在淚痣上。
江幟雍看着鏡子裏的喬諒,他依然冷淡,似乎那個吻并不值得他挂心。
喬諒漫不經意地道,“告訴我, 他喝醉了、不清醒,又或者說, 他現在在和江柏川撕扯得有多難看,并不是不在乎我。”
江幟雍手裏攥着微微濕冷的手帕,力度越收越緊,“我不否認這些也是原因之一。但我仍然認為,他沒有做好自己身為男朋友的本分。”
“謝謝你的建議。”喬諒關掉水龍頭,再從江幟雍手裏把手帕扯出來擦了下手,又重新塞給他,“我會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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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幟雍有些怔愣,低頭看着手裏的方巾,一時間琢磨不清楚,這是喬諒和他更親近的表現,還是喬諒單純地把他當做服務生。
他和喬諒一前一後地回到包廂,地面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渣子碎了滿地,工作人員和醫務人員分開,警務員的對講機亮着紅光。
可想而知剛剛的情況應該不容樂觀。
邵樂站在那裏,影子都是濃重又高大的一整片。
脖頸的筋連着紋身輕跳,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陰沉意味全然籠罩在他的臉上,似乎已經全然無法思考。
江柏川已經頭破血流,黑發黏在臉上,血順着發絲流到眼睛裏,再順着下颌滴下,仍然在笑。
“好了好了,這下氣也給你出了,滿意了?”
他聳肩,眼角都疼得痙攣起來,有些氣喘籲籲,扯着嘴角,愉悅道。
“游戲而已,而且你一開始不也看得很開心嗎?”
喬諒還是第一次看到邵樂這幅樣子,陰郁得幾乎要殺人。
“江柏——”
“嘩啦——”
地面的碎玻璃被拂開,輕微的碰撞聲響吸引了江柏川的注意。
邵樂更是飛快地回過頭,手一松,結實的酒瓶往地上一砸,空曠地彈動兩下,到最後也沒碎。
咕嚕地滾到了喬諒的腳邊,撞了一下,停下。
因為要處理事故,室內的燈光已經全部打開。喬諒在光線下愈發顯得高不可攀,睫毛收着,目光望着他,似乎有些很淡的失望。
就這一眼,邵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哥……”邵樂喉嚨被火辣的痛意擠着,艱難地叫了一聲。
他也被江柏川下毒手揍了好幾拳,可都沒打在臉上。本來是很疼的,但是腎上腺素作用下他什麽都察覺不到。
眼眶發熱,手也發抖。
他用力攥緊手掌想平息這種顫抖,可很快發現無濟于事,抖得愈發厲害了。
這似乎來自于……某種恐懼。
邵樂心髒狂跳,無法形容自己的崩潰。
幾輪游戲下來,他真的被灌得神志不清。
看到喬諒和江柏川貼在一起的時候,腦子裏只有兩個想法,一個是,要是不親的話喬諒就要喝酒了。
另一個是,他完全代入進去。
覺得是自己在和喬諒接吻,一邊在接吻,一邊在看,甚至嘴角都有了些虛浮的觸感。
等被江幟雍揍到回神,才惡心憤怒嫉妒到崩潰,但同時還在恐懼。
喬諒會怎麽看他?
他應該怎麽和喬諒解釋?
喬諒會和他分手嗎?
如果是要分手的話,他挽回會讓喬諒覺得惡心虛僞嗎?
……
無解的問題死死困住他,酸脹,辛辣,苦澀。邵樂感到前所未有的暴躁和無助,幾乎都要抓着頭發轉圈。
對峙間無人講話,喬諒眼神平靜,邵樂肉眼可見的慌張,嘴唇張合,不敢開腔。
一陣荒涼的死寂。
江柏川像覺得着氛圍很有意思,看邵樂在喬諒面前唯唯諾諾也很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聲。
邵樂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景盛集團幾乎在科研芯片行業做到了世界級別的壟斷。研發公司要用芯片,要麽攻破他們的技術,要麽用低端平替,要麽就給他們交錢。
這幾乎是一種國際通則。
江柏川手下有個游戲開發公司走在前沿。他可是給了邵樂不少錢,那個數值,簡直無法估量。
而這樣的家底,怎麽會讓邵樂在喬諒面前全然丢失自信呢。
真奇怪。
江柏川笑得越發大聲。
不,甚至就連他自己,怎麽會在喬諒面前低劣成這個樣子,也很奇怪。
他看向喬諒。
喬諒清粼粼地站在那裏,像是一盞瓷器般挺拔。
太久沒見了,江柏川細心地看,耐心地看。
那張臉的确出色,聲音也好聽,也的确有才華。
但這樣的人,在上流人士的世界比比皆是,喬諒特別在哪裏呢。
有野心,也夠狠辣。有不堪的經歷,但從未讓他止步。心思惡劣,但似乎保留一點底線。
他恍惚地沉思,終于聽到喬諒的聲音打破沉寂,對邵樂道,“沒關系。”
他很擅長原諒有錢人。
比起他們的愛,他們的愧疚顯然更有用。
他的話音平靜得讓邵樂覺得有些絕望。
江柏川頓了下,嘴角的笑意冷淡地收斂一瞬,看着喬諒,一言不發。
高瘦的青年拿起自己放在桌面的果汁一飲而盡,而後一頓。目光瞥向不遠處另一杯薄荷色調的飲料。
……拿錯了。
喬諒甚至嘗到了些酒精味。
江柏川挑眉道歉:“是我剛點的,看你喝薄荷,有點好奇。”
喬諒勉強把酒液咽下去,然後慢條斯理地把帽子、口罩,墨鏡,一一戴上。
邵樂心髒狂跳,立刻想跟上去。
江幟雍半路拉住他的手腕,“你先冷靜一下。”
喬諒把帽子往下一扣,準備朝外走。
邵樂有一種強烈的不妙的預感,他幾乎不經思考,用力掙脫開他。疾步往前走,一手拽住喬諒的手腕,腿一軟,幾乎當場就想跪下。
喬諒回頭看他,和他清冽雙眸對上的一瞬間,邵樂的理智回籠,側臉繃緊,“都出去”
“邵樂,”江幟雍,“你冷靜點。”
邵樂聲音冷沉,抿了下唇。年輕俊朗的臉孔沒多少起伏,仍然道,“滾出去!”
江柏川笑眯眯地擡手制止醫務人員包紮的動作,悠哉往前走,拍了下江幟雍的肩膀,“好了,阿雍,留點空間給他們吧。”
剩下的幾個公子哥對視,也是剛被邵樂發瘋恐吓得不輕,也跟在後面離開。
江幟雍兩手緊攥,盯着邵樂和喬諒看了好一陣子,才面無表情地轉身,順便給他們關了門。
“咔噠。”
門一關,邵樂的陰沉臉色倏然褪去,緊攥着喬諒手腕的手指一松,頭一低,噗通就跪在他腳邊,“哥……”
地上全是碎玻璃渣子,邵樂疼得頭腦清醒,又覺得哥現在的心一定比他更疼。
喬諒蹲下身,和他平視。
那張平時把邵樂迷得死去活來的臉一如既往的帶些冷意,眉深目利,在此刻有些嚴厲似的,靜靜看着他。
喬諒先發制人,“叫他們離開,是覺得你的道歉很不體面,也很見不得人嗎。是覺得我不值得你的道歉嗎?”
邵樂:“我只是怕哥覺得……有人圍觀的話,是我在強迫綁架哥去原諒我。”
喬諒不吭聲,只是看着他。
邵樂在他的沉默裏焦慮崩潰,又不敢吭聲。
喬諒相當享受這種權威。
可愛這種東西,帶來的權威是有限的。這些有錢人為愛情昏頭一瞬間,永遠可以清醒,永遠都有退路。
而喬諒常常會做的事情,就是讓他們無法清醒。
光暈落在喬諒的臉上,他輕笑了聲,“你說過你會聽話的。”
邵樂抿唇,低聲,“是……”
喬諒又道,“你也說過,你想當我的小狗。”
邵樂眼睛閃了下,“是……”
喬諒:“小狗最重要的是忠誠,是不是?”
邵樂急了,“哥,只要你肯原諒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做什麽都可以。”喬諒歪了下腦袋。
他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邵樂下意識追着他的視線擡起頭。
那張清隽如月神的臉在光線下尤其俊美。
喬諒對他招手。
清冷的嗓音,仿佛某種具備蠱惑性的召喚。
“來吧,爬過來。”
邵樂一只耳朵空空地泛起回音。
他第一反應完全不是屈辱,也不是疼痛,他昏頭上腦地,在短暫一瞬懷疑幻聽的疑問和遲疑後,感到一陣怪異扭曲的雀躍。
汗水從額角滑到眼皮,眼裏濕熱一瞬。
“真……真的嗎?”高大的男生跪在地上,金發閃亮。他肩膀寬厚,雙腿有力,直勾勾地看着喬諒,喃喃地道,“我爬過去……哥就會原諒我嗎?”
喬諒。
邵樂只覺得一股酸勁兒穿透鼻腔往大腦竄,要崩潰了。
哪怕他做出這種事情……哥怎麽還是可以原諒他啊。
他本來、真的以為這次要分手了。
*
等邵樂和喬諒打開門出來,才發現外面沒有一個人走。
江幟雍和江柏川這對表兄弟在門口好一陣子,卻莫名默契地一言不發。
江幟雍沒有問江柏川做這種挑撥的事情居心何在。
江柏川也沒有問江幟雍在被他親的那短短兩秒,急成那樣是因為什麽。
答案他們都心知肚明。
“咔噠——”
門被擰開,江幟雍立刻擡頭,心裏莫名的焦慮,迎面就撞上喬諒的臉。
玉瓷似的白,帥得極其淩厲。眉梢微微壓低,發絲被風吹起,露出上挑的鳳眼。
他擡眸和他們對視,“你們還沒有走?”
江柏川靠在背後欄杆上,夜風微熱穿透花園的芬芳,吹起他的頭發。
他目光剜過邵樂,輕佻地在他的表情、膝蓋上瞥了一眼,嘴角艱澀地扯了下,又明快地笑起來,“生怕你們小兩口出什麽事。”
你是怕他們不出什麽事才對吧。
江幟雍刻薄道。
他就不是這樣的人,至少,畢竟邵樂是他的朋友,他無論如何也……
喬諒慢條斯理地拆開墨鏡戴上,回頭對邵樂點頭,“我先走了。”
邵樂依依不舍,又不敢多說,更不敢挽留,“哥,到家可以給我發個短信嗎?”
他們的關系似乎在十分鐘不到就修複如昨。
江幟雍側臉繃了下。
為什麽……
喬諒對邵樂的容忍度這麽高。
哪怕這樣都……不和他分手。
邵樂根本不是戀愛腦,他清醒得很。真的為戀愛昏頭的人,根本就是喬諒。
青年手指攥緊,紅色潤澤的瑪瑙冰冷地硌在手心,激得他幾乎表情有微小的扭曲。
他立刻道:“我送——”
江柏川的聲音和他撞在一起,“我送你吧,小喬。”
兩人對視。
江柏川扯着嘴角露出個明朗的笑,“我和小喬很久沒敘舊了,真的很想念。好弟弟,讓我一次。”
江幟雍面無表情,冰藍的眼睛如同寒川雪水,瞥過江柏川被開瓢的腦袋。
就算用生理鹽水處理過,也依然顯得十分猙獰。
邵樂怎麽不下手再重些。
要知道,這可是親過他男友的人。
要是這種不值一提的傷勢都可以換一個吻——
江幟雍猛地皺眉,從心底感到一陣濃烈的不适,他冷着聲音,刻薄道,“表哥,還是先包紮要緊。身體才是……的本錢不是嗎?”
江柏川笑了聲,狐貍似的眼睛眯起,“你變化真大,以前從來不和我頂嘴的。”
邵樂站在喬諒後面一點。他比喬諒高半個腦袋,金發落在眉骨,健壯的軀體像是某種守護靈。他面無表情地盯着那邊的表兄弟,很難在今晚的破碎心态中再保持自己開朗的心态。
明明都對他的男朋友有意思,袒露得連個傻子都能看明白。
在這裏……裝什麽。
尤其是——
他看向江幟雍,琥珀色的眼睛有些晦澀的閃動。
喬諒抱着胳膊看他們兩個一眼,目光隔着墨鏡依然很有存在感,道:“江先——”
江幟雍下意識皺眉,“叫江先生的話是否會有些區分不開?喬先生——喬諒。其實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幟雍,阿雍,都可以。”
江柏川:“你只是他男朋友的朋友而已,阿雍,這麽叫顯得太親近了。”
邵樂道:“名字說到底只是一個代號而已。”
江柏川笑着看他,舒朗眉眼落拓,聳肩,“嗯,的确,聽說喬諒也喊你的全名。”
邵樂眉毛倏然擰起,英朗眉眼有了些微弱的怒意,但很快又輕飄飄地松開,“那可不一定。”
哥還會叫他寶寶呢。
這個想法一蹦出來,連膝蓋的痛意和火辣辣的尖銳感都變得甜蜜。
邵樂又覺得心底酸脹。
哥對他一片真心,把他視作最特別的人。
清冷的哥,只有對他才勇敢地邁出靠近的步伐。
對比哥,他真的付出太少,給的感情也太少。
邵樂不由得有些焦慮。
要做得更多,讓哥覺得自己沒有做出錯的選擇才行。
“江幟雍。”
喬諒道。
幾個人齊齊一頓,在晚風中看向喬諒。
喬諒道:“麻煩送我一下。”
江幟雍嘴角繃緊,輕笑了聲,“樂意效勞。”
他走出兩步,又回憶起什麽,一張俊臉繃緊看向邵樂,“有我在,你放心。”
邵樂不太放心,可是微微咬着牙,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小狗要聽話、忠誠。
既然是喬諒開口說的話,邵樂找不到理由拒絕。
江柏川挑眉,胳膊挂在欄杆上,看他們倆一前一後地走遠。
身邊兩個跟班叽叽喳喳。
“柏川哥,你今天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是啊,小喬哥是無辜的啊,你打死邵樂不就行了……”
*
坐在車上的時候,喬諒就開始泛酒勁兒。
下車的時候還能自己勉強走兩步,一上樓打開房門,回到熟悉的地方,渾身的力氣都倏然松了下。
喬諒眼前天旋地轉,半天沒感受到痛意。
江幟雍臉頰上都是他呼吸的熱氣,薄荷酒的味道清冽,微微有些辛辣。
江幟雍仰天躺了片刻,見喬諒還不打算起來,忍不住輕輕推了下他的肩膀,“喬諒,別這樣。”
他聲音有些發幹發澀,“我知道你很難過,作為朋友我也很願意安慰你。但現在這樣實在不太妥當。”
他字斟句酌,謹慎地沒有暴露自己的隐晦竊喜。
小醜打着哈欠走出來,蹲在他們兩個面前。
喬諒整個人往旁邊一倒,江幟雍下意識接住他。喬諒手臂在地面一擠,勉強清醒過來。
他支撐身體站起身,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往廚房走。
江幟雍胸口還是熱熱的酥酥麻麻的,有些尴尬地咳嗽了聲,也跟着站起來。
“你要煮解酒湯嗎?”他說,“我來吧。”
雖然江幟雍不會。
他向來不入廚房,別說煮解酒湯了,他連煮湯要放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沒關系。
他想。
他可以學。
喬諒卻沒有搭理他,徑直走到冰箱前,打開,從裏面取出被分裝好的罐頭。
江幟雍稍顯嚴肅地研究了下,又問:“是餓了嗎?我——”
喬諒仍然沒有說話,倒是小醜開始興奮,喵喵嗷嗷地往前走。
前爪往喬諒腿上一搭,亂七八糟地翹着尾巴,就扯着喬諒的褲腳往上爬。
江幟雍愕然道:“它——”
最後小醜坐在了喬諒的肩膀。
江幟雍一愣。
還挺穩當的。
喬諒撐着臺面,把罐頭倒出來。
又打開下面的儲物櫃,拿羊奶和凍幹。
他視物不清,蹲下好久,眯着眼睛,皺眉,暴躁地翻來找去,才模模糊糊地把魚油拿出來,又站起來。
……原來是為了這只貓。
江幟雍看向小醜。
這只醜三花的花色駁雜,但的确被養得極好,油光水滑。
而且似乎尤其機靈。
在喬諒蹲下的時候知道會站不穩,還知道兩只爪子往喬諒頭上一抱,扶着喬諒的腦袋,急促地催促,喵喵大叫。
喬諒的态度習以為常,頭都沒有扭一下,皺着眉冷聲呵斥:“吵死了,安靜。”
小醜小聲叫喚,腦袋用力在他的頭上頂,尾巴直直豎起,催促。
……
好荒謬。
江幟雍有一種自己認知被打碎的錯覺,總覺得很意外。
喬諒這樣清冷寡情的性格,而且還總很嫌棄髒東西的人……居然會養一只小貓。
他看了眼小醜。
而且是并不漂亮的貓。
既不是品種貓,也沒有好的品相,更沒有多矯健,就只是……一只很普通的貓。
他站在廚房門口,看喬諒皺眉低頭,半眯着眼的背影,忽然有一種……
他才是走進喬諒生活的人。
那種感覺。
很淡的竊喜湧現,讓他幾乎有些不知所措。
江幟雍無所事事地站了一會兒,目光在周圍打量了下。
喬諒的房子布置和他本人一樣,充斥簡潔的冷淡感。
似乎并不能夠被稱為家,只是一個随時會搬走的臨時栖息地,沒什麽生氣。
打量太久無疑太過冒犯,江幟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他很快就克制住目光,藍眸閃爍遲疑,道:“需要幫忙嗎?”
喬諒手指撐住臺面,随意招了下手。
像在招呼狗。
手掌朝上,随意地勾勾手指,紋身若隐若現。
江幟雍皺起眉,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可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已經走到喬諒跟前。
喬諒依然沒說話,把手裏的碗塞給他,朝陽臺房擡了下下巴。
江幟雍接過碗,順着喬諒指的方向過去,小醜還黏在喬諒的臉上,像抱臉蟲,被喬諒嫌棄地拎起扔到地上。
“走開。”他有些不耐,“不要靠過來。”
……
江幟雍有些意外。
全屋冷淡裝修,但陽臺房的色調卻非常溫暖。
到處都是安裝的貓爬架、貓隧道,貓滾輪。
顯眼的塗鴉遍布各處,還有一處空白待填,在地上放着丙烯顏料,被透明塑料扣住。
江幟雍駐足在那一塊,有些遲疑地想。
這是喬諒自己畫的嗎?
他和喬諒雖然早早認識,但江幟雍是略顯古板的人,律師世家出身,他固然高傲,卻總循規蹈矩,不願意逾越界限。
正因此,他總覺得他和喬諒之間雖然有感情基礎,但其實總有一層隔閡。
這隔閡可能是喬諒和邵樂的關系,也可能是他們過去不體面的收場,還可能是他慣來的傲氣不準他低頭。
總之,在喬諒和邵樂面前失去冷靜後,他回去後總會慎重地反思自己。
可踏入私人領域的那一瞬間,江幟雍心底的某種怪異的隔閡,莫名開始隐約消散。
喬諒原來是這樣的人。
喬諒到底是怎樣的人?
他藍色瞳孔倒映塗鴉,混血感強勁的深邃眉眼總是看起來十分兇戾,此刻卻只有些迷惑和不解。
牆面上,明亮的藍色大片鋪開,绮麗的黃色、紫色壯烈地碰撞。
按照江幟雍的印象……這些顏色,似乎也不是喬諒會喜歡的風格。
小醜在他腳底大叫。
江幟雍回過神,這才想起自己手裏還端着貓飯。他不由得略顯尴尬地低下頭,把碗放下。
“抱歉。”
他說。
小醜甩着尾巴背對他吃飯,喬諒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
“哼哼嗚嗚的,沒教養,像小豬。”喬諒口吻毒辣且刻薄地點評。
江幟雍回頭。
喬諒抱着手,靠在牆上。
他一張冷俊銳利濃墨重彩的臉有些水痕,額發和領口濕潤,水痕蜿蜒透亮地往下爬,顯然又去洗了把臉保持清醒。
他目光很冷淡,看貓的時候很冷,看江幟雍更冷,“你該回去了。”
江幟雍站起身,視線留駐在小醜的背影,忽然想起,貓咪似乎都是色盲。
能識別的顏色有限,大多只能感受到強烈的色彩,比如……藍色、黃色、紅色、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