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漫漫雨
漫漫雨
本地新聞裏正播報着昨天暴雨造成的損失。
禾念到家以後關機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才在客廳電視裏的新聞播報聲中醒過來。也是醒來才知道吳茜在她睡着時回來看過一次,又匆匆地回了廠裏。現在外面還在下雨,土壤裏的腥氣在七樓的窗邊都能聞到。
她翻了個身,禾苗穿着衣服歪到她枕頭上。
早上回來時禾苗差點聲淚俱下,就怕她在外面出事。禾念當然沒說她和“搭救”自己的人在雨夜裏又纏綿了一晚,說了幾句話遮掩過去。至于商圻最後說的那句話,她既沒同意,也沒拒絕。
畢竟商圻也沒說錯,她确實就是那種穿上褲子就不認人的人。而且看商圻的态度,她要是不答應,他大有一副糾纏到底的架勢。她想這些事想的心裏煩,一到家就關了機。
微信已經在臨走前被商圻逼着加了回來。她開機,微信裏蹦出99+的未讀消息。她挑了挑選了一些重點回複,禾苗用肩膀撞了撞她,見她擡頭,立刻谄媚地笑了一聲。
禾念皺起眉:“要多少?”
禾苗眨了眨眼:“給500就行。”
“下雨,出去幹嘛?”禾念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身上腰酸背痛,她靠向抱枕,“嗯?”
在禾念面前根本沒有說謊的可能性,禾苗支支吾吾地吭了一聲:“上次和你說的上公共課時認識的帥哥,那人是葉鳴焉舍友的高中同學,也是咱本地的。我和他約着今晚出去吃飯看電影呢。”
禾念已經打開了支付寶,聞言輸金額的手指挪動一下:“苗苗,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你聞到的不是荷爾蒙,是威露士洗衣液的味道。”
“我知道!那我這不是想趁着大學畢業以前談一次戀愛嘛,”禾苗蹭了蹭她的手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醫學院的情況……”
禾念也不再多說什麽,她删掉五開頭的數字,轉賬以後又躺了下去。禾苗看着轉賬信息才發現禾念給她轉了一千五,抱着她手臂晃了晃:“謝謝姐,你怎麽給我轉那麽多,吃個飯五百夠了。”
“行了,趕緊收拾出門吧。記得和他AA,不要讓他請客。否則小心最後他拉出一個賬單記下來你吃的一個餃子八毛錢,”禾念語氣淡淡的,“也別接受他的禮物,沒錢再打電話要,好好玩吧,十點之前必須到家。”
“好嘞,謝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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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從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跑了出去。外面下着小雨,禾念躲到了被窩裏。
她以前是能躺着絕對不坐着的人,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只只會躺平的鹹魚。雖然現在她偶爾也幫襯着家裏的生意,但比起吳茜和禾自山對這個家庭的付出,她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成年以後才知道父母創業的艱辛,以前花錢的時候總像錢是天下掉下來的一樣随便。
等到自己開始賺錢了,花五塊錢都得想一想。
她想到這裏嘆了口氣,剛想發微信問一下禾苗去了哪個電影院,莫征铎的微信就發了過來。中午到家時她看到新的好友添加請求,順手就通過了,沒再細問是誰。他發來的地址顯示他正在小區門口,禾念蹙起眉頭,回了一個問號。
莫征铎的語音在下一秒發過來。
禾念才不點開聽,直接語音轉文字,看了幾秒後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下樓。
莫征铎開一輛紅色保時捷,車和人一樣騷包。見禾念從單元門口出來,他一面招手,一面按喇叭:“禾念,這兒。”
禾念和莫征铎的交情也就是和商圻交往的那幾年深一些。商圻的人緣挺好,但靠得近的朋友并不多,莫征铎算是關系最鐵的一個。分手的事情鬧的不愉快,她後來也就沒再和莫征铎聯系。這麽多年過去,再見面不免也有些尴尬。
禾念沒上車,打着傘向車窗裏看了看,聲音懶洋洋的:“莫少爺,有何貴幹?”
“你看看,叫那麽生分,”莫征铎叼着煙,向裏招了招手,“請你吃飯,賞個臉吧?”
禾念沒洗頭,就出門的時候洗了一把臉,腰酸背痛面色浮白,一副被工作和生活榨幹的模樣。她挑了挑眉,目光飄過去:“如果你是要說商圻的事情真的沒必要,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和其他人沒什麽好說的,就不去吃飯了。”
莫征铎對禾念這石頭脾氣也清楚,他笑了一聲,把那邊的車窗完全降下去:“說什麽商圻,就非得是為了他?怎麽就不能是我想找你聊聊天?咱倆也是高中校友了,吃個飯沒什麽吧。”
禾念抱着胳膊,警惕地擡眼。
“就吃燒烤吧,我知道你家前面那條街上開了一家燒烤店,”莫征铎将煙熄了,“下雨天吃燒烤多有意境,正好我也有想和你聊聊的事情。行了,快上車吧。”
禾念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猶豫了片刻還是上了車。
細雨之中的霓虹燈光像是浮在了一層泡泡上面,高樓與高樓之間仿佛被鉛灰色又時常隐形的線連接。禾念想起很多年前和商圻牽着手放學回家的路上,雨點在路上的水坑裏砸開。
她垂下眼,手背撐着下巴轉過頭去。
莫征铎看了她一眼,沒開口搭腔。在商圻那裏背着他把禾念單獨約出來就是死罪了,他可不敢在車上多和她說話。
即使是雨天,燒烤店的顧客仍然不少,不過外面的露天餐桌都收了起來。禾念沒什麽胃口,只點了一些素菜。莫征铎倒是大氣,把能點的都點了一遍。
“禾念,聽說你家現在還做環保設備啊?”
莫征铎用熱水燙着桌上的餐具,把杯子燙過兩遍後才向裏倒茶。禾念道了一聲謝,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熱氣:“嗯,想改行也不好改。我爸媽做這個也快二十年了,沒別的生意能做。你想給我介紹客戶?”
“問問,以後有需要正好聯系你嘛,”莫征铎沒直奔主題,“聽別人說,你現在有男朋友了,他做什麽的?”
禾念對他這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樣子也有點無奈,喝了一口茶才淡淡開口:“別人?你說的別人該不會剛好是商圻吧。”
莫征铎笑了一下,視線在她臉上一停:“是不是商圻說的又不重要,我只是确定一下。按理說你和商圻分手也夠久了,要是你現在沒有男朋友——”
服務員将烤好的五十串五花肉放到了桌上的鐵質托盤裏。
“不如考慮下我。”
禾念被剛要喝下去的第二口茶嗆得接連咳嗽了幾聲,她從紙巾盒裏抽出幾張紙,一邊咳着一邊擦嘴。她緩了緩,擡頭看向莫征铎的臉,神情看起來寫滿了“匪夷所思”四個字:“商圻也在這兒?你讓他別玩這些把戲了行嗎?”
他現在估計又躲在哪個角落裏等待捉奸。
禾念掃了一眼店內的其他顧客,頭痛地低下頭。
“我怎麽會說假的,我認真的,”莫征铎忍着心虛,“你們都分手那麽多年了,我和你好也沒什麽吧。我看你對商圻也沒多少感情了,考慮下我也很正常。就是商圻那裏不太好交代,不過也沒事,你七年前都那麽對他了他不是也沒把你怎麽樣嗎?”
禾念聽着這話刺耳朵,她沒吃對方用生菜包好的五花肉,自己撸起串來:“嗯,我前腳答應你,後腳他就跳出來捉奸了。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商圻。他正愁抓不到奸夫,讓你跳出來試探我——是你和商圻把我當成傻子,還是你們的心智仍然停留在高中生的階段?”
禾念向後仰,自己用酒起子開了一瓶青島啤酒,仰頭喝了一口。
莫征铎眼珠子一轉:“你怎麽不說是你太有魅力,連我也迷倒了?”
禾念口中的酒還沒咽下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商圻以前很少說情話,所以她對肉麻的話特別敏感。她忍下語氣中的嫌棄,将啤酒放回桌上:“你應該明白我喜歡有話直說。”
莫征铎挑眉,做了一個洗耳傾聽的動作。
“別在這裏發癫。”
“……”
“我怎麽也算優質人士,有錢有臉的,還是你心裏更喜歡趙如許,”莫征铎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果汁,“咱再過幾年都是要被父母催婚到底的年紀了,實在不行湊一對得了。高中同學,知根知底。”
禾念揉了揉眉心,連口中的燒烤都食之無味。
“別,你家的條件我也清楚,我高攀不上,”禾念又喝了一口酒,臉頰微紅,但仍然很清醒,“我就不打聽你今天請我吃這頓飯是為什麽了,這種話你也別再說,沒意思。”
莫征铎見她喝了兩口酒開始上頭,自己倒是只喝果汁。他聽說過禾念的酒量,一瓶以內都可以,于是也沒攔着她喝,反而繼續道:“那你心裏既然沒有商圻,又不喜歡趙如許,難道喜歡那個大學生啊?禾念,這可是真沒意思的事,等他吃個飯都要問你要錢你就知道了。”
禾念一口氣下去大半瓶,眉頭都沒皺,只是臉紅。她把頭發向後夾了夾,剝着手中的毛豆,眼裏像似笑非笑:“我心裏有沒有商圻——你知道嗎?”
莫征铎向前,順着她的話:“那不然?”
禾念卻沒再說下去。
她垂下頭,也不知在想什麽,只嚼着口中的毛豆。莫征铎等了一會兒,就見她終于擡眼。
禾念的手臂撐在桌子上,眼中只有淡淡的醉意。她手指剝着毛豆,目光向下,聲音像水一樣漫開:“要是因為心裏有誰所有的問題就能解決就好了,我當時其實也想過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