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巧合
是巧合
列車從綠浪中穿過,兩側的矮山過後是大片的平原和湖泊。禾念透過窗子瞥了一眼密密的雨珠,将手中的袋子遞給準備走向商務座區域的人。用禮盒包裝的中式糕點,挑十二個才能組成一盒,她付款的時候肉都在痛,就等着回家拆開嘗嘗。
但她也不喜歡欠別人什麽,尤其是欠商圻的。
商務座的自動門已經打開,商圻看向攔在他前面的這只手,以及她手中提着的禮盒,側頭轉向她的身前。禾念明顯沒睡好,兩側的長發垂下的幾縷有些毛躁。他看她一眼,在距離她兩步的位置站定。
“禾念,希望你沒有誤會我還沒放下你。”
他沒接她遞來的糕點,身體擋住了窗子,也擋住了外面的一片綠浪。
禾念擡頭的動作遲緩:“哦,我沒說你還沒放下我。”
發什麽神經。
雖然說多年後重逢的人們總是會暗自揣測自己在對方心裏是否還有一席之地,但她向來不做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情。見他不要這份謝禮,她果斷将手收了回來,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昨天一晚上都沒有休息好,她不想再多動一點腦子思考商圻到底在想什麽,戴上眼罩靠着座椅睡了過去。
一夜沒睡的後果就是一閉上眼睛便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禾念動了動壓麻的手臂,終于摘下眼罩看向手腕上的表。紅色的心率顯示心跳正常,她看向一旁的時間,猛地彈坐起來。出差那麽多次,這是她第一次在返程中坐過站。
平時高鐵的乘務員會在要到站時提醒一下,但今天估計因為乘客滿員,他們太忙了沒有顧上。她看着前方到站的那個城市名稱,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安慰自己只坐過了兩站還好。
她點開12306的app,乘務員便從另一頭走了過來。
“你好,我不小心坐過站了,想問一下返回的話怎麽買票呢?”
禾念站起來看了一下購票頁面,今天已經沒有返回的高鐵票了。乘務員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機,确認以後停頓了一下:“是這樣女士,受天氣影響今天往xx方向的列車停運了,我給您補個票,您可以在下一站到站的時候下車,等明天的列車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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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連夜雨。
自從和某人重逢以後竟然沒有一件好事,禾念捏了捏眉心。雖然倒黴到家,還是規規矩矩補好票,到後方人少的車門處等着下車。她長吸一口氣,正巧商務座的自動門打開,她擡頭就對上那雙沒有波瀾的眼睛。
商圻居然沒有下車。
她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對目前要到站的這座城市了解不多,只因為大學時想吃大閘蟹來過一次。高鐵站附近的酒店全部客滿,只有一家還有一個最貴的房型,她忍痛訂了房間,再擡頭時才發現人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
都是等着下車的人,他站哪兒她也管不着。但禾念還是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了一步,葉鳴焉的微信語音就在這個時候打了過來。高鐵上信號不好,她點開幾秒以後那邊才傳來模糊的聲音,她切換了一張卡,聽到流暢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
“姐姐,你到站了沒有?我去接你,今天雨很大。”
撲面而來一股陽光清新的味道,禾念心情都好了一點,聲音也軟了許多:“我坐過站了,沒事,你好好複習。”
商圻低眼看向她的手機屏幕。
由于身高的優勢,背對着他的禾念手機屏幕上的東西他可以一覽無餘。屏幕上彈出數個小狗轉圈表情包,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個年輕的男孩。禾念正要挂斷電話,聽到自己頭頂上傳來一聲極輕的冷哼。
她置若罔聞,同樣回了一個表情包,收起手機準備下車。
雨下得太大,手機上沒叫到一輛車,高鐵前的黑車價格翻了一倍。禾念急着走,也沒和司機講價,剛要上車的一秒就被人抓住了手。地上的積水有些深,身後的人抓着她的手臂帶她上了臺階。
黑車司機喊了一聲走不走,随後罵罵咧咧地将車開了出去。
禾念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舟車勞頓,疲倦饑餓,她已經失去了回頭給他一拳的力氣。黑傘下的人和她平靜的對視片刻,唇角動了動,似乎在冷笑:“你的小男朋友不來接你了嗎?還是他讓你坐黑車?”
“……”禾念不想和他争辯。
商圻陰陽怪氣的功夫在她和他交往時她就已經領教了,他就是那種會用平靜的臉說出一堆瘋言瘋語的人。于是她沒理會,擦了一下沾上雨珠的手機屏幕,眼前便多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
“上車。”
商圻總不可能半路把她賣了,現在這個形勢也沒法再找輛車出來。司機将她的行李拿上了車,兩個人一起坐到了車的後座。她将自己的目的地用手機展示給司機,司機點了點頭:“目的地一樣。”
禾念無暇思考這是今晚的又一個“巧合”,她又困又累,只想趕緊到酒店的床上躺下。從高鐵站到酒店最多也就十五分鐘,因為大雨和堵車足足二十五分鐘才到,她到前臺辦完入住就火速拉着行李箱進了電梯。
兩間房仍然挨着,她這間算起來是這層的尾房。按照平時出差住酒店的習慣,她是不會住尾房的。她說不上是迷信的人,但出門在外有些事情不注意還真的不行。不過今天酒店全部滿房,只能将就。
她敲了敲門,随後刷卡進門
酒店最貴的房型環境是要好一些,她把濕了的外套扔到椅子上,随後一頭撲向了大床。僅僅是剛剛趴上去的瞬間,她心中便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一種莫名的潮濕像藤蔓一樣纏上來,她手掌一動,大床對面的電視自動跳到了新聞頻道開始播放。
禾念在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連忙确認自己有沒有壓到遙控器,然而擡頭望去,遙控器正在電視旁邊的桌子上好好地放着。禾念擺弄了一下胸口的玉佛,迅速從床上坐了起來,想要敲門和商圻換房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比起鬼,好像商圻更可怕一點。
何況他也許根本不會理她。
禾念希望自己只是神經過度敏感,她拿着手機心不在焉地給禾苗發了一條信息,從床邊慢騰騰地向外挪,打算打電話問問前臺是不是電視壞了。正當她邁出腳步的那一刻,浴室裏再度傳來一聲東西掉落的碰撞聲。
停頓了一秒,她忍住喉嚨裏即将冒出的尖叫聲,幾乎是抓着手機奪門而出。
商圻的房門打開的剎那,她一頭鑽了進去,沒再多想面前的人是可能在恨她的前男友。她像刺猬一樣一頭紮進來,一邊發抖一邊跑進去。他原本要出口的話在看到她慘白的臉色時停住,随即擰開一瓶水遞給她。
“怎麽了?”
禾念接過他遞來的水喝了一口,還是沒緩過神,握着胸前的玉佛抖了一下,擡頭看向他的臉:“鬼。”
商圻微微一怔,原本舒展的眉頭皺起來:“你在罵我。”
“我房間裏可能有鬼,我說不清楚。你讓我在這裏睡一晚,房費我A你一半,”禾念沒再和他多說什麽,踩着拖鞋爬上床,掀開被子躲了進去,“房費明天早上支付寶給你。”
……
禾念不是無神論者,高中時看一部《山村老屍》吓得三個月睡覺沒敢關燈,晚上走夜路都要緊緊抓着他的手。他走到床前将壁燈燈帶打開,熄滅了其他過亮的燈光。禾念的裙子下擺還是濕的,他看向床尾的水痕,單手探進被子裏,聲音輕了一些:“禾念,衣服脫了再睡。”
沒人再回答他的話。
他上前把她捂緊的被子掏出一個可以呼吸的洞,随後走進浴室洗澡。洗完澡出來以後床上的人顯然已經睡熟了,整個人不再是蜷縮的狀态,而是大大方方地躺在了床的中央。
他将室內空調的溫度提高了幾度,走到桌邊看向正跳躍着來電提示的手機屏幕。
“鳴焉”的微信語音。
禾念給他的備注從來都是全名,甚至還有可能是“神經病”或者“混蛋”。
他盯着這幾個字看了幾秒,一只手用毛巾擦着濕發,另一邊手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邊傳來宿舍風扇吱呀的聲響,他靠到沙發的靠背上,拿起禾念睡前喝過的那瓶水湊到唇邊,聲音低而沉穩:“喂?”
那邊聽到是男人的聲音,顯然怔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好,我找禾念。”
商圻的目光看向床上熟睡的人,摩挲着瓶蓋的手一停,随即喝了一口瓶中的水。他的語氣聽起來說不上有什麽別的意思,但在外人耳朵裏聽着像有幾分隐含的、正宮的從容:“不好意思,她已經睡着了。”
這話的意思不言而喻,電話那頭安靜了許久,像是在和他隔空進行一場沉默的交鋒。商圻唇角微微一動,正欲挂斷電話,那邊的聲音又響起:“那好,麻煩你代我向她道一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