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繼續向前——
第072章 繼續向前——
“其實我還是不怎麽放心。”在和虛無小姐以及他身後趕過來的中島敦與盜賊三人組彙合後, 莫布斯還是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他抖着耳朵,用那種“你真的會靠譜嗎”的眼神看了眼虛無小姐:“你怎麽确定那是真的?你知道真的內部結構是長什麽樣子嗎?”
“不知道啊!”漂浮在空氣當中的雪白貓咪歪了下腦袋,理直氣壯地用超級大的聲音回答, 也不知道是誰給了她這麽大聲說話的底氣。
莫布斯“噠噠”的靴子聲停頓了。
身後盜賊團悄悄說“這個靴子好帥”的聲音也停下來了, 氣氛突然不知為何地陷入了有些微妙的沉默當中。還在想着和武器有關事情的中島敦也跟着停下,有些一頭霧水地朝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太明白怎麽突然四周都嚴肅了起來。
最後,他把視線放到了似乎突然間相當疲憊的燕尾服貓身上。
有着一身彬彬有禮燕尾服的貓咪扶着自己的帽子,沉默了兩秒。然後他轉過身面對自己身側的白貓,動作帶得身後的披風“嘩啦”響了一下。
“那,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有些艱難地開口道, “這個公文包是假的?我是說,你在看到它的時候有沒有感受到某些叫做‘雖然不清楚這是怎麽運作的, 但感覺可以把我炸死’的直覺?”
“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是一只幽靈貓。”
虛無小姐沉吟片刻,最後用非常認真的語氣回答道:“我早就死了。”
氣氛似乎在無形當中變得更加尴尬了。
本來還想開口問兩句的中島敦閉上了嘴巴, 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兩只貓。
“那你當時通過什麽判斷出了它是真的?”
莫布斯問道。
“因為裏面有很獨特的能量波動啊。”虛無小姐想了想, 這麽說道,“而且雖然內部似乎有着很複雜的機制, 但我認不出來裏面的結構到底起到了什麽樣的作用。”
作為連雲爆彈溫壓彈這種東西都能拿來壓倉底的武器販賣商,讓她都認不出來是拿來幹什麽的結構當然很罕見。
莫布斯稍微松了一口氣。
這麽說, 下面的公文包是真貨的可能性至少十有八九。只要把它拿到手, 然後趁虛無小姐不注意破壞掉,那麽一切都結束了。
氣氛好像又突然變得輕松起來了。
一直在注意觀察這兩只喵來喵去的貓咪的中島敦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他看向莫布斯先生, 注意到對方把帽子往後面拽了點, 毛茸茸的貓臉上露出了幾分人性化的輕松,然後又“噠噠噠”地在前面走去。
就像是馬蹄敲擊石磚的聲音, 聽着就讓人不由自主地變得輕松起來。
還沒有等中島敦開口詢問,這只貓就注意到了來自人類關注的視線,扶了下帽子,主動開口解釋道:“現在往下走到負五層就行了,公文包就放在武器庫裏面。只要我們取出來毀掉,那麽任務就算圓滿完成。”
“果然不管聽多少次,能說話的穿靴子的貓真的都超級時髦啊!”三人組裏面的老大在後面悄悄地握住了拳頭,有些激動地開口,“貓咪真是上天賜予的奇跡!”
盜賊老大的頭號弟子,那個一直很有幹勁的少年也贊同道:“毛茸茸的貓咪最可愛了!”
“養一只貓确實很不錯啦。”就連上班族也露出心馳神往的表情,“如果可以摸一摸那就要更好了……”
可惜這兩只貓都是那種不會随随便便給別人摸的性格。不過這麽神奇的貓,就算是有特權也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
聽着這些話,中島敦也下意識點了點頭:貓咪确實是很了不起、很厲害的生物。
“現在是做任務喲。”對此根本不買賬的莫布斯虛起了眼睛,顯然對他們幾個的誇贊并不是很上心,“誇獎的話等到之後再說!可不要在委托的最後出了問題。”
每次看着這幾個笨蛋,總會想到自己當初才決定成為一只牛仔貓的時候:總是渾身幹勁地出發,然後在即将成功的時候得意忘形,然後就會遇到大麻煩。
希望這次的任務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他嘆了口氣,然後朝着前面跑去。虛無小姐歪了下腦袋,漂浮着趴在了燕尾服貓的身後,就像是個背後靈一樣地貼着他。
“不需要那麽緊張啦!現在已經不可能有別人來拿公文包了,除非有個能夠瞬間移動的異能者一下子把房間裏的公文包拿走。否則這次任務肯定結束了!不過你一直在找芙蕾因,是不是因為擔心她會引爆這個武器?”
她興致勃勃地八卦道:“她看上去真的有很多故事呢。嗯哼,這可是能夠讓幾百萬人和自己一起陪葬的仇恨……”
“有這方面的擔心。”燕尾服貓說,并不否認“很多故事”的說辭,“但主要還是有些擔心她知道這件事後的反應。還有,你這麽和我說,我反倒開始擔心這種事情肯定會發生了。”
所有的貓都知道,芙蕾因·洛賓是一只敏感的貓。敏感到了她就算是假裝任性都沒有辦法任性到底。她故意裝出來的任性和驕傲總是很容易被戳穿。她總是在短暫的別扭後就不由自主地暴露出本性,以至于所有眼睛不瞎的貓都可以笑眯眯地調侃這一點。
只要他們不怕被惱羞成怒的玳瑁貓女王揍一頓就行。
不過敏感,有時候也可以換成另一個詞:想法出奇複雜。
誰知道芙蕾因女士到底是怎麽想的呢?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
就像是當順着風一起降落在這座島嶼的陸地上時,芙蕾因只是驚訝地發現,她自己似乎什麽都沒有想。她甚至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前來這裏的,也已經忘記了到底是哪只貓告訴了自己标準島和mimic有關的消息。
她大腦一片空白地飄浮在鋼鐵的島嶼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匆匆忙忙地來到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過了好幾秒,芙蕾因才突然意識到:她大概是過來報複的?或許?
但她自己也說不準——因為報複的憤怒并沒有在她的腦海裏發展并存續下來,某種更加有力的情緒占據了貓咪并不算多大的腦袋,攫住了她的咽喉。
那是她第一次從高處跳下來,用自己的能力飛翔起來之前才感受到過的失重感。
——無形的力量提起心髒,快速的下墜讓周圍事物的形象都變成了不牢靠的線條和模糊不清的影子。某種突如其來的眩暈讓她分不清周圍的方向,只能在慌張中緊緊閉上眼睛,聆聽着風灌滿雙耳時所發出的如同哭泣的呼嘯聲音。
就像是本能地想要逃脫這種不适,玳瑁色的貓咪突然往上飛得更高了,但在上升的過程中她有一瞬間竟然分辨不清方向,差點撞到了島嶼上的鐘塔。
那是十一點三十一分。
時鐘标記的數字以令貓眩暈的螺旋與指針形式撞入貓的眼簾。她用不知道是慌張還是茫然的語氣“喵”了一聲,努力地偏轉方向,與鐘塔擦肩而過,然後落在鐘樓的欄杆上。
芙蕾因女士降落在這裏。
掌墊下的磚石結構被曬得滾燙。她面對着燦爛到讓貓失神的夏日太陽,向上升起的熱浪和滾滾襲來的風,突然有了恐高般的感覺,第一次有了想要逃離外界寬闊空間的沖動。
于是玳瑁貓躲到了鐘樓裏面。她趴在角落,開始努力地思考這到底怎麽回事,然後想要給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的自己一點鼓勵。
總得打起精神來,對吧。
于是她開始試圖想象自己接下來會怎麽進行貓正義的報複,但她的想象突然變得空洞無物,似乎怎麽耗費精力也沒法勾勒出具體的事物。
沒法想象自己報複成功的樣子,甚至對那種勝利的情緒都失去了概念。更重要的是,她腦海裏的念頭不管怎麽努力地左沖右突,最後都繞回了一個原點。
她總是在不由自主地想lupin裏的日子。
她總是在想織田作之助。
那個時候,lupin的燈光是暖色調的。太宰治在說着他那胡攪蠻纏的胡話,坂口安吾趴在桌子上沒好氣地吐槽。織田作之助就在一本正經地用手指挨個點着貓的胡須,貓則很好奇地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胡須時不時輕輕地抖動一下。
在暖黃的燈光下,整個世界仿佛都有着蜂蜜或者琥珀一樣暖洋洋的光澤。時間流逝的速度也緩慢到不可思議。貓甚至覺得那個夜晚可以一直延續到世界終結的那一天。
但并沒有。
織田作之助就是被mimic殺死的,織田作之助收養的孩子也是。
玳瑁貓在心裏重複地對自己說着這個事實,但她依舊沒有得到憤怒的反饋——在憤怒和劇烈的痛苦所引起的火花點燃之前,空洞的悲傷感就已經包圍住了她。
濕漉漉的、眩暈的、沉悶而無法呼吸的悲傷淹沒了她的口鼻。
有人說童話裏的仙子是種腦袋很小的生物,她們只會同時擁有一種情緒,因為那小小的腦袋瓜再多就裝不下了。但其實貓也一樣。
其實我到現在都不願意相信他真的死了。
貓想。
人類是有着很長壽命的生物。他們的壽命也許比四只貓加起來還要長,他們可以見證很多代貓的誕生與死亡。所以在面對人類的死亡時,芙蕾因依舊有些錯愕,甚至覺得荒謬。
“怎麽會呢……”她對自己說。
答案很無理地并不存在。就像是她的生活中确實無理取鬧地失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類,緊接着圍繞此為中心,過去的整個生活都突然分崩離析起來。
什麽都消失了。甚至她自己都從lupin逃走了,像是害怕着那裏存在着的巨大黑洞。她只能在街道上真正意義地流浪,然後——
“別哭了哦,芙蕾因。”來自人類的安慰和嘆息聲從頭頂飄來。
貓緩緩地擡起腦袋,倒映出太宰治身影的橄榄綠眼睛裏并沒有淚水,但整個身子都已經受傷般地緊緊蜷縮起來,壓在很小的角落裏,喉嚨裏壓抑的咕哝聲音響個不停。
并不是為了威脅而發出的聲音,而是無法控制的悲傷正在嘗試着從貓的聲帶湧出,帶出它們無法用淚腺傳達的情緒。
“我沒想到你也會知道這件事。”
太宰治蹲下來,用摸了摸貓腦袋。他的身邊放着一個公文包,看上去有些風塵仆仆,表情則是難得的有些苦惱,似乎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對貓說什麽話。
玳瑁貓擡起頭,沒有走上前也沒有離開,只是用那對顯得有些悲傷的橄榄綠眼睛看他。
“嗯……是的,我知道這件事。不過其實到這座島上我是有其他任務的。因為很重要,而且我總覺得你會生氣。所以就沒有說。”
太宰治嘆了口氣,似乎短暫地為自己是否該把這些事情說出口而感到猶豫:“你想聽任務的內容嗎?”
貓搖了搖頭,她朝後面退了一步。
“喵嗚!”她喊道,聲音有點像是委屈,有點像是在生氣,甚至讓人覺得這只貓在哭。
她渾身玳瑁色的毛發都在躬起的背部上高高地直立着,完全就是如果再被靠近一步就是會被攻擊的架勢。
太宰治想要伸出去的手停頓住了。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芙蕾因則是轉身跳到了外面,然後高高躍下,乘着熱風從鐘塔上面離開。
再往後就是蒼白。
大腦的思緒再次出現了斷裂。好像這段時間裏發生的都是以夢游般的漫不經心完成的事情。玳瑁色的貓咪在降落到街道上後只是機械地朝着前面奔跑着,就連自己都不知道最後要前往什麽樣的地方。
最後,在漫無目的地奔跑後,她突然想了起來,自己現在還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找到那個和mimic有關的人。
她轉過頭,嘗試在空氣當中捕捉着那些灰色幽靈的味道——自從四年前開始,這種衰敗的、硝煙和血腥味混雜的氣味就已經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當中。
那是渴求死亡的靈魂發出的作嘔味道。就連黑貓都不會喜歡。
是巧合嗎?
她的确聞到了這種氣息。
貓沒有多思考——她可能就是在逼着自己不再思考,直接順着那若有若無的氣味直徑追了過去。她翻過牆,順着街道奔跑,沒有管這裏正越來越接近核心區,也沒有管人類看到身邊閃過一道玳瑁色影子時露出的恍惚詫異的目光。
她奔跑着……她的一路暢通無阻,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這裏的一切都亂糟糟的。就算有人本能地想要攔住這個飛竄過去的不知為何物的影子,但就連老虎也無法捉住的貓自然也不會被碰到一星半點。
最後,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往下面跑了多少層樓,終于在一個位置停下。
她安靜地、沉默地站在地面上,用那對出奇平靜的綠色貓眼望着面前的人。
一個老人,看上去甚至差不多有麥爾維爾那麽老,頭發已經全部變成了雪白。他并不高大,歲月一視同仁地為他的臉上添滿了皺紋。如果不是臉上那種冷硬的表情,一定會和一身軍裝格格不入。
此刻,他似乎對這只貓的闖入有些驚訝。
“一只貓?”他自言自語道,冷峻的面孔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疑惑,但手指還是下意識地摸到了腰間的武器上。
玳瑁貓冷冷地看着他,然後快速地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手邊的公文包上:看上去和太宰治身邊拿的那個一模一樣。裏面放的大概是什麽危險的東西吧,雖然她完全沒感到危險。
芙蕾因“啧”了聲,此刻已經不那麽在乎危險了。或者說她就是故意放任自己陷入現在危險的境況的。
橫濱時間十一點五十九分。
——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就顯而易見了。
貓咪靈巧地躲開了出膛的子彈。但她沒有立刻進行反擊,而是像突然聞到了什麽被隐藏起來的氣息,警覺地立起了耳朵,橄榄綠色的眼睛陡然亮起。
那是被仇恨的火焰點燃的眼睛。
然後她才撲了上去。
在彈出利爪的那一刻,芙蕾因什麽都沒有思考,只有一片空白,還有遲鈍的、但來得格外迅速和猛烈的憤怒。
就像是呼嘯而過的風,在人類做出反應前,她就已經撲到了對方的脖頸處,利爪抵着對方的頸背,身子死死地壓在上面。
“你見過那只老鼠!”她的眼睛中滲透着冷冽的恨意,聲音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憤怒,甚至都忘記了人類沒有辦法理解貓的語言。
“他——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