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瞧瞧這沒心沒肺的家夥
第051章 瞧瞧這沒心沒肺的家夥
“警察站在陽臺上, 對旁邊的E先生說:‘考慮到陽臺通往客廳的門從內部被鎖上了,那個打翻花盆的人,應該是從旁邊的陽臺上過來, 完成了這番行為後又立刻逃之夭夭的。’
‘什麽?’E先生很驚訝, ‘雖然當時沒有起很大的風,但我也不覺得這是人為打翻的。請想一下,如果您在路上看到一個人被高空墜物砸死,下意識的反應會是什麽樣?’
‘先看那個被砸死的人,然後往上面看,尋找掉落物的來源……’警察回答道, 然後突然明白了什麽。
‘也就是說, 幹下這件事的兇手必須在所有人完成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前立刻從陽臺上逃走,才能讓大家不發現他的蹤影。而唯一的路線就是旁邊的陽臺。要完成這一系列動作, 需要超乎尋常的敏捷。’
E偵探強調道:‘我希望您能關注到這一點:超乎尋常的敏捷, 甚至是人類很難擁有的敏捷和平衡能力。’”
“所以,到底是怎麽判斷出來, 那位小姐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呢?”
在前往最初的案發地點的時候, 中島敦有些好奇地詢問着同樣看出來了關鍵人員的泉鏡花。
小姑娘歪了一下腦袋,似乎對中島敦問出這樣的問題感到很意外, 于是十分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其中的言外之意。
最後,她眨巴兩下眼睛, 說出了最樸實無華的回答:“猜的。”
“诶?”
小姑娘換了個歪腦袋的方向, 語氣很認真:
“因為亂步先生在路上特別關注的人只有她一個。我能感覺到。”
作為前任殺手,或許她沒有江戶川亂步那麽敏銳, 但觀察周圍發生的事情, 以及人們的眼神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中島敦之前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他稍微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把小姑娘的腦袋, 發自內心地說道:“果然鏡花也好厲害。”
“?”泉鏡花擡頭懵懵地看着中島敦,頭頂的呆毛都被壓得趴下來了,像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表現有什麽值得誇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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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沒錯。雖然肯定沒有名偵探這麽天才,但也還算是勉勉強強啦。”江戶川亂步也把腦袋湊了過來,很是驕傲地說,“我判斷的依據可是很簡單的哦。”
“所以依據是什麽呢?”
中島敦很配合地問,同時拿起了筆。
“哼哼,這就是名偵探為此次案件拟定的第四條準則了。”
亂步從口袋裏拿出一根棒棒糖,咬在嘴裏,伸出四根手指,含糊不清地說:“準則四,真正的罪犯必然會出現在故事情節裏!”
“不管是作為背景無意間提到的也好,分批次出現的也好,簡單一筆帶過的也好,作為死者或者路人或者嫌疑人或者偵探出現的也好……”
亂步信誓旦旦地說道:“犯人的存在必然會被偵探所知曉,不會出現現實中最常見的‘兇手是偵探根本不知道的人’這樣的事情。而她就是目前為止,唯一符合這個條件的人。”
——前提是排除掉偵探社的其他成員。
聽起來很有道理。
中島敦沉思着點了點頭。
如果偵探小說裏的最終犯人在前面的內容甚至連一個名字都沒有,肯定會被憤怒的推理小說迷們罵的吧?
所以在這場為江戶川亂步而設計的游戲裏,江戶川亂步注定會遇到、或者知道那位犯人的部分信息。
但……為什麽會是那位小姐呢?為什麽她是“注定”會被江戶川亂步所知道的人呢?
“因為她今天會去偵探社委托嗎?”中島敦想了半天,最後得出了這個答案。
在他看來,是這個的可能性不低:畢竟到時候就算亂步出門不在,回到偵探社時也會聽說這位小姐的消息。
“不可能啦!這種手段也太笨拙了,用來當迷惑偵探的障眼法還差不多。”
江戶川亂步雙手環抱,搖了搖頭,眼神就像是在看扶不上牆的超級無敵大笨蛋:“很簡單,因為她在那裏等人啊。”
“诶?”中島敦回憶起那位小姐。當時對方站在路口的位置一動不動,确實是等人的樣子。
“她約了人在九點半的時候見面。但因為紅綠燈的設計問題,這條街區在九點多鐘一直都很擁堵。再加上這條街上現在還出現了命案,交通堵塞就變得更加嚴重。”
江戶川亂步往旁邊看了眼,此時的車流量依舊很大,公交車正在緩慢地挪動着位置:“所以她等的人遲到了。如果我們是坐車,就會因為被卡在紅綠燈的位置而看到她。如果我們是走路的話,也必須要在路口與她擦肩而過才行。”
而且她還不能進旁邊的咖啡店歇息,因為她這次出門還帶了貓:在正規餐飲行業裏,這種寵物是不能進去的。
中島敦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但他還有別的沒法理解的地方,有些疑惑地問道:
“可她約的人也不可能永遠遲到下去,而且如果等的時間太久的話,在打電話确認後,她是會放棄繼續等下去的吧?又或者我們來的時間太早了,以至于她根本沒有來。”
不管怎麽樣,都感覺要是走得晚了一點或早一點,或者沒有選擇前往下個案件的地點,他們就沒有辦法在十字路口看到她了……
“完全錯誤的思路!”
江戶川亂步叉着腰說:“實際上只要稍微想一想對應的時間,就能輕而易舉地明白了。不過嘛,看在大家都是笨蛋的份上,就算是敦猜不出來也沒有關系。”
時間嗎?
中島敦感覺自己終于把握到了什麽線索,他把自己知道的那幾個時間試探性地組合到一起,然後發現好像真的有什麽眉目。
“命案發生在八點四十一分,而亂步先生是在本地時間八點五十三分來到了這個世界。就算是立刻确定了發生的地點,因為堵車,來到這裏也需要半個小時左右。”
中島敦回憶着前來這裏的路:從偵探社來到命案現場的路線同樣會路過那個紅綠燈路口,而命案所發生的地方距離這個路口大概需要經過十五分鐘的堵車。與之相對的是,如果是簡單的步行,那只需要七八分鐘。
他努力分析着:“嗯,那位小姐是抱着貓出門的,而且住在周圍,熟悉這裏慣例的擁擠,更有可能采取步行的方式。也就是說,如果對方正好在九點左右出門的話,剛好能與偵探在路口遇到?”
江戶川亂步“嗯哼”了一聲。
“重點不在于來的時候能不能看到。”
他說:“正因為是住在這裏,所以她肯定知道附近有多擁擠,是不會提前半個小時出門的。在發生命案後,她也一定會明白,道路肯定會變得更加難以通行。”
“所以她打了電話。”
泉鏡花也加入了讨論。雖然是在猜測,小姑娘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陳述事實:“她問了自己的朋友能不能按時抵達地點,發現對方被堵在路上後,她還會推遲自己的出發時間。”
“所以她大概是在九點半出的門,與我們的到達幾乎就是前後腳!”
中島敦恍然大悟:“所以不存在‘太快解決了案件,因而沒能遇到’的情景,但如果我們去得太晚了,或者沒去那個路口呢?”
畢竟就算亂步先生很厲害,但平時解決案件時也會發生“不想解決了,好無聊,我想要去街對面的甜點店”之類的意外事件。
“你在想什麽,這根本就不存在的好吧?”
本來還走在前面的江戶川亂步立刻轉頭,露出嫌棄的眼神:
“我可是名偵探诶!這可是社長交給我的任務!怎麽會在工作的時候摸魚,或者拖着時間不解決!對方當然只需要考慮我‘一秒鐘就找出所有線索,前往下一個探索點’的可能性啊!”
好、好像也是哦。
中島敦撓着腦袋,尴尬地笑了一下。
不過還有一個疑問他沒有說出口,也不怎麽敢說:主要是現在的亂步先生有些氣鼓鼓的,像是一只在太陽底下發酵了的綠眼睛貓咪。
但泉鏡花說了。
“可當時,亂步先生是先觀察了她,然後才意識到了她是在等人,從而才推理出了這些結論吧?”
小姑娘眨了下眼睛,用平靜中透着難得好奇的語氣詢問道:“為什麽會觀察她呢?”
明明在來的路上,亂步先生更關注的顯然是這個路口邊上放的飲料售賣機。
“因為貓。”
江戶川亂步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中島敦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不是在夢裏,被那群貓咪們圍着,不用“承認”自己也是貓。
偵探明顯注意到了他的這個動作,表情有些古,但還是繼續說道:“嗯……很顯然,那個陽臺在主人離開後并沒有人類留下的痕跡。所以能夠讓花盆掉落在地面上的也就只有道具、自然現象和非人類生物了吧?”
“但我看了一圈,周圍并沒有找到能夠做到類似功能的道具。而且當時也沒有出現特別猛烈的風,這一點可以從其他盆栽的狀态看出來。”
如果真有風能吹飛滿是泥土的花盆,那些蘭花盆栽的葉子也會出現明顯的傾向才對。
“所以是貓幹的?”中島敦問道。
“也有可能是鴉類。”
江戶川亂步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看法:“渡鴉的力量也的确大到了可以把花盆推下去的地步。而且那裏動物留下的痕跡太多了,這兩種動物都在這裏光顧過。”
但不管怎麽說,在嫌疑動物很有可能是貓的情況下,看到一個抱着黑貓的少女,總是很難不稍微在意一下的。
正在幾個人聊着案件時,最初那棟發生命案的樓已經到了。
屍體已經被警察運走,但碎裂的花盆依舊孤零零地躺倒在地板上。
在屍體的旁邊站着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他戴着一副圓框眼鏡,擡頭看着樓上花盆掉落下來的位置,看上去很是認真,但臉色是肉眼可見的憔悴——光是看看黑眼圈,中島敦都能推理出來他至少一周沒睡個好覺了。
一行人的到來明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位從頭到尾都散發着虛弱氣息的男人轉過身,朝他們苦笑了一下。
“偵探社的諸位嗎?我是來幫忙的。”他說,“我是坂口安吾,異能力是……”
江戶川亂步眯着眼睛,打斷了對方的話:
“你認識太宰治?”
中島敦直覺到自己好像又能聽到新的前輩們八卦了。
對面很明顯地沉默了下來。有時候,這種沉默就是默認。
“是。”坂口安吾說,“曾經算是認識。”
然後他飛快地轉移了話題,似乎不想在這個方面多聊,直截了當地說道:“把花盆推下來的是一只貓。現在是不是可以直接當成意外了?還是說,我們要審問一下貓的主人?”
江戶川亂步默默地盯着他。
那種表情,大概就像是你距離結局只有一步之遙,但莫名其妙地被靠修改器通關的玩家劇透了時露出的表情一樣。但相比較起來,其中又多出了幾分“果然是笨蛋”的嫌棄。
……嗯,如果要更準确的形容,大概是就像你正在準備一周目全成就通關,結果不僅被修改器玩家劇透了,還發現了對方用修改器玩出來的結局不是完美結局。
“還有一些內容需要确定。”江戶川亂步說,“我要問這裏的人一些事情,而且這并不是唯一的案件,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那個案件。”
坂口安吾推了下眼鏡,臉上浮現出明顯的驚訝神情,活像是個發現自己竟然漏了個重要隐藏關卡的玩家。
“需要我去那邊看一眼嗎?”他問。
“沒必要啦。”
偵探先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對方:“而且可以看到過去的異能力又不是萬能的。如果真的什麽都能解決,那位有着‘兇手注定會被殺死’異能的偵探就不會被你們喊去破解案件了。”
這倒是……
坂口安吾發出一聲嘆息,點了點頭,只是臉上依舊帶着憂慮的神色。
大概是因為太宰先生。
中島敦這樣想着:大家好像都很擔心他一個人面對組合。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對此倒是沒有太多的擔憂。大概是因為知道那群嘴硬心軟、領地意識極強的貓們肯定會做些什麽吧。
橫濱可是有一只聽起來超級厲害的魔鬼诶,而且其他的貓咪們也感覺超級厲害……似乎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但這個理由肯定不能和別人說,主要是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
然後就是例行的詢問環節。那位穿着亮閃閃的小姐和她亮閃閃的貓理所應當地在這棟樓裏受到了相當多的關注,幾乎每個人都對此稍微有點印象。
“她家的貓很可愛。”一位剛來到這裏不久的女士說,“不過有一點比較令人苦惱啦:那只貓不是鎖在家裏的,而是到處跑來跑去,有時候甚至會鑽到我們家裏來。突然發現家裏多了一雙眼睛,真的有點吓人呢。”
其餘人的說法也大同小異。
他們覺得那位養貓的小姐倒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只是有些太過寵溺自己家的貓了。可那只随意亂竄的貓着實給大家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就算有人對此表達了不滿,那位小姐還是我行我素,完全不在乎這件事情。而且她似乎還在這方面有點記仇,如果在她面前提這件事,甚至還會被嘲笑。
“而且那戶人家。”
被問到的一個老人看了看上方,明顯指的就是掉落了一個花盆的那個公寓:“因為就在她的隔壁,所以那只黑貓經常會跳到他的窗臺上,然後糟蹋那些花花草草什麽的。那個主人都生氣了很久。”
如果從動機上來分析,整件事情好像變得更加複雜了。中島敦記錄下這些話,在心裏想着。
他倒也不是用這些的記錄作為破案輔助——江戶川亂步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他只是用來梳理自己的思路而已。
“那只貓很喜歡搗亂?”
江戶川亂步問道。
“确實是一只比較調皮的貓,不過它也不會抓人或者傷人。”對方好奇地問,“主要是在玩耍的時候太沒有分寸了,經常會搞出一些破壞。不過這個對案件有用嗎?”
“有用。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白了。”
江戶川亂步轉過身來:“這次的案件已經全部解決,只差被偵探宣布出來了。在此事先說明一下,除了我之外的人如果先知道了答案,是可以主動提前離開的。需要我先告訴你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偵探綠色的眼睛很是意有所指地看着坂口安吾,似乎相當好奇對方給出的回答。
“不。”坂口安吾有些僵硬地搖了搖頭,“我并不是戰鬥類人員,現在提前回去也沒有什麽用處。不過你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是給我的挑戰書,所以當然要我正式填寫出答案,這個挑戰才算是完成啊。”
江戶川亂步理所應當地說,然後又多看了坂口安吾身上“非常明顯”的幾根玳瑁色貓毛,目光中有着顯而易見的嫌棄:
“至于我是怎麽知道別人提前找出答案可以離開,那是因為知道答案的家夥已經來找過你幾次了,不過你根本就沒聽懂……就算是在不靠譜的笨蛋大人裏,這也絕對算是笨蛋了吧!”
“啊?”
坂口安吾發出了茫然的聲音,很顯然并沒有想出來那個知道答案的家夥到底是誰。
但中島敦不一樣,他福至心靈地從坂口安吾想到了太宰治,然後又想到了那只玳瑁貓,接着把這次的案件和貓有關結合在一起,最後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诶,所以原來那些貓也來過了嗎?而且還解決了這次案件,又回到了現實裏?
不過對于他們來說,破解這個案件好像也不算難。因為他們自己就是貓,可以從貓的口中得知事件的真相。
“其實這次案件的并不複雜。兇手就是那只貓,但并不是眼前的這起案件。”
亂步沒有管明顯陷入了自我懷疑狀态的坂口安吾,而是自顧自地說道:“貓所犯下的,是發生在六點多鐘的那起墜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