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烘焙店的幽靈
第01章 烘焙店的幽靈
“我最近超級焦慮啊。”
“都已經大三了，周圍的人都已經開始找工作了，我還沒什麽下一步的計劃，晚上都睡不着了。”
“亞由美說跟朋友組了個樂隊，最近在club裏面兼職，聽說收入還不錯。”
“美樹好像畢業就打算跟男朋友結婚，說是預計要做全職太太……不過她男朋友比她大好幾歲，聽說工作很穩定，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雪繪的話，家裏本來就很有錢，根本不操心這些現實問題。我前幾天跟她通電話的時候她居然在夏威夷度假，這家夥完全無視了開學的時間啊！”
“……啊對了，梨沙你呢？你有什麽打算呢？”
電話裏連珠炮似的發言終于暫時偃旗息鼓，耳朵暫時的空閑讓正盯着櫥櫃裏牛角面包走神的栗原梨沙回過神來。
“我？我暫時還沒什麽特別的打算。”梨沙輕輕嘆了口氣，“你焦慮就算了，還要把焦慮傳染給我……”
“我這是提醒啦！現在大家都在忙着規劃人生的下一個階段，都像你這樣烏龜似的慢吞吞這個社會就完蛋了。”
電話那頭據說焦慮但難掩青春活潑的少女是梨沙的大學好友佐藤友香。
梨沙本來下午正在外面閑逛，偶然看到家附近居然開了一家不怎麽顯眼的烘焙店，便心血來潮地拐了進來。
結果剛剛進店門，就接到了友香的電話。
“我本來也想捂住耳朵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但是爸媽最近一直在催問我，完全沒辦法啦。”友香在電話中連連嘆氣，“你呢，伯父伯母沒有給你施加壓力嗎？”
“……呃，還好吧。”
“可惡！羨慕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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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香抱怨了一通，見梨沙很難與自己共情，便憤憤不平地挂掉了電話。
就如同友香所擔憂的那樣，梨沙今年春季升入大三，周圍關系比較好的幾個同學要麽忙忙碌碌地開始尋找工作，要麽就是早就對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有了打算。
就梨沙個人來說，她還沒有自己即将成為社畜的實感，也就暫時沒有開啓下一步行動。
至于父母……梨沙初中的時候父母就分開了，各自重組了家庭，好在兩邊的家庭條件都很優渥，又自覺對她多有虧待，經常會一言不合就給她打筆巨款。
目前她一個人獨居生活，日子倒是過得蠻惬意的。
“這個。”梨沙隔着櫥窗的玻璃罩指了指那份吸引她許久目光的牛角面包，目光在櫃臺後搜尋工作人員的身影，“我想要個這個……”
身材高壯一身工作服的男人縮在櫃臺後的角落，随着梨沙的要求聲，他整個人仿佛受驚一般打了個激靈，仿佛是在應答一般蠕動着嘴唇，踱步過來拉開了櫥櫃門。
……這種不與顧客對視的行為非常可疑。
梨沙皺了皺眉，問道：“是新鮮的嗎？這個面包是什麽時候出爐的啊？”
男人擡眼，視線短暫地與梨沙接觸了一瞬，又迅速移開了。
他胡亂地點了點頭，用夾子去夾櫥櫃內的牛角面包。
不是，雖然整個烘焙店萦繞着面包誘人的香味，但是店員這樣的行為，作為顧客非常不安啊。
梨沙正想開口，就看到男人的背後忽然竄出來一團白乎乎的光點，幻化成一個中年女人的形象。
女人滿臉兇惡，語氣崩潰地大叫：“我真是服了你了！好歹對客人笑一笑啊！明明是新烤出來的面包自信一點給客人回複啊！你在心虛些什麽啊？！你看客人都露出懷疑的表情了！就是因為你這種性格才讓我們心血的店瀕臨倒閉的！你讓我怎麽安心成佛啊？！”
女鬼一邊怒罵着一邊雙手握拳猛錘男人的腦袋，無奈人鬼殊途，她的拳頭徒勞地穿過男人的腦袋，對男人并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啊，是幽靈。
梨沙的視線節制地落在對面男人的臉上，接過了男人遞過來被油紙袋包裹住的牛角面包。
比賣相更吸引人的是它散發出的陣陣香氣。
梨沙看了眼标價，從懷裏掏出對應數額的紙幣，放在了櫃臺上。
男人伸手收起，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謝謝”的氣音。
女鬼又被男人怯懦的模樣觸怒了，她浮在半空張牙舞爪地崩潰着，尖叫道：“只是平常的人際交流而已你為什麽要這麽抗拒啊？！難道你不想跟漂亮的小姐姐多說幾句話嗎雖然你年齡也很大了但是愛美之心難道你沒有嗎？！給小姐姐一點贈品啊讓她多來光顧啊！給她推銷你昨天熬夜研究的飲品啊！”
這個世界，本來是普普通通的世界。
梨沙自認為自己是個普通人，即使能夠看到幽靈這種特性，并不應該顯現在一個普通人身上。但她個人覺得這個都不能稱之為“技能”的東西，對她的普通人生也并沒有什麽影響，所以她并不覺得這有什麽特別的。
所以現在，就如同過去二十年那樣，即使耳邊充滿了女鬼的尖叫，但她還是無動于衷地将視線落在櫥櫃旁邊的招牌板上。
……一般招牌不都是放在外面的嗎？這家店長真的好特別哦。
“可以堂食的吧？”梨沙一邊問道，一邊自顧自在靠近櫥櫃的空桌子前坐了下來，她指了指招牌，“有推薦的飲品嗎？”
“……呃，您随便點，招牌上的……”
女鬼尖叫：“你新開發的‘缤紛果味清香飲’你還沒來得及寫在牌子上啊！你給她推新品啊！！”
梨沙撓了撓臉：“只有這些嗎？有新品嗎？”
男人搓了搓手，點頭進了內廚。
這算是……有的意思吧？
女鬼在半空團成一團，倏然将身體拉成長條，跨過了櫃臺，漂浮在梨沙的桌前，睜大眼湊近了梨沙。
梨沙一動不動，垂着眸子咬了一口手中的牛角面包。
“啊，比聞起來還要美味。”梨沙喃喃地自言自語，“好好吃。奇怪，這種店的話生意一般……”
“沒錯！你也這樣覺得吧？！”女鬼捂着臉，露出哭泣的神情，“都是因為我老公那個家夥，性格也太差了，根本不願意跟人交流。我死掉以後我老公更內向了，本來開烘焙店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目标來着，但是他這個性格真的是……嗚嗚，眼看就要開不下去了……這讓我怎麽成佛嘛。”
等會挑一點別的打包回家當零食吃吧。
梨沙一邊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一邊這樣想着。
男人從後廚出來了。
他用托盤端着一杯插着吸管的色彩绮麗的飲料，将玻璃杯放在了梨沙桌上，在女鬼帶着哭腔的“你好歹介紹一下啊！！”的抱怨聲中，抱着托盤又默默地退到了櫃臺後方。
梨沙拿起吸管啜了一口。
唔，好喝！是她喜歡的類型耶！
鄭重把這家店的店名列入她的心選烘焙店。
漂浮女鬼在天花板上亂竄，恨鐵不成鋼地尖叫着讓店長給梨沙介紹新品、詢問反饋等等，可惜店長并不能聽到她的崩潰。
梨沙就在這種背景音下默默地吃完了自己的牛角面包，喝完了新品飲料，她起身在櫥櫃前徘徊，對櫃臺後努力縮減存在感的店長說道：“我再挑一點打包。”
說完，她也不指望社恐內向的店長能給她什麽回應，自顧自地彎腰，視線在各種面包甜點間逡巡，挑選自己喜歡的類型。
女鬼夫人湊到她旁邊碎碎念：“這個馬卡龍是我老公的得意之作，對了對了還有這個蜂蜜面包，簡約又美味！哎呀，你這麽有品味就不得不再給你推薦一下我們的鎮店之寶抹茶毛巾卷了！”
喋喋不休間，店門發出了吱呀的推開聲，幾個穿着附近高中制服的學生走了進來。
為首的女孩子化着略濃的妝，裙擺改短了一截，書包被豪邁地挎在肩膀上，大大咧咧的孩子王模樣，正側着頭活潑地與跟在她背後的三個男孩子說話。
“嗚哇，我前幾天聽說這兒新開了個烘焙店，但是也太冷清了吧！唔，氣味倒是很不錯！”
男生們叽叽喳喳給她捧場。
“客人這麽少的店真的會好吃嗎？”
“愛子我們還是去學校周圍那個咖啡店吧，還能寫作業呢。”
“對啊，客人少的店食品都是過夜的，不新鮮诶。”
店長保持着社恐人設對于無理由的揣測沉默不語，旁邊的女鬼夫人尖叫着蹿到了高中生們面前，高聲反駁着。
“我們才不會用不新鮮的材料！我家的就是最好的！有本事來嘗一嘗！”
“我們家也可以堂食！有桌子有椅子的怎麽就不能寫作業了！”
“老公給他們上試吃！随便什麽面包蛋糕都可以！我倒要看看什麽不入流的咖啡店居然敢碰瓷……”
她像是忽然醒悟過現狀，聲音驟然截斷了。
她默默然地漂浮到櫥櫃邊上，低聲又絕望地催促道：“老公，你說說話呀，給他們試吃呀，解釋一下呀，把客人留下來啊。”
說着，她嗚嗚嗚地哭了起來：“不是千辛萬苦才開的店嗎，要是真的倒閉了可怎麽辦呀？”
梨沙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這個馬卡龍，這個蜂蜜面包，還有這個抹茶毛巾卷，都給我來一份吧店長。”梨沙說完，又偏頭去看那幾個高中生，主動搭了讪，“這家店挺新鮮的，味道也好，我剛剛買了這個牛角面包很好吃哦。對了，今天還有新品飲品，也很不錯哦。可以讓店長給你們試吃，應該可以吧？”
……
梨沙抱着一大袋面包和甜品走出了這家烘焙店。
袋子裏裝着除了她購買的物品外，還有店長悄悄給她裝的牛角面包和櫻花司康餅。
……完全吃不完，得分點給鄰居了。
她擡頭鄭重地看了看店招牌，上面寫着“心願”兩個字。
嗯，下次再來光臨吧。
梨沙這樣想着，邁出腳步打算回家。
“小姐姐。”
梨沙微微一頓，就見一團白光蹿到了自己面前，化成女人的樣子。
店長夫人幽靈版滿臉殷切，小心地晃着自己透明的手。
“小姐姐，你……是不是能聽到我說話？能看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