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寧
第56章 不寧
洛芙面色發白的回了府, 呆坐在內室圈椅中,心下惶惶。
臨近午時,輕柔的暖風混着斑竹的清香, 自敞開的支摘窗外徐徐吹來, 洛芙不僅沒感到惬意, 反而身子微微顫栗着, 後背激出一層冷汗。
“少夫人,小廚房做了青梅飲,您嘗嘗。”福橘冷不丁地一句話,吓得洛芙打了個寒戰。
福橘見吓着洛芙了,忙放下瓷碗,歉聲行禮。
洛芙略一擺手,讓福橘退下, 她疲憊的撐在桌上,玉手支額,螓首低垂, 獨坐奢華內室中, 神思憂愁。
福橘滿臉疑惑地出了內室,往日裏,少夫人嬌俏可愛,若像方才那樣被她吓一跳, 免不了笑罵她幾句, 現在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少夫人怎麽了?我瞧着好像心情很不好呢。”
廊下,福橘小聲問晴天等人, 晴天和小雨也一頭霧水, 她們今晨跟着出門時還好好的。
杏子今天沒跟着出去,但少夫人不高興了, 她應盡快禀報公子,遂尋了個空檔去書房叫小厮去尋公子。
陸雲起在都察院,聽着小厮來報,将未寫完的牍文一收,迅速回了家。
聽竹院已經擺了午膳,婢女們輪番請了好幾趟,洛芙皆不去用膳,晴天幾人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但聽外頭小丫鬟報:“公子回來了。”一時皆是松了口氣,公子回來便好了。
陸雲起從正堂跨進裏間,見桌上飯菜齊備,卻不見洛芙的人,進了內室,四個大丫鬟圍着洛芙,見了他,齊齊行禮。
陸雲起揮手讓人出去,步到洛芙身前,俯身看她面色微白,神思恍惚,不由長皺起,輕聲問:“怎麽了?是哪裏不舒坦了?”
洛芙聽見他清潤的聲音,心間洶湧的恐懼,一時在體內橫沖直撞,她咬唇,鹿眸凝着他欲言又止,最終只輕輕一扯唇角,柔聲道:“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她獨坐思索良久,若将太子說的話告訴他,以他的性子不定做出什麽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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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門看鋪子不順利麽?”陸雲起細致觑着洛芙面色。
洛芙眼睑垂下,偏過頭去,嘟嚷道:“看來看去還有那麽多,我不管了。”
陸雲起輕笑,原來為這事,心下舒了口氣,松快道:“不想管便放在那裏,值當你茶不思飯不想麽。”
洛芙唇角抿出個淺淺的笑容,起身将在翠微齋買的青玉扳指拿給他,“試試看合不合适。”
陸雲起望着她雪白掌心中的扳指碧綠清澈如水,唇角便止不住上揚,他将扳指套到左手拇指上,大小高度正好,仿佛為他量身定制般。
“多謝夫人。”陸雲起執手朝洛芙行了個揖禮。
洛芙掩唇而笑,偏身躲過,滞堵的心間微松,而後被他牽起手帶到裏間用膳。
陸雲起舀了一小盅野菌鴿子湯放到洛芙身前,道:“來,将湯喝了。”
洛芙蔥白玉手執起小瓷匙,淺淺喝了幾口,又吃了幾口飯菜,便放下玉箸,搖頭說吃飽了。
陸雲起皺眉,以為她出去半日累着了沒胃口,便也沒多言,只吩咐小廚房做些開胃的點心小食,以備她半下午餓了吃。
洛芙壓下心頭忐忑,不安地過了兩日,寬解自己或許是太子戲弄她,又或許是太子借她試探陸雲起。
這日傍晚,洛芙等着陸雲起下值回來,卻見管家領着一個面白無須的內侍公公并兩位妖嬈的女子進了聽竹院。
那公公面上帶笑,躬身給洛芙做揖,“奴婢見過陸少夫人。”
洛芙強壓下心中驚異,微微偏過身子,唇角勉強抿出個笑意,“公公這是作何?”
這公公年約三十,是太子身邊得寵的,他笑道:“這兩位姑娘是太子殿下賞給公子的,少夫人您看如何安置?”
洛芙粉面忽白,不等她開口,那兩人便嬌滴滴向洛芙款款行禮,“妾身見過夫人。”
其聲輕靈婉轉,若黃鹂歌唱,行動間更是弱柳扶風,端的是風情萬種,我見尤憐。
洛芙手上捏緊,默了默,轉身面朝東宮所在的方位曲膝行禮:“臣婦代夫君謝過太子殿下。”
而後吩咐道:“晴天,先将兩位姑娘帶到廂房好生安置。”
那公公見洛芙行止有度,不由得高看一眼,這位少夫人,不是個沒腦子的嬌嬌美人,他得回去禀告殿下才行。
拿了銀子送走太子身邊的內侍後,洛芙失力地跌坐到圈椅中。
陸庭今日在府中,聽到風聲,打飛腿往都察院跑去。
陸雲起沉着臉匆匆回府,見洛芙獨自落淚,忙快步過去将她抱進懷中,柔聲撫慰:“芙兒,你知道我的心的,快別哭了。”
長指拭去她眼下晶瑩淚珠,見她眼眶濕紅,神色憂惶,不禁在心中大罵太子,一時又弄不明白太子好端端的這是搞哪出?
只是面上溫柔道:“太子送來的人,一時不好打發,且給她倆尋個偏僻的院子住着,待過些日子,我再将人遠遠送走,不教你瞧着糟心。”
洛芙颔首,見他出去安排,不由趴在桌上嗚咽哭泣。
想起老方丈給她批的命,愈發悲哭不已,是她太過放肆了,才會在婚後抛頭露面,招來禍事。
陸雲起再回來時,便見她雙肩聳動,哭得好不傷心,以為是那兩人讓她傷懷,便又将洛芙攬進懷中,親吻她哭得發紅的臉頰,軟聲:“我将人安置在了清風院,着人好生看管,不教她們出來。芙兒,我什麽樣兒,你還不知道麽,乖,快別哭了。”
洛芙撲進他懷中,愈發泣如雨下,将陸雲起一顆心哭得抽疼,恨不得立時将那兩人趕出府去。
如此過了幾日,洛芙恹恹病倒了,喂湯喂飯皆搖頭不要,夜裏睡覺總是驚醒。
這情形,把陸雲起吓得了不得,忙不疊請薛先生來診脈。
廊下,薛先生嘆道:“少夫人思慮過重,老朽開幾副安神的方子調理一下,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有什麽心結,還需公子好生開慰才是。”
陸雲起負手聽着,百思不解,洛芙在他面前雖嬌蠻任性,但那也只是夫妻間的小情趣,在大是大非上,她是很拎得清的。
就兩個揚州瘦馬,暫時養在府中,全當是個會喘氣的活物,怎教她憂慮至此?
陸雲起細細思索前日去東宮面謝太子,也沒見其有甚異樣,愈發不明就裏,太子行事恣意,往常也賞過下臣美人。
陸雲起瞧着院牆邊的斑竹和木芙蓉深深嘆息,轉身回屋。
洛芙依舊躺在貴妃榻上,往日燦若嬌花的一張臉,如今變得蒼白,一雙冰晶似的眸子亦漾滿哀愁,此刻愣愣望着前方,不知想些什麽。
“芙兒,你怎麽了?”陸雲起坐到她身側,嘆道:“我現下便将那兩人送走好不好?”
洛芙搖頭,急急抓住陸雲起的胳膊,“別,不能這樣。”
陸雲起眸光沉沉,擡手撫上她黯淡的嬌靥,心上劇痛,啞聲道:“芙兒,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麽了?你為何事憂心?只要你說,凡事我都幫你辦到。”
他眼睜睜看她不過幾日時間,便從一朵明豔璀璨的嬌花漸漸枯萎,他心慌又害怕,怕她一病不起,離他而去。
洛芙終究什麽也沒說,強撐着喝了藥,恍惚睡去。
四周漆黑一片,洛芙顫聲喚道:“夫君?”
無人應答,她摸了摸身側,觸手是一片柔軟的動物皮毛,她蛾眉緊蹙,這是怎麽回事?床上何時放了件皮狐來?
她摸黑坐起,又喚:“晴天,小雨……”
正耐着性子想喚福橘,燈火在頭頂猝然亮起,她一擡頭,在刺眼的光暈中,望見頭頂上一根根金質欄杆,猛然垂首四顧,驚見自己在一座金籠中,身下是柔軟的白狐毛,身上衣衫淩亂,她手上一動,便見手腕上扣着金手铐,下面金鎖鏈連接在籠子上。
洛芙大驚失色,起身想往敞開的籠門處跑,卻因手腕被鎖着,怎麽也無法走到門邊,她恐懼哭泣,口中急呼,“夫君,夫君……”
她的呼喊在四周幽深的黑暗中回蕩,片刻後,一雙金縷靴踏進來,那人的身影逐漸顯現,洛芙驚慌擡眸,竟是太子殿下。
太子劉聿恒面上噙着抹好整以暇的笑,悠悠踏入金籠中,伸手撫住洛芙羊脂白玉般的雪靥,柔聲道:“芙兒,往後我做你夫君好不好?”
洛芙吓得連連後退,驚恐地望着再次向自己走來的太子,洛芙再退,後背撞到欄杆上,她身子害怕得不住戰栗,哆嗦着擡手從發間拔下簪子抵在自己頸邊,“你別過來……”
太子腳下不停,一眼不錯地盯着洛芙,面上神色癡狂,“芙兒,跟着我比陸雲起好多了,你乖乖聽話,日後我讓你當皇後,你瞧,這是我為你打造的金屋,你喜不喜歡?”
洛芙心膽俱裂,手上用力,将發簪戳在雪白的天鵝頸上,血珠驀地濺落,她眼神決絕地瞪着劉聿恒,“你休想,我生死都是他的人。”
太子頓住腳,笑聲桀桀,擡手往邊上一指,就見側旁倏忽亮起,一座囚籠暴露出來,一人呈大字型被吊在牢籠中,腦袋低垂,渾身布滿鞭痕,傷口血流不止。
太子輕慢道:“瞧瞧,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好夫君麽?”
這時,那人擡起頭來,赫然是陸雲起,洛芙大驚,雙手抓在籠子上,鏈條撲打得“嘩嘩”作響,她急急喚道:“夫君……夫君……”
陸雲起卻無力的垂下腦袋,太子不知何時走到洛芙身後,将洛芙緊緊擁住,舌尖舔到她臉頰上,陰鸷道:“只要你乖乖聽話,孤便饒他不死……”
“不要……”洛芙驚呼,瞬間坐起身,驚慌失措地朝旁邊抓去,雙手被陸雲起握住。
她胸脯劇烈起伏,呼吸急促,一雙眸子驚恐蓄淚,惶惶然望向四周,見自己身在家裏的床榻上,身前是陸雲起焦急的面容,“別怕別怕,是夢,我在這裏,不怕……”
他的手在洛芙後背拍撫,洛芙驚惶地望着陸雲起,他好好的,他沒事,一時間心下大松,眼一眨,落下一連串珍珠淚,她哭道:“夫君,我們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