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解決
第54章 解決
陸雲起回身, 瞧見她一雙妙目似笑非笑地凝着自己,額角一跳,忙上前牽住洛芙的手, 蹙眉道:“這是怎麽回事?”
洛芙掙開他的手, 柔聲細語道:“母親說雲錦手巧, 讓她給你做了身衣裳, 叫我別嫌棄。”
說着,上前幾步,雙手将那暗花綢的青衫提起,拿到陸雲起身前比劃,“不錯,走線齊整,繡的青竹紋樣也雅致。”
陸雲起吓得連退兩步, 瞧她粉面含笑,言語間溫柔可人,心裏簡直怄死了, 沉聲喚杏子, “快将這件衫子拿下去。”
杏子瞧公子長眉深攏,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憋着笑,伸手從洛芙手中拿過長衫, 無聲行了個禮, 退了出去。
洛芙觑向陸雲起,黑白瞳仁裏滿是疑惑, “怎麽?不喜歡麽?那明日讓雲錦姑娘再做一身別的樣式的。”
陸雲起深深呼了一口氣, 上前再次握住洛芙的手,委屈道:“求你別拿我尋開心了, 我只喜歡你做的衣裳。”
“可我做得不如人家好呀。”洛芙嗓音軟軟,拿腔拿調的,“你不試試怎麽行,豈不辜負雲錦姑娘一番心意。”
陸雲起腦袋劇痛,擡手去捏洛芙白膩如脂的嬌靥,懇求道:“姑奶奶,我求你好好說話行不行,你這樣我害怕。”
“要不、要不我跪下給你磕一個……”他說着,曲膝下去,真就要給洛芙跪了。
洛芙“撲哧”笑出聲來,手上托住陸雲起,笑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快別犯渾了。”
陸雲起見她笑了,心下一松,站直身子,“到底是誰犯渾了?我一回來就怪聲怪氣,揣着明白裝糊塗來戲弄我。”
洛芙朱唇抿着笑,走到圓桌旁自顧斟茶,淺淺呷了兩口,無奈道:“你又不試衣裳,回頭叫我怎麽跟母親交代?”
陸雲起擡手按了按眉心,心煩氣躁道:“不用你交代,我現在便去跟母親交代清楚。”
說着轉身就走,洛芙忙起身喚住他,問道:“你打算怎麽跟母親說?別又像上次那樣拿辭官威脅她,況且你這會子急沖沖過去,母親或許會覺得是我教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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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起一路回來,連口茶都沒喝上,此刻見她心有疑慮,便回身端起她方才用過的茶杯,将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溫聲道:“你放心,這次之後,母親再不來管咱們的事。”
望着他遠走的背影,洛芙還是有些擔心,怕他語氣強硬,将婆母氣着。
陸雲起出了屋,讓杏子捧着那身衣裳,跟自己去華陽居。
李氏正等陸政下值回來用晚膳,瞧天色将暮,想喚人去外頭瞧瞧老爺回來沒有,打眼就見自己兒子身姿挺拔的進來了。
“給母親請安。”陸雲起躬身行禮。
李氏的視線瞥向杏子手上的衣衫,眸光閃了閃,淡聲道:“知道回來了。”
陸雲起默了默,而後道:“兒子謝母親關心,只是我的衣裳自有芙兒為我裁制,她忙不過來時,府中還有繡娘,實不敢勞煩母親身邊的丫鬟們。我平日忙碌,沒怎麽在母親跟前盡孝,有她們在你身邊聽差,我在外頭也安心。”
李氏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又瞧他這樣巴巴兒的跑來向自己表明立場,以為是洛芙在他面前撒嬌賣癡,又哭又鬧的逼着他來的,那面上便冷冷繃住了。
“你瞧瞧、自己而今變成什麽樣子了?”李氏目光嚴厲地望着陸雲起。
偏廳裏,雲錦也在,見公子拒絕自己做的衣裳,心中那點微渺的想望熄滅了,随之而來的便是難堪。
陸雲起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冷聲道:“都出去。”
婢女仆婦們身子一震,相繼出了屋子。
待人都走完了,陸雲起嘆了口氣,尋了把椅子坐下來,悶悶道:“母親,您就不能讓我過幾天好日子麽?”
李氏眉梢一蹙,這是什麽話!合着她處處為他着想,最後還落不到好了。
“落水那件事,想必您多少有些猜測,前幾日芙兒得知是我設計的游湖落水,跟我鬧了脾氣,這會子我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您就別來添亂了。”陸雲起無奈道。
李氏聽見兒子親口承認落水之事,心頭一跳,僵了片刻,轉念一想,惱道:“她有什麽好鬧的,就她那個家世,嫁進咱們陸家,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陸雲起閉了閉眸,耐着性子道:“你也知外頭那些傳言,女子名聲金貴,她因着那件事,在外受人指點,明明是我做下的糊塗事,卻讓她承受非議。”
李氏聽着不作聲,陸雲起又道:“我已跟她起誓,此生永不納妾,我不求您對她有多好,但也別給我添堵,成麽?”
李氏聽到永不納妾這句話,嚯一下站起身,手指顫抖地指着陸雲起,“你、你非要将我氣死是不是!為着一個女人,你竟沉耽至此,先是辭官,現在連上值都不去了,我看你真是昏了頭!”
陸雲起面色沉了下來,壓抑着不耐,冷聲道:“若母親實在要插手我和芙兒之間的事,那我唯有帶着她請赴外任,此生永不入京。”
李氏被氣得踉跄後退了幾步,沉沉喘氣,“好!你走!你走!”
陸雲起深眸冰寒,起身一甩袖袍,失了一慣的禮數,轉身便走。
李氏望着兒子決然的背影,眼裏憋着的淚水終究滑到臉上,她“哐當”一下坐到椅子上,悲呼:“煜兒……”
陸雲起聽到這一聲呼喊,腳步立時頓住,眸中隐現痛楚,他回身步入屋內,走到伏在桌上哭泣的母親身側,嘆道:“母親,大哥已經走了十三年了。”
李氏哭聲愈重,陸雲起擡手輕拍她的背,溫聲道:“您以為我千方百計的娶她進門是見色起意麽?當年若沒有她,我早就随大哥而去了。”
李氏心中一震,含淚擡頭,望見自己兒子眼中的痛楚,一時有些不明就裏。
“您可還記得我十二歲時,有天渾身濕透的回了府,那時候,我活不下去了,若不是芙兒救了我,恐怕您得再次面對喪子之痛了。”
陸雲起語氣平靜,卻在李氏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有那種念頭,她竟從未察覺到。
“母親,一品诰命,我會替你掙來。”陸雲起沉聲道。
李氏心中絞痛,一眨眼,淚水滑到蒼老的臉上,這一品诰命,她簡直避若蛇蠍。
說了這一場話,陸雲起身心俱疲,後退幾步,朝李氏端正行禮,“方才兒子說了重話,還請母親原諒。”
李氏坐在椅子上,閉着眼,忍痛擺手。
陸雲起再一躬身,道:“兒子告退。”
一路走回聽竹院,陸雲起步伐很慢,目光掠過這歷經六百年餘年的庭院,心中頓感滄桑,出生在簪纓世家,是榮耀也是枷鎖。
從前,他覺得此生漫長,只把自己當做一個為家族而活的物件。
而今,他有了她,才終于感到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體會到了各種細微的情緒,會為她每個笑容而雀躍,也會為她的每一次落淚,而心傷不已。
陸雲起信步而行,遠方天際懸着一道夕陽殘霞,照在百年房屋高翹的檐角上,沉寂而隽永。
前方一人朝他行來,步履匆匆,陸雲起迎面而去,兩人望見彼此,相視而笑。
“怎麽尋過來了?”陸雲起問道。
洛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溫聲道:“我見你久久不回,怕你說話沖撞了母親,便來看看。”
說起來,內宅之事,理應是她該料理清楚的,卻總是讓他來為自己擺平麻煩。
“沒事,我已與母親說清楚了,往後我們還是照以前一樣就行。”
洛芙瞧他面上雖如往日一般溫潤儒雅,可卻從他身上感到一種凄清,不由将他的手挽緊了,岔開話頭,“餓了沒有?下回我們在院子裏再烤一次鹿肉好不好?我昨天還沒吃夠呢。”
陸雲起寵溺地刮了一下她翹挺的鼻尖,輕笑:“小饞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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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洛芙再去給李氏請安時,她一改冷硬的态度,竟是和顏悅色起來。
屋子裏也沒瞧見雲錦,不知到哪裏去了。
洛芙百思不解陸雲起到底說了什麽,但婆母待她好了,她也樂見其成。
李氏放下手中燕窩羹,溫聲道:“過兩日咱們府上也要辦一次春日宴,到時你跟在我身邊好好學一學,往後待你掌家時,也不至亂了手腳。”
滿屋子的仆婢聽着夫人的話,心中皆是一緊,明白夫人這是認可了少夫人。
洛芙心中微驚,迎着李氏探究的目光,她曲膝一禮,俏皮道:“我是個笨的,還請母親多教教我。”
李氏瞧她完全不計較昨日的事,緊抿的唇畔現出一絲笑意。
到了擺宴的日子,洛芙一大早就來了華陽居,随在李氏身後安排各項适宜。
巳牌時分,寶馬香車載着貴婦人們陸續登門,洛芙面帶溫婉笑容,親切招待衆貴婦小姐們,眼睛還抽空去看各處婢女們可有差錯。
待将衆人位次安頓好,洛芙又去大廚房盯着菜色,一番忙碌下來,終于尋着個時機與李相宜說話。
在垂絲海棠掩映的湖畔涼亭裏,洛芙握住李相宜的手,歉疚道:“李姐姐,對不起,當日我夫君竟然用你的身家性命威脅你帶我游湖。”
李相宜一怔,詫異道:“他是這麽跟你說的?”
洛芙颔首,垂眸望着水面上飄蕩的一層粉色花瓣,嘆道:“他行事過激,是不是吓着你了?”
李相宜微微搖頭,她以為陸雲起會将所有過錯推給自己,當日她太氣了,不管不顧與洛芙坦白交代以後,她便後悔了,第二日寫信給她,卻得知他們上溫泉莊子去了。
其實在陸雲起這邊,他做的壞事已經足夠多了,并不想将李相宜因為他的一個條件,而背叛友情的事在洛芙面前戳穿,她本就沒什麽閨友,不想她承受密友背叛的打擊。
“姐姐,我在這裏替夫君向你道歉。”洛芙說着,便要曲膝行禮。
李相宜哪裏肯受,雙手拖着她,含淚道:“不,我也有錯……”
洛芙笑着拍拍她的手,帶她坐到涼亭石桌邊,将自己春日裏腌的桃花蜜調給李相宜喝,兩人以水為酒,碰盞而笑,複又重歸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