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忘
第44章 不忘
翌日洛芙醒來, 閉着眼微微擡了一下腿,便覺扯着疼,腰也酸得不行。
昨晚她每喚一句行之哥哥, 他便發瘋似的, 洛芙現在閉眸回想, 臉上不禁發燙, 那畫面……打住、打住,她咬住唇,長睫顫了顫,迅速掀開眼簾,不能再想了,他就是個瘋子!
“晴天……”洛芙喚了一聲,無人應答, 又用沙啞了的嗓子,喚:“小雨。”
等了片刻,還是不見人來, 洛芙想撐着身子自己起來, 卻聽珠簾震顫,有人進來了。
蜜合色的床幔層層攏着,洛芙在床裏看不清人,只道:“我要喝水。”
不多時, 聽見斟茶聲, 随後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撩開絲幔。
洛芙見來人是陸雲起,眸色一怔, 片刻後, 直接扭過身去背對着他。
陸雲起瞧她這樣,忍不住唇角彎了彎, 轉身将茶碗置在床側高幾上,長指将紗幔攏到銀勾上,而後俯身去抱洛芙。
“不是渴了麽,喝了水再生氣好不好?”他聲音極溫柔,長臂将洛芙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
洛芙在被子裏掙了掙,錦被絲滑,她肌膚也柔潤光滑,一時整具柔軟的嬌軀像游魚一樣從沒卷好的被角滑了出去。
洛芙砰一下掉到榻上,整個人傻乎乎的懵住了,陸雲起見她掉了出去,正急忙伸手去撈,卻在看着她身子後,眸色忽暗。
洛芙櫻唇微張,遲滞地擡頭,就望見陸雲起蓄火的深眸,洛芙猛一低頭,瞧見自己的身子,驚得深嘶一口氣。
陸雲起喉結滾動,那手,便攏了上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洛芙羞得花靥紅透,雙手抓住他青筋浮現的手腕,泣聲:“別……我、我渴了。”
陸雲起眼睑薄紅,俯身吃了一口酥山,才回過身去端茶盞,洛芙趁着這空檔,趕緊将被子裹到身上,陸雲起再轉身過來時,就見洛芙向個雪人似的坐在床上,身上緊緊攏着被子,只露出一顆小腦袋,一雙澄澈的鹿眸此刻正滴溜溜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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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失笑,有必要防賊似的防着他麽!
将茶碗遞過去,洛芙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盞,嗓音嘶啞道:“你怎麽還沒去上值?”
“我今日休沐。”陸雲起說着,将茶碗放回去,踢了鞋,也上了床。
洛芙瞧他這樣,小手在被子裏緊緊攥住頸下被角,警惕道:“你做什麽?”
“我練劍累了,想睡。”他将外衫一脫,扔到床下,大手又來扯洛芙身上的被子。
洛芙挪着身子後退,“我要起床了,你睡吧。”
陸雲起勾唇輕笑,“好啊,那你将被子給我。”
一瞬間,洛芙瞪大了眼,這個無賴!明明知道她……而且,他現在那個那個了之後,都不給她穿衣裳了,可惡!
陸雲起知道她臉薄,索性連人帶被子攬到床上躺着,洛芙歪倒下來,頭還昏着,就被他長腿箍住,但聽他軟聲道:“陪我躺一下,我不動你。”
洛芙将信将疑,“真的?”
陸雲起長眉微攏,垂眸看向懷中的小人兒,“在你心裏,我就那樣不守信的人麽?”
他的呼吸熱熱的灑在洛芙臉上,有些癢,她忍着不伸手去撓,怒道:“昨夜,你說最後一次,到底最後幾次了!”
陸雲起被她嗆得噎住,嘆道:“從今日起,從此刻,我說話算數。”
洛芙翻了個白眼,“我才不信。”
陸雲起瞧她這樣,幹脆改了口,“好,你不信是吧,反正在你心中,我也是個小人了,不如現在将小人做到底。”
說完,便去扯她身上的被子,洛芙驚呼,“我錯了,夫君……你是君子,真正的君子……”
兩人在床上鬧了一陣,再起來時,已經快過辰時了。
挨在一起用過早膳,洛芙走哪裏,陸雲起便跟到哪裏,洛芙無語,在內室推他,“跟着我做什麽,你就沒事做麽。”
平日他不是挺忙的?!
陸雲起擁住洛芙,俯身偷了一個吻,垂眸瞧着她衣襟上各色繡工精致的蝴蝶,“我沒事,今日就陪你,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洛芙側首,給了他一個我要你陪嘛的表情。
陸雲起呼吸一窒,除了在外面,她因為怕生而黏着他以外,在家裏,她總是将自己甩一邊。
陸雲起抑郁了,轉身悶悶坐到椅子上。
洛芙坐到妝奁前,左右照了照發髻上的珠釵,見沒動亂,又描了描眉,才起身準備出門。
陸雲起生了會兒悶氣,見她總不理自己,又忍不住拿眼去瞧她,但見她今日身着雪青色立領對襟短衫,下身是淺豆藍色馬面裙,肌膚勝雪,清新雅致。
洛芙是故意不理他的,昨晚他那樣,害她現在還身子不爽利。
但看他怏怏坐着,又不忍心,移步過去,坐到他腿上。擡手将立領翻過來給他看頸子上的紅痕,嗔道:“你再這樣,我真不理你了。”
陸雲起傾身看去,但見她雪頸至鎖骨處,紅印斑駁。一時心中直後悔,擁着她說不出話來,在她這裏,他一直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總是蕩然無存,總想索取更多,去彌補她不喜歡自己的那塊缺失。
其實洛芙的身子嫩若羊脂,随便一用力就出了印子,除了那處,身上疼也不是很疼,她就是希望他別動不動就發瘋。
見他擁着自己不作聲,知他心中還是有悔意的,便圈住他頸項,小聲道:“再往上一點,我還怎麽出去見人。”
陸雲起俯身将側頰貼了貼她的臉,柔聲道:“你要去哪裏?”
“三娘因着和離的事,覺得對不起家裏的妹妹們,今日擺了宴,請女眷們去四房吃席。”洛芙牽過他的手,玉指在他手背上畫圈,輕聲道:“既然你今日在家,我便去那邊坐坐就回。”
陸雲起溫聲:“你們玩着,不用管我。”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洛芙仰頭親親他骨骼流暢的下颌角,惹得陸雲起一陣心悸,兩人呼吸淺淺交纏了會兒,洛芙又道:“她們玩酒令,那些詩啊詞啊,繞得我頭疼。”
陸雲起抿唇笑了,“我也不會。”
洛芙又給了他一個才不信的眼神,他堂堂探花郎,詩詞歌賦,豈不是信手拈來。
陸雲起無奈,“真的不會,一會兒你去書房尋我,我給你看樣東西你就信了。”
洛芙将信将疑,瞧了瞧外頭天色,她再不走,估摸着就要開席了,便從他身上起來,喚上杏子和小雨陪她去四房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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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芙到四房時,陸家的嫂子弟媳和姑娘們幾乎到齊了。
她一進屋,姑娘們便起哄,“七嫂來晚了,該罰、該罰。”
洛芙笑道:“別鬧,你們七哥今日在家呢。”
姑娘們一聽這話,頓時偃旗息鼓,她們最怕七哥了。
與屋子裏一衆人熱熱鬧鬧見過禮後,洛芙牽住三娘的手,柔聲道:“可不湊巧了,我待會兒還要回去的。”
陸明希自和離後,在家裏将養了這麽些日子,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陸雲起在家,三娘自然不敢留洛芙,只道:“那我下回單獨請你。”
洛芙知她心中感念自己和陸雲起,便笑道:“那行,你的秋風不打白不打。”
三娘的嫁妝從陳家收回後,礙眼的物價大多變賣了,所得銀錢,還有嫁妝裏的鋪面莊子,陸家沒有收回去,都給了她,如今她這手上,可是十分富裕的。
“好,我用京中最好的席面請你。”陸明希湊到洛芙耳邊道。
洛芙有話想問她,三娘瞧着她神色,便将她帶到內室,問道:“七嫂,怎麽了?”
洛芙幾日沒來,見她桌案上抄了一沓厚厚的佛經,蹙眉問:“你還在想那事兒呢?”
陸明希行至桌邊給洛芙斟茶,“當初鬧和離時,我便已想好,往後只一心侍奉菩薩。”
洛芙坐到桌邊交椅上,嘆道:“你這又是何必?陸家能養不起你麽?既已讓你和離,就是仔細思慮過的。”
陸明希将茶放到洛芙身前,“能逃出那吃人的地方,已是萬幸,我若一直在家裏,說出去總歸不好聽。”
洛芙見她眉眼堅定,頗有些看破紅塵的意思,蹙眉道:“你且別多想,安心在家住着。”
陸明希移了張椅子,坐到洛芙身邊來,與她交心道:“我這身子,以後也就這樣了,前些日子我寫了信給父親,不知他是不是叫我過去昆彌,七嫂,我若走了,這京中唯一牽念的就是你。”
洛芙也不想她走,便道:“你回來後,四房院子熱熱鬧鬧的,多好啊。”
洛芙見她不答話,心中嘆息,這走不走的,也由不得她,便轉開話頭,“我方才瞧着五妹妹好好的,沒受你和離的影響啊。”
陸明希深嘆,“還有餘下的妹妹們呢。”
“你呀,就是心太善了,總為別人着想,陸家還能虧待了她們不成。”洛芙道。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便被找來的姑娘們揪了出去,洛芙在三娘這邊吃過兩盞茶,估摸着席面将開,便與衆人賠了個禮回去尋陸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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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陸雲起正在寫公文,見洛芙這麽快回來了,忙擱下筆,起身去迎她。
“怎麽這樣早就回了?我以為她們會不教你走呢。”陸雲起牽住洛芙的手,帶她坐到窗邊矮榻上。
洛芙道:“我說你在家,她們都怕你,能不讓我走麽。”
陸雲起無語,沒娶妻前,他大多時間在外院書房,與她們一年到頭也沒見着幾回,哪裏就讓她們怕了。
“你說給我看的東西呢?”洛芙左右環顧,屋子裏和從前一般,也沒多出什麽東西來,想起之前他還說書房有架古琴,她來了這麽多回,也沒見着,就問:“你之前說的古琴呢?怎麽沒看見?”
陸雲起遂牽過洛芙的手,将她帶到屋外,打開東側的廂房。
屋子裏一股悶沉的氣息迎面撲來,洛芙走進去,就見屋內桌椅床榻、文房器具,全套聚齊,向是留給某人使用的一般。
一架深褐紫檀瑤琴置在桌案旁,洛芙走過去,見其古意幽幽,連她一個外行人都覺這琴價值不凡,她不敢冒犯去撥琴弦,轉身問陸雲起:“我能彈一下嗎?”
陸雲起行至洛芙身側,擡手,長指撥弦,一時琴聲悠揚,餘韻綿長。
洛芙不禁擡起左手,在另一側輕輕撥弦,和着陸雲起的曲子,兩人皆站着,彈了會兒,陸雲起停下,洛芙亦收手。
“這是大哥的琴。”陸雲起忽而道。
“啊!”洛芙吓了一跳,“你怎麽不早說。”
那位傳說中谪仙一樣的人,洛芙此刻覺得以自己這水平,彈了他的琴,簡直是亵渎。
“無妨,我有時也來撥一下弦,琴久不彈,會壞的。”陸雲起悠悠道。
洛芙側身去看他,見他面色平靜,心下稍安。轉首環顧室內,而後問道:“莫非,這些物件,都是從前大哥使用的?”
陸雲起颔首,視線也随着洛芙的目光同樣在室內環視,“大哥走了兩年後,我親自将他的東西按原樣移到了廂房來。”
洛芙聽着,心中一痛,不知他當時懷着怎樣的心情來做這些事的。
陸雲起神色淡淡,牽過洛芙的手,帶她走到擺滿了書的書架前,随手抽出一本書冊給洛芙,輕聲道:“這是大哥做的詩。”
洛芙雙手接過,翻開後,讀了幾頁,便覺這詩用詞清新飄逸,語言簡練,而意境卻深遠。有些詩其想象之豐富,仿佛天外來客信手拈來,意象神奇瑰麗。
令她這個不懂詩詞的人見了,都拍案叫絕。
陸雲起擡手一指架子上的十幾本書冊,道:“這些,都是大哥所做。”
“這麽多!”洛芙驚嘆,她将手中這本置放好,又抽出一本來看,但見這一本是詞,她細細讀來,頓覺甚是高妙。
洛芙看了會兒,目光從書上移向身側之人,“所以與大哥相比,你才說你不會寫詩。”
“我是真的不會。”陸雲起投降了。
他是實用主義,那些微妙的情緒,他捕捉不了,見着個月啊花啊的,他也沒有幾個傷春悲秋的意思。還好科舉考的是策問,不然考詩詞歌賦的話,這個探花郎,他鐵定考不上。
洛芙“咦”了一聲,明仁悌着他,不信道:“我記得,外頭不是将你寫的詩詞傳瘋了。”
“那些詩詞都是大哥作的,只不過經我的口說出去而已。”陸雲起說着,也擡手抽出一本詩來看,“我記性好,大哥這些詩詞我全都記着了,在外頭應酬,別人總也談詩作賦,我拗過他們逼請,便将大哥的詩脫口而出了,一時便被他們記下來,傳得四處都是。”
“是不是覺得我沽名釣譽?用大哥的詩裝點自己的名頭。”陸雲起側首向洛芙看來,深眸中,隐現沉痛。
洛芙搖頭,其實自大哥去後,他放下曾經仗劍天涯的夢想,活成了大哥的樣子,按照大哥的人生去走。這哪裏還分得清誰是誰?或許面前這個陸雲起,也不是真正的他自己,而是背負了大哥使命的融合體。
“前幾年,我想将大哥這些詩詞集合成冊,印成書傳到外頭去,可是,母親見不得這些的。”
洛芙聽見他語聲發顫,心頭堵澀,轉身擁住他,雙手在他背上輕拍,這時候,她說什麽都顯得單薄無力,只能擁着他,陪着他。
即使過了許多年,陸雲起說起他大哥陸煜來,依舊心情沉痛,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大哥,此生都在按照他的意志去活。
可他不想洛芙也跟着難過,便強忍心痛,打趣道:“還好我娶了你,你也不喜詩詞,不然教我天天吟詩作賦,可別逼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