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聽
第12章 偷聽
翌日上午,洛芙收拾停當,換了身衣裳,便去梅園賞花。
昨日小雨已經去過,洛芙便點了晴天、杏子、福橘陪着去,留小雨看院子。
自銀燭走後,洛芙便把二等婢女福橘提了上來,她身量不高,一張臉圓乎乎的,真還有點福橘的樣子。
洛芙走在石子小徑上,心中忽而好奇,便扭頭問身後的福橘,“福橘,你的名字也是公子取的麽?”
“是啊,當時明堂裏擺着一疊福橘,想來,公子便是以此給奴婢取了這個名兒。”福橘回道。
洛芙聽了,嘴角一抽,還真是就地取材,一點不過腦子啊。
誰能想到,在外光風霁月的探花郎,他身邊婢女的名字竟然這麽……呃……尋* 常。
陸家六百餘年,前人經過不斷兼并周邊宅院,到如今,陸家已然是五進的大宅子。
這在居大不易、寸土寸金的京城,可謂豪門中的豪門。
而陸家特又在東北角,辟出一片占地約一畝的園子,請來蘇州名匠移石造景、辟湖砌橋,園內亭臺樓閣、曲水流觞,是京城有名的名園。
即使在如今深冬時節,洛芙走在園子裏,亦是一步一景,假山水榭,目不暇接。可以想見,若是春日裏,這園子得美成什麽樣子。
洛芙在小徑上轉過一道彎,登上三級石階,遠遠便見前頭雲蒸霞蔚,空氣裏滿是馥郁的梅香。遠望已然令人心生向往,而走到了梅林裏面,便又感受到另一種近距離的美。
今日亦是麗日當空,照得老梅樹曲斜虬結的影子投映到落滿花瓣的地上,一時疏影橫斜,梅香芬芳,恍若世外桃源。
洛芙身上榴紅色的裙擺落在鋪滿了花瓣的地上,她逶迤而行,那花瓣便随她而去。
晴天時不時提起洛芙裙擺輕輕抖動,那藏在裙裾間的花瓣紛揚飄落,宛若下了一場花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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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芙雖嫁了人,但到底才十五歲,又因婚後過得舒适,還保留着純真的玩性。她此時見景色甚美,身旁又是些親近的婢女,便沒忍住旋身而舞,一時裙擺飛揚,舞動得花瓣也跟着四下翻飛。
一時将婢女們看呆了去。晴天還好些,洛芙會跳舞,她是知道的。
而杏子與福橘,望着時而旋身、時而舒展雙腿在空中跨跳的洛芙,震驚得嘴巴都得合不攏了,她們二人心口砰砰,感覺自己都要愛上這個少夫人了。
說是舞蹈,其實也不過是洛芙此刻由心而發的幾個動作,很快她停下來,站直身子,又做回了陸家的七少夫人。
“你們可別跟人說我跳舞的事。”洛芙對婢女們告誡道,其實就是讓杏子和福橘兩個人不要在外亂說。
兩人心中明白,忙應聲道:“是。”
洛芙自從不用給婆母晨昏定省後,白日裏便多了許多時間,她有時悠哉悠哉看書品茗、有時寫字作畫、有時繡花裁衣,日子幾乎與未嫁時一樣。
能過上這樣舒心的日子,洛芙很感激陸雲起,同時也感激婆母不與他們小夫妻計較。故而,每每自己做了什麽吃食,得了什麽好東西,便都想着拿一份去孝敬婆母,一來她身為兒媳,孝敬婆母乃應當,二來也算間接請安。
所以現在,洛芙便又想起李氏了,便問道:“可有帶剪刀來。”
晴天與杏子她們三人,非但帶了剪刀,還提了茶水吃食來,以備洛芙渴了餓了。
杏子便道:“帶了的。”
洛芙颔首,“我想剪些枝條送到母親那裏去,你們且留心觀察,見着好看的枝條,便告訴我。”
于是,幾人便在梅林裏穿梭尋找。
忽而聽見前方傳來女孩子們叽叽喳喳的說話聲,洛芙循着聲兒,目光詫異向那方花影扶疏處望去。
杏子道:“想來是家裏的姑娘們也在賞梅。”
洛芙颔首,正想要不要上去跟她們打聲招呼,便聽到一個聲音說:“咱們七嫂生得真好看,當日她嫁過來,七哥挑開她的紅蓋頭的時候,我都驚呆了,以為是仙女下凡了呢。”
這人話落,便又有另一人說:“要是我長成那樣,死也值了。”
“呸呸呸,盡說些糊塗話。”
“也不知道平日裏七嫂是如何保養的,她畫的眉好好看,眉色不濃不淡正正好,胭脂的顏色也好看,下回咱們去她院子裏,跟她讨教一番去。”
“我不敢去,我怕七哥。”
“你個慫包,七哥白日裏在翰林院,又不在家。”
那個被罵慫包的女孩子明顯不服,回嘴道:“你難道不怕七哥,上回在園子裏,是誰遠遠瞧見他從小徑那頭過來,忙不疊地躲開了!”
洛芙聽着小姑子們這些天真的對話,嘴角不禁翹起。
“我瞧着七表哥看起來很和善啊。”
這是周姨媽的女兒,洛芙心想。
“哎呀,你才來,你不懂,七哥身上有股莫名的威儀,反正我就怕他,怕他有什麽丢臉的,你們不怕,等七哥回來了,你們再去聽竹院跟七嫂讨教胭脂水粉,我看你們敢不敢去!”
這話說得,把衆人都給弄沉默了。
過了片刻,便又有人說:“那你們說七嫂怕不怕咱們七哥?”
洛芙聽着這句,正莞爾,心道她才不怕呢!
但小姑子們卻嚯地一聲,齊聲道:“自然是怕的!”
洛芙哭笑不得地摸摸鼻尖,在外人面前,她很怕他麽?
站了這麽好一會兒,洛芙雖然想繼續偷聽這些有趣的對話,但礙于有杏子和福橘在,到底不好意思,便使了個眼色,幾人輕手輕腳走遠了。
洛芙一邊賞花,一邊剪梅枝,後又偶然走到梅林裏幾塊随意置放着的橢圓太湖石邊,于是晴天便在石頭上鋪開随身帶着的織錦蓮花毯,請洛芙坐下休息,杏子和福橘又沏茶,擺開食盒,請洛芙食用。
洛芙喝了兩杯茶,吃了幾塊點心,想到她們三人也跟着自己出來了這麽久,必定也渴了餓了,便道:“你們也累了,快過來坐下休息休息,順道把這些茶點分吃了,以免大老遠再帶回去。”
杏子和福橘自然不敢,陸家規矩森嚴,主子便是主子,她們身為奴婢,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晴天是洛芙從娘家帶來的,便放松些,最主要的是,晴天知道洛芙是沒心的,說怎樣就是怎樣,沒有那麽多主仆間的試探。
于是晴天便上前謝過,自己斟了茶,又拿了愛吃的荷花酥,坐到洛芙下首位置的太湖石上吃起來。
“你們倆快來啊。”洛芙沖杏子和福橘招手。
杏子和福橘兩眼一對,終究也照着晴天的樣子,謝過後拿了東西,坐到石上慢慢吃着。一時間主仆融洽。
幾人休息好了,洛芙便親自抱着剪下來的梅枝往華陽居去。
卻不想李氏出門赴宴去了,孫嬷嬷笑容滿面的接過洛芙懷中的梅枝,笑道:“少夫人有心了,等夫人回來看到這梅花,必定歡喜。”
洛芙自謙,孫嬷嬷又誇一陣,兩人說話像踢皮球似的你來我往了幾回。洛芙便問:“明日母親可是去參加震威将軍府上的喜宴?”
“是呢,将軍府早幾日便送了帖子來。”孫嬷嬷笑着回道,雖有心想問少夫人怎麽突然提到這茬,但主子沒說,她是不能問的。
洛芙只“嗯。”了一聲,又讓孫嬷嬷向婆母轉答她的問安,便折身回聽竹院。
她早猜到婆母沒有被請去給李姐姐戴鳳冠,跟孫嬷嬷問那麽一嘴,就是确認而已。
時下女子及笈、成婚,都要請全福夫人插簪戴冠,李氏出身名門,嫁的也是世家望族,還教養出來一個探花郎,上頭公婆父母俱在,按道理是上好的全福夫人。
可偏偏她的嫡長子死于非命,又是那樣一個驚才絕豔的人。洛芙嘆息,不知道婆母是怎樣熬過來的。想到此,洛芙便覺得自己應當要多多孝敬她才是。
正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不妨一擡頭,就瞧見銀燭的娘王嬷嬷迎面走來,王嬷嬷也遠遠瞧見了洛芙,她先是身子一怔,明顯別扭停下腳步,立身垂首,在洛芙走過她身邊時,喊了聲:“少夫人。”
聽聲音,多少有些怨氣,洛芙只當不知,輕輕“嗯”了一聲,便走了過去。
雖然銀燭走了,但她老子娘還在府中當值,洛芙雖然見了王嬷嬷心裏有些疙瘩,但王嬷嬷是李氏的人,她是拿她沒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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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陸雲起回來,用過晚膳,沐浴過後,松松穿一襲寬大道袍,半卧在貴妃塌上問洛芙今日在家做了什麽。
洛芙只說到梅園去逛了逛,便按捺不住跟他說:“明日我想去李姐姐府上給她送嫁,可母親是去将軍府參加婚宴。”
她說着,一雙明眸便落在陸雲起身上,一副要他想辦法的樣子。
在陸雲起看來,他母親參加婚宴,洛芙去送嫁,各走各的就行,哪裏算個什麽事了。
但他想要洛芙像上次那樣嬌滴滴地求他,于是便蹙眉深思,“唔”了一聲,就沉默不語了。
洛芙見他一副為難的樣子,便走過來坐到他身邊,小聲問:“怎麽?很為難麽?我想着你明日去上值時先送我去李家,然後你再去翰林院。”
其實洛芙還想讓他在自己辦好事後,再到李府去接她回家,可現在讓他送,他都不願意了,便不敢再提接的事了。
陸雲起狀若為難的沉思着,緩了半晌,才道:“翰林院和李家不同路,我先送你去,恐怕就耽誤點卯了。”
“那我們早些起床。”洛芙認真道。
陸雲起心中早已笑開,怕自己憋不住,握拳在嘴邊輕咳了一下,而後道:“這天寒地凍的,早上天沒亮就要起床了,你起得來麽?”
“起得來!”洛芙提高音量保證道,一張瑩潤潤的小臉都鼓了起來。
陸雲起瞧她這模樣,實在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洛芙一愣,旋即明白他逗自己玩兒,一時間又羞又惱,扭過身子,不理他了。
陸雲起見把她惹急了,忙傾身擁住她道歉,“夫人,我錯了……”雖嘴上說着錯了,可那唇角的笑意卻收不住。
洛芙哼聲,又把身子扭開,“你總是說這也錯了那也錯了,下次依舊照樣惹我生氣。”
她說着,忽的想到上回叫他送信,他也左右不肯答應,弄得她求了又求,還被他欺負得嘴唇都腫了。
此時樁樁件件的事添在一起,洛芙忽的紅了眼圈。
“你是男子,當然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可我就這麽一個朋友,叫你幫我送信,叫你送我,你竟逗着我玩,我很認真很在乎這件事的好麽!”
陸雲起從背後擁着她,看不見她濕紅了的眼眶,此刻聽見她說話帶着哭腔,才知道自己玩大了,又後悔起來。
他将洛芙轉過身來面對自己,忙不疊補救:“芙兒,我錯了、真錯了,你別哭了,你要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好不好?”
洛芙吸了吸透紅的小鼻子,哼了一聲,才道:“那你明早送我去李府,等我這邊好了後,你還要來接我回家。”
陸雲起連忙答應,“好,都聽你的。”說着,便迫不及待将嬌嬌愛妻擁進懷中。
洛芙伏在他肩上,無聲勾了勾唇角。
生氣确實是生氣,哭也是真哭,但不妨礙她趁機達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