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11章◆
哪吒:“給你帶了早飯,等會吃完我們去集川山的舊址。”
洛泱不明所以:“去找記憶嗎?”
哪吒:“……去挖你以前埋的東西。”
洛泱恍然大悟:“這樣啊!”
他把早飯放到桌子上——清湯的炸醬面,搭兩個茶葉蛋,甜豆漿。
洛泱在桌子邊坐下,哪吒沒坐,就在她旁邊站着,略微低頭,從包裝袋裏抽出一次性筷子,兩根筷子擦了擦,磨掉毛刺。
洛泱掀開炸醬面的蓋子,哪吒也剛好磨完筷子遞給她。
他今天也穿常服,灰綠色襯衫外套,裏面是白色圓領打底,衣服偏寬松,但他個子高,撐起來就很好看。遞東西給洛泱時,他手腕曲起,青筋底下那根骨頭略微鼓起點形狀。
洛泱接過筷子插進面碗裏,攪起一筷子面繞在筷子尖上,邊吃飯,也好奇的問哪吒:“你不吃嗎?”
哪吒瞥了眼她吃面的姿勢,又收回目光,語氣如常:“我吃過了。”
他從裝早餐的袋子裏拿出那兩顆茶葉蛋,在桌子邊沿磕了磕,低頭慢條斯理的開始剝茶葉蛋。
洛泱嗦面,拌着香菇豬肉綠蔥切的一把肉醬。
一口溫熱噴香的雜醬面進嘴,她舔了舔唇,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遺憾:怎麽沒有放辣椒呢?
吃過早飯,洛泱換了衣服再出門——哪吒已經收拾好一個行李箱,他人就坐在行李箱上,蹙眉不知道在想什麽。洛泱從他正面,繞到背面,哪吒單腳支在地面上,踩着地板讓行李箱轉了一圈,仍舊面對着洛泱。
哪吒:“你幹什麽?”
洛泱表情無辜:“我以為你在想事情。”
哪吒:“确實在想事情。”
洛泱:“那你在想什麽啊?”
她繞背失敗,但是并不覺得尴尬,好奇的湊到哪吒面前問他問題。
哪吒站起身,一手拖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伸向洛泱,卻并沒有回答洛泱的問題。
洛泱沒有得到回答,心裏默默犯嘀咕,但還是把手搭了上去。她以為還是像昨天一樣,只要把手搭到哪吒掌心就可以了;但這次又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哪吒握着她的手,五指張開,卡進洛泱手指縫隙間。
十指相扣的姿勢,哪吒是主動方,手指收攏壓着洛泱手背。他指腹上的繭子隔一層單薄的皮膚,磨着洛泱指根關節,若有若無的施力。
洛泱被抓得有點懵,‘唉’了一聲,轉頭看向兩人還牽着的手:哪吒手指扣得很緊,以至于洛泱不得不張開手指,指縫被撐得有點疼。
但哪吒好像沒什麽自覺。聽見洛泱出聲,他偏過頭,疑惑的看着洛泱——旋即,他順着洛泱的視線,目光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
洛泱有點艱難的曲了曲手指,提出意見:“你是不是……抓得太緊了?”
哪吒:“有嗎?”
洛泱:“真的有啊!”
哪吒瞥她,忽然笑了一下,慢吞吞松開手指。洛泱手背上剛剛被他按過的地方,留下了幾道紅痕,她松動了一下手背,手指合攏輕輕的回握。
洛泱:“昨天不是這麽牽的唉。”
哪吒:“嗯。”
洛泱疑惑:“今天為什麽換牽手方式了?”
哪吒語氣淡淡,理所當然:“情侶都是這樣牽手的,我們以前也是這樣牽手的。”
洛泱有點懷疑。
她覺得自己又不是受虐狂,為什麽會喜歡被人這樣攥着手?
 
;她狐疑的看了看哪吒側臉——哪吒那張娃娃臉上依舊是雷打不動的平靜冷淡,眉眼微傾看人時不威自怒,就連眉心那點赤紅的蓮花印記也一如既往煞氣十足。
……總之,看臉似乎是在說實話。
洛泱心裏小聲嘀咕,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乖乖跟着哪吒出去。
之前他們都是走的類似于密道一樣的小路。但這次哪吒卻牽着洛泱從大門走出來,反而弄得洛泱有點不适應。
她以為太乙洞的房間都像她房間之前一樣,互相之間沒有明路,全部封死——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
房間外面也是正常的回廊和橋架,還有好大一片看不見盡頭的荷花塘。空氣中有一股非常好聞的荷花香氣,香氣那麽明顯,卻一點都不顯得濃郁;哪吒走在那片荷花香氣裏,身上氣味都變得不紮眼了。
洛泱左顧右盼,還不忘好奇的問:“我的房間今天變化好大。”
哪吒:“你之前傷太重,我師父說生魂不能見光,容易受驚,所以才把能透光的門戶都封死了。現在你已經可以出門走動,那些封條自然也就拆了。”
洛泱:“那我床邊那些燈……”
哪吒:“浸草燈,養生魂用的。你現在已經大好,用不着那東西,我就給搬走了。”
“到了。”
随着哪吒一聲提醒,洛泱擡頭看路,看見出口處一片模糊的光暈。她能感覺到那片光暈上有陌生的能量波動,看起來有點像固定坐标的傳送門。
哪吒牽着洛泱穿過那片光暈,空氣中淡雅的荷花香氣轉瞬間消失不見,行人熙熙攘攘的聲音也擠進耳廓。
聲音太雜太吵,洛泱頭暈了一瞬,不自覺抓緊哪吒的手。她指甲留得尖,手上力氣又掌握不好,一下子就給哪吒手背上抓出幾道月牙似的印子,破皮見血,緩慢的滲出點血來。
面前遞來一個保溫杯,洛泱呆愣的眼神在灰色保溫杯上停留片刻,旋即目光又落到握着保溫杯的手——哪吒手臂上——然後看向哪吒。
他微微皺着眉,但并不是不耐煩的表情,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洛泱。不知道為什麽,洛泱被他看得有點頭皮發麻;倒不是因為哪吒表現得很兇。
她形容不上來,失憶之後再醒來洛泱的反應力就一直有些遲鈍,就連想形容詞這方面也一樣。不過她确實還是想喝水,所以還是接了哪吒遞來的水。
溫熱的水喝下去,洛泱情緒也漸漸穩定。她騰出空打量了一下四周,才發現是在國際機場,難怪來來往往的人那麽多。
她捧着水杯,疑惑的看向哪吒:“我們要坐飛機?”
哪吒解釋:“集川山舊址在海城,距離乾元山有段距離,坐飛機比較快。”
洛泱‘哦’了一聲,對坐飛機這件事倒是并不排斥。
拿着身份證去領機票,檢票,上飛機——整個過程很快,幾乎所有稍微複雜一點的手續,比如寄放行李之類的,都讓哪吒做了,洛泱覺得自己還挺無所事事的。
她和哪吒的座位是連號,坐上位置後洛泱就有點犯困,閉着眼睛窩在軟椅上閉目養神。眼睛閉着閉着,洛泱不自覺就睡着了。
*
集川山很古老,很古老。
集川山對于洛泱而言,就像她的母親。她在集川山出生,也在集川山長大,然後成為掌管集川山的山鬼;山鬼的壽命十分漫長,對于人類來說幾乎可以對等于‘永恒’的概念。
因為生命過于漫長,反而使得洛泱對時間失去了概念。
時間在洛泱的認知裏,就是睡一覺,起來巡山,再睡一覺,然後起來繼續巡山——偶爾,洛泱會關注一下集川山裏的其他‘生靈’。
尤其是那只新來的,自稱
‘哪吒’的孤魂野鬼。
他今天又坐在山頭發呆,破損的身體糊滿了洛泱上次貼上去的花瓣。月光照在死狀慘烈的鬼魂身上,他單手撐着臉頰,正在面無表情的眺望遠方。
洛泱擡手,樹上垂下牽牛花和金銀花的藤蔓。它們自覺
的打了個結,纏繞成蓬勃美麗的花環,落到洛泱手中。
她拎着花環,踮起腳小心靠近哪吒。其實她悄悄接近潛伏的技巧十分拙劣,無論是腳步聲也好呼吸聲也好,都完全沒有刻意的掩蓋——所以當她走到哪吒身後時,哪吒便立刻仰起頭看她。
原本要吓人的山鬼反而被突然仰頭的哪吒吓到,發出‘哇’的一聲後慌張後跳,兩手攥緊了金銀花與牽牛花編制的花環。
哪吒扯扯嘴角,忍不住笑。
他半張臉都蓋着花瓣,但很多地方仍舊能看出原本皮肉翻卷白骨外露的可怕模樣,笑起來時越發有種驚悚可怕的感覺。
但洛泱并不怕哪吒的外貌。她只要剛開始被哪吒動作吓了一跳,很快便回過神來,拍着自己胸口:“你突然擡頭看過來吓死我了。”
哪吒嘲笑:“是你腳步聲太明顯了。”
洛泱反駁他:“明明就沒有腳步聲!”
她腳步輕快的往哪吒身邊走,每走一步,腳下所踩草地便厚實的簇擁起來,軟和到不會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這是山鬼的山,這座山裏的一切都像對待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一樣對待洛泱。
她在哪吒旁邊坐下,把花環戴到哪吒頭上。哪吒懶得動,仍舊保持着單手撐臉的姿勢,但他不再看遠方了,反而側過臉看向洛泱。
洛泱說得沒錯,她天賦那般好,才不過幾日,兔子耳朵便妥帖的收了回去,黑色自然卷的短發下是正常人類白皙的雙耳。
她的頭發很黑,濃郁的黑,黑得能翻折出銀白月光來;偏皮膚又瓷白,白裏透出極具生命力的輕薄緋色。
洛泱在看哪吒剛剛看的方向——集川山外面是海,吹過來的海風被外面的樹木過濾了一層,仍舊帶着海鹽的氣味,有點腥。
哪吒總是望着海面,光從他那張殘破的臉上,洛泱也看不出哪吒的表情。
她蹙眉,道:“就是海面而已嘛,有什麽好看的……”
耳朵尖突然被人碰了下,洛泱立刻縮起脖子,耳尖一抖,哇嗚大叫着轉過頭——同時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哪吒剛剛戳碰她耳尖的手,指骨上還黏着花瓣,戳着洛泱轉過來的眼睫,霎時間距離少女茶色的眼瞳極近。
洛泱不自覺眨眼,眼睫撲簌簌刷過哪吒指尖。他還是那副懶散随意的口吻,扯着嘴角笑了一聲,道:“大驚小怪。”
洛泱:“……是你先吓人的!”
哪吒:“這不叫吓人。”
洛泱生氣:“這不叫吓人叫什麽?”
哪吒收回手,把眼睛閉上,身子一仰躺下去;剛剛他背後還是草地,結果躺下去時卻變成了一塊硬邦邦的石頭。
後腦勺着地時,哪吒聽見骨頭與石頭相撞出極清脆的一聲。雖然鬼的痛覺已經很輕微,但哪吒還是下意識的呲了呲牙,擡眼,正對上洛泱得意的臉。
哪吒只好又坐起來,撿起剛剛摔落的花環,續而又站起來;洛泱還坐着,他站起來,洛泱便仰頭看他,但仰頭時,還是那副得意又驕傲的表情,好似一個炫耀玩具的小孩。
哪吒嗤笑,擡手把花環扣到洛泱頭頂:“送你了。”
洛泱嫌棄:“這是我做的花環!”
哪吒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道:“你送我了就是我的東西,我再送誰你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