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第44章 44
“鐘絲影, 你回去記得複習哈!”
“好!謝謝!”鐘絲影和舍友揮手告別。
随着鐘家倒臺,鐘絲影也迎來了另一個好消息,英語課要結課了, 還有三周就要放寒假了。
姐姐昨天還來問他寒假想在哪裏過。
說實話,他想和邬絮琢過, 也想和姐姐過。
如果把三個人湊在一起的話,不知道邬絮琢會不會不自在。
他不想大過年的還讓邬絮琢上班。
幸好過年的時候姐姐要回林城待兩天, 到時候可以和姐姐出去住。
過閘機後, 他突然被兩個保镖夾在了中間。
他感受到有些擁擠, 擡頭,看到了不遠處向他走來的鐘任。
他長了好多白頭發,身上那件紫色的外套是鐘絲影穿舊了的, 當時為了能多穿幾年專門買的和哥哥一個尺碼的,鐘任削瘦的身板有些撐不起來這件衣服。
聽說鐘家破産後, 他欠了一屁股債, 變賣了許多東西,最後連房子都沒有了。
下課高峰,鐘絲影想裝作沒看見,被人流推着往前。
“小影!”鐘任叫住他。
“要談談嗎?”鐘絲影主動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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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 有些事情,他也想問明白。
他被鐘任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他知道鐘任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邬絮琢給他新做的冬衣。
許久,鐘任才緩過神兒,僵硬地點了點頭, “好,爸爸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 你請不起。”鐘絲影道,“去車上吧。”
鐘絲影坐在車後座,邬絮琢也在。
他看到鐘任,挑眉,略帶驚訝之色,很快又恢複了常色。
鐘任拘謹地坐在副駕,林嶼森禮貌地給他遞了瓶水。
“謝謝。”鐘任接過。
他過了很久,才道:“小影,爸爸也不想跟你要錢,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來求你,但是你哥哥……”
“你哥哥他……”他抿了下嘴,“他就是沖動了,他是替家裏着急,他沒想對你怎麽樣。從小到大,哥哥對你還是可以的吧?你能不能別怪他了。”
鐘絲影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他沉默良久,道:“他* 是鬧事被關的,不是因為打我。”
鐘任道:“我知道,但是現在只有你能救你哥哥。”他偷偷看了一眼邬絮琢。
邬絮琢從始至終都在幫鐘絲影剝栗子,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對着他吃栗子,真是糟蹋了栗子。
鐘絲影知道,他這話其實是說給邬絮琢聽的,來之前,他肯定還準備了很多話,什麽父子情義之類的,只是礙于邬絮琢在這裏,臨時改了說辭,還删減了許多。
所以他自己也知道,他準備的那些話是不對的。
好在,鐘絲影已經放下了。
他道:“我願意和你談,其實也是有一個請求。”
“你說。”鐘任連忙道。
“可以和我驗一下DNA嗎?”鐘絲影知道沒有血緣的可能性很小,因為鐘書嶼和他是有五六分相似的,他們大概率是親兄弟。
但鐘絲影還是想要一個确切的答案。
欲望真的會吞噬一個人的舐犢之情嗎?
他還是有點不太相信的。
邬絮琢握住他的手。
鐘任道:“小影,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覺得我打你,是在虐待你,是在拿你做出氣筒,法院的判決下來以後,你就更認這個死理,但是小影,其實不是的,爸爸都是為了你好。”
“如果不是因為從小到大的培養,你能過上現在的生活嗎?說不定邬先生已經在國外和別人結婚了。是!爸爸是不确定你一定會嫁給邬先生!但爸爸一定會給你找一個家室門第都和你相配的人,無論你和誰結婚,都一定能活得好!至少在物質條件上沒問題。”
“絲絲,你不能沒良心。”
林嶼森一把搶過鐘任手中的礦泉水,哐當,扔進了車上的簡易垃圾桶。
不如喂狗。
車上的氣氛随着礦泉水的觸底,變得有些沉重。
邬絮琢終于擡眼看他了,但還是克制着沒有開口。
鐘任擦了一下額頭的汗。
五分鐘後,鐘絲影道:“不用驗了,您請下車吧。”
鐘絲影從前不理解,現在他理解了,每一個施暴者都會給自己找個合理的理由,就像孫凱樂說他是看不慣娘娘腔的男生一樣。
他們的惡行每每被扒出來,他們都會用已經在心裏完善過無數次的借口來為自己開脫,時間長了,他們自己都相信了自己那些荒謬的理由。
沒有人能糾正他們,甚至反駁都是無效的。
因為他們一旦否認了他們的借口,就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他們無法接受,所以他們的借口永遠完美無缺。
鐘絲影無力去反駁,也不想改變什麽。
他只是想為自己解個惑。
“鐘書嶼的事情我管不了,我又不是律師,我們現在也不是一家人,以後,你不要再來學校門口堵我。”鐘絲影反握住邬絮琢的手,好像在說“我沒事”。
林嶼森下車,準備去招呼保镖。
“小影,我想跟你聊聊你媽媽的事情。”鐘任道。
他知道,只要說這個,鐘絲影一定會想聽。
媽媽在他兩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他的記憶裏完全沒有這個人,姑姑說,媽媽在的時候經常拉着他的小手,跟別人炫耀自己的小孩長得多麽好看。
鐘絲影覺得,媽媽一定是一個很愛他的人。
他從前一直追問鐘任,可鐘任從不跟他說。
唯一一次,是鐘任喝醉了,嘴裏喊着媽媽的小名。
鐘絲影會走路以後,總是跟在繼母身後喊着媽媽,他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麽不喜歡自己,為什麽“媽媽”對他總是很冷淡。
直到六歲那年,“媽媽”對他大喊“誰是你媽媽”,他才從哥哥嘴裏知道,那不是媽媽。
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的媽媽還活着的話,她一定會對自己很好很好的,所以他總是打聽,但總是什麽都打聽不到。
沒有人願意跟他說。
邬絮琢想要把人趕下車,鐘絲影轉頭,抓住他的手。
邬絮琢看着他蓄滿淚水的眼睛,偷偷幫他蹭了下眼角。
鐘絲影道:“你說吧。”
鐘任揉搓着自己的手指,似是在想如何開頭。
“我和你媽媽……”他猶豫片刻,“原本沒想要你的。”
“是你哥哥說,一個人太無聊了,想要個伴兒。”
“然後你媽媽就說,那就再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吧,陪你玩兒。”
“……小嶼就說,那弟弟妹妹以後會聽我的話嗎?你媽媽就說,肯定會呀。小嶼問,那媽媽會更愛我,還是更愛弟弟妹妹呀。你媽媽就說,我怎麽會更愛弟弟妹妹呢,你是陪伴媽媽時間最長的寶貝,媽媽最愛最愛的就是你。”
“沒有小嶼,就不會有弟弟妹妹。”
啪嗒,衣服上的扣子被扯掉了,鐘絲影有些無措。
“有一次,小嶼拿着巧克力,看着媽媽的肚子,就問她,媽媽,如果你只剩一塊兒巧克力了,你是會給我,還是會給肚子裏的寶寶呀?”
“你媽媽說,我會偷偷藏起來,拿給寶貝的。”
“後來,你出生了,就整天跟在鐘書嶼身後,你媽媽特別高興,覺得你會愛哥哥了,她就經常跟你說,寶貝,哥哥是你這輩子最親最親的人,如果哥哥遇到什麽困難了,你一定要幫助他。”
“你總對着她咯咯地笑,她只當你聽懂了,也開心得不行。”
“你兩歲多的時候,她生病去世,臨走前,也是跟我說,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們兄弟,不要讓你們吵架。”
他嘆了口氣,“我還是沒有做到。”
林嶼森:“……”聽不下去了。
他三兩下把人從副駕駛拖了出去,扔在了地上,“邬先生,開車嗎?”
“嗯。”邬絮琢點頭。
鐘絲影沒有哭,他只是不停地流眼淚,他不說話,也沒有聲音,他就只是坐在那裏,盯着那顆掉在地上的扣子,任由邬絮琢抱他、或是抓他的手。
他感覺車上有些悶,有些缺氧,他嗓子好疼,有些喘不上氣了,他需要張開嘴巴換氣。
他哭了嗎?他感覺沒有吧,沒有哭泣時心痛的感覺。
他不知道。
他感覺腦子是麻木的,氣兒也喘不勻,他想要思考,是哪句話讓他流淚的,可什麽也抓不住,他好像已經不記得鐘任說過什麽了,又好像清晰地記得。
他記得巧克力。
因為小時候爸爸出差回來,帶回來的外國巧克力都被哥哥搶走的時候,他就幻想過,如果媽媽在的話,一定會去幫他要回來的。
如果媽媽知道爸爸縱容哥哥搶他的玩具汽車的話,一定會很生氣的。說不定還會偷偷藏一塊巧克力來哄他。
他承認想要媽媽全部的愛好像太自私了,可是他什麽都沒有,他只是希望媽媽能多分給他一些,這樣,他和哥哥好像就一樣了。
他喘不過來氣了,即使張開嘴也于事無補,他沒有力氣很大口地去吸氣。
腦袋很疼,好像有點緩不過來了。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
中間發生了什麽,他不記得了,他合理懷疑自己不是去上了個課,而是去買了個醉,結果喝斷片兒了。
邬絮琢在線為他解惑:“絲絲,你發燒了,38.2°,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降下來,先給你請假了。”
鐘絲影機械地點了點頭。
邬絮琢道:“給你煮了青菜粥,嘗嘗嗎?”
“我不是很餓,可以不吃晚飯嗎?”鐘絲影請求道。
“可以。”邬絮琢點頭,起身坐到床邊,拉住他的手,“絲絲需要親吻或者擁抱嗎?”
鐘絲影道:“不需要。”
“那我需要,絲絲可以給我嗎?”邬絮琢躺在他身邊,将他攬進懷裏。
“絲絲。”邬絮琢親吻他的面龐,“在我這裏,你永遠是第一位的,沒有什麽比你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吃飯,按時吃藥,你要好起來,我才有盼頭。”
邬絮琢沒想會收到什麽回應,只要絲絲接收到他的心意就好。
但是他聽見鐘絲影說:“你也要好好做我的盼頭,少熬夜,少喝酒。”
“我會好的。”
他早就決定了要和邬絮琢好好過下去,無論發生什麽,他都不會放棄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