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第36章 36
鐘絲影将孫凱樂約在了學校旁邊的咖啡廳, 這個點,店裏沒有什麽人。
“我需要你離開國內。”鐘絲影直奔主題。
他看着桌面,他還是不敢直視面前人的眼睛, 盡管有足夠的底氣,他也不敢。
他也不知道, 自己究竟是不敢面對施暴者,還是曾經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
不屑的笑聲從對方口中傳出, 讓人頭皮發麻, “你有病嗎?”
“你是覺得你傍了個有錢金主所以可以欺負我了是嗎?”
“是。”鐘絲影點頭, 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這是你爺爺給你的,他要跟你斷絕關系, 你只需要簽字就好了。簽好了字會有人送你出國,機票已經買好了, 現在就走。”
孫凱樂怔住, 反應過來後,噌地起身,“憑什麽你說了算,我不簽怎麽樣!”
鐘絲影翻了半天才從包裏翻到筆盒, 明明今天早上邬絮琢給他整理的時候還很整齊,“或者你可以出去和邬絮琢談。”
“他就在外面,他能看到我們。”
“你應該不會想去邬家喝茶。”
鐘絲影注意到他已經揚起的手,鼓起勇氣,看着他的眼睛,“你敢打我嗎?”
時隔多年, 再看到這張臉,害怕的情緒随着底氣的增加, 一點點褪去。
他好像有點不怕了。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滾燙的咖啡,潑在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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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孫凱樂哀嚎一聲,倒在沙發上。
林嶼森進來,和店長說了什麽。
“你看。”鐘絲影直視着他,“我欺負了你,什麽也沒有發生。”
就像你從前欺負我一樣。
可是為什麽,他突然有點想哭呢。
他應該高興才對,他報仇了。
鐘絲影從筆盒裏拿出一支黑筆,和文件一起整整齊齊地放在桌子上,“我和邬絮琢都會監督孫家,不讓他們給你接濟,所以你也別想什麽花招了,你爺爺已經為了孫家放棄你了。”
“其實救你的方法很簡單,孫家破産。”
“你爺爺不願意。你看,你現在孤立無援了。”
你看,是不是很像十三歲的時候,你在巷子裏打我、羞辱我,然後對我說,不會有人跟你玩的。
你看,是不是很像那次你讓全班同學在我進門的時候陰陽怪氣地鼓掌。
你看,是不是很像。
我多想讓施暴者和我擁有同樣的經歷。
滾燙的咖啡讓施暴者說不出話,他就那樣一直倒在沙發上,痛苦地呻吟着、顫抖着。
“只是一杯咖啡而已。”鐘絲影神色平常地看着他,“你幹嘛做出這樣的神情?”
“能有多疼啊。”
“不會還想着要去報警吧。”
是不是很像十三歲的時候,你對我說,不會還想着要去告老師吧?
鐘絲影趁他不注意,抹了下眼角,起身,“你在國內我會不高興。我走了,你簽字吧,你不簽,等會兒還會有人來找你的。”
“打到你簽為止。”
以牙還牙,他以為會很痛快的。
但是沒有。
走出咖啡廳,他撲到邬絮琢懷裏,他把鼻涕眼淚都蹭到他衣服裏,仰頭笑道:“謝謝你,高興。”
“謝謝我什麽?”邬絮琢笑問道。
“謝謝你幫我報仇。”鐘絲影道。
“不對。”邬絮琢輕輕撫摸着他的發絲,“你應該謝謝我幫你把報仇提前了。”
“以絲絲的能力,還怕沒有這一天嗎?只是可能還要個一兩年。”
“我這裏屬于什麽?借貸公司,先幫你報仇,等過幾年,你出息了,可要舍得給我花錢。”邬絮琢輕輕掐着他的臉,好聲好氣地跟他要承諾。
“好。”鐘絲影親吻他的嘴角,“回去給你寫個欠條。”
“我們回家吧。”
車上,邬絮琢道:“其實他不簽也行的,反正他拖累的是孫家,我只要盯着,讓孫家別給他接濟就行。”
“不行。”鐘絲影思索片刻,道,“我希望沒有人能幫他,我就是想讓他絕望。”
“你……我覺得我也沒有做得很過分吧,我只是讓他去國外過普通人的生活,如果他有機會的話,說不定還能幹出什麽名堂。”
鐘絲影原本想問邬絮琢會不會覺得自己過分,但是他想了一下,臨時改口了。
已經确定的事情沒有必要問來問去的。
邬絮琢點頭,笑着應和道:“一點不過分。”
晚上,邬絮琢坐在床上看手機,鐘絲影拿了眼霜過來說要給他塗。
鐘絲影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腿上,“這個眼霜是姐姐推薦給我的,說是去黑眼圈很有效。”
“我前天一晚沒睡,早上起來的時候看到你神色也不好,你是又熬夜處理工作了嗎?”
“不是。”邬絮琢搖頭,“我是睡不着。”
“我習慣和你一起睡了,自己一個人有點睡不着。”邬絮琢不太會撒嬌,他的本意是想跟鐘絲影撒個嬌的,但生硬的語氣讓他這個嬌撒得沒有什麽效果。
但他還是期待鐘絲影能聽出來。
“那以後不分房睡了。”鐘絲影确實沒聽出來,但這個事實無論是用嚴肅的語氣說出來還是用撒嬌的語氣說出來,表達的內容都是一樣的,鐘絲影心疼的程度也是一樣的。
邬絮琢睜開眼睛,對上鐘絲影的目光,他在鐘絲影的眼睛裏看到了不忍。
他感受到他的絲絲有在好好愛他。
鐘絲影沖他笑了笑,道:“你那天問我封口機的事情的時候,對我說,你給我買的衣服,即使不喜歡我也不會扔,你覺得我是因為不舍得給自己花錢,不好意思浪費,所以沒扔。”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胡說八道,分明是舍不得扔。”
“難道我給你買的禮物,只要是不喜歡的就都扔了嗎?”
“還有那個鑽石,那麽大個兒,我怎麽戴出去啊。”
“戴出去別人也會以為是假鑽,而且尺寸也不合适,丢了怎麽辦。”
“就你學的那點心理學知識,千萬別給除了我以外的人看病。”
“別誤導病人。”
鐘絲影一句一句地說,邬絮琢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加深。
“絲絲。”邬絮琢滿臉生花,“你好愛我。”
“我感受得到。”
“嗯。”鐘絲影點頭,他知道邬絮琢向來是擅長給正反饋的。
他擅長誠實,他擅長把自己的心全都展示出來。
這正是鐘絲影還在學習和改進的。
“絲絲,你知道剛才你在幫我塗眼霜的時候,還有你在說那些話的時候,我腦子裏突然浮現出‘家人’兩個字。”邬絮琢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我小時候,一直期盼着媽媽能像這樣撫摸我的臉,或者抱抱我,親親我。”
“絲絲,你是第一個親我的人。”
“我從出生開始,就沒怎麽見過父母。他們很忙,也不喜歡我。”
“小孩子都是期盼父母能看見自己的,這個道理,即使我明白,也很難接受父母不愛我的事實,我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們只是太忙了。”
“媽媽生日那天,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給她買了一個禮物,為了做出一桌子的飯菜,我手上燙出了三個水泡。可是媽媽回來只是看了一眼,說自己還有工作,三十分鐘後必須到,要走了。我為了讓她留下吃一口,故意把傷口露出來,她看到我的傷,只是跟阿姨說了一聲,讓她幫我叫醫生,然後毅然決然地出門了。”
邬絮琢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笑着的。
他已經完全不在意了,這麽多年的冷淡,已經讓他學會自己縫合傷口了,剛縫好的時候,還是很疼的,但是時間久了,就會從傷口變成一個疤痕,疤痕永遠烙印在那裏,但是再也不會疼了。
鐘絲影嘴笨,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學着邬絮琢平時抱他的樣子,也緊緊抱住邬絮琢,雙手在他背上輕輕摩挲着。
那雙手一下一下地撫摸在疤痕上,他在心疼他從前受過的傷。
邬絮琢把頭埋在他頸間,“絲絲,我好開心。”
“我有家人了。”
他現在做滿桌子的菜,不用燙壞手,也會有人留下好好吃完了。
“邬絮琢。”鐘絲影輕聲叫他,“我以前叫你邬哥哥,是因為那會兒年齡小,理所當然把你當成大哥哥,覺得你應該照顧我,對我好。”
“可是我現在覺得不該這樣,我們都需要被照顧。”鐘絲影親吻他的面頰,“邬絮琢,我也想照顧你,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我們是家人。”
晚上十一點,鐘絲影還在喋喋不休地跟他說話。
“我覺得我最喜歡的花還是郁金香,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名字很美啊?”
邬絮琢笑道:“絲絲以前不是說喜歡月季嗎?”
鐘絲影道:“哎呀,人也是可以喜歡很多花的嘛。”
“我跟你說,我們開始學專業課了,這幾天就要開始畫畫了,不知道要不要準備顏料。”
“其實我是喜歡畫色彩的,但是我不想準備顏料,那個顏料可重了,我們教室又在五樓,搬上去可累了。”
“诶,我聽我室友說,我們大二可以去寫生,我們高中的時候也去過,我跟你說過吧,寫生都在山裏,條件特別艱苦,其實我有點不想去的。但是大學的條件應該沒有那麽艱苦了。”
“室友說,他聽大二的學長說,他們寫生還能買畫呢,每天就畫兩張畫,畫完就不管你了,他們有時候就早上去買一張畫,然後找個店窩着打麻将……啊——”
鐘絲影打了個哈欠。
邬絮琢捏了下他的鼻子,“半個小時前就讓你睡覺了,還在說。”
“我睡不着嘛。”鐘絲影蹭了蹭他的胸口,“我還沒說完呢。”
“啊——”鐘絲影又打了哈欠,他快把聊天聊成睡前故事了。
邬絮琢好笑道:“我給你記着,聊到寫生的時候打麻将了,明天再接着說。”
“明天早點上床,不然兩個小時哪夠你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