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第28章 28
鐘絲影剛下課就被拉着去簽了一堆合同。
“你不看一眼嗎?”邬絮琢看着他提筆就寫的樣子, 笑問道。
“啊……”他好讨厭看這種字很多還都是專業術語的東西,“沒事,不看了。”
反正按照邬絮琢的說法, 是和結婚財産有關的。
那應該就沒什麽事情,邬絮琢沒那麽小氣, 就算拿不到他的一半財産,一棟別墅一輛車之類的肯定有。
啊不對不對, 他們不會離婚的。
鐘絲影晃了晃腦袋, 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邬絮琢也寫好了。
他将鐘絲影的結婚證遞給他, “領了證以後一直被放在我這裏,現在,你要自己保管嗎?”
這是昨天晚上鐘絲影自己提的。
他點頭, “嗯,我可以保管好。”
既然已經決定要好好過下去了, 就應該注重一些儀式上的東西。
比如, 親手把結婚證放到床頭櫃裏。
“絲絲。”
“我今天不忙,可以陪你去上下午的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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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倒不是因為害羞,和對象一起上課這種事他還是暢想過的。
但專業課是小班課,而且還沒開, 邬絮琢又不會畫畫,不可能陪。
至于文化課嘛……
他一直在玩手機啊,要麽就是和舍友聊天,邬絮琢坐旁邊他都不好意思玩了。
那不玩幹什麽?
聽課嗎難道?
然而,下午的課,讓他的手機徹底玩不下去了。
“同學們, 我搞了一張期中考試的卷子,我們周五的課挪到周四, 在藝術學院機房那邊考一下啊。”
“啊?”沈步月驚道。
鐘絲影沒那麽大反應,但也把頭擡起來了。
老師補充道:“不計入期末考試總成績,但是如果特別差的話,扣你們實踐分數。好好考啊!”
晚上,邬絮琢發現鐘絲影在書桌前看書。
“哇。”邬絮琢從來沒見他拿出過學校的課本,他都沒想起來大學生是要學習的。
“……”鐘絲影當然知道他在驚嘆什麽,根本不好意思擡頭去問。
他真的一道題都不會啊。
高考那會兒已經是把英語放棄的程度了,他是班裏為數不多英語考得還沒數學高的人。
搜題軟件也搜不出來,搜出來也沒用,看不懂,下一篇還是不會。
他只好先去背單詞。
“天吶。”他下意識發出驚呼,已經學了三個單元了,一個單元少說二十多個單詞,明天就要考試了,今晚要背六十個嗎?
背了就能考過嗎?
他看着課本,陷入了沉思。
背了也不一定能考過,不背一定考不過。
論大學老師如何一句話讓你夢回高中。
“……唉。”
“幹嘛呢。”邬絮琢走過了,翻了翻跟剛買回來一樣幹淨的書,他盯着鐘絲影看半天了,剛開始以為他在學習,看了一會兒發現,他只是在盯着課本發呆。
發完呆,嘆口氣,繼續發呆。
叮——
——班長:同學們,這次期中考試的作文題目是《My View on Autonomous Vehicles》,請同學們認真複習,誠信考試。
完蛋了,他連作文題目都看不懂。
他看了一眼邬絮琢,又看了一眼手機。
“您會寫外語作文嗎?”
“嗯?”邬絮琢表示他工作上确實要用外語溝通,但不寫大學外語作文,“算是會?”
他把手機遞過去,“您幫我寫一篇吧。嗯……盡量用比較簡單的單詞,不然背不過。”
邬絮琢是知道他學習成績的,所以不用過多解釋。
他當時美院校考都過了,就是因為文化課不行,所以沒進去,只能文過專排上綜合類學校了。
雖然也是數一數二的學校,但當時還是覺得有點遺憾。
不過現在好了,因為他發現,不管是什麽學校,都得學文化課,他高中同學上的就是美院,一樣每天在朋友圈鬼哭狼嚎。
“噗嗤。”邬絮琢被逗笑了,“絲絲以後如果出國了,是打算帶我過去當翻譯嘛。”
“啊……啞巴應該也可以畫畫吧。”鐘絲影始終覺得,畫走上國際就行了,他走上國際幹什麽。
“好吧。”邬絮琢把他整齊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我說你寫。”
“先寫标題。”
鐘絲影不動。
邬絮琢:“怎麽了?”
鐘絲影把手機拿回了手裏,把标題抄好。
寫好标題,鐘絲影拿着筆坐在那裏,等着他随時發號施令。
邬絮琢不說話,他就乖乖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
邬絮琢想等他轉過來自己問,結果他在那裏端坐了五分鐘,也不問。
邬絮琢俯身,湊到他眼前,看着他一動不動的目光。
好,破案了,又在發呆。
鐘絲影聽到耳邊的輕笑聲,回過神兒來,腦袋一轉,對上了邬絮琢的眼神。
“啊、呃?開始了嗎?”他略有些尴尬。
“絲絲讓我幫忙,不給點獎勵嗎?”邬絮琢笑得燦爛,他總算是把自己的問題說出來了。
“呃……”鐘絲影思索片刻,“能明天嗎?”他想到送什麽了,但不等明天考完試送,他怕耽誤他背作文。
“好。”邬絮琢知道,他是不會出爾反爾的。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鐘絲影才突然想起來明天考試要多帶幾支筆,還有墊板之類的。
邬絮琢疑惑:“你們不在機房考試嗎?”
“……哦,對哦。”鐘絲影又默默躺下了。
邬絮琢畢業這麽多年都比他清楚。
他閉上眼睛,剛要睡,又聽到旁邊人的笑聲。
鐘絲影:“……”很好笑嗎?
邬絮琢問道:“絲絲為什麽不喜歡學習呀?”
鐘絲影轉頭看他,“不喜歡學習不是很正常嗎?你難道喜歡工作嗎?”
“不喜歡,但是也不排斥。”邬絮琢道,“不想學,但可以學,不想工作,如果需要工作,也可以工作。但絲絲不是,我記得高中的時候,你明明知道考不好會挨打,還是不好好學習。”
“而且,上半場考試考完,剛到午休,就用文具盒把自己的手腕砸傷,你明明那麽怕疼,哭着出的校門。”邬絮琢當時就問過他為什麽,他說害怕考不好挨打。
可是,他害怕挨打,卻先把自己打傷了。
鐘絲影翻身,背對着他,“可能是怕羞吧。”
“怕羞?”邬絮琢疑道。
“鐘任打我都是當着家裏人的面打的,就算阿姨在也不避諱。”
從前不說,也是怕羞。
現在想說了,他感覺也有可能是已經從過往走出來了。
可還是感覺想哭。
他沒有一個人哭。
“摟我。”邬絮琢将他撈到懷裏。
鐘絲影配合地翻了個面,摟住他的脖子。
隐隐約約的哭聲從懷裏傳出來。
邬絮琢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他不知道怎麽安撫。
一個心智成熟的孩子,卻被剝奪了擁有尊嚴的權利。
也許他很早的時候,就生病了。
“我不是學習的料,我學不好。”鐘絲影擦掉眼淚,抑制住自己的哭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學不進去,集中不了精力,上課總是上着上着就走神了,考試的時候也看不進去題,每天都很累,很疲憊。我知道我很矯情,明明什麽都沒學,為什麽要喊累,那些每天認真做筆記,認真背課文的人,比我累一千倍一萬倍。”
“絲絲,不是你的錯。”邬絮琢的拇指劃過他的臉,眼淚凍得指頭發疼,“你太累了,當時就沒有好好休息,時間長了,積攢久了,更加打不起精神。”
“我……我沒有資格喊累。”這是鐘絲影最常聽到的一句話。
他知道邬絮琢不會認同,可還是想聽邬絮琢安慰他。
“不管有沒有資格,累了就是累了。”邬絮琢看着他的眼睛,“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有一次體育課下課回教室,坐下以後發現凳子上很多水,再站起來,就被嘲笑尿褲子了。”
“所以你每次上體育課都心驚膽戰,不止是體育課,還有下課的時候,你從來不敢離自己的座位和書包太遠,你總是操心着半路回去看一眼,看看一切都好不好。”
“你說每次下課他們玩的時候,都會假裝不小心用桌角或者拖把打到你。”
“所以你總是要躲着這些東西,你下課不敢總坐在那裏。”
“你說你站在走廊背單詞的時候,總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你,撞掉你的書以後大笑着跑開,所以你不能總站在一個地方,你要操心着換位置。”
“你說你跑步的時候,總是會被人在屁股後面追着喊難聽的外號,做高擡腿動作的時候,會因為喘息聲被嘲笑,所以你也不敢劇烈運動。”
“你說你去上廁所的時候,會被偷拍,所以你不敢在學校上廁所。”
“你說你笑和哭的時候,總是會被做成表情包發到同學群裏,所以你也不太敢做表情。”
邬絮琢說到後面,聲音有些哽咽,“絲絲,你看,你好累啊。”
“你要操心那麽多事,你要時時刻刻關注着一些別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絲絲,你早就應該休息了。”
“現在已經很晚了。”
“睡吧。”
現在已經很晚了,睡吧。
鐘絲影坐在沒有船槳的木船上,海水往哪裏去,他就往哪裏去。
他已經迷航很多年了。
他看着邬絮琢,就好像看着突然撞上的游輪。
他好像,得救了。
他沖着邬絮琢笑了笑:“不晚,剛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