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 6 章
早晨六點,溫臨玉準時睜開雙眼,看着暗沉沉的天花板,他恍惚了好幾秒。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啊。
沒敢表露出來的遺憾和悲傷,在一刻侵襲而來。
再也見不到了吧?
可是,能遇見已經很好了啊。
他不該貪心的,起碼最後離開時,老師讓他別走,應該也是有那麽一點舍不得他的。只那一點,他就該滿足了。
在這之前,可沒有任何人會舍不得他。
溫臨玉盯着那天花板,眼睛幹澀。他躺在床上沒有動作,腦海裏這十年來所有與老師相關的記憶都要好好保存,他不允許自己忘記任何一點,那是屬于他的寶藏,只他一人能夠翻閱。
好半晌,溫臨玉才調整好,從硬得如同石頭一樣的床上起來。
沒有開燈,但他的視線卻很清楚,溫臨玉微微愣了一下——他自己的身體是個高度近視,每天都要戴厚重的眼鏡才能看清東西。
現在怎麽?
溫臨玉低頭看自己的手,心念一動,一柄通體墨黑的劍便出現在他手中。這是他的本命劍,是老師讓他尋的,他記得,當時老師就說,魔劍是古池的,不屬于他,他也用不了。他需要自己去找一把劍,融入神魂中,這樣只要他想,手上就不會缺了武器。
“是小統的獎勵嗎?”溫臨玉撫了一下劍身,将它收了回去。這十年他學得很用功,都快忘了當初系統綁定他去當十年反派時說過,幹滿十年,他就能穿回來,并且可以兌換獎勵。
走的時候他忘了兌換,是小統幫他選的修為嗎?
看來,他也欠小統一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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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臨玉五指收攏,細細感受了一下,周遭沒有靈氣,卻是陰氣極重。他看着這黑洞洞的房間,笑了。
溫臨玉目前所在的這個家,是個超級別墅,占地四千多平方,主體建築有一共有六層,地上四層,地下兩層。溫臨玉就住在地下二層,地下二層只有一個房間,正中心,四面都是牆體沒有窗戶,房間呈長方形,四條粗柱立在房間的四角。
黑暗,透不過氣,就像被釘死的棺材一樣。
溫臨玉不緊不慢地洗漱完,地下二層沒有電梯,只有樓梯。他一步步拾階而上,來到地下一層。
地下一層與他住的那一層完全不同,雖然都是地下室,但卻有着天壤之別。
中間的大廳既寬敞又明亮,有舒适的沙發,兩邊都陳列着展櫃,上頭放着主人家收集來的各種珍品,大廳正對着的,是V字形的雙樓梯,V字的中間還有一個舞臺。除此外,展櫃旁邊還有活得很好的翠竹,給這一室的富貴添上幾分雅致。
這一層,辦私人展館都夠格了。
住家保姆也住這一層,她們的房間靠近車庫,120平,三室一廳,光線充足,可和暗和壓抑扯不上半點關系。
從這一層乘着電梯上樓,随着電梯門打開,視野更加開闊,大廳富麗堂皇,宛如宮殿。而在電梯口,一眼就能看見大得誇張的前院。
前院噴泉雕塑都有,修整得整齊的草坪上,甚至還有一個直升機停機坪。朝後看,也是一個院子,院子的更後面,則是一大片的楓樹林。後院是花園與活水溪流,花園種着許多的花,開得正豔,小溪裏的魚兒也游得自在。
後院還有着不少主人家生活的痕跡,比如公主的繁花秋千架,王子的林中小木屋,女主人的陽光花房,男主人的陽光躺椅。
唯獨,沒有溫臨玉的東西。
換作以前,溫臨玉這會兒心頭湧上來的一定會是無窮盡的難過,但現在,溫臨玉一一看過去,又笑了,笑自己以前居然都沒發現他家原來這麽漂亮。
對啊,是他的家,怎麽不是呢?
至于那些讨厭的人,讓他們滾不就好了?
這個想法冒出來,溫臨玉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和沒溫度的笑容不一樣,那是帶着雀躍的。因為老師知道的話,一定又會誇他。
有點後悔,沒能把老師的聲音讓小統錄下來,如果能天天聽到的話,那該多好啊?
溫臨玉一邊想着,一邊徑直朝餐廳走去,然後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廚房裏正在準備早餐的阿姨們聽見聲音,沒過兩秒,就有一位端着餐點出來了,臉上還帶着笑,只是這笑在看見溫臨玉後,瞬間就沒了,而在看清他坐的位置後,那阿姨更是瞪大了雙眼。
廚房裏的人見她站在半道上不動,出聲詢問:“怎麽了?”
那阿姨沒有上前把餐點放下,反而退了回去,跟其他人嘀咕:“今天真怪啊,那個誰這麽早就來餐廳了,而且他居然敢坐溫總的位置!”
“啊?真的假的?”
“不會吧?他膽子什麽時候變這麽大了?”
像是聽見了什麽稀罕事,廚房裏一陣嘈雜議論,片刻就有好幾個人露了頭,真看見溫臨玉坐在那兒,一個個表情跟見了鬼似的。
最終還是沒有人把早餐端給溫臨玉,溫臨玉不急,就那麽坐在那兒,視線在餐廳所有物件上停留了一番。
過了一會兒,餐廳來人了。
溫澄打着哈欠踩着拖鞋來到餐廳,他坐在他平時的位置上後,又打了個哈欠,餘光瞥到什麽,這才察覺到不對。
他瞌睡一下清醒了,震驚地看着溫臨玉:“你怎麽坐這兒?!”
溫臨玉手裏轉着一根筷子長短的細枝條,那是從桌上的花瓶裏拿的,聞言看了溫澄一眼,反問道:“我為什麽不能坐這?”
“你……”溫澄下意識先朝後面看了一眼,沒有人,他才小聲道,“你還是趕快起來吧,一會兒爸爸下來看到了,肯定要生氣的。”
溫臨玉:“他生他的氣,關我什麽事?”
“你怎麽……”溫澄有點着急地想繼續勸,但這時才注意到今天的溫臨玉格外不同。
他今天沒有低着頭,也沒有戴那他副蠢得要死的眼鏡,過長的頭發也紮了起來,露出了額頭與眉眼。溫澄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溫臨玉是長這樣的。
溫臨玉并不是一臉苦相。溫臨玉結合了溫家父母長相的所有優點,他的長相是不分性別的美且誘,尤其一雙小鹿眼靈動清澈,微微下垂就像極了無害的小動物。
往常這雙眼睛裏看不到光彩,也被眼鏡遮擋和他的額頭遮着,他居然都沒有發現。
溫澄對着這張臉,不由于得更加憐憫了:“你還是快點起來吧,最後吃苦頭的還不是你?”
溫澄對溫臨玉是有些複雜的,他是溫家的養子,從小在溫家錦衣玉食地長大,本來以為溫家把親兒子接回來,他跟溫臨玉的關系可能會很尴尬。他還在猶豫是示好和平相處,還是暗戳戳争寵,結果事實卻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溫家一點都不重視這個親兒子,溫家父母更是長期将他當空氣,人接回來了已經三年多了,他們甚至都沒有親口對溫臨玉說過一句話,拿正眼瞧過他一回。
這種冷暴力太窒息了,溫澄代入自己就是一個哆嗦,所以他對溫臨玉讨厭不起來,只有同情。當然也有很多疑惑,他至今不明白為什麽溫家爸媽這麽對自己親兒子。到底什麽仇什麽怨啊?那時溫臨玉真的還只是個孩子啊!
是的,這不是真假劇本,溫臨玉也不是被抱錯的。他是從小就被父母扔給了別人,十幾年都不聞不問,他在那家人過的什麽日子,他們一點也不關心,突然将他接回來,本以為是回家,卻是進了另一個地獄。
溫臨玉從開始記事起,就在每天反省,他究竟是做錯了什麽?他是哪裏做得還不夠好,爸爸媽媽才不管他不要他?為什麽要這麽對他?他不是他們的孩子嗎?
但在當反派的十年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對不值得的人,內耗沒有意義,遇事不要問為什麽,要多問憑什麽。
所以,當溫家父母從樓上下來,也來到餐廳,皺眉看他時,溫臨玉動都沒動。
他們幹站着是他們自己的事,而以往眼神威懾這一招,對溫臨玉是百試百靈,只要他們稍微皺一下眉,溫臨玉就會戰戰兢兢地低着頭做出認錯的姿态,不消他們說,他就已經知道錯了。
可今天,溫臨玉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他們沒正眼看過他,他也不打算正眼看他們。他們不配。
溫父溫母單方面地僵持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破功跟溫臨玉說話,只全程死死皺着眉頭,坐在了別的座位上。
阿姨們見終于坐下了,齊齊松了口氣,早餐也陸續端了上來。
他們今天的早餐是一份份分好的,每個人口味不同,菜也有略微不同。溫臨玉低頭看自己這一份,清湯寡水,份量又少,東西又次,再看其他人的,每一份他都看了一遍,然後開口了:“慢着。”
正要拿餐具吃東西的三人,都朝溫臨玉看來。
只見他總算從那個位置上起來了,溫父神情稍緩,但就緩了那麽一秒,溫臨玉就到了他跟前,毫不客氣地把他那份端走了,給他扔來了一碗稀粥。
是用扔的,湯水灑了溫父滿袖子,還有幾滴濺在了臉上。
溫澄大張着嘴,下巴都快掉桌上了,而準備吃食的阿姨們則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吞咽。溫臨玉那份,是她們故意那麽備的,三年都是如此。
溫父霍然起身,黑沉着臉盯着又重新坐在吃東西的溫臨玉:“道歉!”
溫母本來就繃着臉繃得更緊了,用以一種極度失望的眼神看溫臨玉。
溫臨玉既像沒聽到,也像沒看到,自顧自将那份早餐吃了,理都沒理二人。吃完,他又旁若無人一般,把桌上的花瓶拿在了手裏。
看見他這個動作,在場的人都緊張了起來。
這是,沉默太久終于要爆發了?!該不會他是想拿花瓶砸溫總的腦袋吧?
溫父更是氣得臉上的肉都在抖。
溫臨玉沒打算這麽做,不是不敢,而是人多眼雜,麻煩。他把花瓶裏的水倒了,連花帶瓶一起包了起來,當着所有人的面,裝進了一個塑料袋裏。
他沒錢,花和瓶子他都打算賣了。而他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連遮掩都沒打算遮一下。
“把東西給我放下!缺你錢了是怎麽着?”溫父簡直怒不可遏,這讨債鬼真是反了天了!
溫臨玉聽到這話,才終于看了他一眼,納悶道:“失憶了?你什麽時候給過我錢了?”
一句話,成功讓溫父啞了。廚房裏的阿姨們吃瓜本能,開始蛐蛐,她們也沒想到,溫總居然連一分錢都沒給過溫臨玉。
最終,所有人也只能看見溫臨玉堂而皇之地提着那袋子離開。
就在溫母一個勁地念叨“瘋了瘋了”的時候,離開的溫臨玉又去而複返,按着溫父溫母,從他們頭上拽了一把頭發,還順手薅了一枚戒指一條項鏈。
他的動作看起來是慢條斯理的,甚至還有點優雅,但速度卻是一點不慢。拿了東西,溫臨玉這才離開。
全場傻眼,聽見裏面慘叫連連趕過來的保安都看懵了。這什麽?親兒子搶劫?
“啊啊啊啊!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為什麽不攔着他?”
“廢物,全都是廢物!”
背後的罵聲随着溫臨玉走遠逐漸聽不清,他出了別墅,看着袋子裏多出來的戒指和項鏈,有絲懊惱。搶盧峰的東西搶習慣了,這兩樣他原本沒打算要來着。
不過搶都搶了,順手也賣了了事。
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課。溫臨玉以很低的價格把花瓶戒指項鏈都賣了,大幾百萬的東西,他只收了五十來萬。虧了?無所謂,反正有的是。
拿到錢,他給自己買了衣服手機,剪了個頭發,換了身新衣服,然後就打車去了最荒涼的一座墳山。
這裏青天白日的就鬼氣森森,司機大哥不敢留,收到款火速溜了。
而溫臨玉則是進了山,尋着陰氣最濃的地方去,到了點之後,對着空無一人的墳場淡淡出聲:“來生意了,我要用這兩個人的壽命換錢,誰來接單?”
老師說了,恩可以不報,但仇一定不能隔夜。誰傷我一分,必要他百倍奉還。
這,是反派的基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