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幽蘭

第1章 ，紅江洲大火

中秋之夜，巴蜀大地群山莽莽，萬家燈火。一輪明月當空，渝王府遍地銀晖，晚風輕拂，桂香撲鼻，讓人癡醉。

如此美妙的時刻，李子升卻坐得不是地方，笑得不是滋味，尴尬至極——十九歲的結香姑娘，忽如其來，滿臉壞笑，把他逼到了房頂之上。

李子升一臉苦笑，本公子劍眉星目，錦袍如雪，超凡脫俗，卻不得不躺在黑不溜湫的瓦片之上。半尺之外，便是那絕色而霸道的女子，老姑娘結香，嚣張的臉，居高臨下。

鵝黃色錦袍，金釵銀環，富麗堂皇，閃耀李子升的眼。

李子升早已熟視無睹，滿心忌憚的，卻是結香身後，八個紫衣侍女，人人手裏，一把明晃晃的彎刀，簡直要殺人越貨。

九個姑娘，風姿綽約，暗香浮動，如此良辰美景，虎視眈眈而來，這可真是煞風景。

唉，本公子黴運當頭，流年不利。

李子升一聲輕嘆，飽含無奈，目光光幽怨。手中一把粗長大劍，煞是貴重，劍柄一顆碩大的紅寶石，發着幽幽的光。

“姑娘……這裏可是渝王府，能不能給個面子，安分點？”

結香咯咯一笑，道：“正因為這裏是王府，才專程來捉拿你的。官人，你可不能再跑了……”

“姑娘，官人……可不是你該叫的！”

結香便瞪大了眼睛：“令尊大人和阿爹年年喝酒，年年提起，本宮主跟你，也算是門當戶對青梅竹馬……難道還不做數？臭小子，你還是不是人？”

李子升一臉苦笑：“本公子十六歲才認識你，那怎麽能算青梅竹馬？那頂多是……蜜蜂見了花骨朵，我不煩你，你也別拉我。再說了，就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也只是個曾經……本公子何曾答應過要娶你？何曾與你拜堂成親？這官人二字，實在是愧不敢當，無福消受。”

“可本宮主都叫習慣了耶……臭小子，因為你，本宮主可沒少被人笑話。”

“以姑娘一貫沒羞沒臊，常年無人能及的彪悍，難道還怕人恥笑不成？”

結香忽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你個臭小子……今晚這麽好的月亮，實在是好看得很，不如依了本宮主，乖乖去我那裏坐坐，免得吃了苦頭……”

李子升渾身一顫，望了一眼結香及身後的八個女子，一把把彎刀雪亮，倒像九個月亮在跟前晃，活像要劫色一般，哭笑不得。

“怎麽說這裏也是王府，別鬧……”

結香嘿嘿笑了起來。

渝王府？這也算個王府？夾着尾巴做人的人，不少，夾着尾巴做王爺的，可十分稀罕。渝王府要真是威震四海，我結香再大膽子，又怎麽會來入室行兇。

“什麽王府！有邪玉山錢多嗎？有邪玉山人多嗎？”

這話也太直接了，李子升膛目結舌。

“怎麽說本公子也是挂銜的将軍……姑娘，可要規矩！”

李将軍？哈哈哈哈……

結香笑得花枝亂顫，連身後八個姑娘也嗤嗤笑了起來。

你要不是有個好爹，又和小王爺是發小，走了後門，哪裏來的将軍做？再說了，小王爺也只是個世子，并沒有王爵，并沒有封號，最多到了将來是個王爺……将來的事，誰說的清楚？

“什麽将軍，你帶了幾個兵？有沒有八個……”

這可真是一點兒也不留情面了，李子升灰頭土臉，眼裏滿是憤懑。

“臭丫頭，你……你又算什麽宮主！還不是一樣，名不正言不順！”

“胡說，我結香住在結香宮，如何不是宮主？”

“你爹邪玉山香君，也不是什麽君！”

“不是又怎樣，江湖上，誰不豎起大拇指，這般稱呼？”

李子升哆哆嗦嗦，竟無言以對。

結香柳眉一挑：“本姑娘說錯了麽？再說了，你是我的人，還要什麽規矩？便是要講什麽規矩，也該我們兩個，房裏悄悄去說。”

李子升氣得吐血。

“你一個女孩兒家，怎如此沒羞沒臊……”

結香噗嗤笑了：“邪玉山的姑娘，可不這麽扭扭捏捏！官人，虧你還是男人，正牌的将軍，東躲西逃有什麽意思？難道就能逃得過本宮主的手掌心麽？”

唉，邪玉山，那裏的人都有些邪裏邪氣，這姑娘也是不怎麽讀書，一身本事又偏偏甚是了得。李子升看了看燈火輝煌的王府大院，甚是惆悵，只得模棱兩可。

“姑娘，你我的事……日後再說，可好？”

結香柳眉倒豎：“阿爹都忙二妹的事去了，要比武招親，官人還在這裏跟本姑娘躲貓貓，實在可惡！為什麽要日後？今夜，說什麽都不行！”

“本公子實在有事。”

“什麽事？”

李子升便道：“明天要陪殿下，去一趟通泉，去一趟潼川府，還要去……”

“通泉？……哼，別以為我不知道，李子升，你就是想私會那個狐貍精！”

李子升眉頭緊鎖，認真道：“別鬧……通泉出大事了。”

“我不信，我也要去！”

不錯，總算是上鈎了，李子升眼睛一亮，抓緊時機，點了點頭：“你我各退一步，明日你去，但今夜也別煩我。如何？”

結香冷哼一聲，到底還是依了。

李子升見城下之盟終于落定，如釋重負。

他自然并沒有說謊，通泉……真出大事了。

嘉陵江上，通泉地界，有一座紅江沙洲，蘆葦浩浩蕩蕩。春暖花開，滾滾江水把沙洲淹沒，綠葉在水下匍匐；夏去秋來，沙洲浮出水面，漫天的蘆花勝雪。

八月十五，這裏，忽然一場漫天大火。

方圓二十裏，蘆葦全部放倒點燃，熱浪滾滾，天地一片通紅。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甚至，也沒有人知道是誰幹的。消息不胫而走，半日之內，渝王府就得到了快馬通報，衆人吓了一跳，小王爺戰戰兢兢，生怕有事，定要去看看。作為心腹愛将，加哥們的李子升，那自然是要悉心安排，一路陪同的。

夜深了，通泉縣衙，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大火驚天動地，宛如妖獸出世，百裏可見，不免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聽說了麽，八千流民火燒紅江島！”

“胡說！通泉哪裏來的流民？那鬼地方，往年不是也有大火的嗎？”

“往年那是野火，今年葉子還是綠的呢，你去燒燒看？這可有預謀的，不是野火！”

“這麽大陣仗，那得花多少錢？”

“上千人出動，總得三萬兩吧……”

“花這麽多錢，這是誰，這是要幹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