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這空針紋身并沒有完完全全消失,但隔個三四米就看不清了,和剛開始刺啦啦的紅完全不是一個顏色,淡得不像話,仿佛是用手指甲劃了一個圖,在它徹底消失之前,游霧鼓起勇氣來找延伫——找他的失戀對象。
延伫蹲下身瞧了瞧,手捏了一下腿肚肉,故意用冷靜的口吻說:“還可以再撐一周。”
“什麽撐一周啊——”游霧一着急,撒手放下燈芯絨褲,褲腿落在了延伫手腕上,從某個角度看過去,很像延伫主動撩起人的褲子。
他擡起頭由下而上打量着游霧,游霧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真不知道這是空針紋身——延伫并不确定,萬一他又讓游霧耍了。
“所以你想怎麽做?”延伫收回手,站起來,推開休息室的門,把古鷹喊醒,聽見游霧在身後小聲說“再弄一個”。
古鷹見着游霧,睡眼惺忪,揚起眉毛,頭發往後一梳,“來玩啊,還傷心嗎。”
“傷心。”游霧坐在他自己買的沙發裏,兩手交叉抓着大衣把自己封得死死的。
古鷹無奈搖搖頭,去衛生間洗漱,水流聲唰啦啦。
游霧似乎的确很傷心,延伫瞥他一道,他就也回看了延伫一眼,那眼神哀怨着,嘴角扯了扯,小小的下巴埋在高高的棉服領口下。
延伫坐在了他旁邊,這破舊二手沙發哪能一下子承受這麽重的份量,帶着游霧一并陷了下去。
他拿起茶幾水果籃中一只沃柑——入秋後恰是吃柑橘橙的季節——細細長長的手指,輕松一撚就把果皮撕了下來,好像沒費一點力氣。這沃柑和普通小橘子不一樣,它的皮硬且厚,游霧自己剝的時候,要犯懶喊他爹幫忙,他爹通常三下五除二,用力過猛,弄得汁水四流,指甲縫也會沾染淡黃色。
延伫就不會,延伫他剝沃柑的力度恰恰好。那麽優雅。和他本人看起來一點都不一樣。
游霧又想了想,其實和他本人是一樣的。
延伫只是看起來很粗糙——那是紋身的功勞——他做事一直很認真,給人紋身穿孔一絲不茍,吃飯吃得幹幹淨淨,那碗裏可是一粒米都沒落,而且他還會收留流浪狗。
延伫怎麽這麽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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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霧又想哭,延伫什麽都好,就是不喜歡男人。
游霧神游天外,腦袋瓜子裏裝滿了關于延伫的各種想象,想着延伫會怎麽給他女朋友剝橘子,用他那雙布滿青黑色刺青的雙手。
延伫剝好一只,回過頭瞧瞧游霧,正兒八經說:“你的皮膚不适合紋身。”
“什麽意思啊。”游霧心不在焉,盯着他手裏一瓣瓣擠在一起的柑肉。
延伫沒答言,将完整的沃柑肉分開一半,發出薄薄的“嘶”一聲,他遞了半邊給游霧,“想吃?”
游霧沒吭聲,鼻腔裏發出一聲委屈的嗯哼聲,兩只手還是死死地抓住自己衣服,盯着那連橘絡都讓人撕得一幹二淨的半只沃柑肉,點點頭。
光點頭不伸手去拿,游霧的嘴唇緊抿,牙齒磨咬着唇肉,跟延伫鬧別扭。他也不想這樣。
“不吃算了。”延伫自讨沒趣,一張嘴就吃了半只,嘴巴鼓鼓的,看得游霧口水都流下來了,可他還是沒跟人要。
古鷹洗漱完,從衛生間趿拉着拖鞋出來,游霧朝他悶悶喊了一聲:“古鷹,你幫我剝個橘子。”
這撒嬌意味實在是太明顯,古鷹都無法拒絕了,他頻頻點頭,“好吧好吧,失戀進行到第幾天了?三十三天之後我可不幫你了。”
他拿起一只,發現延伫也在吃,古鷹說:“你咋不給他弄一個。”
“他不要。”延伫吃完剩下半個,脫了外套放沙發上,抽出紙巾擦手,擦得很細,短短的指甲也夠到了。
古鷹剝好一顆,游霧總算高擡貴手接了過來,古鷹剝得很随意,白色經絡張牙舞爪,游霧一瓣一瓣慢吞吞地吃。
“嗬,還只吃我剝的呀?”古鷹想讓人笑一笑,故意逗他,但游霧的眼睛總時不時飄到他身旁那人上。
古鷹只好換了個話題,操着情感專家嚴肅的語氣:“咋分手的?”
延伫偏過頭看向游霧,似笑非笑的,好像見了人吃癟就格外高興。游霧躲開視線,低頭撥弄柑肉上的經絡,說:“他嫌我煩。”
古鷹一愣,不說話了,怎麽接呢,他也覺得游霧有時候挺煩人的。他将目光投向延伫,延伫正垂着眼睑打量游霧手裏的沃柑。
“我真的很煩人嗎?”
“那哪能呢!”古鷹趕緊否認,想給延伫使眼色,可延伫還看着游霧手裏的水果,絲毫沒注意到他。
“他喜歡女孩子。”游霧溫溫吞吞補充一句。
古鷹納悶:“喜歡女孩兒還能和你在一起啊,那不是詐騙麽,焉兒壞!”
“沒在一起。”游霧說,“我單方面喜歡人家而已。”
他說完,眼珠子小心翼翼轉到延伫身上,延伫面無表情,游霧心裏一緊張,手指一用力,扣下一點橘絡,塞嘴裏,澀澀的,他吐吐舌頭,“好苦。”
古鷹“啊”了一下,無話可說了,店裏來了客人,古鷹抓住救命稻草趁機逃了出去,剩延伫和他在休息室裏。
延伫破天荒地沒跟古鷹一道出去,坐在游霧旁邊,啥也沒幹,就看着游霧窩在沙發裏,兩只手不停地捯饬沃柑,把肉瓣上的白絲弄得滿手都是,粘粘碎碎。
延伫又從水果籃裏挑了一只沃柑,剝好了,放在游霧小小的手掌心中:“吃這個。”
他拿走游霧手裏的那一只,游霧吃了幾瓣,還剩大半個,延伫把它分成幾塊全部吃掉了。
游霧捧着那一只沃柑,完整又光亮,肉粒兒顆顆飽滿,他沒有心思吃,甕聲甕氣喊一聲:“延伫。”
“嗯。”延伫應聲,太陽穴不輕不重跳了一下。
“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游霧掰開延伫給他剝的沃柑,心裏想着為什麽延伫要給他剝沃柑,但這會兒游霧心情很平靜,沉沉的平靜,不抱希望又有點倔強地說,“其實我喜歡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