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最後一絲期待破滅
第22章 最後一絲期待破滅
寧若歡笑意凝固:“什麽意思?”
洛顏之站到她面前:“姐姐, 為了洛家的利益,我不能選擇和你結婚,但我依舊可以向你保證, 我只愛你。将來無論我和誰聯姻,我對你的感情都不會發生一丁點兒的變化。所謂的聯姻也不過是給外界看的,除了兩張結婚證外什麽都不會有。”
寧若歡聽見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聲音。
“我會和你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除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外, 我什麽都可以給你。”洛顏之一句一頓,“姐姐會願意這樣一直默默陪伴我的, 對嗎?就像過往的五年。”
耳畔嗡鳴聲不斷,環繞的聲音漸漸失幀,又随着心髒跳動的起伏而放大。寧若歡全身發冷發寒,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唇齒張張合合的女人,頭一次覺得洛顏之竟然陌生至此。
是她全然不認識的模樣。
身體麻木到動彈不得, 寧若歡顫抖着聲線:“依舊可以保證,只愛我?”
洛顏之放緩語調:“是的, 姐姐,我只愛你。”她半蹲在寧若歡身前,雙手撐着膝蓋, 柔和的眉眼中蕩漾着淺淺的漣漪, 溫潤的似在哄孩子, 她重複, “我是世界上唯一愛你的人。”
唯一愛你的人。
五年間, 這句話寧若歡反反複複聽到過無數遍,呢喃的, 溫柔的,随意的……都不及此刻來的諷刺。
唯一愛你的人, 怎麽會這麽傷害你?寧若歡想不通,也不想再去費盡心思地琢磨洛顏之的想法。
身體的某處痛到麻痹,口腔中鐵鏽味彌漫,喉嚨缺水般幹疼,難以啓齒:“所以,你想讓我當你的小三還是情人?”
多麽可笑,五年的光陰,到頭來換到的是這種頭銜。
她指節彎曲,手指死死地扣住沙發,指尖泛起一層蒼白。究竟是什麽讓洛顏之覺得,她會同意對方的建議,然後心安理得的和她在一起。
她寧若歡就這麽沒有尊嚴嗎?寧若歡咬緊後槽牙,細微的摩擦聲在骨傳導中清晰而刺耳,大腦神經接二連三地被挑動。
洛顏之心知這條消息對寧若歡的打擊之大,她願意按下性子,徐徐圖之:“姐姐,別說的那麽難聽,我的身心都是屬于你的,換言之,你才是我的認定的妻子,外界的眼光不重要,有沒有那張證也不重要。這五年,我們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寧若歡的臉頰,輕輕地撫摸上那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唇瓣,緩而慢地揉捏着,柔軟在指腹間變形。
寧若歡別開頭。
洛顏之卡在她的下颚,固定她頸部動作,繼續安撫:“姐姐,你不是答應我的嗎?願意一直默默地陪伴我。”
寧若歡喉嚨動了動,她擡起手,一根根地掰開洛顏之捧着她的手指,手臂揮動,掃開面前人再度想要伸來的手:“別玩文字游戲。”
是她忽略了,忽略了每次詢問聯姻人選時,洛顏之閃爍的眼神,含糊的話語,從沒有确切的給過她答複。
永遠只是一句輕飄飄地“我愛你”。
這一刻,這三個字顯得廉價而又多餘。
寧若歡心底泛起悲涼,她對洛顏之一次次抱有希望,又被對方一次次親手打破。當希望不再,餘下的只剩下失望。
甚至連失望都算不上。
寧若歡不想待在這裏了,她想去別的地方。
可是她能夠去哪裏,現在的寧家沒有她的位置。過往的朋友也因為洛顏之極端的占有欲和各種事情斷聯了。
一瞬間,她變成了孤家寡人,比原先還要可憐。
至少原先,周圍人對她畢恭畢敬,即使是利用她,想從她這裏牟取利益,也是賠着笑臉。
原先的她,何時受到過這種人人盡可爬在她頭上的情景。
這一世,她還不夠委屈求全嗎?
寧若歡掌心出現一枚小小的虛拟沙漏,裏面的流沙一粒粒的落下。
周圍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輕微的呼吸間。
洛顏之脫下外套扔到沙發的另一頭,順勢坐在了寧若歡的身側,她順手疊放在大腿上,脊背彎曲,頭顱垂下,埋入手臂中,很是為難的模樣:“姐姐,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優解,別讓我為難。”
寧若歡想笑,她扯動唇角,面部表情動也不動,五官僵硬地如同被定格。
她沒有精力繼續這個話題了。
放在透明茶幾上的手機發出“叮咚”聲。
是寧若歡的手機。
應該是施文的消息。
施文應該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所以才遲遲沒有給她發送消息。
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寧若歡最終還是知曉了洛顏之不會和她結婚。
從當事人的口中,她自以為相愛的人口中得知。
寧若歡伸出去拿手機,另一只瓷白的手臂更快的伸出,勾住手機的邊框,靈活地将長方形物體握于掌心。
洛顏之看了眼亮起的屏幕,顯示出的消息不用點進去,只是從顯露在屏幕上的兩行文字就可以推斷出,是條垃圾信息。
可以直接删除的垃圾信息。
洛顏之看了眼,将手機放在自己的一側。
寧若歡沒精力陪她上演這些:“手機給我。”
洛顏之說:“我暫時幫姐姐保存着。”
寧若歡太陽穴突突地起跳,眼前的場景極快的變化着,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來來回回。掌心的沙漏呈現出失衡的狀态,一粒粒流沙以更為緩慢的速度下落。
因為傾斜角度的原因,有幾粒沙卡在交界的位置。
洛顏之手臂搭在她的腿上:“姐姐,我會在其它方面補償你,比如……”
她頓住了,她發現,她和寧若歡相處的這些年來,對方從未奢望過她的任何東西,就像是沒有物質需求的人。
她只需要用一句句口不應心的承諾,就能輕而易舉地獲得寧若歡的目光。
寧若歡所需要的究竟是什麽呢?洛顏之蹙眉想。
片刻後,她轉移了話題:“姐姐,這裏是我們的家。”
寧若歡偏頭,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洛顏之的樣貌:“家?還算是家嗎?”
這裏的一切從今天開始,都和她無關了:“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尊重過我嗎?”
聲線漸漸不平穩,她被嗆到,捂住唇,劇烈地咳嗽起來,心肺仿佛要一并咳出。
五髒六腑攪和得疼痛難忍。
洛顏之愣了下,無力地反駁:“我若是不顧及你的感受,不尊重你,還會在這裏好言好語的同你說這麽多嗎?”
“好言好語?”寧若歡被這四個字逗笑,她忽然發現洛顏之原來這麽能說會道,能這麽理直氣壯。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只言片語,下面的人就應該感恩,感謝神明願意做出解釋。
可寧若歡還有理智,她凝神:“不需要洛總對我這般好言好語。”
她起身往樓上走,每一步,心口滴落的血都如一遍遍地淩遲她。
她扶着扶手,強硬的挺直脊背,不讓自己看上去過于狼狽和落魄。
“你去哪?”洛顏之在身後問她。
她沒有回答,只顧自地往樓上去。
洛顏之沉默地看着女人孤寂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沒有跟上去。
十分鐘後,滾輪在地板上轉動的聲音響起,一級級地偶爾落下幾個重音。
洛顏之掀起眼簾,只見寧若歡拖着行李箱從樓梯上走下。
她眉心重重一跳,沒來由地心慌,“你做什麽?”
寧若歡淡淡地看着她,眼底光彩全無:“手機還給我。”
她需要查看施文的消息,再給施文發消息讓對方過來接她。
洛顏之按住行李箱的把手,沉聲問:“你在做什麽?”
寧若歡全身發麻,行屍走肉地保持身形。洛顏之是不準備将手機還給她了,算了,她和施文認識十數年,對方的號碼早已爛熟于心,要不要回手機都無所謂了。
她用力拉過行李箱,手背上青紫色的筋脈凸起,繞開擋在身前的人。
然而,還未走到入戶口,管家憑空出現,堵住了她的去路。與此同時,一陣電子音響起,伴随着刺耳的警報聲一并,整座別墅從裏到外鎖死。
管家公事公辦的語氣:“寧小姐,您不能出去。”
寧若歡臉色愈加蒼白:“讓開。”
管家動也不動,只奉行洛顏之一人的指令。
“姐姐,你出不去的。”洛顏之緩步走到她的身邊,“你需要冷靜會,跟我回卧室,有什麽不滿的地方,我們慢慢溝通。”
寧若歡像是機器人般,僵硬地轉過頭:“沒有好溝通的。”
平日裏,她對洛顏之寬和以待,信任有加,即使漏洞百出的事情,洛顏之随便給個解釋,她都可以自我開解,自我安慰。
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體諒。和別的人結婚,讓她在見不得光的地方,像是被供養的金絲雀,寧若歡在這段感情中僅剩的最後一絲尊嚴告訴她,她做不到。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和洛顏之的相識,相愛都是錯的。
“我不在乎這些,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初遇時,她猶豫躊躇之際,洛顏之的話還回蕩在耳側。
那時少女的陽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于是,她甘心沉溺其中。而今,獨屬于她的陽光被收走,留下陰霾密布。
*
寧若歡獨自一人待在卧室中,卧室門被從裏面反鎖,這座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成了密不透風的牢籠。
她空洞地放飛思緒,過往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浮過,慢放的電影鏡頭下,被刻意忽略的事情重新拿起。
寧若歡清醒而理智地分析着過往,窺探是從哪裏開始,這段感情開始變味的,細索之下,她驚恐地發現。
她找不到。
她疲憊地揉了揉額頭,颀長的身形靠在門板上。
“咚咚”。
房間門被敲響。
寧若歡不想開門,抵觸與人交流。
管家的聲音隔着門板傳開:“寧小姐,洛總讓我把手機給您。”
門開了。
洛顏之立于門外,管家低垂着頭站在她身後。
四目相對,寧若歡視線越過洛顏之,落在她後面的管家身上,溫和有禮地喊了管家的名字:“我的手機?”
管家被點動,額頭冒出顆顆冷汗,她試探性地看了眼洛顏之,對方微微颔首,以示同意後,她松了一口氣,恭敬地雙手遞去:“寧小姐,您的手機,請您拿好。”
“好的,多謝。”寧若歡接過,反手就要關門。
洛顏之一只腿曲起,對管家說:“你先下去。”
管家心裏求之不得,面上恪盡職守地:“好的,洛總。”
門關不上,寧若歡無心糾纏,反身往回走。
她打開手機,沿着邊緣查看一圈。
洛顏之推門而入,習以為常地跟到寧若歡面前:“姐姐還是心疼我的。”
不然就不會顧及她伸出的腿,而是直接将門關上。
寧若歡沒接話。
洛顏之被冷落也不在意,正要繼續說話,就見寧若歡出了卧室。
她眉頭一皺,脾氣下意識就上來了,隐隐有不耐:“你又要去哪裏?”
給她的答複只有關門聲。
寧若歡躲開了她。
理智歸攏,寧若歡去到了書房,清靜之地。
她打算用手機給施文發消息,又想到手機脫身的那段時間,洛顏之是否在裏面安裝了監視軟件或者是竊聽軟件。
于是,她打算用電腦。
可轉念一想,就算洛顏之安裝了又如何,她還需要在乎這些嗎?
她打開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按動幾下,界面變化,危險提醒的垃圾信息變成了正常信息,上方的發送人顯示施文。
不用再僞裝了。
寧若歡點開信息。
【老大,寧洛兩家會談出現問題,洛顏之她……老大,需要我去接您嗎?】
施文刻意回避了問題是什麽。
是為了不讓她看見傷心。
後面那句話,則是委婉地告知了她結果。
若聯姻人選确定是她,施文又怎麽會問需不需要過來接她。
寧若歡捂住心口,那裏還是會抽痛。
她打字:【嗯,辛苦你了。】
施文時刻等待她的消息,不過眨眼的間隙,消息就發了過來:【老大,十分鐘內,我會趕到您居住的地方。】
寧若歡忍着心悸回複:【好。】
施文的能力她知道,這幾年她雖不過問外界的事,但施文偶爾會向她彙報,時局變化她略知一二。
即使洛顏之将她困在這處地方,施文也有方法将她帶走。
她閉了閉眼睛,眼角的餘光瞥見相機櫃中擺放的幾臺相機。
數秒後,她拿起放置于中間的那臺,開機。
屏幕上跳出低電量提醒。
寧若歡下意識地将手搭在開關機鍵上,準備換電池。快要按下去的時候,她回過神,指尖順着機身下滑。
因為電量過低,屏幕顯得黯淡,顯示的照片也像是被淺薄的塵埃。
她安靜地伫立在那,從第一張照片開始往後翻,人像和風景交叉略過,一張張地跳動,定格,再跳動……
“滴滴滴”。
相機自動關機。
寧若歡嘲諷地笑了笑,将相機放回原位。
這臺相機是洛顏之專用的,裏面都是她拍攝的照片,最新的一張,下方顯示的拍攝時間是在兩年前。
*
樓下,洛顏之正坐在客廳,用平板查看秘書發過來的文件。
管家立于牆壁一角,露出一小半身形,方便洛顏之擡眼就能看見她,随時為洛顏之提供服務。
忽而,管家接收到消息,她壓住別在領口斜側方同色系的白色裝飾性物體,一條透明的線連接在耳朵後方,正微不可查的晃動着。
她食指和中指并攏抵在耳邊,眼神中流露出幾分震驚。片刻後,管家快步來到洛顏之身前,彎腰躬身:“洛總。”
洛顏之掀起眼簾,指腹按動,用眼神示意管家說。
管家恭敬地說:“守在外面的人傳來消息,有數輛車子停在別墅外,為首的那人要求見寧小姐。”
洛顏之低下頭,繼續閱覽文件:“寧小姐?”
她輕笑一聲,眼底不含絲毫溫度,随意地滑動屏幕,“那人是誰知道嗎?”
姐姐什麽時候認識這麽多人了?
管家猶豫:“外面的人不敢确定,”她小心翼翼地說,“有點像是施氏的那位。”
洛顏之猛然擡起頭,目光落在管家身上,管家被這一眼神中含着的淩厲刺到,連忙低下頭,噤聲不敢多言。
視野中一閃而過一道人影,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見洛顏之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開門。”
管家急忙應下,別墅門應聲而開。
入目的數輛黑車皆是車頭對準別墅正門的方向,而中間的那輛,一位穿着幹練的女人立于車前,面無表情地雙手交疊,放于小腹偏下的位置。
施文。
洛顏之一眼認出眼前這人。
七年前異軍突起,以其獨到的眼光和對未來發展的預知,所投資的項目和産業無一不大獲成功,成為炙手可熱的商界新星。
當時洛家也向這位抛出了橄榄枝,但是被拒絕了。
随着這七年的發展,其一手創辦的歡寧集團早已将一衆老牌家族壓得喘不過來氣。
曾有人猜測,施文的異能是預知一類的,但都沒有得到證實。
她突然出現,突然崛起,成長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姐姐和施文認識?
洛顏之按下心底的疑惑,站在臺階上,身形比站在平地上的人高一個頭,她遙遙地對施文說:“施總,今天怎麽突然有興致到我這裏來。”她環顧周遭身着西裝的保镖,“還帶了這麽多人過來?”
她和施文合作過幾次,不算陌生。
施文沒有陪她虛與委蛇,直白地說:“洛總別誤會,我只是想來接……一位朋友,接完立刻走。”
洛顏之眯起眼睛:“施總找錯地方了,我這裏沒有你的那位朋友。”
施文只是看着洛顏之的身後。
她下車前就給寧若歡發了消息,告知對方她已經到了,只要洛顏之沒有限制寧若歡的行為就可以。
門內傳來争執的聲音,洛顏之和施文同時偏頭。
管家的話語依稀傳來:“您不能出來。”
緊接着是寧若歡的聲音:“讓開。”
施文神色一緊,招招手,兩名保镖齊刷刷地上前。
洛顏之上前半步,空間隐隐不穩定,氣流錯亂地四散,空間異能展露出一部分。
兩名保镖警惕地停住步伐,看向施文,等待指示。
施文皮笑肉不笑地說:“洛總既然不打算和我的朋友結婚,就沒必要攔着不讓出來吧。這算是違背她人意志的行為。”
洛顏之定定地站在原地,身後的交談聲字字入了她的耳,寧若歡平靜地語氣挑動着她某條神經。
“還請讓一下。”寧若歡依舊溫和有禮,不起波瀾。
洛顏之抿唇,看了眼施文,話是對着身後的管家說的:“讓開。”
管家得救般地退到一邊。
洛顏之似笑非笑地說:“姐姐什麽時候認識這麽多人了?和施總還是朋友?”
寧若歡停步,對于洛顏之的嘲諷視而不見:“我難道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嗎?”
洛顏之語塞,更多的是在自己家,被別人當着自己的面,将自己人帶走的憤怒。
她上前半步,貼近寧若歡:“別太過了,讓你朋友回去,我們之間的事情,不要牽連到不相關的人。”
不相關的人,寧若歡想笑。
寧若歡說:“沒有我們了。”
施文在她出來後,立刻迎了上去。
三人近距離之下,威壓感悶地人喘息不得。
施文說:“人已經接到,這幾年勞煩洛總費心了,未來,施某定會再度登門拜訪,好好感謝洛總的照顧之恩。”
在得知寧洛兩家的結果後,她最先反應是對洛顏之的憤怒,随後就是壓制不住的,對寧若歡的心疼。
如今,看見寧若歡沒有大的變化,才堪堪放下心來。
她想喊一句“老大”,礙于洛顏之的存在,加之寧若歡不想在人前被別人得知兩人的聯系,她換了個稱呼:“寧,我們走吧。”
寧若歡微微颔首。
腳步還沒踏出,手腕傳來一陣疼痛,力度之大,很快在她的肌膚上留下一層紅粉的痕跡。
寧若歡低下頭,腕部被一只溫軟的手牢牢攥住,用不了分毫。
施文也注意到了這點,不含表情的面部出現裂紋,但寧若歡沒有表示,她不能冒然将兩人分開。
她在安全區外,警惕洛顏之的動向。
洛顏之鴉羽般的睫毛輕盈地眨動,指節的力度不斷收攏。
明明被她握在掌心,卻又種如流沙般握不緊的錯覺。
她壓着舌尖,軟了聲:“姐姐,留下來。”
寧若歡溫柔地撥開她的手指,語調起伏一如往昔:“好聚好散。”
留下來做什麽呢?看着洛顏之和別人結婚,和別人做外界眼中恩愛兩不相疑的模範愛人嗎?
她還沒那麽卑微為了真假不知的愛意,做出違背本心和尊嚴的退讓。
寧若歡如流水般泠泠:“你的決定我不幹擾,我的選擇,也請你尊重。”
無意過多停留,她轉身離去,輕裝而行。
施文留下一句“自重”後,跟上寧若歡,殷勤地為對方打開車門。
漆黑的車輛一如來時的低調,整齊地駛離了此地。
車廂內,靜悄悄的凝固到了極點,施文關切地望着寧若歡,幾度欲言又止,恐提起對方的傷心事。
在又一次視線傳遞過來時,寧若歡與她對視上,溫聲說:“我沒事,不用擔心。”
怎麽可能會沒事,五年的光陰與愛意一朝幻滅,帶來的打擊何其之大,施文不敢相信此刻寧若歡隐藏在平靜外表下的內心該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她無從勸慰。
寧若歡看向窗外,熟悉的風景和建築紛紛退散開,漸行漸遠,消失在視線之中。
她還是得不到真心的感情。
親情是這樣,愛情也是這樣。
跟原先沒有區別。
回到施文居住的那棟居所,施文已經提前讓人打掃了房間,裏面的布局很是簡單,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裝飾本持着這棟居所原本的樣貌。
施文帶着寧若歡過去時,滿懷愧疚:“老大,暫時沒來得及安排,您先将就一下,明日三樓的幾間卧室就能裝修好。”
寧若歡環顧四周,白色的牆面上挂着幾幅油畫,應該是不久前挂上去的,極具生活氣息,她微笑說:“謝謝你,施文。”
施文說:“老大,您不需要跟我客氣。”
寧若歡笑笑:“好。”
施文指着卧室內的呈列布局,一一向寧若歡介紹。她耐心地想用這種方式,吸引寧若歡的注意力,從而短暫的忘記洛顏之的存在。
一根刺要慢慢地拔出。
寧若歡看出她的好意,認真地聽取,時不時詢問廚房,書房等位置。
她來這裏次數不多,每次來都是測試異能值,對這裏的布局不大清楚。
“好的,我知道了。”寧若歡微笑着說,“我想先去洗個澡。”
施文說:“老大,我去給你煮點面條吃,您看行嗎?”
經她這麽一提,寧若歡才想到到現在都沒吃飯。
但屬實沒有胃口,不願駁了施文的好意,她略一沉思:“給我煮一枚雞蛋就可以。”
施文應得很快:“好。”
溫熱的水流從頭頂打下來,寧若歡仰頭,雙目緊閉,讓面部充分被流水今日浸潤。水流順着下颚滑落,從脖頸向下蜿蜒着,直至最後落在冰冷的瓷磚上。
滞空一人,所有的感官被充分調動,寧若歡酸澀地難受,手指插入發根中,向後捋動。
顏顏,洛顏之。
寧若歡在心底默念着這個名字,翻湧地逆流讓她喉嚨發幹發癢。
施文多煮了幾枚雞蛋,她平時物質要求不高,廚藝只是說得過去,能吃就好。眼下,面對煮好的幾枚雞蛋,她難得有了猶豫。
試探地捏起一枚雞蛋,撥去外殼,乳白色的蛋白露出,她咬了口,勉強放下心。
還好,是熟的,味道也是正常的。
她将煮好的幾枚雞蛋放在餐桌上。
意識到寧若歡這個澡洗得太久了,她連忙跑到寧若歡現在居住的卧室前,正欲敲門,卧室門從裏面打開。
寧若歡颀長的身形立于門框邊,挺立的五官被溫水熨燙,肌膚白中帶着點紅潤。她
單手按着白毛巾在頭上擦拭,垂落的發根凝結出水珠,将落不落地墜在發尾。
最後,在下一枚水珠凝聚時墜落。
寧若歡見到她還有些驚訝,繼而雙手按着毛巾擦拭。
施文壓着呼吸說:“老大,雞蛋煮好了。”
“好的。”寧若歡又擦拭了會,拿着毛巾說:“我等會就下去。”
五分鐘後,兩人坐在了餐桌邊,寧若歡打趣她:“認識這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吃你做的東西。”
施文摸了摸鼻子:“老大想吃,我可以經常為您做。”
寧若歡擺擺手:“你現在挺忙的,這種事,還是我來吧。”
有時寧若歡也會好奇,為什麽會有人那麽喜歡工作,将全部身心皆投入到工作中,毫無怨言。
“老大,我有事和你說。”施文突然嚴肅起來。
寧若歡靈活地撥着雞蛋殼:“什麽事?”
施文說:“我想将集團的一切職位交還于您。”
寧若歡撥雞蛋的手一頓,擡眼:“這是你一手建立起來的。”
施文說:“我本就是按照您過往的軌跡重走了一遍,這原本就是屬于您的。”
寧若歡咬了口蛋白:“這是你的成果,而且,我過慣了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那種不适合我了。”
施文抿唇。
*
管家膽戰心驚地低聲指揮着傭人準備餐食。
自寧若歡被施文帶走後,洛顏之威壓低得吓人,一張臉緊緊繃起。
她五官本就冷淡,只是因為平日裏過于随性散漫,身上的氣質中和了這股冷淡。
“呦,怎麽回事?冷着一張臉,”萬雲心大咧咧地趴到洛顏之坐着的沙發背上,“你家那位知道你和別人聯姻,和你鬧脾氣了?”
蔔若煙拍了拍萬雲心的胳膊,提醒她注意說話:“顏之。”
洛顏之疲憊地應了聲:“你們怎麽來了?”
蔔若煙坐到洛顏之的對面。
萬雲心則是懶洋洋地撐着沙發背說:“來看熱鬧啊。”
蔔若煙:“……”
蔔若煙給萬雲心使了好幾個眼色,奈何萬雲心一個都沒看見,自顧自地說:“你打算怎麽處理,寧若歡是走還是留?”
管家在一旁汗都要滴下來了,萬雲汐怎麽句句往洛總心坎上紮。
洛顏之冷淡地說:“走。”
萬雲心倒吸了口涼氣:“不愧是你,這麽快就做好選擇了,我要是你,我就把寧若歡養在這,反正聯姻這種商業行為,就是給外界看的,婚後各玩各的,人前裝裝恩愛不就行了。沒想到你直接就讓寧若歡走了。”她“啧啧”兩聲,眼裏冒出光亮,“她去哪了,知道嗎?”
上次和寧若歡獨處一車,她讓對方幫忙吹眼睛,細細想來,還有幾分暧昧。但相比較之,她更想知道,寧若歡在知道洛顏之的事時,坦然處之的神色是如何一點點崩塌潰敗的。
洛顏之沒心情回答她這些問題:“不知道。”
這麽久,她竟然都不知道寧若歡是什麽時候搭上施文這條大船的。她眯起眼睛,露出幾分她自己都沒能察覺到的酸意。
是因為施文,所以寧若歡才會這麽毫不猶豫地離開她的嗎?不然,過往她做過那麽多過分的事情,寧若歡都會原諒她,偏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非要鬧着離開。
她想不懂。
只是結婚證而已,有沒有真的很重要嗎?
蔔若煙察覺到洛顏之思緒的游離,對着萬雲心歪了下頭,萬雲心茫然地跟着歪了下頭,用口型問:“怎麽了?”
蔔若煙頭疼,直接發消息給她:【你等會別說話。】
萬雲心:【……哦。我說錯什麽了嗎?】
蔔若煙:【不說就是對的。】
萬雲心:【行吧,我知道了。】
洛顏之沒注意到她們間的交流,腦海中全然是寧若歡離開時的決絕和古井無波的眸子。
那雙好看的眸子在投向她時,沒了過往可見的愛意。
她心不由得慌了下。
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是愛寧若歡的,寧若歡也只能在她身邊。
洛顏之情緒交織,猛地擡起頭。
爬在她沙發背上方的萬雲心被吓到,身體哆嗦了下。
随後就要質問洛顏之幹什麽,可被蔔若煙告知過,別說話。
她只能忍住。
洛顏之咬住後槽牙,笑意不達眼底:“我要去接她回來。”
蔔若煙和萬雲心對視一眼,皆是沒理解她什麽意思,蔔若煙試探性地問:“不是你讓她走的嗎?”
洛顏之似笑非笑:“是被人從我這強行帶走的。”
聽完整個過程的蔔若煙和萬雲心不約而同的沉默下來,不知該如何說。她們知道洛顏之在寧若歡面前總是肆無忌憚,總是無所顧忌,但這種傷人的話,哪怕她們這類局外人聽見了都覺得心驚,更何況是當事人。
萬雲心咽了咽口水:“你真這麽說?”
洛顏之面色冷凝:“有問題嗎?我已經說了,我和未來的聯姻人除了結婚證什麽都不會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
施文擦拭着桌面,忽而,手機震動傳來,她拿過手機,上方顯得的號碼有一絲眼熟,她順手點開。
正文內容露出。
“施總,我要見寧若歡。”洛顏之。
施文面不改色地将這條消息删除,随後拿抹布回廚房。
寧若歡正在洗手,見她過來,伸手去接她的抹布,被施文快速躲開。
她知道寧若歡有潔癖:“老大,我來。”
寧若歡不與她争論這些。
自那天被施文接到這裏已經過了兩天,這兩天,洛顏之給她發了三條消息。
分明是早安,晚安,吃了嗎?
無可否認的是,寧若歡看見她的消息還是會有所觸動,有所心軟。
但,有什麽關系呢?她和洛顏之已然沒有可能。
“叮咚”。
手機消息音響起,寧若歡放置在臺上的手機自動亮起,上面顯示的備注是洛顏之的名字。
施文瞥了眼,正好瞧見。
她邊洗抹布邊用餘光看寧若歡用半幹的手點開屏幕。
兩秒後,她聽見寧若歡說:“施文,等會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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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寧若歡言簡意赅,視線看向別處,對着面前人伸出一只手。
洛顏之發的消息是:【姐姐的相機還在這。我親自給姐姐送來了,想要親手遞交給姐姐,如果姐姐不需要的話,我就直接扔了。】
這兩天寧若歡面上無異,神智其實是昏沉的。
經過洛顏之這麽提醒,她才想起,當初被悲傷沖昏,她根本沒有想起帶任何東西。
相機更新換代的速度很快,但寧若歡是個念舊的人,既然洛顏之已經送過來了,她自是不會推拒。
洛顏之手中拎着一個類似于手提箱的盒子,她垂目看着伸過來的手,又見寧若歡不願看她,如同賭氣般。
她何時見過寧若歡的這一面,短短幾日內,她觸及到了寧若歡不尋常的數面,每一面都讓她忍不住幻想。
她按住心神,對着門口的人說:“姐姐不邀請我進去嗎?”
寧若歡:“不方便。”
洛顏之神色一僵,忍着性子:“跟我回去,姐姐。”
寧若歡被她理所當然的話驚到,但良好的素養讓她保持慣常溫和的語氣:“洛顏之,我是人,我的情感也會被消磨殆盡。”
在這段感情中,她包容退讓的夠多了,不想再繼續包容退讓了:“我對現在的你,不抱任何幻想。”
“姐姐是一定要結婚,對嗎?”洛顏之突然嗤笑一聲,她居高臨下,高傲的眉眼裏是未說出口的嫌棄和不以為然:“玩玩而已,你不會當真了吧?誰給你的錯覺,讓你以為我會和一個毫無異能的廢物結婚?”
她肯主動過來,已經是低頭服軟了,寧若歡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擺譜。她的耐心耗盡,自尊一再受打擊,壓制的傲性溢出,話的話不經過大腦而出。
頃刻間,寧若歡瞳孔猛縮,臉上血色盡歸于無,最後一絲期待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