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

第10章 戒指

6月13日，星期一。

這是學生黨在上課，工薪族在上班，只屬于高三畢業生的假期。

在客廳裏喝着下午茶的程非，看了看挂在牆壁上的時鐘即将指向四點半，覺得自己該準備出門了。

程非不喜歡公交車上的擁擠，他家離金瑞影城也不遠，于是打算步行過去。即使已經是下午四點半，窗外的陽光依舊毒辣，程非戴了頂帽子就出門了。

到達電影院時，還不到五點，距離他要看的電影開場還有二十多分鐘。

影院的冷氣開得很足，程非看了看四周，人不是很多，畢竟工作日。每個人不是與同伴聊着天，就是低頭玩手機，沒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把電影票放在信封中，放在他家門口，按了門鈴就跑，特意讓他來看這場電影，肯定是有什麽目的。

或許已經在什麽地方觀察着他了。

反正總會知道的，程非沒什麽心理壓力地坐下玩起了手機。

程非的猜測沒錯，從他進入影院起，一名假裝在玩手機的女性就一直偷偷注視着他，對比着手裏一張程非的照片。

女性戴着一頂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背對着監控攝像頭。她從身旁的帆布包裏拿出一個戒指盒，打開戒指盒，裏面是一枚款式簡單的男款戒指，上面只有一顆切割成方形的深紅色的寶石點綴，在寶石下方，戒指的內側刻着“Percy·Mansfield”。

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拿出，盒子随意地扔進包裏，女性注意躲着攝像頭，走向程非。

程非見有人走到了他面前，擡起頭，看向來人。幹淨利落的短發，看起來可能二十五、六歲，姣好的面容卻帶着明顯的憔悴。

自上而下的視線讓程非感覺不舒服，他站了起來，問道：“請問有什麽事嗎？”

女性抓起他的左手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把手抽回來，但在看到她往自己中指戴的戒指時，程非停止了動作，他覺得他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程非的業餘愛好是畫畫，有一次他打算随便畫點什麽時，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浮現出了一枚戒指。當他憑着感覺開始畫這枚戒指時，戒指的模樣在他腦海裏越來越清晰，一切細節都能看清，甚至是戒指內側刻着的“Percy·Mansfield”也清清楚楚。畫完的那一刻，當看到戒指的全貌，程非內心油然而生一種喜悅。

十幾年來一直在尋找，甚至不知道是在找什麽，但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找到了。

那幅畫程非一直保留着，時不時拿出來看看，而現在畫上的那枚戒指，就戴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

“拜托你了，去看那場電影吧。”語氣中帶着哀求，女性仿佛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看着程非。說完，轉身快步走出了影院。

程非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給他送電影票的人應該就是剛才那個女的，他确定自己之前并不認識這個人。

這枚戒指，感覺和他關系密切，當它從腦海中的影像成為真實的事物，程非覺得這一切都帶上了奇幻的色彩。

去看那場電影了話，會發生些什麽嗎？

程非拿出電影票，看着上面的電影名稱《醫院驚魂》，陷入沉思。

他在電影剛上映時就去看過了，一部恐怖片，男主演淩景，當紅小鮮肉，既有顏值又有實力。

程非覺得自己并不是他的粉絲，但他确實在關注着淩景，大概是因為第一眼見到他時莫名熟悉的感覺。

大概在半年前，電影殺青後不久，淩景車禍身亡。雖然網上鋪天蓋地地報道，但是程非覺得淩景沒死。

沒有任何根據，就是一種直覺。

聽到廣播傳來的提醒入場的聲音，程非起身走向檢票口。

3號放映廳，中間靠後的位置。

放映廳裏可能只有十來人，畢竟工作日，而且電影已經上映一個多月，完全沒有五一剛上映時的火爆。

程非還記得之前在網上看到的一些傳聞。有人在網上寫觀後感，裏面提到在片子開頭，淩景飾演的男主角和同伴們在沙灘上打排球，而後鏡頭拉長，畫面裏男主角在遠處看着自己和朋友歡樂的場面，為後面做了鋪墊。

帖子發出去沒多久立刻就有了衆多的回複，因為電影裏那一幕鏡頭拉長之後，根本沒有男主角看着自己和夥伴的畫面。也有幾人表示自己也看到了，後經詢問，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是在K市的金瑞影城看的同一場的電影。

于是就開始有了傳聞，淩景死後，他的靈魂被困在了這部電影裏無法離開。

不少人特意來金瑞影城看這部電影，但這一幕再也沒出現過。也有人說這是影院和制片方在引導輿論導向，主演已死，電影又是恐怖片，再來點噱頭，來讓電影更賣座。

最終這件事不了了之。

程非隐約覺得，這次的事，可能會和這個傳聞有關。

等看完一段其他電影的預告片後，《醫院驚魂》開始放映了。程非很認真地看着電影，尋找着說不定會在哪裏出現的“淩景的鬼魂”。

當電影裏的主角一行人走進廢棄醫院時，畫面變暗，不太好看清楚，只能盡量注意畫面裏的一些角落地方。

注意力全在電影上的程非沒注意到戴在他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以紅寶石為中心，亮起了一個小小的金色五芒星法陣，轉瞬即逝。

淩景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了。

他只記得那天他是要去學校上課的，但是中途出了車禍，大概是那些人故意為之的吧，因為當他醒來的時候，自己被關在一個房間裏。每天給他做一些身體檢測，每隔一段時間用各種方式讓他在死亡邊上徘徊，但是又不會讓他死。

好像是用他的身體在做什麽實驗。

一開始淩景還會反抗，沒多久就反應過來與其浪費精力，不如思考如何逃跑。

終于有一天，躺在手術臺上的淩景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喝下研究人員給的藥水後，渾身開始劇烈的疼痛，感覺身體逐漸不受自己控制，靈魂要與肉體分離般的痛苦。

失去知覺的他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被困在這部自己主演，剛殺青不久的電影裏。雖然電影是一個場景一個場景地拍攝的，但在電影裏就是完整的一個世界，電影裏的角色都看不見他，甚至可以直接穿過他的身體。

雖然一開始還覺得挺新奇，看着自己在不遠處走着，淩景覺得世界上大概不會有第二個人會有和他一樣的經歷了。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每一次電影的放映，一切都重置一遍，每次看着一模一樣的人，一模一樣的劇情，再怎麽驚奇有趣，也都麻木了。

電影放映的時候，會出現一塊透明的屏幕，以屏幕為基準，向正前方投射出光線，淩景猜測光線照射到的地方應該就是電影裏播放的畫面了。鏡頭會跟随電影角色不斷變化，淩景一直避免被光線照射到，只有一次鏡頭轉化時他思考問題太專注沒注意，被照射到了。

既然已經這樣那也沒辦法，只希望不要被那群人發現。或許這其實也是他們實驗的一部分？

淩景試過在主角一行人進入醫院後，趁着昏暗的環境，用手去觸碰那面熒幕，摸起來就像一面硬邦邦的牆壁。

離不開這個地方。

淩景不知道，他這樣活着還有什麽意義嗎？

他現在還算活着嗎？

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偶爾他的腦海裏會閃過一些片段，一些既陌生又熟悉的片段。這些片段就像是他丢失的記憶一般，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他的大腦裏，每次回想起那些記憶，同時接收到的還有當時自己內心的情感變化。

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至少能讓他不會那麽無聊。

透過屏幕，淩景可以看見電影院裏的觀衆，看膩了一直重複着的場景，就算是屏幕外的觀衆，也覺得比身邊的場景的好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淩景發現，有一批人是這場電影的固定觀衆，他們不會每一場都來，但每一場都有一些眼熟的人，淩景甚至還看到幾個之前在實驗室裏見過的人。

随着時間的推移，電影上映時間久了，觀衆漸漸變少，就更加明顯了。有的場次甚至只有這些固定觀衆，也不怎麽看電影，基本都低頭玩手機。

所以自己會被困在這部電影裏，也是他們實驗的一部分？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今天大概也是工作日吧，除了那十一位常客，只有一張新面孔。

也不能說是新面孔吧，淩景記得他，在最近回想起的記憶裏。

Percy·Wilcox——珀希·威爾克斯，至少在那個世界，他是叫這個名字。

雖然就像是回想起過往的記憶般自然而然，但記憶裏的這些畫面明顯不是在這個世界發生的，淩景甚至懷疑過這些是不是自己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産生的幻想。

記憶裏的人真實存在，但這些記憶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被困在熒幕裏的淩景一直觀察着屏幕外的程非，突然在一瞬間他好像感受到了什麽，直覺告訴他就是現在，現在了話就能從這個地方離開。這麽想着，淩景也這麽做了。

不去管會不會被屏幕外的人看見，淩景徑直走向那面熒幕，之前他試過，無法出去，但這一次，他穿過去了。

淩景看到電影院裏的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一一看過這些熟悉的面孔，毫不猶豫地，送他們去見了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