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單身
第9章 單身
游弋因為工作熬得有些晚,起來時眼下帶着點青黑,銳利的眉眼看起來多了幾分頹喪。
踩着點打卡,一走進工作間,就看見自己桌子上的咖啡。
打着哈欠走近,坐下來時發現咖啡上還貼着一張紙條,寫着“上班加油”。
字跡潇灑飄逸,游弋盯着這短短幾個字看了好一會兒,覺得“字如其人”确實是有道理可言的。因為沒睡好又在路上連遇五個紅燈而産生的煩躁心情在一口冰涼醇香的咖啡後消散了大半。
将便利貼對折,游弋捏了會兒,又随手放進了口袋。仰頭又灌了大半杯咖啡,喉結上下滾動,手心餘留一片溫熱。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沈星淮的細心和體貼,咖啡的甜度溫度和他昨天中午點的外賣是一樣的,遵循着游弋一成不變的喜好。
那份外賣沈星淮只是幫當時正在忙的游弋接了一下,并放在了游弋的辦公桌上。
對不太熟的人都能有這樣程度的細心,那對待親密的人,沈星淮該是怎樣的體貼游弋一邊想着,一邊出神地又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鄭開瞧着游弋精神狀态十分不佳地走進來,轉身想要關心一下時,看見了游弋的動作。
“诶,你哪來的咖啡”鄭開看見咖啡杯上的logo,認出了那是春城很有名且僅有一家店的咖啡店。
那咖啡店在海濱區,離醫院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距離,而且游弋似乎也不住那邊。
還沒等游弋回答,鄭開又幡然醒悟,感慨道,“長得帥就是好啊,這才來醫院一天,就有人給送咖啡了。”
鄭開一邊招呼游弋開工幹活兒,一邊随意問問,“是昨天跟你搭話的那個小護士嗎”
游弋蹲在一邊收拾器材,沒搭話,鄭開就繼續說,“我覺得另一半找醫院的挺好的,醫生護士一說出去,多高尚的職業,長輩都喜歡。”
做為職場裏的前輩,鄭開比較随和,從不擺架子,不正式工作的時候也很喜歡關心這些小年輕的感情狀況,分享一些過來人的經驗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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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扛着攝影器材走到鄭開身邊時,才開始答話,聲音淡淡的,“不是,是沈醫生。”
“啊沈醫生幹嘛給你帶咖啡,就一天,你倆這麽熟了”
鄭開很是詫異,和沈星淮的接觸中,他明顯能感受到沈星淮雖然溫和有禮,但不像是認識一天就會給人帶咖啡的那類人。
而游弋,雖說工作認真負責,但身上帶着股淡淡的疏離勁兒,也不像是會主動麻煩別人的人。
游弋愣了一下,然後解釋,“他是我高中學長。”昨天還感到不太滿意且有些奇怪的關系表述,今天倒也能自然說出口了。
想到沈星淮昨天給自己的備注,游弋咬了咬腮,又在心裏仔細琢磨着“學長”這兩個字,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味兒
“沒想到你和沈醫生還有這種緣分。”鄭開很是感慨,“沈醫生在學校裏應該也是風雲人物吧,長得那麽好看。”
游弋跟沈星淮剛好差三級,雖然從未親眼在學校裏目睹因沈星淮而起的那些風雲,但無論是學校的光榮榜,往屆老師的口中所傳,沈星淮在學校裏确實是那種備受矚目、光芒萬丈的人。
于是游弋沒有猶豫地點頭,用十分肯定又不容懷疑的語氣對鄭開道,“當然。”但并不只是因為長得好看。
“他特別優秀。考試從沒掉出過年級前三,短跑拿過市級二等獎、鋼琴也彈得很好。”
“為人也很好,善良又有正義感。”
鄭開有些驚訝地看了游弋一眼,他想不到游弋這種看着誰都不太在意的性格能說出這麽多認真誇獎別人的話,也稀奇游弋怎麽連人家拿個短跑二等獎都記得。
上午的拍攝在手術室裏,但是由于醫院規定,只有幾個固定機位,攝制組人員不得進入。器材也是提前經過嚴格的消毒,才能進去工作。
游弋和鄭開過去時,裏面已經為一位氣胸病人做完了一臺胸腔閉式引流手術,手術相對比較簡單,只耗費了半個多小時。
第二臺手術是給一個肺癌病人做肺葉清除加淋巴結清掃術。
游弋和鄭開在手術室外,跟着攝影機的鏡頭近距離地觀看着手術。游弋覺得鏡頭裏的畫面過于清晰和血腥,有些生理不适,于是又移開目光,隔着玻璃窗看手術室內的場景。
手術床周圍圍滿了各種機械,床邊也站滿了穿着同樣手術服手術帽甚至體型都看起來差不多的醫生。
游弋憑借着露出來的眼睛,很輕易地就找到了沈星淮。
鄭開從前也拍攝過相關的醫療紀錄片,對這些手術畫面以及手術室裏的場景并不陌生。一邊操控着拍攝畫面,一邊還能分出功夫跟游弋介紹。
于是游弋知道沈星淮正在做的工作是扶鏡子。規培生一般跟手術就是上去當二助或三助,做扶鏡子、拉勾、縫皮這些工作。
游弋盯着手術室裏面看,即便用眼睛看看得并不清楚,也不太懂那些機械上浮動的線圖、閃爍的數字,但他卻站在外面看完了整個手術過程。
像是收獲了一塊新的拼圖。游弋的眼睛是手術室之外的攝影機,以不夠清晰、但足夠集中的狀态撲捉到沈星淮在工作中的模樣。
從手術室出來後,頭發被手術冒壓的扁塌一團,蓋在額前很不舒服。沈星淮用手随便捋了捋,換了衣服去錄制間準備采訪時,在路上碰見了祁慎。
因為今天實在很忙,所以采訪其實是犧牲了沈星淮的午飯時間。
祁慎想到微信裏跟沈星淮說了時間安排、沈星淮沒什麽猶豫就回複了“好”的時候,心裏産生了一些怪異的愉悅感。
像從前在感情裏,祁慎在每一次覺得沈星淮要脫離開自己時,喜歡創造出一些兩相為難的境況,讓沈星淮做出選擇。
當沈星淮願意為了自己而做出一些犧牲時,祁慎能根據沈星淮犧牲掉的東西來确認沈星淮對自己的在乎和愛。
雖然現在他和沈星淮不是從前那種關系,他也并沒有用從前那種幼稚的方法來确認沈星淮對自己的感情程度,但相比從前的不滿足,他好像很客觀地感受到了,沈星淮對自己的在乎。
比如所有人都覺得祁慎今天臉色很不好看起來很兇、戰戰兢兢地看他眼色并像避開炸彈一樣遠離他時。只有沈星淮敢走到他面前,離他這麽近,還用很擔憂且溫和的眼神看着他,“你又失眠了嗎黑眼圈很重。”
祁慎晃神了,他昨晚确實失眠了,一大早還被宋薇瞳弄醒。
他那個嬌縱的女朋友,吵着讓他去買她最愛吃的那家早餐店新鮮出籠的湯包,既不在意他睜開眼時煩躁的表情,也毫不顧忌祁慎一晚上才睡了四個小時。
在沈星淮柔和平靜的聲音裏,祁慎下意識地靠近,擡起手很輕地整理着他看起來有些亂的頭發。
他動作溫柔過了頭,又因為隔得太近,身上的木質香水味和沈星淮身上的酒精消毒水味道交融在一起。
實在是有些暧昧。
所以沈星淮微微擡頭,剛剛張嘴想說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心髒很重的跳了幾下,又泛起酸澀的痛感。
對上祁慎的眼睛時,他慌張地又後退了一步,低下頭,用手扒了扒自己的頭發,不太自然道,“我頭發亂了嗎哈哈我剛剛沒注意。”
祁慎此時也察覺自己做出了多餘又迷惑的行為,不太自然地偏過頭,語氣有些僵硬地解釋,“嗯,看着太亂了,我才忍不住動手的。”
兩人一時無言,尴尬勁兒過去後,擡眼對視時,眼睛裏的情緒都有些複雜。
沈星淮覺得今天真的挺冷的,走廊上的風迎面吹得眼睛發澀,他盯着祁慎的眼睛,腦子裏想着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幾秒鐘後,祁慎似乎要開口說什麽時,沈星淮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用力,有些緊張地握成了拳狀。
“祁慎,你……還單身嗎”沈星淮的聲音是猶豫不決的,聲線有些輕微的發抖。
但眼睛卻很堅定,毫無畏懼、盈滿光亮地看着祁慎。
祁慎陷入沉默,在被沈星淮看着的時間裏,他想到自己曾經許諾過,永遠不會對着這雙漂亮又真摯的眼睛說謊。
常人大概也很難對着沈星淮說謊,因為他的眼睛總是很清澈、坦蕩,像一面鏡子,或是春日陽光下的湖水。
“嗯,單身。”過了好一會兒,祁慎對沈星淮說。
他看見湖水泛起漣漪,鏡子裏倒映出一個形象高大卻面目醜陋的人。祁慎有過幾秒鐘的煎熬時刻,但很快就沒有任何感受了。
他回想起第一次對沈星淮撒謊時,愧疚、不安、心虛像是燒不盡的烈柴,将他的心烤炙得發出幹麻的痛,覺得自己做了萬惡不赦的事情也不過如此。
現在習慣了。也覺得不過就是這樣一件小事而已,他撒拙劣的慌,沈星淮沒能識別出來,難道不是他自己的問題嗎
和沈星淮擦肩而過後,祁慎的臉上近乎淪陷的溫情和無措消失殆盡,臉色冷漠得近乎陰沉。
他很讨厭自己剛剛失控的樣子——沈星淮明明已經是過去式了,是他祁慎早就想甩掉的人。